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桥（陆天成）

戚涤尘

英子桥
                                                                                                                                                                         陆天成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在阜宁县渠北芦蒲公社钱庄大队钱庄小学，发生了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我永远也忘不了。直到现在，我常常在梦中还会见到八岁的小姑娘英子，扎着两个羊角辫，打着蝴蝶结，在操场上跳绳、踢毽子。
　　我从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渠北三乡工作，那是一个谁也不肯去的地方，最头疼的是交通不便。我记得第一次去报到上班，渡船过河就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公社后，公社文教干事刚从下面检查教学工作回来，还赤着脚，他说，已研究过，将我分配到芦蒲最南面的 钱庄小学。他还对我说，要备三件东西。他随口说出了一个地方上的顺口溜：教书先生三件宝，雨伞雨衣雨鞋不能少。一句话，都是泥路，下雨路难走。我教的是复式班。班里有个学生叫英子，是二年级学生。她成绩很好，又是班级的干部，其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天，我已上课二十多分钟了，英子还没有到校。这时，只见她父母抱着英子路过学校，急匆匆赶往大队合作医疗门诊室。我也立即往门诊室跑去。在门诊室里，英子大声哭叫喊肚子疼，那种求救的眼光盯住我，我心都碎了。赤脚医生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或胆道蛔虫，需急送公社医院诊治。到公社医院后，医生也诊断为阑尾炎，而且可能严重化脓，需要手术。公社医院唯一能手术的医生已回苏南探亲，必须立即送往县院手术治疗。公社医院医生给英子打了止疼针，大家立即往渡口方向跑去。可是，到了渡口，大家喊破了嗓子也没有用，因为上面有规定，五级以上大风不准开渡。此时正下着雨，刮着大风。英子的肚子又疼了，而且发着高热，怎么办？还隔着排水渠和灌溉渠两道河呢。大家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妈妈哭得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等风渐渐小了下来，渡船才过来。可等过了河后，一天只有一班的汽车因下雨土路泥泞而停开，在极度疼痛的折磨下，英子终于万般无奈地离开了人世间……
　　我那么好的女学生，像鲜花一样的小姑娘就这么默默地枯萎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遭遇过死亡，而且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我由于工作认真负责，教学成绩突出，赢得了学生们的尊敬。不久，我进了城。临走时，学生成群结队地送我。同行们也说，早离开这个地方早好。可我总忘不了我的学生英子，我特地捧着鲜花到英子的坟上去告别。那一块坟地，其中最小的就是英子的坟，上面已长满了青草和数不清也不知名的小白花，露珠在小草的叶子上闪着光亮。
　　一个可爱的女生，我的学生就这么消失了，生活刚刚开始还有许多未曾经历，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可能还在微笑着想像她的新生活，但死神在一瞬间就夺去她的笑容和生命。听同行说，英子坟边的一个新坟是一位50多岁老大爷的，他患了急性胃穿孔，因过河耽误了抢救时间而命归黄泉。
　　多年后的一个上午，我接到钱庄小学教师张明明的邀请函，请我去参加一个大桥的通车典礼，她在信中说，在钱庄小学对面的灌溉渠老渡口上，已经架起了14米宽300米长的大桥。并命名为英子桥。张明明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和英子是同班同学，阜宁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钱庄小学任教。她受大队领导的委托邀请我，我欣然应允。剪彩归来，我兴奋不已。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小姑娘英子微笑着站在彩旗招展、布满鲜花的英子桥上，两个羊角辫子上扎着蝴蝶结，一摇一摆，可爱极了。我对她说：“英子，你看，如今你的家乡变化可大了，一条柏油马路贯穿渠北三乡，村村通了水泥路，路两边长着高高的意杨树，大地一片葱绿。家家户户草房也变成了瓦房楼房，种田都是机耕机收，灌溉渠上也架起了多座大桥，从家门口就可以上车，四通八达，无论刮风下雨，到县城只需几十分钟。就是到南京、上海，也像乡下赶集似的，上午去，下午回，交通十分方便……”
　　英子笑了，笑得那样美丽，那样灿烂。梦中的英子在微笑中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