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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美女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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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9 20: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牛伯一 于 2012-10-25 15:56 编辑

第一幕

民权街道下属盛兴服装厂厂长李明才最近很是得意。厂子的经营业绩一路上扬,连创下几个新高,成了区里的龙头企业、纳税大户。他自己不但捞钱连捞了几笔数额相当可观的,因为到处请客送礼拉关系积累下来的人缘,居然还当选了区人大代表!嗬!人逢喜事精神爽!别看李明才小个儿不高,小肚儿溜圆,酒糟鼻,头发有些稀疏,还罗圈腿,可最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带着那么股骄横的气势。

人说饱暖生闲事。这话一点儿都不假。男人要是有了钱有了权,腰板一硬,说话气一粗,就会琢磨着干点儿啥。李明才也没别的大毛病,就是有点儿男人的通病,好点酒,贪点色,喜欢在女人方面下下工夫,弥补弥补年轻时候的暗亏。

这年月儿,什么都缺,就是两条腿的人不缺,满街有的是!只要有了钱,满街的流莺暗娼车载斗量,要多少有多少。问题是李明才虽然其貌不扬,对女人可挑剔着哩!他喜欢的是犹抱琵琶的良家妇女。心想,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实在应该包养个长期的、各方面素质过硬的,才像那么码子事。

眼睛就盯到了自己单位,想得近水楼台之便。服装厂女人多!近千人,美女自然不少,但大多数毕竟都是有夫之妇。他李明才还看不上呢,存心想找个嫩的!经过反复不懈的观察,他终于相中了一个人,厂仓库保管员裘如云。

这裘如云可真是个标准的美女!二十二三岁的她,正是女子面貌最盛之时。美!那脸蛋儿,白,水嫩水嫩的,一捏都能出水!五官均极标致,身材更没的说,不高不矮,凹凸有致,不管什么衣服,到了她身上,都好看,走起路来娉娉婷婷,好似杨柳摆风。更叫李明才眼馋、想入非非的是,这女子这么漂亮,却竟然到现在都没结婚!也没见她有男朋友。

李明才想裘如云想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厂仓库离厂办公室比较远,可李明才有了心思以后,天天有事没事地就往那边跑,找裘如云搭讪。也找不到个准确的话题,只好满嘴唾沫星子乱飞地胡说八道。他也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看没看出点什么来。他心里想的是,反正这地儿就是老子自己的地儿,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能奈老子何?!

和裘如云离得近了,连李明才这样的玩女人的老手也不禁紧张甚至慌乱起来。离得越近,越发现她的美与众不同!每一个动作眼神都那么勾人!有几次,李明才腆脸朝前凑,壮着胆子借故摸摸裘如云的手。对方会立刻停下手里的事情,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盯着他看,却一言不发。那目光!嗬!刀割一样,让李明才自惭形秽,不知道再做什么好,只好讪讪地把手拿开,再说什么都觉得理屈词穷,灰溜溜地走开。

可越这样,李明才越是心痒难搔!他想,这裘如云既然对男人的反应如此冷淡,那么弄好了还是个雏儿呢!每想到此处,他浑身就过电一样猛地战栗。更咬牙下定了决心,非把她弄到手不可!

想想人家裘如云,再回头看看自己的糟糠之妻,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底十八层以下。这样的比较,除了让李明才增加了些生理上的厌恶感、对裘如云更加垂涎以外,还促使他做了个决定:他胡乱找了个借口,从家里搬了出来,在酒店包个房间,一个人在那里住着。

李明才经到处打听,查清,裘如云的家庭生活相当地困难!她爸爸,据说是个退休的小学副校长,这几年虽然工资往上提了提,但毕竟仍很有限,妈妈是个家庭主妇,没有收入,弟弟呢,才技校下学,还在家里待业,更甭提什么收入了。这消息让李明才听得又兴奋又苦恼。兴奋的是,对于那些没有钱的主儿,大把大把的钞票意味着什么?大概就意味着,叫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苦恼的是,他认为,凭着裘如云出类拔萃的相貌,想弄点儿钱花花,改变一下家里的光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女孩子,相貌那就是最大的本钱,长得好,被哪个老板一眼相中,钱,房子什么的,那可都是小意思!现在有钱的大老板们,对于长相如意的小情人,那可是舍得出血本的!可听说裘如云家里四口人,住的是解放后盖的那种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了的,被当地人戏称为贫民窟的筒子楼里,仅一室半四十几平的面积!这就说明,她裘如云根本就没把她的姿色当作捞钱的资本!这个女孩子,看来不吃这一套!不吃这一套,也就不太容易对付啊!

还听说,裘如云对于自己目前一个月仅六百多块的薪水,偶尔额外有点儿奖金补助的工作居然相当满意!工作极其认真负责,上班快两年了,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子,竟从没有过迟到早退事假病假的记录!

“可真他妈的邪门儿了!”李明才想着想着,不由得喃喃地骂道。

李明才的心思,别人也许还不知道,可他的厂办公室主任兼司机王冶成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家伙说穿了,就是李明才跟前的一条狗。李明才为了收买人心,对他可不薄,到哪儿吃吃喝喝都不忘带着他,烟酒什么的,经常让他往家里拎,还动不动甩点儿赏钱给他。王冶成也知恩图报,自从看出李明才对裘如云有那个意思以后,眼看着李明才为此费了不少脑筋,却毫无突破进展,总想找个机会帮助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下,好让自己露露脸。

这天晚上,两人在大都会酒吧喝酒的时候,王冶成给李明才出了个损招。

王冶成鬼鬼祟祟地低声说:听说那个裘如云对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我看,这是个您不错的一个下手环节!

哦?你详细说说看。李明才一听裘如云三个字就兴奋。

王冶成说:她现在不是管仓库吗?哪天咱们找几个人,到仓库里拿出来些羊绒大衣那样贵重的衣物,不入帐,更不叫她发现,到时候再一点库,发现东西少了,自然就是她裘如云的责任。按照厂里的规定,她就得赔钱,就她家庭那状况,她拿什么赔啊?到时候,她还不得主动送上门来找您吗?到了那时候嘛,啊?哈哈哈。

李明才听完,想了半天,说:好啊你小子,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招来,够狠够绝!我就说嘛,你小子心术不正。

冤枉啊李总。王冶成苦着脸叫屈道:我这不是看你着急吗,怕您急出病来影响工作,所以才帮您想了这么个点子。

只是有一点!王冶成接着补充道:等您哪一天把她拿下了,要是让她知道了是我帮你想了这么个招儿,要对付我,您可得护着我点儿!

哈哈。你小子啊,想得还挺远。李明才扬了扬酒杯,兴奋地笑起来,拍拍王冶成接着说:你心术不正,可我喜欢的就是你这股子劲儿!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幕

对于裘如云来说,这个漫长的冬天,注定了是个残酷而难捱的季节。那是一种带着宿命意味的阴暗与凄冷,没有任何希望,连根稻草都抓不住。冷,一直冷到人的心里去。

仓库里放得好好的、一次次点库丝毫不差的数件出口成品羊绒大衣突然间竟不翼而飞!丢的是厂里顶级的产品,出口创汇的主力,总价值三万多元。三万多……这是个庞大的数字,让裘如云一想起来就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扶住仓库门,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脑海里千头万绪、纷乱如麻的啊!她粗略地算了算,自己从参加工作以来,挣的钱,仅仅才有这个数字的一半!

厂里来人了,办公室主任王冶成来了,跑前跑后,鼻子嗅来嗅去,像只撒欢儿的猎狗,嘴里还东拉西扯地说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废话。对自己一贯态度暧昧、有些色迷迷的李厂长来了,将军肚挺着,罗圈腿走着,在仓库里里外外转了几个圈子,面无表情地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让她略感欣慰的是,厂长临走的时候,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口气温和地让她别有思想负担,别急出病来影响了身体健康。

裘如云当然问心无愧。自小到大,在慈母严父的谆谆教导下,家境虽清贫,甚至有时过得困窘,她却从没拿过别人一针一线,不是她的东西,就是掉在地上,她也决不会捡。但,毕竟出社会这么久了,她也清楚众口铄金的道理,这种事情,靠她一个人是永远辩白不清的,却只会越描越黑。她是没偷,可东西是由她保管的,瓜田李下的嫌疑总有吧?她仿佛感到,自己周围已经开始密布冷飕飕的眼睛了。心里打了个突,她欲哭,却无泪。想想自己在这个岗位上工作已经一年多了,时间不算短,仓库里从没丢过任何东西,这次突然竟出了这种事。尤其是,这次东西丢得蹊跷,仓库里外的门窗都仍好好的,看不出任何撬砸的痕迹,窃贼不像仓促作案,似乎对仓库的内部环境也了如指掌,高档货品放置的位置那么隐蔽,居然也能找得到,莫非是内鬼所为?她理了理乱糟糟纷飞的思绪,这么想着想着,整个人似乎进入了忘我状态。想到内鬼,她随即更察觉到了自己所处环境的险恶,也许,在别人眼里,也是这么想的啊,只不过,别人眼里的内鬼,非她莫属罢了!她心里又打了个突,额头上冷汗涔涔。

她并没发现,也没心思注意,一旁正有双鬼祟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呢。是王冶成。王冶成觉得自己正居高临下,把裘如云急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尽收眼底。他心里这个美啊!心想,我这个主意给李明才出的,看看,怎么样,一下子就把这么个让李明才碰不到摸不着的大美女弄成了瓮中之鳖!我他妈的可真是个天才小诸葛啊!

心里得意着,眼睛可没忘了继续瞅裘如云。他发现,这女子的确美得非同小可。就那么一身灰不溜秋的工作服,厂里人手一件,可穿到了她身上,竟光彩照人,似乎让她给穿出了时装的风韵!可惜啊可惜!他忽地有些不平衡,在心里暗骂,这么个让男人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竟很快就要便宜李明才那个半截入土的猥琐男人了!瞅她那小模样,配我王冶成还差不多!这个世界啊,真他妈的没道理!

明显地,现在摆在裘如云面前的,只有两条道可走,一是按照当初和厂方签订的劳动合同执行,自掏腰包赔了货钱,然后乖乖地离开工厂,厂方对此守口如瓶既往不咎(合同上白纸黑字就这么写的,裘如云当时找工作心切啊,没怎么细想,就把合同签了);另一条道嘛,就是坚持自己是清白的,要求厂方报案,让警方来查明事情真相,找出真正的贼。裘如云慢慢理顺了思路,跟着也就想清楚了。要说这第一条,当然可以息事宁人,问题是,自己不但根本就有心无力,就是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把钱赔上了,那不白之冤又怎么办?就这么一辈子顶在头上?人是最受不得冤枉的!做了也罢了,没做,凭什么要我赔?而赔都赔了,贼名也就坐实了,以后又跟谁说得清楚?

大大出乎王冶成意料,理顺了思路的裘如云立刻不再显得慌乱。她用白得近乎透明的小手理了理刚才汗湿的鬓发,淡淡的口吻道:王主任,这个事情我觉得一定是有人昨晚偷偷溜进来干的。昨天临下班,我还查了一遍库,所有的东西都放得好好的,怎么今天一上班就少了呢?不抓住小偷,厂子以后也不得安生。咱们还是报案吧!让警察来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王冶成吃了一惊,心想:妈的,这小丫头片子还挺不好对付,居然口口声声说要报案!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小裘啊,当初你进厂,和厂里可是签了劳动合同的。合同的内容你还记得吧?由于保管员工作失误导致库存货品丢失的,由保管员负全责,保管员必须按货品出厂价赔偿。现在这个事情……

裘如云道:王主任,合同上的确是这么规定的。可是,合同上说的是“工作失误”,而现在呢,东西是昨天晚上丢的,怎么能算作我的工作失误呢?

王冶成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小裘。你这哪是个负责任的态度嘛?!你说是昨天晚上丢的,谁证明?!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

裘如云气得脸色煞白,半天道:好,好,那就更要报案了。如果东西是我偷的,好让警察抓我啊!

王冶成冷笑道:报不报案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个事情我得回去请示厂长。至于你,怎么处理你,你在这儿等消息吧!说完,他叼着烟,扬长而去。

回到厂办,王冶成立刻把他与裘如云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学给李明才听。李明才听得大笑,美滋滋地说:这丫头有个性,不服软,好,好,男人找女人,就要找这样的。宁吃鲜桃一个,不吃烂杏一筐!哈哈哈。

把王冶成笑得愣在那里,呆若木鸡。

那,那您想怎么办?好半天他问李明才。

李明才成竹在胸似的继续笑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面的事情我亲自出马就可以了!

裘如云那边,眼看着王冶成气哼哼地走了,心里不免又忐忑不安起来。事情已经想开了,丢东西的事情本身已经不再可怕,她担心的是,即使厂方不要求自己赔偿,却以此为由辞退自己。

现在工作毕竟难找,似乎到处都人满为患!这份工作虽然赚钱不多,但胜在轻松和单纯,一个人独处的空闲时间很多,空间很大,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做很多事情,学很多东西。而就是这么微薄的一点儿收入,对于她那个家庭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每个月发薪那天,钱还没在自己手里焐热呢,就交到家里去了。加上爸爸的薪水,应付维持家庭生活中名目繁多的各种开销。她都忘了,自己上一次逛街买衣服是什么时候了。在家待业的弟弟,每次眼巴巴地看她从衣兜里掏出薪水时的眼神,令她一想起,就感到心酸。弟弟最近病了,天天躺在家里,爸爸说今天要带他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的,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她都想不出,如果自己失业了,再要用不知需要多久的时间重新找工作,对于她那个家庭来说,意味的是什么。

一整天,裘如云都在胡思乱想中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等待着。等到下班时分,也没等到厂方对于这次失窃事件的处理意见。冬天天黑得早,下班时天已经擦黑了,她怀着怏怏的心情锁了仓库门,骑上自行车准备回家的时候,看到围墙外面法国梧桐光秃秃的枝头上,几只小鸟不甘寂寞地跳来跳去,啁啾地鸣叫着。多么普通的冬季一景,这个天生丽质的美女突然竟看得痴了。她想,为什么,人活着还不如这些小鸟那么自在快活?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幕

裘如云怎么想也想不通,还不满二十岁的弟弟裘如月,怎么竟会得上尿毒症这么恐怖的病呢。还不到二十岁,却眼看就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什么人生啊,其实他的人生尚未正式开始!

冬天的清早,是裘如云一天里最痛苦的时候。筒子楼里面没有集体供暖设施,住在这里的人们,又没那份儿闲钱去安空调。安电热器之类的吧,也不可能,原因是,该楼的供电设备早已年久失修,负荷稍微大点立刻就会跳闸断电,另外,得算算经济帐。煤究竟比电要便宜啊!能省钱,就甭图什么舒服了。于是,为了取暖,各家各户冬天都烧煤炉子。煤灰脏不说,还危险,晚上一不小心,就有发生煤烟中毒的危险。裘如云家住在二楼,三楼有户人家,就出了这种事,一家人都被煤烟熏得进了医院。父母没能抢救过来,只把他们的儿子救活了,活是活了,可留下了后遗症,见谁都傻笑不止,嘴边儿的哈喇子终日长流。从邻居出事后,裘如云就坚决反对自家在夜里人都睡觉时继续生炉子。可她爸爸裘政说什么就是不听。有一次女儿把他说恼了,他冲口斥道:家里好几口人呢,我们都不怕中毒,就你金贵。怕!怕不要紧啊,你可以搬出去住嘛!

裘如云见爸爸这样,就不敢再劝,搬自然也没搬出去,家里的炉子在冬天里也仍生着。每天早上将要起床的时候,正是被湿煤封住的炉子将熄未熄之际,屋子里冷,人就更懒得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可不出来毕竟又不可能,于是,就受刑一般,咬牙提气鼓勇而起。冬天里的日子,他们每天实际上都生活在危险之中!是在冒着生命危险过日子!阴冷中挣扎着起床这一幕,裘如云总认为,正是她一直以来生活的最真实的写照。

眼下,早晨对于裘如云来说更加痛苦了。病程发展得突飞猛进、已经进入了血液透析阶段的裘如月,早上醒来往往不自禁地大声呻吟呼痛。那声音凄惨,令人听了心惊肉跳。裘如云虽然和妈妈俩人住在里面的小屋里,可毕竟只隔了道薄薄的门,裘如云又是个有心之人,弟弟一呻吟,不管多么早,不管是不是公休日,不管多么违心,她都会像听到冲锋号角的士兵一样,立刻麻利地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抢到外屋弟弟床前,看看他的情况,递给他需要的东西。裘如云想,弟弟已经这样了,再为了他,把父母的身体也拖垮了,这个家不就彻底完了吗?

陪弟弟去医院做过透析。她亲眼看见,两根毛衣针粗细的管子,是怎样从弟弟右手臂上的血管扎进去的。刚成年不久的弟弟,往往疼得呲牙咧嘴、青筋毕露,让她都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扔下弟弟在里面,一个人跑到外面,按捺不住地低声啜泣。有一次,站在医院明亮的大玻璃窗前,高高地俯视下面,看下面车如甲壳虫、人如蝼蚁地忙忙碌碌,身心俱疲的她简直产生了一股冲动:与其这么痛苦不堪地活着,还不如一闭眼跳下去解脱算了!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荒唐而极端的念头给遏止住。

透析极为痛苦,可不透又不行,现实生活就是这么个充满了致命悖论的怪圈。摆在一家人面前的最大问题,还不在于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更在于,迫在眉睫的治疗费用的巨大压力。弟弟得了重病后裘如云才知道,如今医院的医疗费用是多么地昂贵可怕!弟弟仅一次透析,要花的钱,就比她自己一个月的薪水还要高!而现在,病情已经发展到一周要透析两次的地步了。

家里没有存款,生活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一直都仅仅是在维持。裘政咬了咬牙,把自己视为珍宝命根子的家传古董表、几件金饰,一幅翁同和的中堂,都拿到典当行里当了。可得来的钱,对于治疗尿毒症这样的病来说,却只是杯水车薪。听大夫说,治疗这个病,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换肾。可一家人一听所必须的,类似于天文数字一般的手术费用,不禁都面面相觑,连进行配型的勇气都丧失殆尽了。

裘政酷爱书法,儿子得病前,他每天没事就要练练字。他的书法作品,参加过全国比赛,在强手环伺的形势下,荣膺过铜奖,造诣自也算相当高了。可儿子病倒了,这个老来得子得来的希望,竟得了尿毒症!晴天霹雳啊!裘政几乎一下子垮掉,再也没有那闲心琢磨着怎么握笔怎么运气,怎么把写字的功夫更精进一层了。字不写了,家里他亲笔手书的那两个条幅:“风骨”、“安贫乐道”,也没人天天擦拭了,挂在那里,在不朝阳的冬天的房间里看去,显得灰蒙蒙的,颇有些意味深长。

裘如月年纪虽不大,但和他姐姐一样,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对家里目前的状况一目了然。眼看着家人为了自己,愁得不可开交,家里天天笼着层驱不散的愁云惨雾,不由得深深内疚,几次大嚷着:我不要治了!不治!死就死好了!你们不要为了我这么发愁!

他这么说,让几乎要垮了的裘政又不得不挺起了身板,想在儿子面前保持住脆弱可怜的尊严啊!裘政说:男子汉,遇到问题就解决!不要哭哭闹闹的!这成什么样子?得了病就治,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什么病都可以治,也可以治好。钱的问题,有我们这些大人想办法,你就安心养病吧。记住,这种没志气没见识的话以后再不要说了!

钱啊钱……在这个有些书香气息的家庭中,一家人对钱的意识一向十分淡漠,虽然日子过得相当紧张,但家里所有的人,很少迫切地想过怎么去赚钱。现在,一下子,钱成了他们的当务之急。

裘如云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想:原来,自己一直的生活中,几乎所有的痛苦、不如意,究其根本,竟都在于缺少了“钱”这个东西!

叶莎莎说:如云,你这人!还是那么死脑筋!凭你这身材这长相,林青霞张曼玉来了也白给啊!怎么竟然叫钱给憋成这样?这年月儿,你这样的美女想弄点儿钱儿花花还不就跟玩儿似的?你只要想下手,我保你一个月以内,就可以变成有钱人!

叶莎莎是裘如云小学和初中时的同学。初中还没毕业,就上街跟一群小痞子混迹一处了。学不上了,男朋友餐巾纸那样一打一打地换。原来她家住在裘如云家后面一栋楼,也属于被当地人戏称为“贫民窟”的地带。前两年,据她自己说,她被一个大款看上了,给她买了房子包养了她。离开家,消失了一段日子,最近忽然又回来了。

从小,这二人就在一块儿玩,叶莎莎也颇有姿色,二人被她们这条爱民巷的人们称作两朵花。但叶莎莎和裘如云不同,她是那种带有野性和外露的美。出社会久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当着裘如云倒不用伪装,有时候粗俗,什么话都敢说。

得知叶莎莎不念书了以后,裘政有段时间曾极力反对女儿和这样的人来往。那时候初中即将毕业,裘如云的学习成绩在学校名列前茅,是裘政的骄傲。本来完全可以考上重点高中的,然后一马平川地上大学。可裘如云最终选择了报考金融中专。她不愿为了自己,而给日渐年迈的父母再增加哪怕一点儿负担。她想:现在的大学,听说学费贵得惊人,哪是我这样的家庭所能负担得起的呢?还不如读个中专,早毕业早赚钱,好给家里减轻些负担。裘如云把自己的想法跟她班主任一说,老师是个开明的、通情达理的人,想了想,叹口气,同意了她的要求。

等录取通知下来,裘政才知道女儿竟瞒着自己,没按照他的意图报考重点高中,不由得大怒,气得重重地给了女儿一耳光。待女儿哭哭啼啼地把她的想法说出来,裘政才明白自己打错了女儿。不由长叹了一声,落下了几滴辛酸的眼泪。

现在女儿大了,裘政再不干涉她交友了。而且,随着这些年来社会不断的变化,裘政想,这世界上的事儿,谁好谁坏,有时候,还真的难以分辨哩!对叶莎莎这样的人,他的看法也有了一定的转变。所以,叶莎莎成了经常登裘家门的客人。

叶莎莎道:如云,像你这样的美女,是带着天生的财富出生的,哪用得着上学啊?当初你要上金融中专时我就劝过你,别念什么狗屁书了,不如跟我出去闯荡。我早就说过,你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即使毕了业,哪个银行又肯要你啊?别说你一个中专生,现在大学生研究生找不到工作,混得快要饭了的还不有的是吗?要是你当时听了我的,今天早住别墅开好车了!那些色鬼男人见了你哪个不得溜溜转?

裘如云道:莎莎,你当初说有个大款包养你,还给你买了房子,可你现在不还是回来了吗?男人的钱就那么好赚?男人就那么可靠吗?

操!你知道什么?叶莎莎不屑地摆了摆手,道:那傻鸟,你提他干什么?刚开始我还没见过啥世面,以为他真是个大款呢,哪知道,也就个几十万的主儿。对我还动真的了,非要和我结婚不可。我知道他的底儿以后,能和他结婚吗?那不就犯历史性的错误了吗?他追着屁股要把那套房子送给我,我都没稀得要,弄了他十几万花了,就把他甩了。哈哈哈。

裘如云瞪大了双眼,看天书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叶莎莎一张一翕的性感嘴唇里跳出。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幕

叶莎莎说:男人都一样,穿着衣服装得跟个人似的,等衣服脱下来一看,都那么个驴操德行。对他们玩真的,谈感情、好好地跟他们过日子,没有什么意义,也感动不了他们,他们只会说你傻说你不会玩。他们喜欢女人骗他们,比女人还喜欢被别人哄着,骗他们哄他们,他们才会觉得你有情趣,才舍得拼命在你身上花钱!如云啊,女人是很容易老的。美貌是财富不假,可这财富不是永远保值的财富。不趁着年青貌美时多给自己捞点儿好处,等人老珠黄了,嘿嘿,那些个臭男人,不但不会再在你身上扔一个子,你就是求他们,要跟他们结婚生孩子,他们也不会拿正眼瞅你!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就是把肠子悔青了也晚喽!……男人,比女人更他妈的势利眼!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想想就来气,你说他们都什么玩意儿?有什么资格在那里人模狗样指手画脚地评价咱们女人!

叶莎莎说话的时候,裘如云木头人一样呆坐着,别说一句话都插不上,连脑子都跟不上!眼神儿呆滞地看着对方说得兴致勃发,动不动还打着为自己助兴的手势。

裘如云不是个笨人,脑子不是不会转弯。问题是,叶莎莎的这些说法恰恰和她自小就受的那些教育格格不入!这世道!究竟怎么了?哪儿出了问题?如果按叶莎莎的说法,那么好人居然绝对做不得了!如云有些迷惘,有些看不懂。

叶莎莎继续说:如云,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了解你比了解我自己都更了解。你是个传统的淑女型的女孩儿,都到现在了,还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对不?

裘如云红了脸,慢慢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俩人坐在裘如云家里面的小屋里,叶莎莎探头朝屋外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继续道:你还没和男人上过床打过炮,可能连亲一亲都没亲过,对不?你这可是严重的资源浪费啊!浪费了就没处找去!现在这么年轻,这么好的时候,女人一辈子才有几年?你就这么瞎耗着,跑到那个破工厂看仓库去了,天天穿身破工作服、骑个前后摇铃铛的破自行车上下班,这么下去,你这辈子可就白瞎了!

裘如云涨红了脸,有些羞恼地恨声道:莎莎,你何必总这么说话呢,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有个分寸,叫人听了心里老不舒服了!

叶莎莎满脸堆笑道:哎呀妈呀如云,我的小姑奶奶!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咱们俩人,我在你面前说话就直来直去,难道还得跟你装假吗?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叶莎莎的脾气秉性!

她说着说着,嗓门又高了起来,自觉有些不妥,重新压低,道:如云,你不信自己瞅着,你要是不另做打算的话,再过不几年,就会有人上门给你介绍对象了。到那时候,你胡乱扒拉那么一个,胡乱地把婚一结,胡乱地给人家生个孩子,这一辈子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裘如云心里猛地一颤,好象有人用针尖一下子刺到了她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所在。那不是单纯的疼,而是带着万念俱灰的酸楚。她因此眼中猛地蓄满了泪水,怕叶莎莎看出来,把头别向一旁。

叶莎莎性子粗疏,哪能发现裘如云脸上如此细微的变化?她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个呵欠,道:咱们俩处得和亲姐妹差不多,这些话我才费劲巴力地跟你说。换了别人,求我说我还嫌浪费口水呢!

裘如云还没从刚才悲痛欲绝的情绪里走出。她眼睛望向窗外,嘴里打岔道:莎莎,以前总没时间听你好好说说,那几年你在外面究竟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叶莎莎嚷道:天天吃喝玩乐啊,觉得哪儿好就上哪儿去,怎么享受就怎么来。如云,别人我不敢吹牛,你肯定从没见识过,王府海景那样的五星级酒店,我曾经几个月几个月地住在里面。住都住腻味了。

王府海景,王府海景……裘如云喃喃地念叨,一时脑子里有些恍惚。她当然知道这个酒店,就矗立在市区最繁华之处,上下班时她总路过那里,远远地,用凄楚的目光,看看酒店巍峨的、金碧辉煌的楼顶。但她从没有机会进到酒店内部看上一看。现在,她有些痴迷地想:在那样的地方,一住就是几个月,会是种什么感觉?这么想着,胸口的痛感加剧了,顺口问:那酒店一定很贵吧?

贵?叶莎莎道:你指什么?吃饭呢还是开房?我那时住的房间,一个晚上也就一千多块钱,是个很随便的普通房。

一个晚上也就一千多块钱,是个很随便的普通房……裘如云听得简直都有些自卑了。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水潭中,摇摆着挣扎着微笑道:既然外面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叶莎莎道:你没在外面呆过你不知道。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人在外面漂久了,最想的就是家。我回来以后,你还别说啊如云,感觉还是家里舒服自在!而且,我回来的最主要的原因,嘿嘿,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个老板,是从咱们爱民巷混出去的。看那意思,念旧,对咱们这地方很有感情,我们俩只要一唠扯,他就会把话题扯到咱这里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我搬回来住就是为了给他留个好印象。

叶莎莎临走,放下一万块钱。裘如云说什么也不要。二人撕扯了半天,叶莎莎有些生气了,道:如月都那样了,你家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一万块不多,可也能救救急,如云啊 ,你怎么就这么不开面儿呢,老拿我当外人是不是?要不这么着吧,这钱算我借给你的,以后有了你就还。

说完,再不听如云说什么,拎着据说花了上万块钱买的精致小皮包,扭着绷得紧紧的屁股走了。

裘如云倚在窗前,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看零星的雪花纷然飘落。心想:也许,我的生活是该有所变化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弟的病,为了我自己……

以前,她似乎从没想过,区区一个月六百多块钱的薪水,实际上是那么的菲薄,那么不值一提,以至于让她这般卑微。联想起刚刚走了的叶莎莎,一瓶化妆品都上千、一个皮包都上万!而自己,几乎都没用过什么象样的化妆品!现在什么时候了,居然连个手机都没有!从小她们二人就经常在一起,虽说被别人并称为爱民巷的两朵花,但任何人只要见到她们,都会由衷地承认,裘如云的美貌当然远胜叶莎莎。

为什么?为什么?!裘如云在心底呐喊道。

这是个飘雪的星期天,冬天里极普通的一天。外面的天空,正印证着裘如云这迷惘又带着苦涩滋味的彷徨的心情。

晚上,出去为钱奔波了一天、受了许多白眼甚至嘲弄的裘政回到家里,想起白天经历的种种,想起有人竟明确地告诉他说:钱,是绝对不能借的,要借,就把我老婆借给你用好了!越琢磨越生气窝火。他本想寻个由头,朝老婆女儿发发威,泄泄心头积压的郁闷懊丧之气。正要寻衅,却看到女儿如数交出来的一万块钱,一无所获的他不禁喜出望外,竟红了眼圈,连连道:莎莎这孩子不愧在外面闯了多年!很讲究人情世故!知道危难的时候拉朋友一把!现在这样的好人很难得啊!唉,咱们以前对人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裘如云看着裘政的神情,想起了从小背过的“名贤集”里面的一句话: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心里长叹了一声,眼泪欲滴未滴。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就此一下子拿定了主意。
 楼主| 发表于 2008-1-29 20: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贴太慢,先扔一万。
发表于 2008-1-29 21: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是贵客盈门,感谢牛先生前来小说版发贴!
网速不快吗?你慢点发,正好赶上我们大家慢慢看,斟茶静坐,俺慢慢看!
好想知道文章里究竟怎样个“美女如云”哈哈!

[ 本帖最后由 芭蕉叶下 于 2008-1-29 21:23 编辑 ]
发表于 2008-1-29 21:4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如云,真的好为她担忧,身处的贫困,又受好友莎莎的左右。
走往堕落往往就是一步之遥,美女如云的命运又将如何?期待下文!
发表于 2008-1-30 02:0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初看标题,以为是写众多的美女,读后方知如云是人名。欣赏这篇小说,写现实生活,写基层的平民。语言直白容易理解,心理刻画细腻容易感染人。但愿在下文里,人物的命运多些曲折,不要一味地惨下去。

[ 本帖最后由 无悔寻梦人 于 2008-1-30 02:0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31 15: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幕

如云拿定了主意,决心要走一条和从前的生活截然不同的路。但想归想,她毕竟从没去外面的世界闯荡过,水究竟多深多浅心里丝毫没底儿。事情嘛,总是想想容易,要真的做起来,却又觉得处处都是障碍,简直无从下手。

按照公休日那天,和莎莎谈论了一番后心里当时升起的不管不顾的那股无名火气,她本打算周一一上班就到厂办要求辞职。晚上静下心来又想想,马上快到月底了,发薪的日子就在眼前,再急,也不急着这么几天 。而且,新年也要到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厂子会在那时给职工们发一定数额的钱作为红包。裘如云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些数目相当可怜的几个小钱儿都入了她的眼,被她列入了生活计划之中。想想外面的世界,有时候觉得精彩无伦,自己也许会如鱼得水;有时候又觉得诡谲叵测,像个烂泥潭、大火坑一样张着巨口,等待着自己踊身跳入。她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北方的冬天,天气像小孩儿的脸,变化无常。一场寒流袭来,天一天冷过一天。还下了场据说几十年不遇的大雪,最深的地方雪积得足有几尺厚。如云陪着弟弟从医院里走出来,总算松了口气。医院门口,她扶着虚弱得瑟瑟发抖的如月,狠狠心奢侈一把,挥手欲拦个出租车。可是,在冷风里站了近一个小时,就硬是没遇见辆空出租车!冷风一吹,如月灯草一样空虚的身子就一阵阵颤抖,让握紧了他手的如云,心也跟着一阵阵地颤栗。

家和医院的距离不算近,坐公交车得坐七八站路,下车后,还得徒步走上大约十分钟左右。每次,这段路程,对于弟弟如月来说,都不亚于一次酷刑。如月现在的病很重是不假,但病就是那样,病人自己心里清楚罢了,病情毕竟没写在脸上。坐公交车时经常没座,谁又会给一个半大小伙子让座呢?公交车里冬天的空气污浊,人挨着人、拥挤不堪,遇见冰雪路面等复杂路况,急刹车之类的颠簸更在所难免。一路下来,如月总是被折腾得脸色蜡黄,每次都是在姐姐的搀扶下咬牙坚持着下车 ,一下车就佝偻成一团,干呕不止。如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猛地想到:要是我能有一台属于自己的车,到时候接送弟弟进出医院,那该有多好!

听说现在很多人都有自己的车!他们有,我为什么不能有?!她带着忿忿不平的心情想:如月都这样了,有一辆自己的车送他上医院而已。难道这个想法很过分吗?

好不容易,姐弟俩几乎冻透了才回到了家。如月连外套都没心情脱,就一头栽到床上。家里还那么阴冷,煤炉子怎么烧,人也不觉得暖和。如月倒在外屋的双人床上,不时地呻吟几声。这是裘家唯一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床,裘政当年结婚时买的。如云上初二之前,和弟弟如月俩睡里面的小屋,裘政找人来家给姐弟俩打的上下两张吊铺。眼看着孩子噌噌长大了,姐弟再在一个屋里呆着,也不方便啊。裘政决定让老伴进小屋,和女儿一起睡。把吊铺拆了,用些杂七杂八的边角余料拼了张所谓的床,给这娘儿俩睡。自己和儿子睡外屋的双人床。如月年龄再大了些后,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就总嚷着不要和老爸睡在一个床上。裘政是很宠这个老儿子的,被闹得无法,只好跑到旧货市场淘了个半旧的行军床给儿子。白天折起来放着,晚上打开铺上被褥睡觉。如月得病以后,这个已经颇有些年月的行军床就归了裘政了。如云每逢看见上了年纪的爸爸,在吱嘎做响的行军床上爬上爬下,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她想,生活,多像一部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诞剧啊!爸爸都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没有一张属于他自己的床!竟被迫和妈妈分开睡!她痴痴地想:让家里人都有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这要求不高吧?

车子、房子,这些从前如云很少念及的东西,一下子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却又都那么遥不可及。于是,只能让她越发向往。白天上班,一个人继续守着空荡荡的、毫无生气的仓库,这种所谓的清闲,却正是如云做思想斗争,自我折磨得最厉害的时候。

王冶成笑嘻嘻地来了。打着官腔道:小裘啊,咱厂长会同厂里其他有关领导研究过了。上次那个失窃事件,损失由厂里内部消化,把你解脱了。这下好了,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再有什么思想包袱了!咱厂长说了,你还这么年轻,事情传扬出去怕对你影响不好,所以也就不报案了。呵呵,小裘,事情这么处理你满意吧?要说这事啊,我在当中还给你说了不少好话呢!

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变化莫测、难以预料。不久以前,为了仓库失窃事件,裘如云还相当烦恼,担心为此失去工作呢,而现在,这份工作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远非昔比、一落千丈喽!听了王冶成的话,她冷笑了声,道:照你这么说王主任,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啊?

王冶成听出她话里带着刺儿,神色也极轻蔑,看样子简直都不像从前那个不太动声色的裘如云了。不由心头火起,他怒道:小裘啊小裘,你这什么态度嘛!我好歹也帮你说了几句好话,你不感激我我无所谓,可你看你那表情,那副轻蔑的样子,你这是对我个人不满呢,还是对厂里的处理意见不满呢?咱们厂……

没等他说完,裘如云就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算了吧王主任,你别老拿厂里来吓唬我了。今天你来得正好,厂里人事方面的事情你不也分管着吗?先跟你打个招呼,从下月起,我不来上班了,我决定辞职了!

啊?王冶成吃了一惊。再没心情和如云斗嘴,急匆匆地赶回厂部,把这意外的消息向李明才汇报去了。

辞职?哈哈。李明才听王冶成说完以后,不但没吃惊,还满脸得色地笑了,把王冶成笑得心里发毛。

厂长,您这是……他嗫嚅着道。

你还没听说吧?小王啊,你的消息不够灵通啊!李明才说:我早些日子就听说了,裘如云家里出了事。她弟弟得了尿毒症。你知道,治这个病,那费用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花得起的啊!听说,裘如云她爸爸为这个事情都急坏了,到处往别人借钱。哈哈哈。

噢?王冶成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明才。

李明才说:她家里需要钱,她就提出辞职。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动心思了!这可是好事儿啊!她需要钱不是吗?那就给她钱!哈哈。李明才大笑起来。

王冶成道:厂长,还真别说,您的消息可真灵啊!这工作让您做的,也真是到家了!

李明才嘱咐道:裘如云这个事情,除了你我之外,别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现在的人,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咱们别给自己找麻烦。厂里这么多人,能说几句知心话的,也就和你俩……

是,是,您放心吧厂长。王冶成连忙点头道。

这样吧,你去告诉裘如云一声,让她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李明才拍拍王冶成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楼主| 发表于 2008-1-31 15: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幕

进厂已经一年多了,裘如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进到厂长的办公室里去。

李明才的办公室大大小小几间屋,还有两个卫生间,一个厨房,总共二百多平的面积。当初提出厂部改造方案,要装修个这么大的办公室,引来了不少领导和工人的非议。大家指责、议论说,区区一个街道工厂的厂长办公室而已,用得着这么铺张,占用这么大的面积吗?这么大,用来做什么?和增长企业效益、扩大企业规模有什么关系?指责归指责、议论归议论,无奈,现在是个讲求实效的年代。一俊足以遮百丑,李明才厂子的经营业绩就是抓得好,不服都不行!李明才振振有辞地说:厂里接洽外商谈判、签订合作投资意向和贸易合同,必须得有个象样的办公场所!总到外面大酒店里去包地方,得花多少钱?那是个无底洞!我装修这个办公室,实际上是为了厂子节约资金降低成本而考虑的!

多少张嘴也抵不过他的一张嘴。他这么一说,别人还能再说什么?李明才心想,既然逆了很多人的意见,索性弄个狠的给他们看看!在装修上可下了大本钱,这办公室整体敞亮通透不说,更是气派非凡!用的是独立电梯、独立智能中央空调系统。整套的、价值几百近千万的纯红木的家具,该搬进来一样往里搬!昂贵的手工编织地毯,也舍得花钱置办!一个水晶吊灯就价值几十万!他常常跟熟人夸海口道:我那办公室里的大大小小的摆设,就是咱市里的一把手,也未必用得起啊!

顺着这话茬儿,他也许还会唠扯几句当官儿的心得:当官儿嘛,就当像我这么大的官儿最好,别看连个七品都够不上,可架不住实惠!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还不显山露水,外面怎么反腐败,怎么折腾、怎么枪打出头鸟都整不到我头上!

如云一进李明才办公室的门就感到热。李明才怕冷,把室内温度调到了近三十度!如云也看花了眼。嗬!此等豪华,说实话,现实中的她以前从所未见!一件件带着奢靡气的装饰摆设仿佛忽地一下子都拥到了她眼里,让她产生了错觉--------这不是厂办公室,而是一座迷宫。不,不,应该说是座王宫……看了厂里的办公室,她对厂子的实力才有了一点儿比较直观的了解。

坐,坐。小裘啊,坐下谈!李明才降尊纡贵,一看裘如云进来,屁股立刻大轻,从宽大的老板台后面站起身,连连招呼道。张罗着泡茶,对脸上飞起两团红云,更显美貌又纯真的如云说:你进厂有些日子了对不对?还是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来吧?唉,都怪我,平日里太忙,总想着经营业绩,对下面职工们的生活了解关心得不够。来,别老站着,快坐……尝尝别人才从福建给我带回来的“大红袍”!

裘如云坐定了身子,平静了一下纷乱的心情,半天问:厂长,您今天打发人叫我来……

李明才给如云倒了杯茶水,自己也倒了杯,放下茶壶,背着手在如云面前转了几个圈子,说:小裘啊!你家里的情况我听说了。你弟弟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裘如云抹了把额上的汗,李明才见状,忙到老板台后拿了一沓纸巾递给她。

裘如云道:厂长,您也听说了啊?唉,我弟弟得了尿毒症,情况很不好,现在正做透析呢,这么维持着。大夫说得做换肾手术,可这医疗费用实在太高了,我家里承受不起。

李明才又转了个圈儿,到他的老板椅上坐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看裘如云。他摸着下巴,慢吞吞地说:今天把你找来,为的就是这个事情!小裘,听说你准备从厂子里辞职,王主任跟我说的。他说了以后,我就觉得,肯定是你家里目前的特殊情况促使你做这个打算的。小裘啊,你是个有单位的人,生活在集体之中,周围有很多很多关心你爱护你的同事和朋友。有了事情,你不要不好意思跟大家说,该说就说,大家齐心协力想办法,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使劲儿,这难关不就过去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辞职呢?

裘如云涨红了脸道:厂长,您连我想辞职的事情都知道了啊?这……唉!她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措辞,红着脸长叹了口气,端起茶喝了一口。

李明才道:你提出辞职,辞职以后去哪儿啊?是不是辞职了以后,你弟弟的问题就解决了呢?

裘如云想了想,摇了摇头。

李明才仔细端详着裘如云的脸,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立刻搂到怀里,好好温存上一番。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道:那你急着辞职干什么呢?我刚才说了,我们的厂子是个集体,是个大家庭。我是这个大家庭里的家长。你弟弟的病是你的事情,也就是咱们厂的事情,厂里可以考虑有所承担嘛!

裘如云一愣,道:厂长,我弟弟和咱们厂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病怎么能让厂里承担呢?

李明才笑着摸摸下巴,酒糟鼻闪闪发亮,想了想,道:小裘,有些事情时间久了你自然也就明白了。怎么说呢?人和人能一样吗,有的人是无价之宝,有的人一钱不值。具体到你弟弟身上嘛,他究竟怎么样,还不就等着你一句话决定吗?

等我……一句话?裘如云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带着惊愕反问道:等我什么话啊?

李明才点起根烟,慢悠悠地说:小裘,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有些话现在在这里说起来不太方便,这样吧,要是你有意具体谈谈你弟弟手术费的问题,今天下班以后,去万源大酒店402号房找我。我等你……做个换肾手术而已嘛,手术费不也就十几万吗 ?呵呵,对我来说,那是小事一桩!

万源大酒店402号房?谈如月的手术费?如月的事情竟会这么简单?如云的身子轻飘飘地仿佛飞了起来。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送裘如云出办公室,李明才也不忘拉住对方的手,在她肩头拍几下,揩揩油。看对方走远,他把门带上,回头坐到老板椅上继续吞云吐雾。想起刚才的交谈,想起裘如云满脸的红云,想到今天晚上就可以把这等美女收入掌中,让她成为自己胯下乖乖的胭脂马,不禁得意,下身热乎乎地也有了些许反应。他把脚跷到面前的老板台上,嘴里哼起了不知所云的小调儿。

从李明才的办公室里出来,这一天,裘如云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李明才竟愿意为裘如月解决医疗费!这大出她的意料,也是个喜讯。问题是,明摆着,实际上李明才也暗示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医疗费吗?那她裘如云就得付出她的代价!什么代价?难道只是让她留下,继续看厂仓库的大门,打发日复一日的时间吗?

如云联想起李明才一个个暧昧的笑容,一次次逾越了正常尺度,外人也许还看不出什么来,然而当事双方心里都明镜似儿的、带着露骨的色情意味的握手、拍肩、捏臂等等举动,已经什么都清楚了:李明才想要的代价,她裘如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代价,无非就是她自己!

那么,晚上下班,万源大酒店402号房,去还是不去?

如云摇了摇头,她知道,其实,她已经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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