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呆的日子（《残记》之二)

山那边是海

　　 秋天，娘对我说，你已经六岁，快上学了，不能与爹娘弟弟挤在一张床上。于是分铺到土床睡。土床与锅灶同屋，是土坯砌成的炕，里面乘放米糠，上面安上睡铺，暖和。 冬天来的时候，床边窗户纸会被北风刺出道道微不可察的蜿蜒的皱裂，寒风便从裂缝中渗透进来，紧挨窗户的土床，就茏罩在一片清寒之中。整夜，就卷屈着瑟缩在被窝里，呼出热气从被里上反旋回来扑在面颊上，双手触及额头眉睫，湿漉瀌的。夜深人静时，被窝里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如风过茅岭，心脏搏动如远雷贯耳。 醒来时，屋里响起扇灶的噼啪声，欲从被窝里探头，却引进来浓浓的饮烟，连忙紧捂被头，还是忍不住呛咳了几声。那时天刚露明，娘开始生火熬粥，棉桔燃烧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整个房间也慢慢漾起暖意。 炊烟散尽，终于可以露头。一边贪婪呼吸清新空气，一边慢慢打开惺忪的睡眼，从东墙檐角下鼠洞射进来太阳光，成一道黄灿灿的光束斜贯屋内，在床头一侧的墙上映出眩目的光圈。光束中纤尘浮动，热祸渗出的蒸气则将光束染出段段乳白。那时，守着被窝的余温静躺着，寂静而安祥，眼神楞楞地凝滞在那光、那光中的尘埃与雾气。闭上眼睛时，眼前一片银白，身子如同浮于空中，荡来荡去，舒坦至极。慢慢地，日光会转移到床头，恰好罩在脸上，脸上的暖意瞬间漫及全身，那时，虽仍是闭眼，眼前却一片金黄，身心便如浸入暖融融的金色流汗之中，温馨、安逸、宁谧、祥和。冬日里每天早晨的这段时辰，就成了一天中最惬意、最难舍的时光。 而一天中余下的光阴，大都是紧裹被子龟缩在床头。 雪天来的时日，没有外人来串门，家人都在后屋闲唠着。独守土床的日子如此漫长，长得让心与腿一起麻木，长得只能面对窗纸整日整日发呆。 发呆的时候，窗户纸显得异常明亮，那道道细缝，时如道道闪电，晃得目眩。发呆到极致时，常常觉得自己被窗纸罩住，那明煌煌的窗纸就如同贴在面颊上，鼻孔透过窗纸的细缝可以吸纳到窗外院子那特殊的气息，那屋后背阴处常年蕴就的阴与湿，那院落里久积的青苔凝冻而成的霉与腥，那北风捎自远方的清与冷。伴随着窗外的气息，不知不觉中已置身屋外、置身半空。虽冷但灿烂的天空流云飘飘，我的身心也飘飘然忘乎所以。忘乎所以中，一天就过去了，一个冬天就过去了。 春天来临，我背上书包进了学堂。 个子一天天长大，文化一天天增长。可独倚床头对着窗纸发呆的习惯，却一直未改，至今未改。

天涯倦客

呵，独睡土坑，对着窗纸发呆，真是一段独特而难忘的幼年记忆啊。过去了的岁月，却在我们心里扎了根。
问好山海先生！：）

叶落凡尘

　　呵呵，原来先生小时候也有安静之时，真是怀念童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