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军腰带

柏文革

                                                      父亲的军腰带

                                                         柏文革


    小时候，喜欢在腰间系一根军腰带。这腰带宽宽的，铜扣子，是父亲五八年复员的时候，从部队带回来的。在我起初的印象里，那根腰带比较旧，铜扣的棱角磨得发亮，牛皮带子上更是折痕累累，有如槐树皮。

    别看它旧，但我系在腰间可得瑟了。父亲有一张照片，那是建国后，五五年第一次授衔的时候拍的。当时父亲是少尉，他就是用这根腰带挎的盒子枪，显得英姿飒爽。那时我小，自认为系了这根腰带，肯定也和父亲一样精神。吃饭的时候，姐姐问我，今天鬼子杀了吗？哦，忘了，还没有杀呢。我说着，丢下饭碗，系起腰带，学着战争片子里的镜头，左手成冲锋号姿势，窝在嘴前，“滴滴当当滴滴—”，然后高喊“冲啊！”随即一溜烟冲到门前的晒场边卧倒、射击，一番折腾后，掸掸身上泥土，松开腰带，又回到饭桌前。姐姐问，鬼子全死了吗？我擦擦汗说，全死了。那个时候我们是八口之家，除了弟弟比我小，还没懂事外，其他人大都笑得喷饭，说我是人来疯。爸爸不笑，他却夸我，说我将来是块当兵的料。

    有了这根军腰带，让我过足了孩子王的瘾。儿时的伙伴，他们有比我年长的，也有比我小的，都喜欢摸摸我的军腰带。他们围着你，摸你的铜扣，摸你的皮带，眼里全是羡慕。问的问题也很好奇，这是什么腰带呀。我说，是我爸爸挂盒子枪用的腰带。这是真的吗？见他们不信，我就把腰带解下来，让他们看个真实，说这是我爸爸打仗时候发的，哪能有假。现在想想，那时有多少是瞎说的，他们却信得很。我们经常聚在一起玩打仗游戏。他们都听我的，我让他们演哪一派，他们就演哪一派，但演敌人的最后都得“死”掉，不“死”的也要统统的“投降”，只能我们演解放军的“胜利”，理由是电影里也是这样的。完了，我就大方地把腰带给他们系一系，让他们也抖抖威风，过过瘾。

    小学里，同学也喜欢摸我的腰带，说这腰带是真的，跟电影里一样。他们说这话是时候，我忒神气，腰板也直了许多，走起路来也不是个我了。班上有个同学，他的小人书有很多，经常的一带就是五六本，在班上显摆，就是不肯借给我们这些同学看。能看到他的小人书的，多是跟他玩得好的。我也看不到，不是他眼里的人。自从我带了军腰带，他开始注意我了，还悄悄的把我拉到一边，跟我协商，腰带给他系，小人书尽我看。那个时候，农村文化生活贫乏，一年很难看上几场电影，一本小人书看了十几遍，还能看得津津有味。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有时他也同意我带回家看，晚上我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本本贪婪地翻阅。我特别喜欢小人书，喜欢画页下面一两行浅浅的文字。

    印象中，父亲在村里一直负责民兵工作，他送走一茬又一茬有志青年到部队去，让我眼馋煞了。我就粘着父亲说，等我长大了也去当兵。他听了很开心，那好哇，但现在当兵是要有文化的，说着，他就解下我的腰带。他要我好好地读书，有了文化，将来可以更好地参加部队建设。看着他收走了腰带，我有点不舍，但又无奈。等我初中毕业了，他已经从村里退了，但他还是陪着我到村里报了名，让我如愿地走进部队这所大学校。九二年冬天，我退伍回了家，父亲上下打量我，说我当兵几年，除了胡茬粗了些，其它地方也没多大进步。问其因，他说我没有去过战场。也是的，父亲四二年参加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在淮海一带地区，大大小小的战斗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他认为，不打仗的士兵，不是真正的士兵。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一脸的豪迈。

    如今，每次走进母亲房间，看到挂在墙上的这根军腰带，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引以自豪过的父亲。军腰带上有过我自豪的童年，有过我放飞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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