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们

宗崇茂

　　宗崇茂西部作品人物系列之六—— 他　们 土被一锹一锹掀了上来，有时是一大锹，有时是碎碎的一小撮。因为这里的土层不但冻得坚硬，还随处埋有石块，甚至是一整块大石头，挖起来就特别的费劲。挖出的土在沟两侧越堆越高，人也变得越来越矮，后来我几乎看不到那些妇女的红头巾了，只时不时有土从深处抛掷上来。这样，我再跑去与他们说话时，就只能站在高高的土堆上，俯下身子对着他们了。他们的脸上渗出湿亮的汗，像土中汩汩渗出的地下水，黝黑的脸几乎与土融为了一色。 另一群人在搅拌机旁拌石子、沙子和水泥。拌好的砂浆用小翻斗车一趟一趟推到已挖好的沟旁倒进去。他们的任务就是挖地基，浇基础；我们的任务是在浇好的地基上面盖房子。我们都是为同一家矿业公司干活的两家不同的施工队伍。他们共有二十多人，其中大部分是一对一对的夫妻。刚见到他们时，那紫黑的脸膛，挺直的鼻梁，蓬乱的鬈发，就让我觉得有些异样。矿长告诉我，他们都是藏民。 这让我诧异。见过很多的藏民，都是以放牧为生；到过很多的工地，还从未听说有藏民干过此活。那一天，我走近他们。“乔迪姆！”（藏语：你好）。他们先是一愣，继而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白白的牙露出很好看的笑：“乔迪姆！乔迪姆！”接下去的交流几乎可算得上是愉悦。也许是我的半拉子藏语嬴得了他们的好感与好奇。 此后，每每路过他们的工地，就会有人对着我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便听到男人女人的笑声炸响开来。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笑什么，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并且已视我为一个有趣的朋友。我则冲着他们也用藏语吆喝一声，或是做一个简单的锅庄舞的姿式；又是一阵开心的哄笑。 他们干的都是很重的体力活。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地带，即使徒手行走，稍快一点也会气喘吁吁，而他们推着沉沉的斗车时却能够快步如飞，并且，还大声地唱起歌。往往一人开了头，其他人便在各处唱和了起来。歌声从偌大的工地一直传到远处的雪山。我问那个最活泼的小伙子：“干活累都累死了，还有劲头唱歌啊？”小伙子叫尖措，长长的鬈发使他奔跑起来像一匹风中的马；他能讲一口不赖的汉话：“我们藏人饿了，渴了，没力气了，一唱歌，全都有了。” 那一阵子，所有施工队的工期都被矿业公司压得特别紧，每个人都被拖得疲惫不堪。那天晚上，浑身酸痛的我早早钻进被窝。忽然感到有红红的火光映入帐篷。正在疑惑，又有欢呼声、歌唱声、踢踏声、击掌声传来。我赶快穿衣跑了出来——原来是尖措他们在跳舞呢。 没有木柴，篝火是用工地上废弃的泡沬板浇上柴油点燃的，化学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但这丝毫不影响现场的气氛。那些藏女都换了干净的藏袍，有的还佩带起首饰。他们手拉手围成了一圈，边唱边跳。我问尖措：“不累啊？这么开心。”他说：“今天是我们藏历中的传统节日，从前在草原上时，每到这一天都要棸到一起喝酒、唱歌、跳舞的。”他把我也拉入了队伍中。 那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向尖措问起心中久存的疑问：“你们为什么不放牧，跑到这里来做工？”尖措的眼中云一般掠过一丝忧伤。许久，他说“牧场不能放牧了。”随着他的讲述，我的心不免有些沉重。 原来他们世代都是牧民，家乡就在平均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唐古拉地区。虫草的滥挖，过度的放牧，使那里水土流失，草场退化。政府不得不采取退牧还草措施，在格尔木市区为他们建好房子，给每家每户一定补贴，让他们自谋生路。他们不得不与传统的生存方式作痛苦而无奈的告别。前不久煤矿施工招人，他们便结伴来到这里，干起了以前从未干过的营生。 我问感觉怎样？尖措说：“还行，我们体格好，不怕缺氧，有的是力气。政府说，等草场一恢复，就让我们回去了；还是牧场好，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侯才能回去呢？” 说到这里，尖措的眼神变得迷离又明亮。

分析家

藏族人祖祖辈辈生活在高海拔地区，要是我们去，走路都走不动，别提干活了。

心语馨声

　　神秘的西藏，纯朴的藏民，有人称为地域，有人却称为家．

吴茂华

　　有的文字还能写长一点，这样，形成更大的气势出来。当然，不是所有的文字都应该写长的！

天涯倦客

有哪一片土地将不被人类自己毁坏呢？

飞南

　　宗崇茂老师好，您的文字，需用心品 明日飞南一定认真拜读

悠然

　　宗老师啊，您这篇的亮点在哪儿？

百合咖啡

　　真的喜欢这样的文字，如行文流水般，让人很有一读再读的念头，期待您更多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