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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边上的童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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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 12:59: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我真正的人生应该是从一九七五年春节开始的。那年的大年初一一起床我就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所有的记忆从那天早晨开始变的连贯而统一,在入小学的一九七七年八月之前,我在自由自在的环境里放射状地延展着自己物质和精神的疆域,界定着俗世生活里人与物与我的关系,有些许凛冽的眼光揣摩着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在二年半的时间里,我熟知了我们那个叫做黑沟的生产队的地盘和人口,以及每一棵树每一口井的归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我们生产队那个自然村为中心的叫做李堂大队的行政村的大部分区域和人口,还有散落在李堂大队各处的合作社的百货门市生产门市,醋坊,裁缝组,耐火厂,煤矿的具体位置,承担了购买部分小件日常用品的任务,熟悉了近处几家亲戚的路线,开始用耳朵上系着绳子的小砂锅往耐火厂给我爷爷送饭,抬水的技术更加娴熟,主动恳请祖母把水桶往我这边移动。直到今日,我仍然觉得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迅速成长,深切关注世俗生活,典型的小大人的成长模式,以至于我现在会渴望有一个人牵着我的手从农村的庙会上经过,两块钱以下的东西,从这头到那头我吃到哪儿牵我手的人买到哪儿。

     大年初一起来我去了一趟茅房之后又站在猪圈前发呆,祖父说大妮儿你别看了,正月二十二再去买一头猪,我一下子快乐起来,日子又有了希望,我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妹妹的时候,妹妹很平静的说把你的猪杀了我还吃肉扁食,说完又给我一个很轻蔑的笑再把头扭向另一边,直到今天妹妹在我说的每一段话后总是这样一个动作和态度,我也一直受益于此,她的话提醒了我,我就对祖父说我们再买猪的话就一直养下去,要是再把猪杀了连我也一起杀吧,因为是年初一,长辈们会比较忌讳这个话,所以祖母很快就接着说这次我们不如买头母猪,卖猪娃也是不错的,卖猪娃这件事离我比较远,只要不杀猪我就很高兴,早上的扁食我还是没有吃,祖母在最后用包扁食的面给我擀了一碗酸汤面叶,面叶里飘着几根碧绿的菠菜。

     早饭后祖父领着我们到冯家门去玩,村里的孩子都在那里玩,那里绑了很大的秋千架,大人们也在那里荡秋千,地上挖了很多直径约有二寸的小坑,大一点的孩子拿着分钱儿在撂窑儿 ,这里的人我也认识几个的,叫狗秋和狗梅的姐妹俩年前跟着她们的妈妈拿着新买的斜纹花布找我祖母裁新衣裳,我记得该叫她们姑姑的,这时候见了面也不生分,还有叫买官的矮墩墩有点木乎的男孩子比我矮却比我大两岁,他总是站在远处看别人玩,自己从来不参与也不说话,我也是在年前认识他的,祖父带着我和妹妹在拾柴的时候,隔着一道沟看见他跟着他瘦高的爹到街上去买东西,祖父就想起来我家的洋碱用完了,让买官他爹给捎回来一块,让我去给他爹送钱去,买官他爹为了节省一点时间,让买官朝这边走走来接钱,所以在冯家门见到买官也算是熟人了。祖父从口袋里掏出来几个一分二分的硬币问我和妹妹谁要撂窑儿,我妹妹一把抢过钱,就和那些人撂起来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略带到赌博性质的游戏是怎样的规则,因为那是我妹妹喜欢的,我喜欢看着她快乐,她最后笑嘻嘻的跑到我祖父身边说,爷爷那些钱输完了,我还想再输。我祖父笑着说输完了就算了吧,看你样子就知道你不会赢的。我们一直玩到中午才回家吃饭,我认识了很多以狗字命名的孩子,狗玲狗黑狗雪狗金狗剩,加上我叫大狗妮儿,妹妹叫二狗丑,后来在以生产队为单位的孩子们的模拟战斗中,我们黑沟生产队,被人家说成是汪汪生产队。

    年初二父亲领着我们到外祖母家去,礼品是年前祖父买好的,一家两盒一斤装的大匣儿什锦点心,粗糙的板纸做的盒子,盖子上有一张印着吉祥图案的红纸封着,纸绳系着十字结,还有两棵截成八九寸长的刮了皮的甘蔗,用带流苏的包头用的方巾包着,把方巾铺开,先码上截好的甘蔗,再把点心摞起来放在甘蔗上,对角系好方巾,就算是那年代一份完整的年礼了。祖母跟出来千叮咛万嘱托,再拉拉抻抻我和妹妹的衣裳。我父亲在路上尽量挑着没人的小路走,以回避世人对于他落寞现状的探寻,我们走在岭脊上,风很大,我扫着走在各条小路上走亲戚的人们,看见从西北过来的一家人,是男人推着独轮车,车筐里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女人在后边挎个小包袱跟着,那是曾经的我们一家又活过来出现在今天的路上吗,那我们现在的样子又是谁的未来和曾经呢。

     我们是先到顶上的姥姥家,直到现在我们仍沿用这不成文的规矩 ,我母亲是从这户人家出嫁的,从世俗意义上说,我们和他们家才是这门亲戚的正主,包括后来我祖父去世我到外祖家报丧,都隔过亲生的外祖家先到他们家去。顶上的姥姥一贯的热情和周到,我一直没有迅速调动表情和热情的能力,很长时间都为自己僵硬的面部表情感到烦恼,其实对于顶上姥姥的所有的记忆都在她的情态和语言中,她的形象端庄雍容,眼光呈四十五度角往左下或右下斜视,偶尔对视很快闪开。她家的一双儿女当时正是初长成的时光,舅舅十六岁,在当时的超化高中念高二,姨十二岁,在王村小学上四年级,他俩长得像现在画上的金童玉女似的,皮肤毛发极富光泽,面色红润,发育良好,衣着时髦得体,不爱说话也很少有表情,属于那种永远都不会说错话都不会给人以任何把柄的人,你站在他们面前,在适当的距离会自己停下来,你永远也走不近他,这种感觉不单指我和他们,也指他们和任何人,包括他们中的他和她。在他们家吃了早饭吧也许,在本地走亲戚主家要招待两顿饭的,反正以后的岁月里总是先到他们家去,所以早饭总是在他们家吃的。接近中饭的时候总是我们自己也觉得该到底下姥姥家去了,尴尬着提出来,敏感着听回音,在有些粉饰的氛围里逃离似的离开,再以更加复杂的心情踏进另一个门。

     底下的姥姥家那年春节都不叫春节,我们没走进院子就听见有人在哭,院子里的大多数都红肿着眼睛,除了我大姨一家在无产阶级专政中比较得意,我二姨是一个要想方设法永远活下去的人,三姨不在了,三姨夫带着他的续弦和继子女在这个院子的情感边缘徘徊着 ,四姨因不堪忍受长期的过度劳累和抑郁,在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二自缢身亡,当时才刚刚烧过五七纸,她留下了五个孩子,其中第三个儿子和第二个女儿被我不曾生养的二姨抱养了,被我二姨抱养的小女孩儿也意外夭折,这样我四姨夫身边就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是我记忆里第一次见这一家人,两个表哥和一个表妹,大表哥据说很像我四姨,白净的大脸,不爱说话,当时年长我一岁的二表哥又黑又瘦,细长的脖子,小小的脑袋,谨慎机警的神态,活像一个铁制的蒜梆槌,那个叫做万鹏的表妹还不到三岁,尖细的声音,迷茫的泪眼,弱不禁风的身子就像一缕稀薄云彩,随时的一阵微风都可能把她带走。其实冬天里是没有苔藓的,但我就是觉得这个院子里始终长满了苔藓,那种随便踏上去就会踏出水的感觉不是因为地势低,也不是因为雨水足,是因为这个院子里有太多的伤感和泪水。我不记得中饭是怎么吃的,我的姥姥几乎是瘫坐在铺着薄薄旧的被单的床上,我们这几个没了娘的孩子一进那间屋子,就被护着母亲的大姨和二姨吆喝出去了。唯一值得振奋的消息是我那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的二十四岁的舅舅,要在这一年的农历四月里结婚了。舅舅是被许多女子钟情的男人,年轻时方圆十几里的大姑娘给他做的鞋子足足有一麻袋,都是托人送去的,他也不好执意退还,后来那些鞋子在他结婚前,由我那个长着硕大的脑袋的舅舅用箩头挑到街上卖掉,卖的钱为准备结婚的舅舅置办了一套毛哔叽的制服作为礼服,算是那些女子对他最纯洁的祝福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1-1 13:0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家长里短,记录了天下苍生的苦难与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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