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那些事
文/孔令玉
春天的阳光，带着花粉和青稞的香味，洒在门前那条向远方延伸的水泥路上，照着路两旁的依依垂柳，照得小河鳞光闪闪。婶婶坐在自家的院子前，坐在柔和的春光里，带着老花镜，轻轻翻动手中的影集。这是前两天她七十大寿孙女给拍的，有全家福，有孙女和男朋友站在门前路边垂柳旁的合影，有女儿教曾孙学步，还有儿子开着小轿车驶向小院……一幅幅画面，看得老太太的心，春光灿烂。
“也许是人老了吧”。婶婶眯着眼，目光越过门前的路，望向远方说，“这些日子，总是想以前的事，想门前这条路。”
门前这条路，约三公里长，一直通向小镇。婶婶的娘家就住在路的那一端，她常给我们讲第一次从娘家走到这里的事。那是她出嫁的日子,俗话说“拣好日子没好天”。 婶婶新婚大喜的日子，却赶上了下雨。一双绣花鞋，早被泥泞淹没，泥水溅满小腿，难缠的油泥让一直在小镇上住着的婶婶走得很艰难,她说那时她真想呆在路边歇一会,可这哪行,还要赶时间呢,庄上还有一家迎亲,婆家来人说要尽量赶在那一家前面到。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婆家时,内衣早已湿了个透。那以后,若碰到我们哪个姐妹调皮,婶婶总会冲我们说一句“小丫头,你再坏,我就把你嫁羊寨。”因为羊寨比我们这里的交通更糟。接下来发生在这条路上的事，更让婶婶刻骨铭心。
三十年前，二十岁的堂姐在离家十多里的一个厂子上班，最令婶婶烦心的事，就是雨天门前的这条路。白天下雨，傍晚堂姐临下班时，婶婶得放下手中的一大堆活儿，早早守在路旁，然后帮女儿把笨重的自行车拖回家。比起白天，夜里下雨更遭罪，一大早，母女俩就出发了，车子拖一会，扛一会，反复折腾，待堂姐上了公路骑到班上，早已超过了上班时间，那些年，堂姐的月考核奖金总拿不全。婶婶曾说过，如果把这条路修起来，让我拿出一年积蓄我都愿意。
二十年前，堂哥买了辆卡车跑运输，每逢下雨，只要堂哥的车子还没到家，婶婶就心神不宁，也是因为门前这条路。那时，虽然已铺了立砖路面，可雨天行人从各条泥土叉道上带过来 的泥泞，早把立砖路面踩得稀烂，沾满泥泞的车轮在沾满泥泞的路面上，不停地打着踉跄，堂哥小心的扶着方向盘，后面跟着的婶婶不停地“向左向右”指挥着。尽管母子俩一个驾驶熟练，一个指挥准确，可那笨重的家伙，哪听他们的使唤，那一天，装满化肥的卡车，在一阵摇摇晃晃之后，像喝多了酒的醉汉，终于把持不住，一头栽进了水中，一车的化肥没了，损失千元，更惨的是堂哥的右臂造成粉碎性骨折。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婶婶，那经得起这样的打击，病倒了。病床上的婶婶说，要是把这条路筑成水泥路面，就是割下她身上一块肉也绝不喊疼。堂哥跑运输那一阵子，婶婶落下了失眠的病根子。
铺在婶婶梦中几十年的宽敞大道，终于在前几年铺到她的家门口。那一天，60出头的婶婶高兴得像个孩子，亲自到镇上买回长长一挂鞭，放了。如今，婶婶最爱做的一件事是，搬张小凳子坐在小院门前，看阳光中欢快奔跑的车辆日增多，赏雨中一路缤纷的伞如花儿盛开。
随着年岁的增高，婶婶的睡眠倒是越来越好了。问她使了什么法子，她笑着说，是因为路畅，人顺；是因为人顺，心宽，也就睡得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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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9 18:2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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