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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往事]“王二五”小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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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31 00: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四)

  王学忠在大学里特别注重仪表,走上工作岗位每日发型都丝毫不乱,现在发配下车间,实在找不到一条土灰色的劳动服。报到的时候,邹主任见他裤缝笔挺,皮鞋锃亮,心中暗自好笑,别出心裁地安排他到打包间去,且不发帽子和口罩。打包看起来简单,其实颇需技巧。脚踏轻了,落进袋里的面粉太少,下手定量司磅的人怨声连天;脚踏重了,袋里面粉装不下,则四处飞溅。很快王学忠成了浑身雪白的“怪物”,邹主任及时赶来欣赏,见其白发白眉,不由笑弯了腰:“哈哈,圣诞老人!”忽听楼上有人高喊:“上面堵塞啦,谁在打包啊?”随即空气里散发出传动皮带的焦味。邹主任的笑容立即拉成了虎脸,他跺着脚咆哮起来:“快点啊,慢吞吞的,活像条猪!”
  但王学忠怎么也快不起来,他的身边推起了小山似的面粉,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时手足无措,整个车间不得不因此停机疏通。待重新开机,陈班长跑过来把王学忠推到一边:“下去吧,邹主任叫你去拉麦。”
  拉麦本来已安排好四个人,一人一辆小斗车。其中精明的丁大嘴两个小时内给车打了三次气,最后高嚷起来:“车胎坏啦,我去修车。”不待谁同意,就推走空车钻进机修间,陪机修工一起烧香烟。三个人拉麦速度相当慢,面粉车间已接到迫切的生产任务,于是王学忠来填补丁大嘴的空缺。交给王学忠的斗车是临时找来的,比另三辆大得多,可他每次都把车装得满满的,拉起来当然吃力。不像其他三个人,每车只装三分之二斗箱,从仓库往车间跑得飞快,干部们远远地看上去特别舒服。陈班长观察了好一阵子,发现别人拉三车王学忠才拉两车,便走过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歪着脑袋,眼睛不瞧王学忠脸上的汗水,盯住慢慢转动的车轮,鼻孔里连哼数声:“能不能快点呀,你前世是蚂蚁还是蜗牛啊?”
  王学忠被迫乖巧起来,他每车只装半箱,跑起来比别人更快。怎奈邹主任这天下午上班又惦起他,特地跑过来:“我说嘛,慢牛怎么变成了快马,你一车就装这么一点点?想懵我?你把老子当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不想干你还回质检科去!” 王学忠捏紧拳头,真想爆发,但他看看邹主任被烈酒烧得通红的脸,终于咽了几口唾沫,忍气吞声了。
  这一切麦仓库保管员小倪看得真切,他于心不忍,但欲言又止,忽见老赵来车间校地磅,便凑过去悄声问道:“好端端怎么把王学忠调到车间来的?你瞧瞧,被骂得像孙子似的。”
  老赵耷拉着眼皮,表情刻板,迈着正步,一步不停,边走边答:“他脑袋里少根筋,自己找死。”
  其实邹主任并不执意跟王学忠刁难。面粉车间的人都说他外刚内柔,表面上看是高大厚实的围墙,稍加留意就能找到得以通过的小门。如果上班触了霉头,不要喊冤叫屈,下班置点酒菜,请班长相邀陪同,邹主任一般不黄人面子,端起酒杯他跟谁都是“弟兄们”,浓黑的乌云就能由此化作绚丽的彩霞。可惜王学忠不谙此道,也没谁点拨他,今天被指派拉面粉,明日被安排拉小麦,仿佛成了骁勇的猛将,大仗、恶仗都需他出阵。从来没见他脸上露出笑容,从来不跟谁说笑。偶有闲空,他便独自坐在墙角,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如同一位面壁的高僧。有人悄悄走过去,侧耳细听:天啊,他在背英语单词!
  这好比阶级斗争新动向,那人立刻报告邹主任,邹主任在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上反映此情况,可惜没有任何厂规厂纪能用来为王学忠上纲上线。凌厂长听了汇报,哂笑道:“学、学、学,板车拉不动,文化顶屁用!”这是最高指示,次日在面粉车间班组骨干会议上,邹主任立即作了传达。
  传达完毕,陈班长爬坐到办公桌上,盘曲双腿,两眼微闭,双手合十,口中念道:“s-i-l-l-y,〔sili〕。”众人轰堂大笑,笑声中忽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厂办秘书杨姗来了。她捎来吴书记的口信:“叫王学忠赶快到厂长室去。”
  “他又闯什么祸啦?”众人目光齐刷刷盯住杨姗。
  “不知道。大清早侯局长来了,还跟来两名电视台的记者,正坐在接待室里呢。”杨姗说完扭头就走,刚跨出门去又转回来,“吴书记吩咐,要他身上整洁点,千万别脏兮兮的。”
  杨姗走了,车间办公室里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五)

  原来省级刊物《粮食通讯》上发表了王学忠的一篇论文,名叫《营养米的研制加工和市场前景》,爱到国家粮食部、商业部若干专家的好评,他们认为文章综合了国内外有关科研成果,又有自己的探索和发现,数据详实、逻辑严密、分析透彻、见解独特,对粮食加工企业极具经济价值和指导意义。县委郭书记知道了这条信息,觉得很风光,便指示电视台做个特别节目,配合当前“科技兴县”的政策宣传,并函告粮食局,要求认真研讨王学忠的论文,突破传统观念,增强市场意识,发展新型项目,促进经济腾飞。
  本县粮食系统几个下属单位,唯独阜丰面粉厂没上新项目,眼前这个机会不宜错过,陆局长派侯局长去好好抓一下。侯局长召集面粉厂的头头脑脑开会,先学习“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理论,再传达县委文件精神。然后侯局长作重要讲话,他充分肯定了阜丰面粉厂以凌厂长为首的领导班子对生产科技高度重视、常抓不懈,培养出这样的科技能手,希望同志们继续努力,以辉煌的成就向县委“十四大”献礼。
  会后,营养米技术开发小组成立,名单公布上墙,凌厂长担任组长,骆厂长、汪厂长、朱科长、邹主任等六人为副组长,顾健、吴春燕、王学忠是组员。这样王学忠提前结束了在车间的 “锻炼”,重回质检科。顾健捅了他一拳,笑道:“你上来就坑害我们。”吴春燕差点把瓜籽壳吐到王学忠脸上:“研究什么营养米呀,吃饱了撑得慌。”其实他们多虑了,朱科长批示他们:日常工作为主,科研工作为次。这就意味着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兼职,唯独王学忠被指令全力以赴。
  为研制营养米,王学忠开出了长长一张单子,购物单上有啥内容,朱科长看都没看就签了字。但凌厂长推敲再三,作出三点指示:第一、电饭煲、电冰箱可以到旧货市场去看看;第二、肉、蛋、盐、油、糖到食堂拿好了;每三、水电要节约。最后凌厂长挤出干涩的笑容,勉励道:“时间要抓紧,身心要投入,别辜负局里、厂里领导的希望噢。”
  养米研制开始了。开发小组其他成员本来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王学忠则几乎把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全耗在化验室里,化验室里的灯光时常到深夜还耀眼地亮着。营养米从此成了全厂职工常挂在嘴边的话题:进展得怎样啦?那会是什么味道?这方面老赵是最具权威的新闻发言人。厂长们过来视察,他尾随其后,察言观色地点头或咂嘴。平常情况下他口渴了,会进去要点白糖泡杯甜茶;孙子来了,他会进去要根香蕉。令王学忠头疼的是,常常他从厕所上回来就会看到老赵在里面这儿摸摸、那儿翻翻。他怕犯凌厂长要求节约的戒,可冰箱里的鸡蛋总是不对数。万般无奈,他只好跟朱科长要来化验室的钥匙,即使自己在里面,也把门反锁上。老赵深为不悦,又不好发作,便在“新闻发布会”上大做文章。
  那天食堂门口好些人在晒太阳,老赵也在其中。面粉车间的小李问:“营养米怎么还没研制出来?”
  老赵双手一摊:“早咧,不知道他鬼鬼祟祟地做些啥。”
  “你别这么说。”正在切菜的钟师傅插言道:“好几回我们洗锅抹碗的时候他才来打饭,有时候还忘了。”
  “嘿嘿,他还来吃你的糙米饭?那冰箱里鱼呀肉的样样都有,他一扒就是四五碗。”
  “别乱嚼舌头了,我一顿最多吃三碗饭。”仓储科的姜胖子拍拍自己的大肚皮说。
  “我乱嚼舌头?”老赵翻起上眼皮,伸出三根手指,“鹤岗油脂厂的人告诉我,他一顿能吃三斤猪头肉。”
  “啊?三斤猪头肉!”小李惊得唏嘘连声。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人人感到是奇闻,个个自觉地担当宣传员,谁也不推敲其真假:凌厂长听了也将信将疑,怪不得王学忠昨天请假,说胃疼得支撑不住了。凌厂长看着疾病证明书,心想:“肯定是吃伤的。”便批了一个星期假,同时要朱科长趁机查查王学忠这些天来的工作实绩。

(六)

  挂了四瓶水,王学忠才有了点胃口。这天中饭后他刚要出门散步,乡下的老母亲摸到他厂里的宿舍。看见儿子面黄肌瘦,老人心疼地嗔怪道:“成天就知道上班、看书,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不张罗找对象。”
  王学忠瞥了一眼母亲微白的头发,慢慢地低下了头。母亲凝望着儿子腼腆的脸庞,深深的皱纹里漾出慈祥的笑容,她拉住儿子的手说:“我托你二舅帮忙哩,他在车站认识的人多。今天上午他告诉我,说物色了一个姑娘,是银行的,个子不矮,白净净的。人家挺大方,说过两天来面粉厂看看,你不能马虎哟。”
  王学忠精神大振,他把宿舍拾掇得干干净净,面容衣着整饬得更为爽洁。可是扒着日子数过了四天,压根儿没见哪个姑娘来找他。他按捺不住去找舅舅,舅舅说:“人家到面粉厂去过啦。”
  “真的?我怎么没看见?” 王学忠大吃一惊。
  舅舅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唉,人家到质检科找你,只遇到一个螳螂似的老头,鼻尖上搁副老花眼镜,正在看报。姑娘打听你,老头反问道:‘哪个王学忠?……噢,那个二五呀,你是他什么人?嗯?’姑娘脸一红就走了。昨晚我去问姑娘心愿,人家反问我:‘你说你外甥好,厂里人为啥喊他二五?’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王学忠听了这话,心里腾地冒起一团火,他来不及跟舅舅告辞,扭头就走,直奔厂质检科。办公室里只有老赵一人,伏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罩在他身上。他手臂下压着一本泛黄卷角的杂志,手臂外杂志上赫然印着“荒岭销魂夜”几个粗大的黑体字。也许正梦游荒岭吧,老赵的脸上挂着诌媚的笑容,嘴角淌出口水,他一点没有察觉王学忠到来。王学忠怒不可遏,一把抽出那杂志,吼道:“老赵,你醒醒!”
  老赵像弹簧一般绷直了身子,他抹去口水,揉揉眼睛,辨清来人,喉咙也发粗了:“我睡觉关你什么事?”
  王学忠把那杂志摔到桌上:“你说,你在我女朋友面前呕过什么屎?”
  “女朋友?我说什么啦?哪一天?”
  “星期三下午!”王学忠嗓音从来没这么高,很快吸引到许多人来看热闹,门口一下子被堵住了。
  “这个……这个……我没说什么呀。”老赵双手一摊,似乎很坦然。
  “别想抵赖,你给我说清楚,谁是二五?”
  “二五?嘿嘿嘿……”老赵阴阳怪气地尖笑起来,他脸转向门口众看客,  “你们说谁说是二五?”
  “哈哈哈……”众看客哄笑起来,王学忠肺都快气炸了,他抓起桌上一只茶杯,照老赵脸上砸去,老赵急忙躲闪,塑料杯撞在后面柜子上,茶水溅了老赵一头。老赵腾地站起来,向前欠着身子,脸色铁青:“你要干什么?”
  “去你的吧,”王学忠一推老赵的肩膀,“我让你糊说八道!”
  老赵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椅子的两条腿原已脱落,这下全部散架,只听“咔嚓——哗啦——扑通!”老赵瘫坐在地,拍着双膝号叫起来:“救命噢,打煞人喽!”

[ 本帖最后由 无悔寻梦人 于 2008-2-12 12:58 编辑 ]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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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0 09:39:41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学忠真的是个好学之人。继续欣赏!
发表于 2008-2-14 13: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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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4 19:5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 的帖子

王二五好学,当时们都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参加公务员考试,厂里并非没人知道,但知情者都认为他不可能考上,说他不过是陪太子读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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