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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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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8 20: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上学第一天尿裤子的事全家都知道了,祖母温了热水给我洗了一遍又换了干净的裤子和鞋子,祖父说下次你要上厕所就不用给老师说了,直接去就是了。祖母说那也不成,还是要打一声报告的,这是有礼在先,她不理你就是她的不对了,你就只管去,她要是再说啥我去找她理论,学校是受教育的地方又不是剥夺人身权利的监狱,大妮儿我给你说,这事儿你就当啥也没发生过,只要太阳还照在你身上,就证明你还是个好孩子,就证明你从来就没有被啥歪门邪道打倒过。我心里虽然不想去上学但是更不想让祖父母为难,磨磨蹭蹭来到学校时上课铃已经响了,涂老师已经坐在教室里,她冇理我我也冇理她,我看见坐在后面一排的朱爱军和与我坐在一排的于冠芬冲我善意地笑了笑,我像含着一颗奶糖一样的快乐。下午学了a o e,老师领着大家仰着脸扯着脖子声嘶力竭地读,下午两堂课,就学了仨龟孙字母,上课时读读写写写了三张中字,放学时涂老师又布置家庭作业说是这三个字母每个写五行,一行十个格儿就是写五十遍,当天放学前还任命了班干部和各小组组长,后来听说这些班干部都是些有头头脸人家的孩子,都坐在前三排正中间的位置。

         放学后我又去合作社买了两个大苹果 ,这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的一项很重要的生活内容。一出校门我的心情又恢复到轻松愉快的状态,在路上会陆陆续续遇到本生产队的孩子和他们的同学,认识他们同学的兄弟姐妹,谁是几队的人还包括谁家里啥成分,那些年地主富农家里的孩子还是受到相当程度的排挤和歧视的,但是我仔细观察过那些人,并不像人们说的那般可恶,甚至还能从那些人身上读出些善良和文静来。那时候公社派来了驻队干部在我们黑沟生产队,只听说是挨家挨户吃饭,吃了饭给社员家里交粮票和现金,我还没有见到驻队干部啥模样。在我上学的第三天早上那个被称作陈工作员的驻队干部就来到我家吃饭了,祖母早早的起来滚了甜汤,烙了葱花油饼,油是从小陶罐子里挖出来的大油在勺子里化开的,炒了四个鸡蛋裹韭菜,祖母说得等陈工作员来了吃过以后我们才能吃,陈工作员很快就来了,一个矮胖的男人,很肥厚的下巴,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和松紧口皮底儿鞋,上衣胸前的口袋里别了两支钢笔,见了面也不说话,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他坐在俺家上洞的桌子前吃饭,吃的吧唧吧唧的,我和妹妹就站在门口看他吃饭,好不容易等他吃完,祖母过来见两张厚厚的葱油饼和四个鸡蛋炒韭菜还有一碗汤被他吃得精光,说陈工作员锅里还有再给你盛些来,陈工作员正要接话,却哏儿的一个饱嗝打上来,然后哏儿哏儿地打着饱嗝儿走了。祖父说这家伙就不像共产党的干部,一点都不联系群众,坐下就吃吃饱就走,猪都不如。祖母说大妮儿你就着芥丝儿吃半个蜀黍面馍喝碗汤上学走吧。原来祖母烙了两张又大又厚的葱油饼,想着老陈最多吃一张,那一张是让我和妹妹吃的,鸡蛋裹韭菜也是说老陈不会吃完,说他吃剩下了让我就饭的,我说奶奶你咋不会把菜先给我盛出来些嘞,奶奶说想着盛得满些不是好看嘛,这也不算是个事儿,兴许老陈昨晚就冇吃饭呢。我随便扒拉两口就去上学了,站在沟边往沟里看,只见买官他爹领着买官和他妹妹正从西边走过来呢,买官爹见我祖母站在沟边上就扯着长脖子喊婶子,今清早老陈那兔孙轮到你家吃饭了吧,这是从哪儿派来的响器(唢呐)干部,夜儿(昨天)给俺家吃饭,俺里手儿(妻子)炒嘞鸡蛋西红柿掺青秦椒下嘞捞面条说都盛上让他先吃,俺俩孩子还有俺两口哪儿吃过这呀,俩孩子嘴水流大长特儿等着嘞,他倒好,把一盆子菜吃得光牛牛儿嘞,菜汤儿都不剩一点儿,我日他dei一回,就冇见过这号儿兔孙货,夜儿黑(昨晚)他吃他娘那个脚吧他吃,俺一家早早的吃过饭,等他来了我说陈大人呐,今儿黑可是真打饥荒啦,要啥冇啥,你陪俺一家儿四口人忆苦思甜吧,硬是叫兔孙饿了一晚上。买官他爹嘴里沫沫糟糟地骂着,祖母笑了,轻轻地说还真叫猜对了。

         我拒绝做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她让坐着就坐着她让站着就站着,无所谓,我坐在全班离光明最近的门口,是视角最广活动最自如的地方,写字时不用转身可以看见全班的每一个人,听课时可以把脸扭向门口看校园里的一切,简直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小学里的女老师都是民办教师,大部分是本村的未婚女青年 ,也有几个年轻的小媳妇,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其貌如花能说会道风姿绰约的,本地权贵亲属的,再就是少数有真才实学的,在学校教学一天挣十个工分,每月还有六块钱,还不算星期天和假期,比在生产队里干农活的男劳力都挣得多,所以是个美差呢,美差的话那就僧多粥少要拼爹拼哥拼男人了,当然也拼本事,只是本事占的份额少的有点离谱而已。音乐课就是唱歌,一点音乐知识也没有,学校里有一台脚踏的风琴,只有十一队的徐德宝老师一个人会弹,他只管教初中和小学高年级的音乐课,我从他的窗口经过也听到他弹风琴的声音,只是他的屋子里总是挤满了唧唧喳喳的青年女教师,他是那个时代我们学校唯一一个未婚的青年男教师,肩上的担子很重呢。我们班除了体育课外全都是涂老师教的,音乐课被她任意篡改,偶尔也上一次,据说是她先跟着徐德宝老师学一首儿歌,唱熟了再一句句教给我们。我在那一年学的歌曲有东方红太阳升(俺奶奶已经教会我的),四人帮四大害,毛主席五卷放光彩,学习雷锋好榜样,华主席是我们的领航人,这些歌我不爱听更不爱唱,我爱听昆曲,爱听京剧野猪林里的林冲夜奔,我爱听父亲在母亲坟前唱的我听不懂的歌儿。段考我语文得了九十九分,算术得了九十分,双百分的有俩,我无所谓,我啥都无所谓,我看着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那俩妮儿可得劲,她俩也不生事儿,也不说闲话,静静地坐在那里,永远都没有表情,我要向她俩学习,后来我看的比较有深意的艺术作品里那些关乎母性和女性题材的女人形象就是以她俩为原型创作的,那叫混沌,叫大智若愚,叫不来不去······

            在庙上上了一半的一年级,第二学期就换地方了,换的那个地方是之前的大队部,比起到庙上上学离我家近了一半还多,搬去的只有一二年级四个班级,我们一二班的教室在西边沟边上那两间红机瓦房的北边那一间 ,四方方的一间大房子,梁上放着毛主席逝世时大队部买的花圈,花圈上还挂着三寸宽的白纸条写的挽联,耷拉在梁下边,有风的时候就吹得呼啦啦响,涂老师说这是给毛主席的东西谁都不能动一下,我心里在偷换着这个概念,我想假设俺家那果子是给祖母她娘吃的,祖母待她娘比待她自己好,毛主席逝世的时候祖母也哭了,她平时也说毛主席是全国人民的大救星,这就是说毛主席和我的关系和祖母她娘和我的关系是一样的,那我私自吃了果子祖母和都没有打我怪罪我,那我动了要送给毛主席的花圈,祖母和毛主席也不会打我怪罪我,我在有一天值日扫地的时候趁人不注意举着笤帚把那几条飘在教室里的挽联给扫下来揉成一个蛋儿扔沟里去了,第二天涂老师大惊失色,课都不上了去新大队部报告了此事,大队去了两个人把花圈取下来恭恭敬敬的抬走了,后来的事我也不清楚,那次涂老师也没有深究是谁干的,我也没有主动承认。

        猪圈里半年都没有猪了,我还是会经常蹲在猪圈边上吃饭或者发呆,妹妹和狗秋狗黒冯彩红几个快要上学的女孩子打得火热,几个小妮子把旧筷子削成毛衣针用旧白棉线手套拆下来的线学针织,祖母好像很支持她,妹妹用织成的螃蟹盖儿那么点大的一片儿不断地向我炫耀,会吗你会吗,反正针。我说说不定猪也会织得比你好,有本事织件毛衣我看看······

 楼主| 发表于 2016-1-8 20: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混沌和大智若愚是否对等,有待后人商榷,但大妮的无畏无为真为我们的现行教育给出了一个负能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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