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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白狐传奇【长篇小说.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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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 09:38: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老榆树 于 2012-6-20 08:28 编辑



盐城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和丰富文化遗产的城市
 楼主| 发表于 2012-6-1 09:4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榆树 于 2012-6-1 09:46 编辑

                              长篇志异小说
             白狐传奇
                                 内容提要

这是一个在盐城地区流传久远的传说。

在白云寺里修行的白狐仙恋上一名绝色女子,遭其算计丧了性命。其魂魄哀求青年猎手杨三碗出手相救,不料遭其拒绝,结下仇缘。在白云寺住持的帮助下,白狐仙托生于吴家,取名登瀛。吴登瀛自小聪慧,深得先生欢喜。成婚后,妻子守身如玉,一心帮助丈夫成名。一次偶然的机会,吴登瀛得到了一本《无字天书》,食了一粒神雀蛋,有了指物变物、隔物观物的本领。为检验天书的效用,他指衣为兔,耍弄了干活的农人;妆成一邋遢老头戏弄贤妻,贻误了她的性命。在恩师的帮助下下,吴登瀛到盐渎县任知县。到任伊始,他破陈案,办实事,深得民心。至京述职时,与恩师甥女喜结连理,新婚的妻子原是白狐仙恋人之女。为了实施“灌水排碱,沤草为肥”的成功经验,逼迫龙王斩杀了作祟的老鼋。一次私访的途中遇到一名学童,竟是未来的真命天子,意欲结为翁婿。当了解到该学童乃是杨三碗之子后,触发了隔世的记忆,顿生怨恨,破坏了杨家真龙宝地,也打乱了上天对人世间的原有安排。白云寺住持再度出现,吴登瀛削发为僧,隔了一世之后,重新回到了白云寺。

其间,寸步难移的沤田里惊现孤魂,力大无比的农夫神秘失踪,碧波荡漾的苇荡里万鹜飞鸣……读者在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中,还可领略到黄海滩涂的原始风貌。

 楼主| 发表于 2012-6-1 09:48: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榆树 于 2012-6-1 09:54 编辑

在这个故事的故乡,它的书名应该叫做《登瀛传奇》                             

                   目录

一、   许心愿淑女进香 恋红颜白狐殒命
二、   白狐魂着意求生 杨三碗无心结仇
三、   吴铭伯良善得子 商志仁敛财丧生
四、   闻私语大发童威 揭谜底初露锋芒
五、   傻盅儿未涉风情 贤菁菁守身相夫
六、   拜恩师同窗聚首 避酷暑道旁遇奇
七、   兔精作祟缠秀女 公子除妖得天书
八、   费心机吮食雀蛋 受责备捉弄老妪
九、   惩农夫自家遭损 戏贤妻饮恨终身
十、   庞世德贪墨丢官 吴登瀛启程赴任
十一、 西门渡翻船失事 衙门口苦主鸣冤
十二、 阔相公遭人谋算 新知县查寻根由
十三、 路途穷寄身道观 家产尽扳本赌场
十四、 访苦主牵动真情 钓恶少抛出假语
十五、 游故地陷身囹圄 破陈案夺回赃银
十六、 遇疯牛心生疑窦 掘沤田惊现骷髅
十七、 寻蛛丝走访农户 觅马迹入住庄园
十八、 小皂隶顽皮憋尿 老郎中验尸释怀
十九、 保自身和盘托出 护亲人一肩担承
二十、 为不义咎由自取 担人过义薄云天
廿一、 备木料开工建桥 传家书诓子回乡
廿二、 磨盘地终下桥桩 登瀛桥雄对西门
廿三、 范一何出面保媒 吴登瀛婉言拒婚
廿四、 续前缘涉仙再娶 赴任所恩师饯行
廿五、 访乡农求得真经 揭画皮毕露原形
廿六、 赖土方乡民争执 丢水牛兄弟阋墙
廿七、 河湾塘老鼋作梗 龙王庙知县请命
廿八、 避难所匿迹藏身 亡命途缩首遭擒
廿九、 赴宴途招致不快 坐主席误惹非议
三十、 蒙祖荫逢生绝处 怀才智学艺他乡
卅一、 莽撞汉无端失踪 奸猾徒有染遭叱
卅二、 寻踪迹查明真相 钓黄鳝异蛇害人
卅三、 移茅缸居心截流 追老鸭意外来财
卅四、 巧言令色讨真经 强词夺理受训斥
卅五、 患病祛病情由同 系铃解铃乃一人
卅六、 吴知县为女作伐 杨子江拒接绣球
卅七、 图封赏泄漏天机 攀真龙亲登杨门
卅八、 乘兴归来灭门祸 凄苦徙去一脉存
卅九、 抛珠引祸大势去 插锹斩龙逆天行
四十、 白狐转世复避世 禅门重生终长生
 楼主| 发表于 2012-6-1 09:55: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榆树 于 2012-6-1 10:08 编辑

                一、许心愿淑女进香  恋红颜白狐殒命

边无际的荒原无,一片苍凉。天空灰蒙蒙的。凛冽的西北风吹来,透肌彻骨地寒冷。

野外绝少行人。

男人们大多聚在一起掷骰子,摸纸牌;女人们往往聚在一起纳鞋底,唠家常;娃娃们总是喜欢围坐在火盆旁,把撅成了半尺长的芦苇当做筷子,不住地拨弄着里面的稖头粒炸花花儿。

一场风雪过后,露出脸来的太阳一扫阴霾,天气晴朗起来。户外终于看到了人的身影。

可不?清晨,野外的小径上,两名轿夫正踩着积雪,抬着一顶靓妆小轿,急急忙忙地向前穿行。后面,紧紧地跟随着一名老嬷嬷。

大地出奇地静。小轿还在老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从白云寺里传出来的浑厚的钟磬声。

白云寺位于临水城东南,始建于唐武德六年,是唐代三十六大寺之一,在华夏九州很有些名气。游人香客在远处就可以看到高大的山门。山门上悬着一块横匾,上题“河阴第一盖不虚云”八个大字,乃太宗皇帝手书。寺内有程咬金栽下的古柏一株,主干粗壮,几人联手方可合抱。宋时高宗南渡之后,御营平寇左将军韩世忠和夫人梁红玉,在临水城一带驻军三月,中军帐就设在白云寺内。

千余年来,白云寺吸引着远远近近络绎不绝的善男信女们。

这天刚蒙蒙亮,寺里的僧人们就聚到了一起做早课。

大雄宝殿里,如来佛祖的雕像高一丈有余,佛身魁伟,贴金呈古铜色。两旁立着姿态各异表情不一的菩萨和罗汉。雕像面前摆放着的一盏盏长明灯,微微地摇曳着光焰。案上的香炉里积满了香灰,插在里面燃烧着的炷香冒出袅袅青烟,慢慢地向整个大殿扩散开来。

此时,住持绝尘禅师正盘坐在大殿的蒲座上。他一边敲击着木鱼,一边领诵着经文。

白云寺里有好几位道行很深的老僧,人们来求签问事,极有灵验。寺里的香火很旺。寺里有很多僧侣。内中一个法号叫做广积的,平时修行很苦,大家十分敬重他。

实际上广积是狐身。

前明季世,兵戈四起,僧侣们弃寺逃生。待到狼烟消散,世面清平,僧侣们重回旧处时,寺里就有了这么一个精灵。平时他一心向佛,与人平和相处。几百年下来,身上的皮毛已经变换了好几次颜色。开始时他的全身都是黄毛;尔后色素不断增加,慢慢地变成红色;又由红色渐渐变成黑色;最后色素褪尽,通体一片洁白。平时他幻化成人形,和僧侣们生活在一起。再有不长时间,就要脱尽皮毛修炼成正果了。

如今,寺里除了住持绝尘长老而外,谁也不知道广积的真实身份。

笃、笃、笃、笃……木鱼声有节奏地响着。如同敲击着的板鼓指挥着戏台上伶人们的演出一样,随着木鱼声,僧侣们起伏有致地诵念着经文。

诵经的声浪透出了殿外,传向了四野。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焚香的气味。

整个白云寺显得神圣而又庄严。

那顶小轿到了白云寺外,轿夫停了脚步。老嬷嬷揭开轿帘,小心地把一个年少的女子从里面搀扶出来。

那女子牵着老嬷嬷的手,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地走进寺内。见僧侣们正做着早课,一老一少便在殿外的石鼓上坐了下来。

冬晨的太阳照在身上并不感到暖和。少女的脸冻得通红,就像盛开的一朵鲜花。她小心地跺着脚,不住地搓着手,有时还不动声色地朝殿内望一眼。

老嬷嬷低声安慰道:“别着急,怕是快要散了。”

这年少的女子是本地黄贡生的女儿,芳名秀娥。年老的女子是她的乳娘王嬷嬷。近来,黄贡生身体不适,公子年尚幼小,秀娥小姐就由王嬷嬷陪伴,特地到寺里来上香。

木鱼声戛然而止,诵经声也一下子停歇下来。大殿里只留下了广积在那里为菩萨面前的长明灯添油,其它僧侣同往常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从后面的侧门走了出去。

秀娥跟着王嬷嬷进了大殿。

大殿里,香烟缭绕。

到了菩萨的塑像面前,秀娥见到如来佛祖神态安详,面貌庄严,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仿佛是看穿了自己的五脏六腑,自然地敬畏起来。她平定心境,驱除杂念,把目光停驻在菩萨的脸面上,双手合十,驻足行礼。然后往面前的香炉里插了三炷香,理了理衣裾,慢慢地跪到了蒲团上,虔诚地祷告起来:“奴家黄秀娥,年已二八。自幼娘亲仙逝,撇下我姐弟二人。多亏老父含辛茹苦,将我姐弟养育成人。如今我父染疾,多方医治,未见起色。求菩萨大慈大悲,保佑我父早日康复。只要我父康健,情愿折去自身十年寿数……”

做完了上香的程序,理应可以离开大殿了。不料这女孩儿想到:虽然在菩萨面前许下心愿折去自身寿数,但是后面自己还有几十年时间,也不能窝窝囊囊将就活了。就在为父亲祈福过后,继续伫立在菩萨像前,再次将双手合拢起来,祈求菩萨佑护自己,能嫁一个如意郎君,将来相夫教子,平安度过一生。

女孩儿家有什么心思不好启齿,在菩萨面前一下子吐露出来,自觉无限羞臊,两腮自然染上了红晕。黄秀娥本来就是一个身姿婀娜,容貌秀丽的女孩,这时她双颊飞霞,色如桃花,更显得娇艳无比。真个是才开海棠笼罩日,半放芍药弄春晴,就是天上的仙女降临到了人间也不过如此。

广积正在殿前照应,无意中,黄秀娥扭扭捏捏的情形全被他看到了。

女孩儿家害羞最美丽,美丽的女孩儿害羞格外动人。广积在寺里修行,哪里见过这般情形?一时,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是殿里的一尊菩萨。

原来,他的魂魄脱了体。

突然间,黄秀娥感到一股寒气袭遍全身,侵入骨髓,止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连忙扯了扯王嬷嬷的衣角,低语道:“咱们回家吧。”

轿夫们搭起小轿,又顺着原路转了回去。

回到家中探视了父亲,黄娇娥没精打采地进了自己的绣房。她刚转过身,猛然见到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跟着走了进来,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喝问:“你是何人?真不知道规矩,怎么跑到人家女孩儿家闺房里来啦!”

这年轻男子正是广积,慌忙中赶紧施礼答道:“小姐不必张皇,在下只因仰慕小姐芳容,情急之中,不知不觉就跟着进来了。”

黄秀娥十分生气:“看你的模样像是一介书生,应当知书达理,洁身自好,怎么可以做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体来?”

广积急忙强辩道:“小姐说的自然是正理,不过古人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姐如此美丽可人,有谁不想成为自己的配偶?在下循规蹈矩,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来,恐怕不能说是‘有辱斯文’吧?”

黄秀娥一听,更加气恼:“都已跑到人家闺房里来了,还不认错!除了蛮野的无赖汉子,还有什么人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

一番义正辞严的呵斥,驳得广积面露赧颜,双手乱摆,一时竟吐不出半句话来。

见到面前的年轻人窘得无地自容,秀娥好言抚慰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公子还是回家好好读书,等到披红挂花、跨马游街之后,环肥燕瘦,何等样的女子娶不到?趁现在无人注意,快快离去吧。”

广积挪了挪脚,却没有走。他说:“志得意满之后再洞房花烛,自然是件美事,然而先红袖添香,尔后再衣锦还乡,也是未尝不可的呀。”

黄秀娥满脸怒容不再客气,挥手道:“你这人真好生难缠!我的父亲尚在病中,哪有工夫和你闲扯?你快给我出去!”

听到这话,广积连忙接过话茬:“我没有大的本事,治病可算还行,再重的病经我诊治,均可药到病除。”

一个多月以来,黄贡生老是没精打采,哪怕是平时最可口的饭菜吃了也没味道。临水城里几个最拿手的郎中来看过几次,可是至今仍然躺在病榻之上。听说这年轻男子能治好父亲的病症,黄秀娥把一切不快都抛到脑后。她说:“公子如能治好家父的病症,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听了这话,广积乐不可支,让秀娥去找一碗茶来,趁机从口中吐出一粒鲜红的丸子,用手捏着。秀娥把茶端来以后,他接在手中,把丸子在里面搅和了几下道:“这药水给你父亲喝下去,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过后,趁着秀娥不注意,把那药丸又吞进腹中。

黄秀娥把药水端进父亲房里。黄贡生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女儿托着他的头,用汤匙慢慢地喂。黄贡生感到一股暖气漾遍全身,神志清爽了许多,体内也有了力气。他哼了一声说:“哎呀,这是什么药呀,这样神奇?药水一进肚子,立即就有了精神!”

见这情形,黄秀娥放了心。她在父亲房里又呆了好一会才回到自己的绣房。看那年轻的男子还呆在里面,施了一个万福道:“感谢公子治好了家父的病,奴家这厢有礼了。”

广积道:“区区小事,不必言谢。只求与小姐结为鸾俦,保证一辈子恩恩爱爱,永不相负。”

黄秀娥听了,沉思了一会说:“公子的话已到了这个份上,奴家再也没有推托的道理。只是男婚女嫁,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子速速转回家去,请一个说媒的到奴家来,奴家背地里力求家父应了这门亲事就是。”

广积听了,迟迟疑疑地想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说。不过,他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好怏怏转身离去。

黄秀娥年幼时,父亲教她习字读书。长大一些后,虽然主要在女红上下功夫,然而闲暇时还是少不了要看看书。除了正史以外,传闻杂说也读了不少,见识不在须眉之下。她感到眼前的这个后生有诸多可疑之处,一时也难以说清,就尽量先把他支走,待后多了解一些情况再说。

过了三天,黄贡生的身体已经大好。晚上,秀娥从父亲身边回到自己房间,看那男子早已呆在里面,虽说多少有点精神准备,可还是愣了一下。她很快镇静下来,问道:“上次嘱咐的事,看来公子都已办妥啦?”

听了问话,广积自觉羞赧,他挠了挠头,嗫嚅着:“这个……这个……”

秀娥柔声细气地问:“公子如此局促,莫非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广积道:“小姐既然动问,就斗胆实言相告,望小姐不要惊怪才好。”

“公子但说无妨。”

广积道:“我知道小姐是一个善良的姑娘,既然倾情与你,自当不存半点相欺之心。我实是一修炼多年的狐仙,在白云寺里为僧,法号广积。那日你去上香,窥知了你的心迹,仰慕不已。因此不揣冒昧,向小姐倾吐心曲。本来我对自己的所为也嗤之以鼻——修行之人不该存非分之想。可天上多少神仙还常有思恋红尘之心,我等虽不是凡夫俗子,可道行和神仙相比不及万分之一二,因此生了凡心也就心安理得了。我非生于人世,无法找到说媒之人,因此犯难。以上句句都是实言,还请小姐定夺。”

广积倾诉完一番衷肠,禁不住眼角有些湿润了。

听了广积的叙说,黄秀娥很快冷静下来,心中早有了主见。她安慰道:“刚才听了公子的一番话,可见公子是一个至诚君子,奴家并不见怪。想从前白素贞虽是一条白蛇,但也与人间许汉文相亲相爱,成为多少年来代代相传的美谈。相公即便是狐身,一定会和奴家永结同心,共度百年。”

广积本以为自己说出了真话,黄秀娥一定会花容失色。不料她从容自若,一口应承下来,内心十分欢喜。

广积心里正美滋滋的,又听秀娥言道:“有件事情,不得不告知公子:家父虽已年老,尚有几个下人服侍;弟弟虽说年幼,还有老父呵护;奴家幼年时母亲就已病故,多亏乳娘王嬷嬷多方面照料。我们名为主仆,实际上情同母女。如今奴家跟着公子离家而去,撇下她老人家实在放心不下。”

广积一听发了急,连忙问道:“这事怎样做才好?”

秀娥说:“事情并不难办。她家里的猪圈是葫芦头式的,风吹吹,雨打打,经常毁坏,王嬷嬷常为这事操心。如果到东海边上找一口烧盐的大铁锅回来,盖在圈顶上,那就会非常结实,经年累月都不需要修理。这样我离家也就放心多了。”

广积觉得这事容易,爽爽快快地应承下来。

海边上一些老百姓在农闲的时候,把自家灶膛里的草灰掏出来,用水和成团子撒在盐碱地上。太阳一晒,地上的盐分就粘附上来,白绒绒的。用清水把盐分过滤下来,就地埋锅煮盐。煮出来的盐,把它交给挑私盐的人去卖。那些煮盐的锅,人们懒得去洗,也不愿往家带,就扔在野地里。广积很快就找到了一口铁锅。

那铁锅又大又沉,拎着很不好走路,广积就将它翻转过来戴在头上往回赶。开始时觉得这样很有趣,也不感到沉重。走了一会身上出了汗,粘在铁锅上的盐分溶到汗水里,又随着汗水浸入头皮,腌得钻心地疼。可是要想举起来,铁锅像千斤巨鼎一样沉重;要想歇会儿,铁锅里憋闷不已;要想钻出去,铁锅死死地罩着……

广积这才感到情势大为不妙。无可奈何,只得立起身子再往前赶。那铁锅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他终于连一步都挪不开了。

一口铁锅孤零零地反扣在荒地里。

北风缓缓地吹着,枯草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低声的叹息。天上的星星想必是见到了这一幕惨景,微微眨动着眼睛,不知是否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世上有多少人,遭受了多少磨难,历经了多少辛酸,眼看着苦尽甘来,不料想一步失足,滑入深渊,却永无出头之日。可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卖,到了此时,即便是哭爹喊娘,哭干了眼泪,喊哑了嗓子,都无法挽回了。想这广积,本有慧根。几百年的时间里,捆缚了许多常人的欲念,暮鼓晨钟,经受了无数的辛苦。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修成正果,不想只因一念之差,却要遭受这灭顶之灾,岂不可惜!

铁锅里,痛苦,悔恨,绝望,像一条条毒蛇吞噬着广积的心。死亡缓慢却又无情地步步逼来。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是十分地难熬哟。

一股怨气直冲白云寺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12-6-1 10: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榆树 于 2012-6-1 10:16 编辑

                 二、白狐魂着意求生  杨三碗无心结仇


这天一早,绝尘大师在禅房的禅椅上打坐,忽感一阵肉跳心悸。赶紧正了坐姿,闭起双眼,意沉丹田,进入到神游状态。他看到寺南百里开外的地方,三个年轻人领着一条猎狗,身背弓箭,扛着猎叉——其中一位的猎叉上挑着一只白毛狐狸——正洋洋得意地走着。

“白狐殒命了!”

绝尘连忙上了一炷新香,连续不断地念着经文。少顷,他拿起麈尾遥向南方挥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收了回来,叹气道:“到了这步田地,一颗心仍掉在红尘之中,可怜、可怜!”说罢,起身出了禅房。

寺南百里开外的地方。

空旷的原野里,白霜匝地,丝毫没有寒冷的感觉。

打猎的三个年轻人一边走,一边警觉地注视着前面的动静。他们期盼着牙獐或者麂子什么的撞入视野。那样,任凭它们多么机敏都逃脱不了——猎狗带出来不是让它游山玩水的,平时肉呀骨头的不是让它白啃的。一般情况下不需主人出手,猎狗就会扑上前去。

不过现时他们尚未有什么收获,只有那条挂在猎叉上的死狐,随着猎人脚步的节奏有规律地摆动着。

这三个打猎的年轻人是“杨家三碗”。

当地人的风俗,担心刚出生的小孩难以抚养,预先到刘姓人家“偷”出一只酒盅或是饭碗,待小孩出娘胎时扣在胎盘上,埋到自家内房门的下面。认为这样小孩就会“留”在人世以至于长命百岁。杨家的老大降临到人世的时候,“偷”来的是一只饭碗,因此乳名就叫“大碗儿”。往后生下的老二、老三挨次就叫“二碗儿”、“三碗儿”。

“杨家三碗”喜好弄枪舞棒,冬天农闲,在家呆不住,就带着猎狗到外面去打猎。

杨家的猎狗高大凶猛,长了一身黑毛,紧贴在身上,油光闪亮。一旦发现了异常,未曾张口之前,声音先憋在喉咙里蓄了一会然后才闷雷似的吼出来,充满威严。一般人听了都会感到心惊。三兄弟唤它“大猛”。

大猛已经豢养多年,每次都跟着出来,对三兄弟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能极快地领会。

这天一早,三兄弟带着大猛在旷野里走。走着,走着,三碗儿感到有点不太对劲,留神一看,原来猎狗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来,发现大猛正围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打转。他呼唤了一声,大猛仍然围着那东西转来转去,不住呜呜地叫。

两个哥哥对三碗儿说:“大猛为什么不肯离开那里?过去看看!”

三碗儿有点不以为意,然而哥哥吩咐了,不能不听,只好转身往回走。见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口扣在地上的寻常烧盐的铁锅,三碗儿嘟哝着:“这里面能有什么?”

大猛一看主人心不在焉,就过来咬着三碗儿的裤管不放。

三碗儿有点纳闷,迟迟疑疑地把铁锅扳过来,看到里面蜷着一条白毛狐狸,一动不动,知道已经死了,连忙喊两个哥哥来看。

大碗儿、二碗儿都觉得意外。

大碗儿拎起这只狐狸,只见通体一片洁白,每根毛都晶莹剔透。顺毛一抹,柔软细滑;逆毛一拂,迸出星星火花,发出如同芝麻在热锅里炸裂的那种声音。心下颇感惊异:“这是一只极不寻常的狐狸!怎么会死在铁锅里?”

三碗儿认为功劳是他的,很为得意。

两位哥哥背后嗤笑道:“瞧他乐的样子,要不是咱俩叫他去,他能个鬼雀子!”

兄弟三人很高兴了一阵,可是尔后他们就快活不起来了:一天下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也没看到。三碗儿猎叉上挂着的仍然只有那条白毛狐狸。

晚上找了一户人家歇下来。第二天刚麻花亮,兄弟三人又匆匆忙忙上了路。

过了多时,依然一无所获。二碗儿急得一声接着一声地骂娘。

大碗儿对两个弟弟道:“冬天农闲,打猎的人多,说不定前面的一拨刚走,我们后脚又跟了过来。这样老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瞎摸,自然就处处扑空了。要不然我们分开来,这样情形可能会要好一些,你们看怎么样?”

二碗儿、三碗儿都连声说行。

大碗儿又道:“既然你们没话说,我们就分成两路:老二领着大猛走,我领着老三走。天晚时到马家庄会合。”

三碗儿嚷道:“不来了,不来了!老大,你怎么把我当狗待?”

大碗儿感到纳闷:“我什么时候把你当狗啦?”

三碗儿道:“老二领着大猛,你领着我,话中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一人领着一条狗,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大碗儿、二碗儿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大碗儿道:“怪我说的不好,那就让大猛跟着你?”

三碗儿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来!你这还是存心骂我!”

大碗儿感到愕然:“我什么时候又骂你啦?”

三碗儿道:“你让我带着大猛,意思就是狗跟狗在一起!”

大碗儿正要争辩,二碗儿一把拉住道:“老大,别和他吵,他这是存心找碴!”

一听老二这么说,三碗儿更是来气:“出来时,爹娘叮嘱你们两个大的要多照顾我一些,如今你们非但没把爹娘的话放在心里,反而处处欺负我,回家去告诉爹娘,不骂死你们才怪!”

二碗儿一听发了急:“我和老大什么时候欺负你啦?如果老大骂你是狗,那他是大哥,岂不也就骂自己是狗子了吗?哦——知道了……”说到这里,二碗儿做了一个鬼脸,“扑哧”一声笑起来。

大碗儿颇感困惑:“老二,你笑什么?”

二碗儿道:“你去问问老三自己。”

三碗儿闷声闷气地道:“问我什么?”

“昨天晚上住到王大伯家,人家姑娘朝他抛了几个媚眼。一定是被那丫头迷住了,所以今天鸡蛋里面挑骨头,就是想找个由头独溜,再到老王家和人家姑娘挤眉弄眼去。”二碗儿又做了个鬼脸说。

三碗儿被老二一句话戳破心思,闹得满脸通红,着急道:“二哥,你怎么这样说话!”

大碗儿、二碗儿见到老三发了急,止不住笑了起来。

三碗儿近二十岁的年纪,长得十分壮实,孔武有力,充满阳刚之气。那王家的闺女见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三碗儿已到了当婚的年龄,对姑娘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含义岂能不知?一早刚刚离了王家,就盘算着找个理由踅回去,想来想去都没有恰当的借口。老大提出要分开,正是个机会,因此歪过屁股来和两位哥哥过不去。

大碗儿明白了内情,道:“老三到底嫩了些,这有什么必要同我们耍心眼?回去告诉爹娘,堂而皇之地过来提亲就是了。”

当下大碗儿撇下老三,强调了碰头的地点,同老二带着大猛走了。

三碗儿独自走着,想想和哥哥们无理取闹的情形,自己也好笑起来。

走着,走着,面前好像有个人。定目一瞧,又不见了!不经意间,那人又走在面前!如是几次, 惹得三碗儿火起,大声喝道:“你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老在我面前摇来晃去,让我不好走路,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听到三碗儿如此一说,那人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三哥哥务必救我!”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三碗儿一见,火气全消,急忙走上前去,打算把他扶起来。

岂料那人爬起身子连连后退,不住摇手道:“三哥哥碰不得我!”

三碗儿一听驻了身子。那人又道:“我非他人,正是你身后猎叉上挂着的狐狸灵魂。”

三碗儿听说对方是狐狸的灵魂,大胆问道:“你既然是一条狐狸,为什么成了人形?既然死了,我如何能够救你?”

那人哭诉道:“我已修炼多年,能够幻化成人形。因为迷恋上了一绝色女子,遭她算计,落到了铁锅之中。如今我才知道,烧盐的铁锅原是狐仙的克星,一旦罩住了便无法逃脱。今日幸亏遇到了哥哥,请你无论如何把我的肉身送到白云寺,交给那里的住持。我的肉身一旦到了寺里,住持就会把我的灵魂召回去,我便得以形神合一,就可以活转过来。”

三碗儿听他说得煞是可怜,不由得有点心动。

正当三碗儿准备答应搭救狐仙的时候,狐仙又道:“倘若果真侥幸得以生还,我定要去问问那个女子,她当时同我说得头头是道,答应同我相恋,为什么设下这么一条毒计,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听他这么一说,三碗儿觉得救了这一个,可是又要害了另外一个,这又何苦来着?便有些犹豫起来。

广积的灵魂见三碗儿迟迟没有说话,以为到白云寺有几十里的路程,即便一步不停地赶,也要一天时间,估计他是不愿意吃这一趟辛苦,便道:“三哥哥如果救了我,我定然好好相谢。”

三碗儿思忖道:常听说狐仙迷恋上人,开始时如胶似漆,百依百顺。可是到了最后,如果没有把人缠死,也要放一把火把人家烧个精光,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样看就怪不得人家女子谋算了他。今日若是救了这狐仙,他就要去报复人家,一个孱弱的女子怎是他的对手?决不能应了他的请求!可就面前的情形,不便一走了之,需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甩开他才行。听对方说救了他要很好地感谢,搭讪道:“你怎样来谢我?”

“你想要怎样?” 广积的灵魂急切问道。

三碗儿道:“平时跟着哥哥们跑,猎物再多,在爹娘的眼里,也都是他们的能耐。如果我能够单独猎到像样的猎物,比方说细长脖子的,头顶上长着红瘤子的仙鹤,你能帮我活捉一两只,让我卖到城里的官宦人家,要值到十多两银子。那样,在爹娘面前,我就不再感到比哥哥们矮小了。”


广积的灵魂答道:“你说的是丹顶鹤,那要到盐渎之东的海边滩涂上去捕捉。除了丹顶鹤而外,那里还有称做“四不像”的麋鹿。不过盐渎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路程,我实在没有工夫帮你到那里去。”

三碗儿道:“那你许诺我的不就成了一句空话?”

广积的灵魂道:“我从不以空话许人。由这里向南八九十里地,有一处灌木林,里面躲藏着一群牙獐,到了那里,你悄悄地靠上前去,设下套子,捉住几只肯定没有问题。”

三碗儿想,这里向南方向正好与到白云寺相反,听说灵魂拖久了就难以返回,我就这样和他拖。便接口道:“那好,一旦猎物到手,我就立即把你的肉身送到白云寺去。”

广积的灵魂一听果然急了:“那不成,时间上那就肯定来不及了!”

“为什么?”

“自我死后算起,需在三天之内,有救便能救了,过了这三天时间,即便遇到观音菩萨也是枉然。在遇到你之前已过去了一天,遇到你之后又过去了一天,现在只剩最后一天了。这一个来回,再把我送到那里,时间上如何能够?只有你先把我送到白云寺以后,再去捕捉才行。”

三碗儿很不理解:“时间既然这么紧,何不在一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让我送过去?”

广积的灵魂道:“唉呀,你们家的那只狗太厉害啦,我三番两次地想接近你,可它一见了我就伏在地上,身上的黑毛竖起来抖动着,眼睛像喷火,无论我到哪里它都朝着我,嘴里呜噜呜噜地向我示威,实在靠近不了呀!”

“一只狗有什么可怕的?不论它多么厉害都应该把情况告诉我。”

“我如果活着,无论多么凶恶的狗自然不在乎,可如今我只是一股阴魂,如果被它一冲撞就散乱了,那就反倒害了自己。”

三碗儿又问:“为什么偏要给我找一处与白云寺相反的地方,如果从这里向北,岂不就两不耽搁了吗?”

广积的灵魂道:“唉呀,我的小哥哥,你为何专拣没眼的笛子吹?你身上带着弓箭、猎叉,万一见了什么畜生动了家伙,那可怎么办?——向北去那是靠近了白云寺,佛门净地是不容杀生的!”

“你这样不行那样又不行的,如此说来,我也是没办法的了。把你送走,你是得救了,那时你哪里还会记得起我来?那些牙獐又不是没气的,过了那么长时间,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白跑了?我可不做这样的蠢事!”说着,三碗儿就要拔脚离开。

广积的灵魂原来满心以为三碗儿能够救他,现在一看情况不好,急得团团直转又要跪下央求。

可是三碗儿已经存心不想救他,早想找个机会脱身。他记起有人说过,魂魄鬼魅之类一旦沾了血腥就会化为旋风散去,忙把食指含在口中道:“我又不欠你什么,为什么老缠着我不放,再这样我就要咬破指头把血洒到你的身上!”

广积的灵魂一见,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哀怨地道:“杨三碗,你怎么这样地绝情哪!你这就是见死不救,我永远都会记恨你的!人心怎么这样难测啊——”

三碗儿不为所动,看他仍要纠缠,果真把食指含到了嘴里。广积的灵魂一看不妙,凄厉地叫了一声:“不得了啦——”一边哭着一边奔逃,很快就不见了。

白云寺里,绝尘禅师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他摇了摇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想偷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随即把袈裟理了一下,在禅房里盘膝打坐,神情专注地念起了《召魂经》。


禅房里本来就有点幽暗,在低沉的《招魂经》声中,更显得昏黑。过了好一会,随着一声悠长绵细的声音,一道亮光穿门而入,整个禅房一下子全部笼罩在绿幽幽的荧光之中。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低,荧光慢慢聚拢起来,凝成雀蛋那么大的一个光点,不住地在禅房里盘旋。光点盘旋的圆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定驻在空中。绝尘站起身来,手里托着一块黄绫照准了喝道:“着!”光点应声而落,倏忽间消失了。

绝尘小心地把黄绫折迭起来,放到了一只小木匣内。

再说那三碗儿一见狐狸的灵魂逃走了,取下了猎叉上的死狐重新打量一番,叹道:“你不去骚扰人家何苦落到这种地步?”刚一说到这里不由得愣住了:自己做的事情未必就不荒唐,哪有资格去讥笑他人?一想到这里,三碗儿原先的兴致顿时荡然无存。想想哥哥们尚未走得太远,把系着死狐的扣子重新套上猎叉扛在肩上,朝着他们的方向追了过去。猛赶了一阵之后,感到该离哥哥们不远了,张开嘴巴高声喊道:“大猛——大猛——”

发表于 2012-6-1 23: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聊斋唉,最近打算写的类型,苦于看古典作品看少了,文字不给力啊。
 楼主| 发表于 2012-6-2 08:3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榆树 于 2012-6-2 08:33 编辑

三、吴铭伯良善得子  商志仁贪腐丧生

三碗儿离开之后,大猛嘴里老是“呜噜呜噜”地哼着。大碗儿、二碗儿知道,这是猎狗不乐意了。正走着,大猛突然来了精神,从地上蹦起一人多高来,翻转过身子,朝着来路箭一般地穿了出去。

大碗儿望着远去了的猎狗,诧异道:“老三怎么又跟过来了!”

兄弟两人放慢了脚步。

三碗儿喊了两声不久,就见大猛“呼哧呼哧”闪电般地狂奔而来,赶忙放下扛着的猎叉,张开臂膀迎上前去。

大猛一下撞入三碗儿怀中,站立着身子,将两只前爪搭在三碗儿的双肩上,不停地在他脸上蹭着、吻着。三碗儿也如同遇到了久违的朋友,紧紧地搂抱着大猛,听凭它嘴里的热气一口又一口地喷在脸上,过了好久才松开。

大碗儿、二碗儿见老三果真赶了过来。大碗儿道:“不会这么快就见到人家姑娘了吧?”

三碗儿又被闹得满脸通红,小声道:“大哥,你说什么呀,怎么就当真了呢。”

兄弟三人又闹笑了一阵,继续一路搜寻着朝前走。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依然毫无所得。正烦躁着,三碗儿手朝前面指了一下道:“看,那边几个人不也是打猎的么?问问他们,看有没有打到什么东西!”

大碗儿、二碗儿也看到了那几个打猎的人,便一起迎了过去。

附近有个村子叫吴家庄,吴家庄上的庄主叫吴铭伯。这天他领着小厮吴江、吴海,带上打猎的家伙出了门。

宁吃天上飞禽一两,不吃地上走兽半斤。吴铭伯没有多大的奢望,只想打这么三两只野鸡或是野鸭,也就算是大获全胜了。

四处旷野,放眼望不到一户人家,寒冬腊月,常有飞禽走兽到这里来觅食。可是这次转悠了好半天仍然一无所获。吴铭伯骂道:“连一只野鸡、野鸭的影子都没见着,青天白日的,难道都躲到哪里偷欢去啦?”——这意思如果在两个小厮嘴里出来,肯定是一句粗俗的脏话,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倒也不显得十分难听。

吴铭伯也看到了前面几个打猎的人。

两拨打猎的迎面相遇。

看到三碗儿猎叉上挑着的猎物,吴铭伯睁大眼睛道:“好一只白毛狐狸,这可不是轻易就能猎捕到的。”说完,目光挨次从杨家三碗身上扫过,                                                         把头摇了又摇:“捕到此等灵物,谈何容易,这不像是你们捕到的!”

三兄弟一听,很感惊讶。大碗儿把得到这只狐狸的经过告诉了吴铭伯。

“这就对了,这只狐狸已活了好几百年,死得很是蹊跷,不然,岂是人力所能捕捉到的?”吴铭伯道,“狐狸活的年份越长灵性也就越大。它现在是死了,可是灵性还没有褪尽,就像烧着的木棍子,火苗虽已熄灭而火烬还在一样。那些飞禽走兽老远就能感悟出来,早就避开了。自你们得到它以后,就再也没有逮住过什么,是也不是?”

“杨家三碗”听了,感到这人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不过经这么一说,反倒为难起来:扔了吧,实在舍不得;带着吧,就不要再想打到猎物;转回去吧,就这么一只狐狸,内心实在有所不甘。

吴铭伯说:“把这只狐狸卖给我怎么样?我给你们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杨大碗听得睁圆了眼睛。

“我也不想哄骗你们,你们想想,一个人能有几次机会遇到一只几百年的狐狸?”

二碗儿用胳膊肘碰了碰三碗儿,那就是不想卖的意思。大碗儿见了说:“老二,你不要发鬼色,这位大爷是一个君子。他老人家要是不提醒你,你晓得个屁!他老人家告诉了你,你就卖关子想抬高价钱是不是?”

二碗儿被说得脸上红了一阵白了一阵,很不好意思。

“有这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吴铭伯笑着说,“说句实话,遇到识货的就是再多卖上个几百两也未尝不可,不过……”

“你老人家别答理他。我们每年出外打猎,有哪一样猎物卖过上百两银子的?板上钉根钉子,一句话,就按你老人家出的价,三百两卖给你老人家!”

另外两兄弟听老大这么说了再也无话。吴铭伯说身边没带那么多的银两,让他们一道跟着回家去取。                                                                                                                              

到了吴家庄天色已晚,兄弟三人在庄上过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揣着三百两银票上了路。他们决定回家去。大碗儿说这次老三有功劳,二碗儿说回家以后先给老三讨媳妇,喜得三碗儿捣了老二一拳。兄弟三人两天多来原本一无所获,好不懊恼,想不到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个个都乐得屁颠屁颠的。

三百两银子对于忙时种田、闲事打猎的“杨家三碗”来说,毫无疑问地是一笔巨额财产。不过对于吴铭伯而言,那真是一笔小钱。

吴铭伯出身于富豪之家,年少时中过秀才,以后就屡试不第。这倒也罢了,最为心烦的是他娶妻已近十年,至今还没做上父亲。

妻子苦着脸劝道:“生孩子的事情看来指望不上我了,你还是讨个小妾,让她为吴家接下香火吧。”

吴铭伯对妻子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这话今天说过也就算了,以后决不可再提。”

就这样,夫妻两个守着先人留下的田产,过着平静的农庄生活,逍遥自在,倒也罢了。

吴铭伯有个连襟叫商志仁,原来是个生意人,钱赚得多了,想从商场上跳出来再到官场上去混混。莫看这商志仁生意经头头是道,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多。按常理他的想法只是开开玩笑的事,不料竟真的花钱买了个官做。去年他老婆三十岁生日,吴铭伯两口子在他家吃酒,商志仁劝他不要老是缩在乡角落里,也花几个钱买个官到外面闯闯。商志仁还说京城里的张侍郎是自己的表哥,待人谦和容易说话,自己可以帮他疏通关系。

吴铭伯的心被说活了。

不过事情真的做起来并不如商志仁说的那样容易。吴铭伯颠魂倒魄地跑了几次,花掉几千两银子,张侍郎不是说没有空缺就是说刚有空缺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说张侍郎没有架子倒是真话。他待人总是满脸堆笑,和和气气,每次都没把话说死,给人留下无限的希望。

吴铭伯跑了几趟京城,看到跑官并非易事,已感心烦。然而成堆的银子都撂下了水,响都没响就没了,很不服气。这次买下这只狐狸,知道是踏破铁鞋无处觅的宝物,打算再到京城里跑一趟。他想,张侍郎家的金银玉帛自然不会少,奇珍异宝恐怕不会多,有这么个宝物给他送去,事情不怕不成。即便不成,就只当扔掉几个小钱打水漂玩的。

妻子对他的做法表示怀疑:“以前花了那么多银子都没用,现在就送一只死狐狸,人家就能动心了吗?”

铭伯笑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只狐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它的皮缝成衣服穿在身上,河里就是结了一尺厚的冰也不会感到寒冷;大雪满天在外面走,也不作兴有一片落到身上。几千两银子还真赶不上它的作用呢!”

过了几天,他把狐狸装在一个手提的木箱当中,收拾停当,踏上了赶往京城的道路。

半天过后,离临水城还有不远的路程。正行走间,见到一个和尚当道而立,拦住去路。吴铭伯认识是白云寺里的绝尘长老,连忙施礼:“在下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大师。”

绝尘道:“贫僧想讨施主那箱中之物,不知是否舍得?”

铭伯一听觉得奇怪:这老和尚知道箱中到底是何物,问都没问一声就张口向我讨要?他想了想道:“既然大师要了,就给了大师去。”

绝尘道:“施主所提之物,世间罕见,到了京城,一定能换回个不小的官做,怎能轻易与人?”

听了这话,吴铭伯暗自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大师世间高人,既然要了,必然有非常之用,在下有何惜哉!”

绝尘见他说得真诚,就接过箱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黄绫递了过去:“既是如此,老衲也不白要东西,这块丝绸也非寻常之物,施主带着,放在贴身之处,定有裨益。后会有期。”说完,提着箱子转身而去。

从赴京途中返回以后,吴铭伯觉得抛掉了所有的烦恼,无限轻松。眼看着冬天过去,春天降临,艳阳高照,和风徐吹,天蓝云白,地绿水清,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他感到自己神清气爽,有一种说不清的惬意。整天地在庄子前面的小河边走走,或是到自家麦田旁的小路上逛逛;再不然带着吴江、吴海到野外去射杀天上飞的野禽,或是追击地上跑的走兽。越发觉得田园生活乐趣无穷,不禁对以前的所为感到好笑起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我吴铭伯,原本过着极其悠闲的生活,怎么就被商志仁说动了心,花什么钱,买什么官,无端地增添了许多烦恼?他把绝尘大师送的那块黄绫真的放在贴身衣兜里,心里老是想着:“老和尚说它不是寻常之物,神秘兮兮的,这东西到底有何用处?”

一天,吴铭伯从庄子外面查询农事回来,妻子说近日身体不舒服,不想吃东西,吃了东西就恶心想吐。他连忙吩咐吴江到周家庄把郎中请来。周郎中来问了几句,伸手一切脉,向铭伯贺道:“恭喜恭喜,尊夫人这是有喜了。吴员外,你得把红蛋准备好,到了时候,我是非要不可的呀。”

多少年来,每当看到人家儿女绕膝而行的时候,吴铭伯觉得喉咙老是发干,心中老是发酸。他常常想,那怕小猫小狗,只要是自己亲生的,都会感到无限的快慰。如今自己就快有孩子了,真想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一气。

吴铭伯突然想起杨家三碗从自己手里拿到三百两银票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年年底,夫人生下一个胖大小子。

吴铭伯事先特意到一位姓刘的朋友家去玩,临走时悄悄捎带了人家的一只酒盅,按庄上老人的嘱咐,照地方风俗做了一切,把孩子的乳名叫做“刘盅儿”。

满月那天,满院人头攒动,亲朋好友们都来吃酒。席间,众人让夫人把刘盅儿抱出来瞧瞧。刘盅儿在襁褓中安安静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盯着人看。人人都夸这个孩子体面、神气。

正在热闹的时候,下人来报:“外面来了一老一小两个叫化子,好饭好菜的盛给她们都不要,口口声声要见夫人。”

夫人非常诧异,把孩子递给丫环彩纹,走了出来。

大门外面,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妇人,带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小孩,抖抖瑟瑟地站在那里。

夫人见了并不认识,困惑地问:“你们从什么地方来,怎么会认识我?”

那妇人叫了一声:“小妹!”

夫人听懂了声音大吃一惊:“姐姐,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讨饭的婆子竟是商志仁的老婆。

原来商志仁把做官也看成做生意——官是自己花了钱买来的,做了官不仅要把成本收回来,更主要的是要赚取大笔的利润,因此挖空心思往家里捞钱。他经常吹嘘自己朝中有人,因此做了许多坏事旁人也不敢吱声。商志仁觉得自己这趟生意做得不错,很是得意。

不料张侍郎多行不义,同僚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吏部查实了他许多贪赃枉法的事情,被斩首抄家。那些通过他买到官职的人,全部受到惩处。

商志仁罪大恶极,后台倒了,旁人没了顾忌,把他平时的胡作非为全部禀告给上司,上司严查下来,自然丢了性命。抄家的那天,商志仁的妻子凑巧带着女儿菁菁和两个侍女到庵里上香,回家途中听说出了事情,吓得扔下侍女拖着菁菁逃了出来。又生怕被人认出,就改换了装束。一路上吃尽苦头,弄得蓬头垢面,看不出丁点儿官太太的影形。夫人想不到姐姐会落到这步田地,乍乍一见,怎么能够认得出来?

吴铭伯知道了这些情况,心中暗暗吃惊:若不是绝尘大师要走了我的进见礼物,自己就会落得同连襟一样的下场,大师实实在在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正这么想着,下人又来报道:“外面有一个老和尚求见。”吴铭伯心中咯噔了一下,连忙出外相迎,果然是绝尘大师到了。

客厅中,吴铭伯向大师施礼感谢。

绝尘笑道:“老衲一无所为,何可言谢?”

吴铭伯听了,忙道:“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绝尘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施主凡事能按正理去做,要谢的可就是自己本人了。”

说话间,吴铭伯求大师为刘盅儿赐名,绝尘道:“将令郎抱出来给贫僧瞧瞧。”

刘盅儿裹在襁褓中,丫环彩纹把他抱到绝尘面前,绝尘把襁褓搂在怀里。孩子接到绝尘手中以后,驻定了眼睛望,随即哭叫起来。绝尘把嘴贴到耳旁低声说道:“莫啼莫悲,无怨无悔,非即为是,是即为非。”刘盅儿就止住了哭声。绝尘道:“令郎取名登瀛,表字涉仙,如何?”

吴铭伯大喜,连声说好,接过儿子,吩咐取银子给大师。大师摆了摆手说:“出家即无家,无家处处家,要这东西,有何用处?”说完,告辞而去。

望着绝尘远去的背影,铭伯在心中沉吟:钱这东西真让人说不清楚,没有它日子难熬,要多了绝无益处。譬如商志仁,千方百计捞了许多钱财,其结果反不如身无分文的穷汉。

至此,吴铭伯心如止水,一心领带着儿子,要把他育成有用人才。

 楼主| 发表于 2012-6-2 08:3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榆树 于 2012-6-2 08:35 编辑

四、闻私语大发童威  破谜底小露锋芒


吴家庄东头有一座青砖青瓦的院落,那就是吴铭伯家。西院墙内长着一棵老槐树,四丈多高,主干有笆斗那么粗细,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每天早晨或是黄昏,都有上百只鸟雀飞来飞去,噪声一片。

有个游方道士经过这里言道:“这户人家一派祥瑞之气,当出一位像样的人物。”

听到这话的人私下议论道:“这话当应在刘盅儿身上。这孩子天庭饱满,双目有神,一看就不像个凡种,将来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也未可知。”

自登瀛懂事时起,铭伯就教他一些通俗易懂的诗文。这娃娃,凡生字一教就认得;诗文一教就会读,读过一遍就能背上……铭伯教了几年以后,感到心力颇为不支。

自从抛开功名的念头之后,在书本上再也没有下过功夫。如今,自己以前读过的那些文章,乍看起来心中全都明白,可是要讲解给儿子听,那就很为不易。有时一段文章讲过一遍感到不够妥帖,就再讲一遍,可是仍然不够满意,接着再讲。结果反反复复,讲来讲去,连自己都弄糊涂了。

为儿子找一位先生已成了刻不容缓的事!

可先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只好这么将就地教着。

这天,铭伯准备给儿子新上一篇课文,可自己梳理得不充分,底气不足。恰好吴江来报姨娘带着菁菁来了,铭伯就对儿子说:“你先找菁姐姐玩去。”

当初,志仁妻子投奔到妹子家后,想跟铭伯借点银子,回商家故里盖两间草屋,娘儿俩凄苦度日去。

铭伯和夫人商量道:“无事不睬人,有事无人睬。志仁在时,自己用钱大手大脚,一掷千金,可是对旁人一钱如命,连滴水之恩都没有。如今他死了,你姐回去谁肯帮衬一把?她过惯了富贵日子,如何熬得下去?我家添两张嘴吃饭无所谓,先让她娘儿俩住下来再说。”

志仁妻子就在妹妹家住下来。

自从爹爹出事以后,菁菁吃了许多苦头。也真难为了这娃娃,只不过四五岁,跟着她娘吃辛受苦,担惊受怕。如今到了姨娘家,再也不过那种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对周围的人慢慢熟悉起来,胆子不再那么小,脸上也有了笑容。彩纹帮她梳洗打扮,穿上新衣服,如花似玉,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菁菁也真乖巧懂事,整天带着刘盅儿玩,教他摇铃铛,帮他摆小鼓,变着法子逗他高兴。哪怕刘盅儿正在大哭大闹,只要菁菁来拉拉他的小手,或者推着摇篮晃几下,小家伙马上就破涕为笑。

无论日子过得多么舒坦,志仁妻子总是不能开心。吴家的下人们从来没见过姨娘有过笑脸的时候。看到妹妹一家人过得红红火火,她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常常黯然神伤。

小孩儿可不问这些,菁菁看到姨娘家热热闹闹,感到很快活。她娘私下问菁菁想不想自己的家,菁菁说不想。气得她真想拿鸡毛帚在女儿的屁股上狠狠抽打几下,又怕惊动了妹妹一家人不好。夜里常常躲在被窝里独自饮泣。梦魂无所寄,唯有泪满腮,手帕常常揩湿了。

有一天,菁菁跟着彩纹玩,看到彩纹折了个纸鸢就想要,彩纹见她越是想要就越是耍她偏不给。惹了小狗挨一口,惹了小孩挨一丑。菁菁不经逗,看看迟迟要不到,一屁股坐到地上耍赖哭起来。

姨娘见了,教训女儿道:“真不知好歹,你还以为是在你老子手里要什么有什么!”弄得彩纹尴尬不已。

这或许是无心话,凑巧铭伯听到了,背地里对夫人道:“俗话说‘离家乡(香)’,即便是家里人离家回来也显得比平时亲热,虽是嫡亲姊妹,在一起相处久了,也会少了亲热劲。我想把庄外北边那十几亩地送给姨娘,在那里砌几间房子,让她娘儿俩搬过去,你看如何?”

夫人哪有反对的道理?

菁菁娘住到了庄外,两姊妹隔三差五地走动走动,果真比住在一起更显得亲热。

平静的日子过得快,一晃就过去了十二三年。如今,登瀛都已长到十二三岁了。

已有十几天没见到菁姐姐,好像经年未见了似的。听说不上新书,登瀛连忙去找她玩。

到了东厢房,姨娘正和娘在一起说话,询问菁姐姐,姨娘说跟着彩纹裁衣服去了。登瀛觉得这是女孩儿家的事,男孩跟着没意思,随便拿了本书到旁边去看。

登瀛虽然在看书,可并不十分专心,听到姨娘她们好像正谈论着菁菁,随即竖起耳朵来听。老姊妹俩叽叽咕咕地说,声音虽然低,可他还是听懂了意思:菁菁是个大姑娘了,该找个婆家了。

登瀛听了这话,赶紧跑到彩纹的房间里,夺下菁菁手中的剪刀,拉着她的手说:“你不要出嫁,我不让你出嫁!”羞得菁儿满脸绯红,捂着脸跑了出去。彩纹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下腰来在那里一声连着一声地咳嗽。

小姐弟俩自幼就在一起,青梅竹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菁姐姐聪明温柔,和她呆在一起,总有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登瀛对她十分依恋。

每年立夏到来的时候,菁姐姐用红丝线结成小网袋送给他。人家的小孩多是把蛋装在自己的衣袋里。刘盅儿把蛋放在红网袋里拎着,走在其他小孩面前,不知显得多么的神气。

过端午节,彩纹她们裹粽子。菁姐姐蹲在一旁,把芦叶撕成一绺一绺的,编成八角方方的粽箱,小巧玲珑,十分精致。虽然材质同粽子是一样的,但是吃起来,却是别有一番味道。刘盅儿却是时时拿出来把玩,不忍吃掉。

大伏天里,到了傍晚的时候,菁姐姐掐来凤仙花的花和叶子,切碎了放到碗里捣成糊糊,然后放些盐和明矾搅拌起来,每个指甲都放上一些,用布包扎好,第二天拆开一看,指甲都变成了红色,很是好看。

……只要和菁姐姐在一起,她就会有办法让你无限地开心。

如今登瀛听说菁菁要找婆家,那就是要到人家去过日子,以后在一起玩就不可能了,他哪里答应?因此就找菁菁闹去。

彩纹把这事告诉了夫人,夫人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夫人又把这事告诉了铭伯,铭伯笑道:“小孩儿家知道个什么,他不让菁菁找婆家,难道让菁菁嫁给他?”

铭伯话一出口,反而觉得这话实际并不错。他对夫人道:“菁菁性格温柔,模样标致,针黹的功夫也相当好,只不过比登瀛大了几岁。可年龄并不是太大的障碍。自古以来,并不是丈夫非得要比妻子大的,妻子年长几岁,懂事多,会更懂得体贴丈夫。”

夫人道:“我姐孤苦伶仃,膝下只有菁菁一个女儿,若是择婿不当,连晚年生活都黯淡了,如果刘盅儿把菁菁娶过来,就少了这份担心。”

两口子商议了一气,都觉得这事可行。到姨娘家去提亲,姨娘不假思索,一口应允下来。

自从定了这门亲事,菁菁虽然时时惦记着登瀛,可是再也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地呆在一起。她让母亲传话给登瀛,要他好好读书,将来一举成名,以至早日遂了凌云之志。

再说吴铭伯有一位同窗,名叫周尚古,两人十分交好。周尚古中了进士以后,以为苦尽甘来,从此就会青云直上。不料放榜以后,等了一月有余,等了个侯任七品知县。这位书呆子,平时只知道死啃书本,丝毫不谙世事。经过多方打听,方知朝廷腐败,要想得到实缺,还得花上大把银子。周尚古性情耿介,探知了实情,打起行囊就回家。自古以来,凡是花钱买了官的,将来必然贪赃枉法。自己就是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愿意做那样令人唾骂的昏官。后来一位跑到官的同年邀他前去坐幕。开始时这位东家行为还算端正,可是后来慢慢就变了。周尚古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前些时谢职归田了。吴铭伯知道了消息,赶紧前去探望。

到了周家,周尚古两口子正在赌气。

回家以后,周尚古感觉闲得心慌。这天他对夫人道:“西庄上裴姓族中一趟小孩在家放鸭、放牛,族中的头面人物极力要我去调教这些孩子,好让裴氏家族里也能出几个人才。”

不料夫人大不赞同:“教孩子读什么书,即便中了个状元又能怎样?像你周尚古不也是进士出身,至今不依然是一介布衣?读来读去,害了自己一生不够,还想去贻误人家孩子!”

吴铭伯到了老友家里,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询问缘由,周尚古就把前因细说了一遍。

吴铭伯言道:“嫂夫人说的是有些道理,如今官场腐败,读书人大多没有用文之处,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周尚古道:“武定国,文安邦,古今一个道理,如今读书人虽然满腹经纶,但是丝毫得不到重用,可叹可恼!”

吴铭伯宽慰道:“周兄也不必气恼,天阴得久了,必然会有晴好的时候。这种埋没人才的情形绝不会长久,国家终究会有用人的时候,读书人必定会有出头的时日。”

这话很合周尚古的心意,他接着道:“官场腐败,不用人才,必定是奸人当道,长期如此,朝廷岂能久远?”

周夫人赶紧道:“口无遮拦,乱说一通,就不怕杀头?”

吴铭伯笑了起来:“我和周兄情同手足,说话从来不避忌讳。说句嫂夫人莫见怪的话,倘若周兄能够放下身架课徒,我最为赞同。犬子正为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先生发愁,凑巧兄台有这样的意愿,求之不得。如今把犬子交与兄台,去了愚弟心中积存了几年的疙瘩,不也更是他极大的造化?”

周尚古一口应承下来:“这事就包在愚兄身上了。不过贤弟还是同裴姓族人说一下为好。”

吴铭伯一听大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离了周家,吴铭伯直接到了裴家庄。他同裴姓族中的几个主事人物都很熟悉,把这事一说,人家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裴姓族长道:“令郎天资聪慧,读书勤奋,我等谁不知晓?涉仙来我们这里读书,自然成了我们家小孩的榜样,让他们也增添一些上进之心。这事再好不过了。”

周尚古一到馆中,吴铭伯就把儿子送到裴家庄,在塾馆旁边找了一处地方,让吴江在那里专门料理刘盅儿的饮食起居。

临行时,夫人许诺吴江道:“在外面把少爷服侍好,过年回来的时候,我把彩纹许配给你。”

到塾馆里来的自然是裴家的子孙。这些孩子,平时白天泡在河里摸河蚌,夜里爬上房屋掏麻雀,一贯闲散惯了。到了塾馆里,一时改不了放任习气。他们年龄虽然同吴登瀛大体相仿,可是肚子里的墨水相去甚远。

小登瀛来了几日,周尚古对他刮目相看。这孩子不仅书背得熟,对课文理解得透彻,而且文章也写得好。先生出的题目,他能切中题意,写得十分到位,先生读了常常拍案叫绝。觉得有这等弟子出于门下,不枉自己劳碌辛苦了一场。

几个裴姓子弟心里却是大为不快:先生是我们家请来的,不在我们身上花功夫,却偏心眼老去教他!几个人对先生无可奈何,就想找机会捉弄一下吴登瀛。

一天早上,吴登瀛在读《触詟说赵太后》,裴姓子弟们在那里读《三字经》。几个调皮鬼读着读着,感到乏味读不下去,就瞪大了眼睛望着吴登瀛,听他一字一句地读书。

当吴登瀛读到“太后不肯,大臣强谏”时,一个叫做好武的一把抓住吴登瀛的膀子:“你这家伙太差劲,连‘强奸’两个字也咬不准,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咦,你这不是瞎读么,哪有大臣胆敢强奸太后的?”

另一个叫做好文的道:“这与吴涉仙没关系,书上就是这样写的呀!不过这些大臣过于无理,竟敢强奸太后。太后是多么尊贵?当然是不肯答应的了!”

随即,教室里有人鼓掌,有人哄笑,还有人站起来尖声怪叫。

周尚古听到了,赶紧走进来,喝问道:“屋子里为什么乱糟糟的?”

好文道:“先生,这个要问吴涉仙。”

吴登瀛很感委屈:“我在这里读书,好武说我瞎读一气,没有大臣胆敢强谏太后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傻笑,太后不肯,大臣只有强谏,有什么好笑的?”

先生一听,当即明白了意思,不由得勃然大怒,追问道:“是哪几个这么调皮的?快说!”

几个年幼一点的胆小,怯生生地道:“是裴好文和裴好武调皮的。”

先生听了,不由分说,拽着两人的耳朵,把他们从座位上拎起来,将手按在文案上,拿出戒尺,朝着每个人的手心,狠狠地敲了几下。

好文、好武疼得龇牙咧嘴。摸着被打得又红又肿的手掌,想报复先生,可一时又找不到机会。

一个早晨,学生们又在早读,先生不在教室里,没人管束。好文老毛病又犯了,不是拽拽这个衣服,就是拎拎那个耳朵。

无意间,掉头瞥见窗外先生正在洗刷夜壶,心里一乐:哈,这下要叫你小老头子吃点小苦头了!随即拉过好武,附着他的耳朵嘀咕了几句。好武两手拍了一下,小声笑道:“行,好极了!”

这天夜里,周尚古尿急,和往常一样,从床边拎起夜壶解手。哪知事情还未做完,突然感到不对劲,仔细一检查,湿漉漉地潮了一片。以为不小心做错了事情,暗暗责备自己太粗心。到了白天冲洗的时候,才发现壶底被人锥了个眼子,真是气得发昏。

那天中午,好文、好武早早来到塾馆。先生已经午睡,其他人还没到来。他们抓紧机会,轻手轻脚地把夜壶拎到墙角下,拿出准备好的锥子,他锥一气,你锥一气,终于在夜壶的底上锥穿了一个小洞。

先生固然知道学生顽皮,哪里知道他们如此促狭?

第二天早晨上学去,好文、好武老远就看到先生的被子晾在外面的绳子上,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

上课的时候,两人装模做样地和其他人一样坐在那里。偷眼看先生脸色青得发灰,五官移了位置。心里想,反正小老头子也不知道是谁锥的,就是活活气死见了阎王又能拿谁怎样?

未曾开言,先生拿起戒尺在桌子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声色俱厉地喝道:“昨天是哪几个做了绝事,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课堂下面谁也不吭声。先生的目光咄咄逼人地停驻在好文的脸上。好文一下子心慌意乱起来。正胡乱想着,只听到先生喝了一声:“说!”

好文装着毫不知情受了委屈的样子,把面孔别向一边道:“先生,什么绝事呀?”

“我的夜壶被谁锥通了!”

“是吴涉仙锥的!”见好文没敢吱声,好武壮着胆子应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到了吴登瀛脸上,吴登瀛的脸“刷”地红了。

“胡说!”先生根本不信。

好武强调了一遍:“昨天我来得早,亲眼看到的,确实就是他锥的!”

好文附和道:“先生,就是他,不然他怎么心虚,脸一直红到耳根?”

这时候,好文、好武一点都不慌了,心想,这下等着瞧先生把戒尺打到吴登瀛的掌心上去吧,看这小子还神气不!

“吴登瀛!”先生果然叫了吴登瀛的名字。

好文、好武对视一笑,只等后面的好戏。

“吴登瀛!”先生又叫了一声,“裴好文他们说是你做的,你有何话可说?”

“先生,不是我。”吴登瀛说着把双手举起来。

吴登瀛的双手细皮嫩肉,白白净净。

其他学生心中纳闷: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吴登瀛又道:“先生的夜壶相当结实,不是轻易就能锥通的。不论是谁锥的,手一定磨破了。先生您瞧,我的手却是好好的。”

听到这里,好文、好武不由自主地把手朝怀里藏。

周尚古的夜壶是紫砂烧制起来的,比一般的石头还要坚硬。当时,两个捣蛋鬼锥来锥去锥不穿,生怕别人看到,心急火燎,轮流死命地锥。力用得猛了,虎口上都鼓起了紫红色的泡子,疼得钻心。如今吴登瀛这么一说,先生只要叫好文、好武两个手往外一伸,就真相大白了。

其实,先生心里早就明镜似的。吴登瀛书读得固然不错,只不知他的悟性如何,今日既然遇到这件事情,何不考他一考。不想他轻易就说破了谜底,原先的火气不知不觉全消了。

好文、好武自思一顿重责在所难免。上次双手被打得肿成了馒头,这次说不定屁股要被揍得开花!两个人坐在下面,一直惴惴不安。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做的坏事!”说到这里,先生的目光严厉地扫了过来。

好文、好武觉得先生的目光就像锥子似的戳在自己身上。

先生又道:“不要以为做的事情没人看见别人就无法知道,只要事情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只要善于观察、推究,就会知道真相。不过,要做到这一点,一定要刻苦读书,脑子才能活络。如果不好好读书,长大了就只能成为蠢夫、莽汉……要好好地读书啊!”

过了许久,好文、好武见到先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一颗心才踏实下来。他们对先生心存感激,自此以后,收起了顽性,不再调皮。在老先生的调教下,学业都大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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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傻盅儿未涉风情  贤菁菁守身相夫


周尚古在裴家庄的塾馆教了三四年后,决定不再教下去。

铭伯颇感意外,挽留道:“犬子每次回家,都夸说您老人家书教得好。孩子们都希望继续得到你的教导,那怕再下去这么一年半载也是好的,怎么可以半路上把这些孩子撇下来呢?”

周尚古道:“贤弟呀,实言相告,几年来悉心相教,肚里的墨水都已倾尽。如果再赖下去那就是误人子弟!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如今令郎他们都颇有功底,今后全在于自身的钻研,有没有我在都是一样的。”

裴姓的几位主事都竭诚挽留,然而苦留不住,只得让他去了。

登瀛平时都在塾馆里读书,如今离开了先生,离开了朝夕相处的同窗,回到家里处处感到不习惯。不仅没心思读书,甚至连一日三餐也感到没胃口。

这天一早,登瀛百无聊赖,想去见菁姐姐,就对母亲说:“许久未到姨娘家去了,我想走一走。”夫人点了头,登瀛就带上吴江一起向庄外走去。

心急路短,不知不觉就到了姨娘家。

菁菁见登瀛来了自然高兴,只是此时已不比儿时,躲在绣房里不肯出来。

姨娘招待了这一主一仆,对登瀛道:“你菁姐姐要我对你说,大好年华不可浪费,应当好好攻读文章。到了大比之年,能够榜上有名,那是多么荣耀?你们还青春年少,将来在一起的时间没有穷尽,姨娘也就不敢耽误你,赶快回家读书去吧。”

从姨娘家回来,登瀛越发闷闷不乐。

夫人若有所悟,道:“刘盅儿不知怎么回事,特别是从菁菁家回来,就象丢了魂似的,莫不是人小鬼大,该给他成亲了吧?”

铭伯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俗话说‘十六岁成一丁’,刘盅儿已经长大。再说,菁菁到了这般年纪,在一般人家早已为人妻为人母,我们真该为孩子们的大事着想了。”

大户人家办事不怕办不到,就怕想不到。既然铭伯和夫人想到了要为孩子们成亲,说办就办。铭伯当即选定了吉日,派人通知亲友,少不了张灯结彩忙碌一番,吹吹打打热闹一阵,很快为登瀛和菁菁完了婚。

老两口欢天喜地办完喜事,等到闲静下来,夫人心细,感到菁菁常常有些闷闷不乐,悄悄把菁菁拉到身边问道:“菁儿,你为何总是眉头紧锁笑容不展,是不是刘盅儿年少无知冷落了你?”

菁菁听了,双眼噙满泪水:“姨娘,您老人家多虑了。我们姐弟俩自小脾性相投,如今也自然十分融洽……”

“那你如何整天这副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菁菁泪水挂到了腮边:“孩儿年幼时家中遭受塌天大祸,蒙姨父姨母大恩大德,收留了我们母女。就是孩儿的亲事,也是顾及了我们母女,孩儿岂能不知?只是这许多年来,我们母女相依度日,如今我到了这边,只母亲一人在家,好像老是看到她老人家孤孤单单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好受起来……”说着,泪水顺着腮帮滴落下来。

夫人听到这里,一把搂过菁菁:“我的儿呀,这都是我们不好。这些日子只顾忙着你们的喜事,把这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和你姨父早把彩纹送到你娘身边了,好让她有个伴。另外彩纹也十分能干,有什么事都能妥妥贴贴地办好——这都是暂时变通的办法。彩纹这丫头我也使唤惯了,等有谁家的姑娘合适买一个送过去,再把她换回来。”

菁菁这才感到确实有好几天没见到彩纹,立即破涕笑了起来,伸开臂膀揽住夫人道:“姨娘你真好!”

夫人笑道:“如今已过门成了我家媳妇,怎么还叫姨娘呢?”

“孩儿从小就这么叫惯了,就是如今,还是觉得叫姨娘亲热。”菁菁道。

夫人道:“既是这样,那就还叫姨娘吧,等以后有了孩子,顺着孩子的口气改叫奶奶就是了。”

菁菁羞得双手把脸捂起来。

结婚以后,小两口正常亲亲热热在一起。登瀛如果读书,菁菁就做些针黹在旁边陪着;登瀛如果要写文章,菁菁就忙着磨墨铺纸。

两个老的看着小两口子恩恩爱爱,自然十分开心。

一天早上,彩纹失失慌慌地跑回来向夫人禀报:“姨娘一夜发热,茶饭不思,我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连忙派吴江去请郎中,叫彩纹喊上菁菁,跟自己一起看她娘去。

下午夫人带着吴江回来了,登瀛去问姨娘的病情如何。夫人道:“郎中说了,你姨娘只是受凉伤风不碍什么事,服几剂汤药就会好的。菁菁留在她娘身边服侍几日,你在家安心读书就是,过不了多久她就回来了。”

过了两日,登瀛跑去问母亲道:“菁菁说过不了多久就回来,怎么今天还不回来?”

夫人道:“你有什么事等着她回来做吗?”

登瀛回道:“没事等她。”得不到母亲确切的回答,他没精打采,只得回到书房里。

又过了一日,菁菁还没有回来,登瀛又跑去问母亲道:“菁菁怎么今天还不回来?”

夫人朝他笑了笑:“也不需要翻山越岭,也不怕有人划出天河把你挡住,出了庄子不远就到了。实在不放心,自己不能跑过去看看吗?我的呆儿子哎!”

登瀛想想娘说的也对,抬步就向姨娘家走去。

走不多远,吴江追了过来:“小的一向服侍少爷惯了,今日怎么就不带小的了?”

登瀛应道:“好吧,那就一块儿走吧。”

离姨娘家还有数步之遥,就听到了菁菁和她妈妈的笑声——姨娘的病情并不严重,吃了郎中的汤药,妹妹来看望了,女儿也回来了,心里一高兴,什么病都没有了。

见到姨娘一如往常,登瀛也放了心。到了下午,他说要回家。姨娘道:“你们小两口儿过得和和美美,为娘的也高兴,就不留你们了。你们一起回家吧。”

登瀛见姨娘放了行,开心极了,连忙喊吴江回家。可是吴江不见了。

姨娘道:“刚才还在这里的,现在到哪里去了?盅儿,你到外面去找找。”

菁菁嘀咕道:“娘也真是的,人家涉仙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叫人家乳名!”

姨娘笑了起来:“‘姑娘大了生外心’,这话半点不假,做娘的只不过说了一句还不能算错的话,就护起自家相公来了。”

菁菁一听红了脸,娇嗔道:“娘,您说什么呀。”

登瀛在一旁很不好意思,赶紧到外面去找吴江。

到外面转了转,登瀛并未见到吴江的影子,感到纳闷。听到屋后好像有点动静,就转身走了过去,只见吴江正搂着彩纹吱吱有声地亲嘴。

两人正在亲热,一见登瀛走了过来,吓得都变了脸色。彩纹动作快,赶紧溜走。吴江的脸红了一阵白了一阵,不住地作揖央求道:“好少爷,看在小的跟了你多年的份上,千万不要给我们说出去。”

登瀛看这两个人丧魂失魄的样子,感到很好笑:“算了算了,不给你们说出去就是了。”

回到家里,到了晚上,登瀛忍不住把白天找吴江时见到的情形告诉了菁菁。

菁菁笑道:“这两口子,分开来才几天,就饿得这般猴急?”——那年年底,夫人记住了自己说过的话,置办了一份妆奁,让彩纹嫁给了吴江。

听菁菁这么一讲,登瀛道:“好姐姐,两口子就可以搂在一起亲嘴吗?我们可是两口子呀,你为什么没让我亲嘴?”

菁菁一听来了气:“那都是放牛放驴没教养的做出来的事,你一个读书的斯文人,怎么可以说出这种不堪入耳的话?告诉姨父姨母,不揍死你才怪呢!”

本来登瀛未解风情,以为结婚就是男女在一起过日子。见到吴江和彩纹的事情,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本想问问菁菁,打算也和她亲近亲近。不料遭到一番严厉斥责,当即蔫了下来,连连赔礼讨饶:“好姐姐,好姐姐,就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见到菁菁没再吱声,心想:原来亲嘴这事挺严重的,怪不得吴江他们白天吓成那样。

小两口依然和和美美地过着日子。

可是老两口子犯上了嘀咕:两个孩子成亲已有两三年了,媳妇至今怎么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

铭伯在夫人面前打趣道:“好事不传代,坏事代代传。我那么多的好事刘盅儿一点没传下来,怎么得子迟的坏事偏偏就被这小子学上了呢?”

刚刚说到这里,夫人啐了一口:“呸!你身上有那么多的好事?到底有多少好事?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考了多少场,好不容易才中了个秀才。如今儿子和你相比,肯定比你强多了……”

一番话说得铭伯直翻白眼,有些招架不住:“哎呀!夫人哪,我大不了只说了句笑话,你看你就像放小鞭似的,劈哩啪啦一阵,把人家耳朵都要炸聋了!”

夫人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一天下午,夫人到了儿子媳妇的屋里。菁菁正趴在桌子上看登瀛写字。夫人对登瀛道:“你先到外面去,这里我们娘儿俩要说说话。”

夫人拉着菁儿的手,婆媳两个挨着身子坐在一张条凳上。

夫人理了理媳妇的云鬓,道:“这里就我们娘儿两个,就不绕着弯子说话了。我有一个疑惑:连人家在你们之后成亲的都已有了娃娃,你们至今怎么还是你们两个呢?”

菁菁听到婆婆问了这事,低着头,一张粉脸红到了耳根,嘴唇翕动了几下, 终于什么也没说。

夫人急了:“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菁菁把头抬了起来,双眼对着婆婆的脸,声音低得如同蚊子哼的一般:“姨娘,我至今依然只是涉仙的姐姐。”

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菁菁默默无语,微微地点了点头。

“傻孩子呀,怎么会是这样?”夫人紧紧地拉住了菁菁的手。

过了一个时候,菁菁渐渐平静下来,对夫人道:“涉仙还很小的时候,一家人就对他寄以厚望。我生怕超越了姐弟的界限,涉仙会贪恋温柔而不肯追求功名。虽然他也曾有过让我难堪的时候,好在他还年幼,左哄右哄,也就被我哄过去了……也难为他在文章上花了不少功夫……”

夫人还想问些什么,想想实在难以启齿,最终只说道:“娃娃呀,娃娃呀!这可真是难为了你啦!”

夫人背后把小夫妻俩的事情对铭伯说了,铭伯慨然无语。过了半天,他对夫人道:“想不到菁菁竟是这样的一个奇女子!有了这样的儿媳,不怕刘盅儿不能成名!”

到了大比之年,登瀛轻取了举人的功名。第二年春天,带着吴江到京城里去参加春闱。同参加乡试时一样,家里人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叮咛嘱托没个完。登瀛道:“你们放心,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做好,再说,不是还有吴江在我身旁吗?”

到了京城,紧紧张张,好像并未过多少时间,考试就结束了。等到皇榜张贴出来,吴登瀛的名字写在第十一名的位置上。

本来,吴登瀛的文章写得极好,阅卷的黄御史赞不绝口。送给主考官审阅,主考官浮光掠影地看了一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张卷子做得固然不错,然而各省举子济济一堂,岂可说没有比他做得更好的?”说完,就把卷子轻轻摆到一旁。

送给皇上御览的卷子,字上的功夫还不错,俊逸潇洒,看上去赏心悦目,然而细读文章,实在平平。皇上一看卷面清清爽爽,心里面就有了几分欢喜,心里面一欢喜,那文章读起来就处处中意,御笔一圈,前三元就定了下来。黄御史留心查了一下,他举荐的那份卷子被主考官扣下来根本就没送到皇上手边。不过从吴登瀛在皇榜的位置上看,主考官还不能说是十分昏聩。

吴登瀛去拜谢老师。黄御史是个很爱才的人,他劝慰了几句:“这世上,许多事情都说不清楚,那也就无需说了。按理说就是中了第十一名,也相当不错了,只不过如今僧多粥少,哪怕找一个七品知县的实缺都十分艰难。一旦哪里出现空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饭店不是躲雨处,老在京城里耗着不是回事,不如早点打点行囊回家。这里一旦有了机会,我定然全力举荐,终不负你多年的辛苦。”

吴登瀛谢别了黄御史,带着吴江回了家。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09: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六、拜恩师同窗聚首  避酷暑道旁遇奇


铭伯见儿子中了进士回来,心花怒放,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他对儿子说:“为父并不要你去当什么高官享什么厚禄,只要名字上了皇榜,哪怕就是在孙山的位置上,也为我们家增添了无限荣耀。”

吴家遍邀亲友,广请宾朋,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

菁菁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里里外外,帮着婆婆应酬宾客。夫人悄悄把她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孩子,这次的事情,面子上看是为庆贺盅儿载誉归来,真正的可又不便于向外人启齿的原因,是为你们两口子圆房啊,你可再也不能只是做盅儿的姐姐了……”

菁菁羞红了脸,拉着夫人的手牵动了一下,有丁点儿撒娇道:“姨娘,您说些什么呀。”

夫人道:“盅儿能有今日,我儿实是煞费苦心了,当爹娘的不论怎样做,总也还是不能把心意完全表露出来。”

菁菁红了脸,低语道:“姨娘,快别说了……”

当日迎来送往,忙碌了整整一天。吴铭伯亲自登门把周尚古请来。本想留他多住几日,不料他出来时讲好当日回家的,执意要走。登瀛一直送到半路,禁不住老先生再三挥手,这才依依惜别。

晚上,洗漱完毕到了卧房,登瀛见到里面收拾得比新婚时还要讲究。点燃的一对红烛把一切都染上了红色,菁菁身上的装束比新婚时还要华丽,烛光一映,光彩照人。他脱口吟道:“映烛荷花别样红。”

菁菁不好意思起来,嘟囔道:“尽乱说一气。”

登瀛道:“不乱说啊!怪不道读书人都要朝科举场里钻,做了进士连卧房都成洞房了……”

菁菁走上前去,拉住了登瀛的手,拿过来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登瀛心里泛起了涟漪。突然他觉得手上有点潮湿,随即朝菁菁的脸上看去,只看到菁菁泪珠涟涟,以为自己有什么事情惹得她不高兴了,连忙掏出手绢一边替她擦拭,一边问道:“好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菁菁忙将纤手遮着登瀛的口道:“涉仙,今日不准称呼我为姐姐!”

登瀛有点莫名其妙:“这是为何,那我怎样称呼于你?”

菁菁用指头轻轻地戳在登瀛的脑门上,柔声细气地道:“傻瓜,我的傻瓜的郎君哟!你应当称呼我为娘子!”说着,张开双臂,一下子把登瀛揽住。

登瀛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剧,热血涌动,周身发颤,一时不容多想,紧紧地和菁菁搂到了一起。

菁菁抽动着双肩,一任泪水疯狂地流淌,她将自己的身体贴住登瀛,双臂牢牢地箍住他的后颈。“梨花一枝春带雨”,晶莹的泪珠挂在菁菁的笑脸上,楚楚动人。

登瀛觉得他的菁姐姐今日特别地美,把自己的嘴贴到了她的唇上。菁菁今日特别柔顺,嘴巴微微张开,将登瀛的舌头含入口中,像含着饴糖一样地裹动着、吮吸着、咂巴着……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和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掩饰了房间里夫妻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未到一年时间,菁菁生了个女儿。登瀛从来都过着在父母亲树荫下乘凉的日子,总以为自己是个孩子,现在有了女儿,第一次感觉到成了大人。

夫人希望能抱上孙子,看到生了个孙女,有些不快。铭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附着夫人的耳朵说:“当初我们结婚十年时间,你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时你就是生一个癞蛤蟆,我也要欢喜死了,如今媳妇能生个女娃,比你强多了!”

夫人听了,倒抓起条台上的拂尘就要打,铭伯伸出臂膀挡住道:“赶快收起来,已经是做爷爷奶奶的人了,不要被人看见笑话!”

孩子长得很惹人喜爱,满月不久,就会张嘴格格格地笑个不停。菁菁说:“我家宝宝笑起来就像银铃一样的清脆,取个名字就叫“铃铃”吧。”登瀛道:“好,这个名字响亮,就叫‘铃铃’吧!”

铃铃实在招人喜欢,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明亮清澈,小嘴角朝上一翘就笑起来。几个月以后,教她做饼,两只小手就会一拍一拍的,教她做疙瘩,两只小手就会一攥一攥的。夫人看到孙女聪明可爱,也高兴起来,经常来逗着玩,铃铃长、铃铃短地不住叫,亲着没个完。

家里多了一个孩子,气氛活跃得多了。

日升月沉,春秋代序,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八九年。

这期间,黄御史也曾几次提议让吴登瀛出任一任知县,可举世皆浊,黄御史独善其身,别人便敬而远之,他的话有谁肯听?

实际上,登瀛有了进士的底子,只要肯花银钱,讨取一顶乌纱自当不难。可是铭伯有了自身的经历,以为凡事都应顺其自然,倘若刻意追求了,便为不美。

登瀛本来是个有志向的人,一心盼着能够出去施展平生之志,然而受到父亲的影响,只得耐下心来,在爹娘的羽翼下过着温馨的日子。

自生了铃铃,菁菁再也没怀过孩子。铃铃成了全家人的宝贝疙瘩,抱在怀里怕摔着,放在地上怕凉着。她想要什么东西,那怕是月亮、星星,家里的人也恨不得一下子蹦到天上去摘下来。

这天,正是六月里的天气,热得无处藏身,铃铃仍然缠着她爹。在院子西边的大槐树下,跨在登瀛的肩上,不肯下地, 非要她爹绕着树转不行。铃铃乐得哈哈大笑,可是登瀛跑得浑身是汗,累得张大了嘴巴直喘粗气。铭伯舍不得儿子,哄铃铃先骑到爷爷身上,让爹爹歇会儿,铃铃就是不答应。

正闹着,下人来报:“有少爷的同窗来了。”

铃铃尽管顽皮任性,却是十分懂得道理,一听这话便不要人说,自己从爹爹身上下来,登瀛这才得以脱身。

来人是好文。周老先生不日就到了六十华诞,好文来邀登瀛一起去为老先生祝寿。

许久没有见到周老先生了。到了生日那天,吴登瀛写好寿联,提上糕果点心,赶到周老先生家里。

其他人靠得近,早就到了。一见吴登瀛的影子,都跑出来迎接。好武道:“进士老爷到了,小的们特来恭候。”

吴登瀛笑着踹了他一脚:“你这次又做了什么坏事,还不到先生那里去诬告,说是吴涉仙做的,好让先生揍我一顿?”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当初同窗们朝夕相处,免不了磕磕绊绊有些不愉快的事,如今提起来觉得特别有趣——分别了多年,那些往昔的吵吵闹闹,早就酿成了一杯杯甘醇的美酒,喝进口中,回味无穷。

听说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到了,老先生早就站到了门口候着,见登瀛跑得浑身是汗,连忙招呼家人端来清水。

登瀛全然顾不上盥洗,倒头便拜。见到老先生清癯的脸上,增添了许多皱纹,头发也全白了,心里不免有点凄怆,口中道:“几年不见先生,先生形容依旧,精神矍铄,弟子实感欣慰。”

来了这么多弟子,老先生自然欢喜。做先生的从不指望学生有什么回报,只要学生心目中能够记住自己也就满足了。老先生当即一把扶起了登瀛,见清水已经端来,叫他赶快洗一洗。登瀛洗了脸手,周老先生拉登瀛坐下。

同窗们突然相聚,仿佛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过去读书的岁月。可是互相一打量,都胡子拉碴的,这才意识到,过去的岁月已是一去不复返了。

好武道:“如果还回到从前,依然让先生教着我们,那该有多好!”

“是啊,当初读书的时候怕读书,如今不读书了又特别想读书。”另外一位接话道。

又有一位望着登瀛道:“书是不能不读的,但能够读到识字断文的程度也就够了……”

周夫人道:“当初我让你们先生不要误人子弟,可他偏不听,如今涉仙又走了他的老路,真是何必当初啊!”

登瀛道:“弟子从先生那里得到了许多知识,特别是学到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弟子深以有先生为荣,到了任何时候都无怨无悔。”

“如果都似我等这般学问倒也罢了,涉仙都中了进士,仍为布衣之身,这书也确实是无须多读。”好文道。

“涉仙这是时运未到,一旦到了时来运转的时候,便会昆鹏展翅,青云直上。” 又有人道。

周老先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武道:“是我不该扯起了这个话题,今天是先生的生日,大伙就多说些让人高兴的话吧!”

……

磕了寿头,吃了寿面,喝了寿酒,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翌日下午,辞别了先生,天时已经不早,几位同窗拉着登瀛到裴家庄又过一宿。

一早,登瀛告辞回家。几个人拉着不肯放行。登瀛道:“近一些年来,大家一直难得聚首,诸位热心相留,原不该拂了面子,不过已经出来了两天,天气太热,在外面实在有诸多不便。”

众人见留不住他,就约好下次聚首的时间,和他挥手告别。

出发的时候还不算太热,走着走着,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两边都是庄稼地,热浪袭来,更是炙人,找不到一处歇脚的地方,汗水横流,难受之极。吴登瀛感到自己模样一定十分狼狈,好在没人看到,也就无所谓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头顶上有两只喜鹊飞过。顺着喜鹊的身影望去,远处有几棵大树。吴登瀛加快脚步,打算到树阴下小憩一番。走到近前一看,路北有一户人家,靠路边的树上钉着一块牌子,上写“前不着村茶饭店”。树下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放着盆碗,还有一把蒲扇。

一个头上扎着“万年桩”的童子看见有人来了,扯开了稚嫩的喉咙叫道:“卖凉茶啦,卖凉茶!过了这村,没有那店啊!”

吴登瀛走到小方桌旁。

那童子把本来摆得好好的凳子重新搬起来放了一下,恭恭敬敬地道:“先生吃茶?薄荷叶熬的,好喝得很呢。”

吴登瀛坐了下来,顺手拿过了蒲扇,一边扇着一边道:“茶是一定要喝的,不过现在我满身是汗,浑身不舒服,能否打点水来让我洗一洗?”

童子说:“好的。”赶紧到屋里端了一铜盆清水出来,里面摆了一条洗脸手巾,放到吴登瀛面前。

吴登瀛洗了脸,揩净了身上的汗水,觉得舒服极了。向童子要了一碗茶,喝了一口,感到十分凉爽,果然好喝。他故意望了望四周,盯着树上的牌子问道:“这里也能称做村子么?”

童子道:“这是我家奶奶请人家一位先生写的。这里往东往西都是八九里没有人家,奶奶要我告诉客人,喝茶吃饭不要错过了地方。”

吴登瀛道:“这名字取得不错,如此说来我的午饭就得在这里用了。”

天气炎热,行人不多,生意不好。童子见这位客人喝了茶还要在这里用饭,真是笑细了眼睛,高高兴兴地跑到屋里去。

不一会,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妪跟着童子走了出来。

老妪招呼道:“六月天,怕饭菜做好了卖不出去,都是来了客人才现做现卖,相公不要性急才好。”

吴登瀛点了点头,吩咐道:“不要其它什么菜,杀只鸡下酒就行。”

祖孙二人欢天喜地,忙着杀鸡做饭去了。

大树的浓荫把阳光遮得一丝不漏,比顶着烈日行走凉快多了。吴登瀛看看时间还早,倦意袭来,伏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不多久,竟睡熟了——两天来,一班少年同窗骤然相遇,人人显得十分兴奋,谈起话来没个完,睡眠的时间自然少了。现时遇到了这么一处宜人环境,瞌睡虫很快就寻了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蔡家小姐被那兔精缠得快要不行了。蔡小姐花一样的容貌,一旦香消玉殒,哎呀,那就真的太为可惜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也不能说蔡小姐就全然没有救了,如果有人把那兔精除了,不就可以幸免于难了吗?”

男声道:“兔精是何等狡猾,哪里能说除就除得了的,这岂不是瞎说一通么!”

女声道:“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世上一物降一物,如果说……”

听到有人说话,吴登瀛睡意全消。生怕人家知道他在偷听,仍旧伏在桌上假睡,不敢弄出一点声响,把这一男一女说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临了,只听男的“嘘”了一声道:“大路上说话,草丛中有人,当心被人听了去。”女的嘻嘻一笑,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吴登瀛又装睡了一会,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抬头望时,树叶长得十分茂盛,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鸟雀跳动碰撞树叶的声音。他把脚跺了一下,“嗖” 的一声,一对喜鹊从树叶丛中钻出来飞走了。

鸡肉的香味飘了过来,菜已做好。童子放了一壶酒。老妪上了菜,吩咐客人慢用,留下童子在一旁伺候,自己进了屋子。

不知是走得累了还是真的饿了,吴登瀛感到酒特别地醇,菜特别地香。不论怎么说,一个乡下老妪,能把饭菜做得这样,也实在是难得的了。

酒足饭饱,吴登瀛付了茶饭钱。此时烈日当空,热浪袭人,老妪劝客人待日头西偏一点再走,吴登瀛婉言谢别。

他不能在这里停留。他急着要到蔡家庄,去那里做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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