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题，你写文】挪威的森林

秋千架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我想起16年前的那个夏日下午,我和H在琴房练琴。五点时分的阳光落在我们的背上。像一道追光，打在即将曲终人散的舞池。青春而又落寞的舞池。   
   
    初秋，微凉。从校园大门向北，那座假山还立在原地。光秃秃的石头里，几抹衰草夹在其中，随风摆动，仿佛16年未变的样子。我记得毕业前一天晚上，学校是难得开了喷泉和灯光的。懒懒散散的光线打在综合楼墙面上，反射出炫目而怪异的色调。孟大、神勾、大杆、国伟、我坐在草坪上神侃，骂着这抠门到家的学校，并且愤愤地表示永不再踏进半步。言辞之中，似乎这三年不是人熬过来的。大杆拿起笛子吹起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国伟姓杨。某次教古汉语的老师点他回答问题，因语速快了些，加上牙齿不整漏风，姓名第二个字直接跳过。然后下课就悲剧了。一个新绰号很快叫响校园，“杨伟”同学抗议了几次，最后只能接受。再后来每次叫他，应的脆崩崩响。许是受此大号侮辱，需以行动证明自己，国伟率先脱单，一年级时便和霞出双入对，羡煞旁人。
    神勾和霞是同镇的。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神勾硬是将自己包装成“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典范。然后，郁郁寡欢了好长一阵时间。打球时也不再喂球给国伟。队友成陌路，也是凄然。二年级时，我俩几乎同时疯狂地迷上了桌球，不是斯诺克绅士运动，是抢八的那种。神勾个子矮，打边洞要整个身子覆在桌面，屁股撅的老高，跟绅士八竿子打不着。每天下午二节课下，两人溜到城北小商品市场里，切磋球技。台球桌旁边就是厕所，臭气熏天。我们乐此不疲。晚上，兴致来了，或者手头阔绰，就跑到学校对面的小吃部要盘花生米、猪耳朵、海带之类，拧开一瓶分金亭对饮。醉意朦胧回到宿舍，蒙头就睡。
    孟大和荣后来加入，组成了“四人帮”。每周必有一到两回对酒当歌。有一次，远在外地念中专的岭过来玩。喝到兴头上，岭跟饭馆里打杂的小姑娘逗了几句。一直坐在里桌的小青年，端着纸杯走过来。
    “喝掉”，小青年将杯口照向岭。
    我们抬起头，一时没搞清楚状况。
    小青年将右手的烟灰轻轻弹进纸杯。“你给我喝掉！”
    这下听清楚了。岭慢慢将手表捋下，一拳抡了过去。
    后来，事态的发展出乎意料。吃了亏的小青年叫来整个城北的混混打到学校。教学楼一楼窗户玻璃全部敲碎。全校男生闻讯而动，将几个混混堵在一条巷子，然后报警。学校最后认定是黑社会到校园寻衅滋事，第一个通知男生与坏人坏事作斗争，并且在追敌过程中跑在前面挨了一拳的我，被授予优秀学生。学校组织女生开会，就“遇到坏人进校园应该怎么办”这一话题进行大讨论，邀请我去做了经验交流发言。
    事后，“四人帮”小组成员对这起事件的前因只字不提。另三位缠着成为校园风云人物的我连续买了四次单。

    九月，木槿开花的季节，又一批新生进入校园。我和神勾、孟大趴在阳台上看一年级的女生们，拿着脸盆、被褥穿梭操场。
    然后，远远地，我看到了H，穿着一袭白衣走了过来。秋天的阳光落在H身上。我觉得四周溢满暖暖的色彩。我将手指塞进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转头对两个组员说，注意，这个女孩是我的了。
    四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约H到射阳河边散步。白色的灯盏，沿着河边的铁栅栏消失于远方。三三两两的情侣低声细语。我们趴在栏杆上看河水。月色朦胧，一切太过美好。我揽过H的腰，俯身吻去。H轻轻闭上双眸。我感觉有一万朵烟花在天空炸响。整个世界光芒四射。

    峰和丽轰轰烈烈的恋爱始于二年级上学期，是全班男生一致的意见。那时高高大大、浑身肌肉的峰痞性十足。一看就是情场浸淫多年的主。丽呢？没心没肺，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有次，我去卫生间撞见丽，丽洗手将水故意洒在我裤子上，说这下看你怎么出去。丽嘻皮笑脸转身就走，留下哭笑不得的我。峰和丽终因性格不合分手。一天晚上，峰在食堂骂骂咧咧：XX镇的女生全是她妈婊子！孟大那时还未患肾病，哑铃不离手，双截棍舞得人近不了身。听到这话，冲上去就开打。眼看功夫男单挑肌肉男渐落下风，我也冲了上去；峰死党明也冲了上来。很快，食堂乱成一锅粥，上演全武行。直到老师闻讯赶来拉开双方。
    时间不长，峰和孟大坐到一起喝酒时，都对对方那天的身手赞不绝口，很有点英雄惺惺相惜的味道。

    毕业前两个月，班长毅弄了一盘新碟放到录音机里，说要弄点离愁别绪，自控力低的赶紧离开教室。第一首是《再回到从前》。
    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一切重演/我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不怕挫折打击/没有空虚埋怨/让我看得更远……
    张镐哲沧桑沙哑的声音在教室回荡。有人敲着桌子轻声地和，有人似乎陷入回忆之中，一脸冥思状态。我伏在桌子上，摊开纪念册给H写临别赠言。
    似乎就在毕业的一瞬间，许多情感尘埃落定。我记得我二十岁生日那天，秀飞灌了将近八两白的，回宿舍的路上，看到路边一辆平板车，顺势就躺了上去，怎么喊都不肯起来；孟大抢过工人手中的铁锹，非要帮铲沙子；国伟回到宿舍，吐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好受。除了许大修成正果，带着小师妹荣归故里，其他人的感情有的画上句号，如毅和明；有的在苟延残喘，如我和H，如国伟和霞。压抑很久的憋屈、痛苦借着酒精，一下子发泄出来。

    人生很长，故事很短。人物很杂，情节很乱。但还要交代几句：
    毅毕业后教了几年书，辞掉工作，在外打拼。妻子不是楼底幼师班的甜妹子，来自美丽的大草原；
    大杆去了苏南私立学校，几年后还是屈从于现实，回到小镇教书，带回来今世和前世两个小情人；
    明毕业后，放不下尚在校园的东台妹子，有一次去学校的路上出了车祸，差点挂了；
    孟大早就不再饮酒。几年前肾出了问题后，现在定期去上海服药；
    我呢，在县城工作。偶尔约弟兄几人聚聚，喝喝酒，唱唱歌，搓搓麻将。当年的那点破事再无人提起。一次，在街上碰见丽，她说，哎，我那会在学校最喜欢听你吹口琴，那首《偏偏喜欢你》，好听的不得了。我说，当时可是吹给你听的，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拉倒吧，你当时心思放在H身上，同学哪个不知道!丽推了我一把，笑着说。
    和丽话别后，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我忽然清晰地想起当年在琴房里，和H一起练琴的情景。我说，H,我刚学会弹一首新曲，伍佰新歌，挪威的森林，你听听。伴着旋律，二十岁的H偎在我身旁，轻声哼起来：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林慧妮

大爱挪威的森林

林慧妮

青葱岁月的往事，有些豪放不羁，有些落寞离愁，情窦初开的年纪，甜中带涩，苦里有甜。欣赏。

林慧妮

呵呵，这个H可是你诗歌《致H》？

斜阳

      您有写小说的潜质！

一荷

此情可待成追忆。

秋千架

林慧妮 发表于 2015-9-18 19:27
大爱挪威的森林

写这篇时，颈椎很是不舒服。好在记忆有时可以疗伤。我觉得林版应该颁我一个“带病完成作业奖”。问好！

秋千架

斜阳 发表于 2015-9-18 23:47
您有写小说的潜质！

感谢斜阳老师来读！散文写成小说，证明我车祸后脑部神经可能真有问题了。

秋千架

一荷 发表于 2015-9-19 08:05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谢谢来读！

秋千架

林慧妮 发表于 2015-9-18 19:33
呵呵，这个H可是你诗歌《致H》？

你说呢？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