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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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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 13:27: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猪圈里有猪的日子才算是日子,我除了到沟底下的麦田里给猪薅一些野菜或者蹲在猪圈边上和猪说说话之外,带领妹妹走出了此前经常活动的范围,我们开始往不同方向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东边过了村人经常洗衣的小河,到了对岸的十一队,顺着河流往上往下依次知道了几个自然的村落,比如王家门(这个门是很牵强的,在方言里的读音是 man er,我们本地的书写是门字里边一个外字,字典里却找不到),张家门,姜家门,徐家门,往南我们甚至到了超化公社王村大队的胡家庄,往西熟知了我们生产队的铁司范赛四个姓聚居的铁丝烦噻钩,烦噻这俩字在本地方言中是讨厌人让人不耐烦的意思,加上住在沟口的我家,这几户人家都是穷人,其中铁赛两家是回民,可以这么说吧,不管从当时我们公社还是我们大队来讲,我们这几户人家所居住的铁司范赛沟,就相当于中国版图上西藏最西南的最贫困的那一个区域。铁姓的老夫妻有个儿子比我父亲大些在外边搞副业,老汉名字叫铁发亮;赛姓的老夫妻有四个儿子,老汉名字叫赛麦成,麦成爷爷是个牧羊人,那时候不到六十岁,留着很长的花白胡子,那时候的植被好,随便把羊往哪里一放,他就坐在草窝里掏出旱烟袋抽上了,有时候他在阳光下打盹,我就在他身边坐着看他花白的胡子,蓄意拔一根,不成功的时候多,也拔掉过几次,他从来没有恼过,一次也没有呵斥我,我反倒不好意思再拔他的胡子了。北边有很高很长的一面崖,里面是个窝,住着一户姓于的和一户姓朱的,于姓人家的主人不知道在哪个公社里当干部,矮矮胖胖的,很长时间回家一次,总是撇着嘴,用眼角的余光扫人,家里人丁兴旺五男二女,朱姓的人家有老弟兄三个,老大是卖豆腐的,我和妹妹叫他雪来大爷。

     春天的乡下是妩媚的,轻暖的风吹着我和妹妹细软的黄头发 ,院里的沙梨树和院外的梨树都开花了,白色的花和嫩绿的小叶子,门外的梨树下的一株蔷薇也开花了,接下来是土堆上大槐树下那一棵有点怪异的桃树也开花了,那株桃树细细地主干疙疙瘩瘩七拐八弯的,而且颜色很重,开了几枝非常艳丽的张扬的花,和麦成爷爷门外的大桃树上的花明显的不同。祖母又开始在院子里晒东西,先是晒了我母亲的那几件遗物,然后又天天晒正在铺盖的被褥,在午后的阳光下给我和妹妹洗头发,因为我和妹妹天生的头发稀疏细软,祖母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在此后的多年间一直坚持找偏方改善,用砸碎的皂角荚熬出的浓汁洗头,用核桃叶子熬出的浓汁洗头,有一段时间不知听谁说的用黑山羊屙的羊屎蛋掺水泡成糊糊抹在头上能生发乌发,还在我麦成爷爷家的黑山羊屁股上绑了一个布袋子,天天去收集,还真用糊状的羊屎抹了我和妹妹一头,然后把我们的头用红布包起来坐在太阳底下晒,完了再一遍遍的洗净,还要洗包头的红布,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太麻烦了。祖母坐在太阳底下给我俩做松紧口鞋做方口鞋,还有我祖父和父亲的鞋子。乡下的四季很明显,在季节变换里乡下人没有过多可以渐渐更换的衣物,热了就敞开怀,再热就先脱了棉裤换上单裤子,也有先脱了棉袄换了单的上衣,下面却穿着棉裤,只根据自己对于自然的感觉而不跟随别人的目光。

      这头新来的猪模样还比较讨人喜欢 ,仿佛有一点笑容可掬的样子,肥肥的,叫的声音也好听,不挑食还很干净,吃完食后槽外一点都不撒,嘴头上也没有残留,我薅了野菜去喂它,它不是一下子就窜过去猛吃,而是优雅的走过来看看我点头示意一下再吃,我就问它妹妹能在墙上看见的故事你看没看得到呢,你是小猪的时候住的地方有没有沙梨树呢,正靠在沙梨树的妹妹接过话说猪猪你的辫子被谁剪掉了呢,我从猪圈墙上走下来绕过沙梨树看着妹妹,她仰着脸看着沙梨树开在墙外和外边的梨树交插着的那几枝花,并不理会我的疑惑,我又蹲在猪圈边上看猪,它回到猪窝里,把头埋在干草里一动不动地躺着,我开始觉得这世界神秘起来,为什么妹妹看到的墙和我看到的墙不一样,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看到的猪和我看到的猪也不一样呢,那她看到的猪是怎样的呢,那猪看到的我们呢,它看到的沙梨树呢,我问谁谁也不理我,我悻悻地站起来,搬个小凳子坐在大门口的阳光下,只听噗挞一声从崖脑上掉下什么东西,灶屋门前有一捆抽着条的老菠菜,崖脑东南角上站着一个黑胖的妇人在喊话,套她娘我给你送一捆菠菜你们淖淖吃吧,别成年吃咸菜了,看你那脸黄的跟黄蜡打了打样似的,你也不打算打算这以后的日子咋过嘞,这样过下去可就是兕牛逼上绑破鞋—(揪衣)就殪了呀。祖母坐在院里煎鞋样上的花,接着她的话说嫂子你是水旱码头都跑过足智多谋见识多,看样子是要出个主意救救俺这一家人嘞,她们的谈话好像不是太友好,唇枪舌剑的,我看了看那一捆还在地上的菠菜和刚才她撂菠菜的动作和表情,看看我们的院子还有猪圈,想一想她往我家院子里撂老菠菜和我往猪圈里撂野菜,有没有一种存在把我们几个村子的人看成是猪圈里的一群猪呢,她们后来的谈话我算是听明白了,说是她在矿务局上班的老头子的同事的女儿婚后多年没有生育,要把我们姐妹俩其中的一个送给那户不能生育的人家,说这户人家很富有闺女长大了还会接班有工作。我本能的发火了,说你咋不把自己送给他们呢,老享福你自己可去享去啦,滚蛋我不想看见你那黑驴脸。祖母顺手打了我说你咋跟你大奶奶说话类,你大奶奶一片好心你咋不知好歹呢,这时候我妹妹从沙梨树旁边走过来朝着崖脑上的大奶奶说大奶奶俺姐不去叫我去吧,我第一次非常愤怒非常凶狠的一把把她按倒在地用小拳头狠狠地打在她的脊梁上,叫你去叫你去叫你去,祖母赶忙站起来拉开我们,说嫂子你先回去吧,恁大个事我得等都回来商量商量,我瞪着后来被很多人叫做牛(方言发音ou)蛋眼的一双眼睛看着崖脑上的大奶奶,她嘴角竟有些许莫名其妙的笑意。祖母把那一捆老菠菜扔到猪圈里,猪还是和平常一样微笑着吃完了那一捆菠菜,它也许吃不出别的那一些只有我才能忖摸出的味道吧。

      正坐在院子里不愉快的我听见崖脑上有人喊了一声婶子,是一个瘦小的中年妇女微笑着看着我们,祖母往崖脑上一看说六六他娘你这是来了呀还是回去嘞,又回头对我和妹妹说妮儿这是你清莲姑,我叫了一声清莲姑,她后边还探出一个男孩子的头,我一看他他又藏在他妈身后了,清莲姑转过身和那个叫六六的孩子交代着什么,那个叫六六的孩子就从她身边走开了,祖母一边和我清莲姑说着话一边回上洞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在我身边耳语道你到门外去等等六六把这个给他,顺手往我手里塞了一块什锦点心盒里最大的那一块叫做荷叶饼的糕点,我跑出门去那个叫六六的男孩已经下了之字型的坡走在我家西边的路上,他两只手把一捆韭菜抱在胸前,穿着蓝斜纹的制服,和一双黑色的灯芯绒松紧口鞋,小平头,比我大几岁的样子,我当时就断定他的脸绝对比我的脸小,走到我跟前并不把韭菜给我,跑起来把韭菜放在我家大门外的碓舀旁边的坐石上,我跟着他到碓舀边的时候准备把那一个荷叶饼递给他,他却躲着我,像风一样从我身边溜掉了,我追着他喊六六,六六,这是给你的,追到我家西边的路上他已经跑上了坡,说你自己吃吧,这时候他妈妈也从我家崖脑上走过来了,说大妮儿你回去吧,我得赶紧到六六他舅家一趟,回来还得给六六他大做饭嘞。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六六跟在他妈后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有点乜斜地笑了。回到家里祖母已经把韭菜拿回去了,一边解着韭菜捆一边跟我讲着清莲姑姑的事情,好像大意是说清莲姑姑的娘家在东西于沟一带,她十四五岁的时候家里人突然得了传染病,三五个月光景死了七八口人,只剩下清莲姑姑和她的两个弟弟,还有一个七十岁的祖母,清莲姑姑就拼命干活,风里来雨里去,含辛茹苦,受尽磨难,把弟弟养大并给他们成了家,还给祖母送了终,其间无论谁人劝说她找个婆家出嫁俱不动心,办完这些事的时候她已经是三十岁的大姑娘了,只好听从命运安排嫁给王村桥头上一户不太如意的人家,公婆是懒惰又刻薄的人,丈夫懦弱又不善言谈,三十多岁还未成家的丈夫还有两个快三十岁的弟弟,清莲姑姑生的前两个孩子夭折了,三十五岁才有了六六的姐姐,四十岁才有了六六,我刚才就又看见六六的蓝上衣袖子上补着一个褐色的方补丁,后来我知道那是对于过分担心孩子是否存活的一种民间的破法,好像是类似于百家衣的一种做法,那块布是从别家找来的,意思是趁趁那一家人丁兴旺的好运。

     这一天祖母拿着清莲姑让六六送来的韭菜教育我 ,说是给别人的东西一定要是最好的,如果自己都不愿意吃的用的东西一定不要送给他人,你看这些韭菜一看就是园子里最肥壮最整齐的,你清莲姑姑把韭菜择得没有一点黄叶子,连捆韭菜的绳子都是干净的草拧的,还让六六送下来,也不先声张,你给这个世界什么,这个世界给你什么,你看到这个世界的样子就是你自己的样子。我说奶奶我看咱家的猪很好看哦,祖母说养这只猪长大的人更好看呢。





 楼主| 发表于 2016-1-1 13:29: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世间百相,真情人生。读大妮的童年,读我们自己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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