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笔庄（刘祥）

戚涤尘

　　　　　　　　　　　　　　　　　　　　　记忆笔庄
　　　　　　　　　　　　　　　　　　　　　　　　　　　　　　刘祥
　　农村“三夏”大忙过后，和我们一河之隔的、以做毛笔为家庭主要收入来源的邻组，开始进入到一年中“生意大忙”季节。
　　大人们起早到晚围坐在桌边，或把从羊皮上拔出的毛用大钳夹住，放在水盆中浸泡，在骨刷不停的梳动下，去掉多余的杂毛后，分捏成一个个笔芯，然后放在大块木板上吹干；或在已做好的笔芯外加上漂亮的一层外套……除了上学的孩子，家里成员都有分工，形成一条流水线。有些机灵的孩子也会帮父母打打下手，端笔放到外面晒，或把墙上挂的像小鞭似的一串笔头拿下来，用刀一个个剪开。有时忙不过来，就请人忙“旱作”，主要制作笔杆、笔套、胶笔头，装笔、烫刻笔杆头“大楷”、“大狼毫”、“大白云”等字。
　　暑假是做毛笔最忙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赶在新学期开学前，把笔送到代销店、百货公司，可以有不错的收入。八月上旬始，每家陆陆续续有人外出销笔，有骑车的，也有乘车、坐船的。主要靠一张嘴打听路和小店，还要谈好价钱才交货。这不全是男人的活，有些姑娘也不逊色，一开始有些摸不着门道，出去几趟就熟练多了。有时小店不给现钱，她们就灵活一点，等下次来再收取，这种诚信很默契，很少出现意外。有的人一次能销售好几万支笔，即使有的一次未销完，但也所剩有限，留着下次一起卖。
　　留守在家的仍在不停地干活，好等下趟再外出。遇上年老的不便外出，就请几个信任的亲戚和好友代销。中午的骄阳烤得热气袭人，家家门口支起柴帘，丝丝微风随着缝口溜进来。光着上身的男人，头和身上汗水一大滴一大滴往外渗，女人则摇起手中的扇子，然后再做活，循环往复，知了的叫声和孩子们的戏水声、捕鱼声不住地催促着人们忙着手里的活。晚上有露天电影，他们通常是缺席，这个组暑期很少放电影，即使是老人生日也一样。至于锄草、施肥等农活只好放一放，实在看不下去，就只好集中半天应急一下。
　　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家家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小孩学费有了，还能穿上中山装、花格子裤子等新衣服，大人小孩笑得开了花。
　　笔庄什么时候开始，老辈人也说不清。据说清末就有一个人先在距离几里外的县城帮人做笔，后来就介绍他四个弟兄做。做笔有讲究的，当时庄上姓卢的大姓可以学，一般女孩不可学。后来解放了，组里其他的姓也跟着学，但只能学粗糙简单的“旱作”，女孩也可以学做笔。在大集体时，几百人在农场上建的几间房屋里做笔，农田里也有一批人在干活，场面很热闹。在当时为了赶时间进行过装笔、刨笔杆、剪笔头、烫字等单项竞赛，不少人都有几手绝活，比笔好用、比外观等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家常事。
　　分田到户后，家家户户自己做起了笔，但有时也有协作，从进货到制作销货，只要说一声，准能成。我大伯家五个姐姐做笔速度是一流的，我叔叔门路广，跑江西、安徽采购羊毛或半成品笔头，往往是空荡荡而行沉甸甸而回，销量总是可观。那轻松样写在脸上，还多了微笑，说话时嗓门也变大了，走起路来脚下像刮起一阵风，让人羡慕不已。我大哥也拜他为师，学了“旱作”，家庭也有了收入，有时还陪叔叔外出卖笔。回家时，我们总赶上过年那样热闹，听他讲坐汽车、讲外面的故事。在叔叔的带动下，笔庄家家生意红红火火，日子也富裕了。瓦房、自行车、电视机、楼房、电话等都先周围村组许多人家一大步而提前享用。组里姑娘不愿外嫁，嫁出去的条件也不错。
　　随着社会的不断开放，笔庄一群中青年人独闯上海，做起蔬菜买卖，几年后当上了老板，还在上海买了房、安了家，小孩也在上海上学立业。在家的少数人也建起蘑菇、番茄大棚。毛笔作为一种配套项目，不像以前那样一年不间断忙活，只从三四月份开始忙到开学。有些青年人做木工、瓦工、油漆工、车工等，做笔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两三户人家了，他们做的笔品种多，包装精美，已不像几十年前那青一色细瘦的竹杆，而是粗壮的棕黑色、黄色笔杆，普通笔只是少部分，价格也不低，生意还不错。遇到忙不过来，就请三五个邻居帮上几天忙，一切显得平静。
　　现在，一条省级公路经过笔庄，加上城市规划建设步伐的加快，过去的穷乡僻壤摇身一变为商业旅游休闲中心，高楼林立，塔吊密集，公园、公路、河流融为一体。搬进新居的笔庄人，尽情地享用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有一位近60岁的老人仍在坚持做笔，他想把祖辈这份产业守住放大，不让笔庄从此消失。
　　笔庄，我家乡变化的一个缩影，给了我不少童年的向往，虽然你在喧哗中渐行渐远，但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珍藏。

天涯倦客

在今天的晚报上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