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节专稿】我的祖父，人称三老

河海洋

我的祖父，人称三老
盐城|河海洋

        祖父，八十九岁，属龙。我回老家的时候，他正扛着铲墒锹，从刚下的水田里回来，一见了我们，那宽边的草帽下，眯缝的眼睛更细了。
        屋里屋外，摊满了粮食，装在蛇皮袋里的几大包菜籽，一袋依着一袋，肥嘟嘟的，仿佛看见颤动的肥膘；走廊上，箩筐里满是蚕豆，一粒粒饱满厚实，很像庄家人的气质，敦厚，淳朴；天井的水泥场上，是麦子，盖在油布下，像一条长龙。老了的祖父，不服老。能干的农活，依然干着。我在他的身上，看到那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不凡。近百年的人生长河，祖父被村里的老小尊称为三老老人，一是老队长，二是老党员，三是老好人。
        记得还是我童年的时候，远近而来的人，无论是挑货郎担的，还是收羊收猪的，或是摸鱼放鱼鹰的，有时候老远地就跟他打起招呼。
        “老队长啊，没下田啊！”
        “没呢，你又来了啊。家里喝口水啊！”
        “不客气，不客气……”说着，已经给祖父递过一支烟来。
        祖父，是个不折不扣的烟鬼子，烟瘾很大，祖母常骂她，你就不能慢点啊，谁跟你抢啊！
        听说，祖父做了三十几年的队长，在他当队长的时候，有外村的迁到我们村，都抢着在我们生产队落户。工分高。也有人骂祖父凶，说只要一到时间，他就挨家挨户地叫人，对于偷懒的人，他会不留情面的骂人。但是，到了年底，当别的生产队粮食不够，工分不高的时候，那些农忙时骂过他的人，又一家家念起他的好来。也有人家，劳力少，集体分粮分得少，他总是拿出自家的，帮衬着落难户。几十年如一日，他没有亏待过一户人家。
        祖父是个十分好爽的人，他能喝酒，也是远近闻名的。和他的老队长的身份，一样远近皆知。我记得小时候，跟他对邻村庄子上，剃头发。剃头匠是庄子上有名的，对他也是敬重有加，像对待上宾一样。听祖母说，他为了队里的事，跟别人打赌喝酒，一口喝了几大碗酒，把人家给震住，办成事。
        祖父，是个老党员，一九五五年入党。当了几十年的干部，却没有为自己捞一点好处。别的干部的子女，不是进了厂，就是被推荐上了大学，从此，告别了土地。他，在推荐会上，从来不为自己考虑，总是让着，让着，一再地谦让。后来，我的父亲，一气，自己跑了出去，在海边的盐场上，晒盐（那是极苦的工作），后来，自己攒下了钱，连毛票都数了整齐的，买了船跑运输；二叔，先是跟着丈人学篾匠，后来跟着别人出去挖土方，最后，学了瓦匠，靠苦力谋生计。及至，直到现在还有人说祖父，当年的傻。他不但不为子女谋求利益，连自己也不。很多人，都上下托了关系，能赖上退休的算退休，因年限不够，赖不上退休的，多少要些生活补贴，而他，一无所有。后来，年近八十的时候，每年年底，镇政府会给予他两百块钱的过年钱。这也不是他自己要来的。不过，不管是什么时候，哪怕村子合并，村部设在离家很远的邻村，他照例一次不落的参加党员会议，一如既往地那股认真劲不散。
        在一个金钱崇拜的时代，有时候一些年轻的后生，会跟他开玩笑，说他老党员，一辈子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他总是会笑笑，不置可否。对于党的忠诚，和无求，已经融入他的血液里，在时间里，这种忠诚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时间，只会让他的血更浓，让他对于党的情更干，更纯粹。现在，队里和祖父一辈的老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他的脸上，总是坚毅的，哪怕父亲刚走的那些年，他总让我想起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所塑造的那个老人——圣地亚哥。祖父的身上，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硬！或许，这和他的信仰有关，那一定是的！
        我曾好奇地问：“爷爷啊，你有没有见过日本鬼子啊？”“那时候，你们怎么办的啊？”“怕不怕啊？”祖父，没有想我想象中，那样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祖父，告诉我，那时候，一是躲，躲进芦苇荡里，乱坟场里。二是等新四军来。说新四军来了，鬼子就不敢来了。在祖父的房间里，有一个衣橱，是祖母的嫁妆，尽管搬了几次家了，上面到现在还有贴过毛主席头像的痕迹，那时候，祖父常说，睡了朝毛主席像，早晨，眼睛一睁开，就能看到毛主席。在他的心目中，毛主席就是红太阳。《东方红》也许是他唯一会唱的歌了，如果说祖父也会唱歌的话。
        祖父，是个老好人，是个烂好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好。为了这，常常被祖母数落，不过，数落归数落，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当着他的烂好人。有一年，一个张姓的人家，儿子大了要结婚，想要烧一窑砖头，起房子。可是，没有钱。就请祖父担保，祖母是百般不同意，因为那户人家，向来是好吃懒做的类型。而那年月，几百块钱，就是个天文数字了。祖父，硬是给做了担保。结果，到了还款的日子，果然是没有能还上，祖父只好卖了家里的猪，凑上家里的全部积蓄，替那户人家垫还。后来，也不知道是拖了多少年才陆续还清的。其实，祖父也并没有多少钱，二叔结婚的时候，酒席上剩下的果品什么的，都被祖母一一卖了，减轻了家里的负担。祖父和祖母，都是一生辛劳的人，丝毫不图什么享乐。祖父的烂好人，还在于他敢护人。说是村里小学校的一个老校长被人诬陷，祖父硬是一护到底，走动走西，比自己家的事情还看得重。当时，这个老校长是村里唯一会教汉语拼音的人，教学十分细心，对待学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培养了很多肯学习的人，有出息的人。后来，这个老校长退休了，也死了老伴，就去了泰山寺出家，做了和尚，虽说和尚，四大皆空，但他每年多年，都会托人给祖父送东西，说是报祖父的恩情。后来，人也死了，葬在队里的坟场，每年清明，我和祖父一起去给祖先上坟的时候，祖父走到他的坟前，总会对我说，他是个好人，老校长啊……
        在祖父的世界里，他对每一个人都深藏着爱，一种大爱，一种无私的爱，一种带着信仰的爱。每当看到祖父的时候，我从他苍老的脸上，读不到一丝颓唐，尽管老迈，却依然坚毅。我的祖父，人称三老。


2016年6月25日晚盐城

碧云天下

令人尊敬的好党员！

林慧妮

致敬，这样的老人是热血铸就的

夏春华

感恩党，感恩那代人付出的光辉岁月，每一个老党员都值得深深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