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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飞花令•遇见】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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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0 15:08: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林慧妮 于 2017-3-13 09:16 编辑

     中央电视台新近推出了一档朗读节目《朗读者》,很新颖。首期的朗读题目是《遇见》,要求朗读者献给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一个人。今天我也写了一篇《遇见》,并献给天堂里的启蒙恩师丁一先生。

  

  我们每天都会有很多遇见,遇见是一种缘分。

   比如遇见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遇见原野上斑驳陆离的野花、遇见天空展翅翱翔白鸽、遇见塘边随风摇舞的细柳……

       遇见每时每刻在发生着,然遇见的东西太多,我们的大脑就会将一些无关紧要的遇见进行清除,把它们放进记忆库的“垃圾箱"里,这不能不说是遇见的悲哀。

   在我看来有些遇见其实是历史的必然,但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听起来似乎很矛盾,但事实却是如此。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正是对这些“遇见"的最好诠释。
 
  六岁那年,我经历了生命中最重要一次遇见。那次遇见不仅挽救了我的生命,同时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那是六十年代末期,我们村子来了一位“反革命分子",是被解放军用军车押来的。说是要把他放到这里接受贫下中农的批斗和改造。被押的“反革命分子"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个子很高,瘦瘦的脸上架着一副断了镜腿的眼镜,稍显驼背,走起路来外八字,就象是舞台上的台步,踩着锣鼓点在走。以至于他在前面走路,身后总有些孩子学着京剧里的唱腔,“呔,衣呔,衣呔"的用嘴“敲"着锣鼓点儿跟随。

  他的家在哪里,无人知晓。只记得有一次开批斗会,他戴着一只用纸糊的尖帽子,站在会场中央,胸前挂着一个纸牌子,上面写着“右派分子丁一"。后来经过很多批斗会,才知道他是上海人,是反党分子,是反动学术权威,是里通外国的特务分子……总之,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对象,是阶级敌人。
  
  他当时住在大队部关押犯人的一间小黑屋子里,平时的主要任务是清扫大街,帮助生产队挑粪,负责一个废品收购点的废品装卸。他居住的小黑屋从来没人进入过,那里面仿佛有很多“瘟疫"。

  但是,人们渐渐发现,随着这个“反革命分子"的到来,我们村很多地方都有了改观,村里的公用厕所干净了、村里主要路段干净了,村里的牛圈干净了……再有就是人们发现这个“反革命分子"的手巧得很,不仅会电工,还会修“戏匣子",尽管大队命令禁止他和群众接触,说他是“牛鬼蛇神",但是十里八乡贫下中农们,谁家的收音机坏了,谁家的农机具坏了,谁家的线路烧了,还是少不了偷偷的找到他,甚至当时公社书记家的一台扩音机坏了,都要找到他,说是对他进行一次革命考验。

     然而,不管他做了多少事,仍然是专政的对象,是阶级敌人。

  有一天傍晚,我莫名的发起了高烧,连续两天高烧不退,当时村里的“赤脚医生"和公社卫生院的大夫都说是感冒,吃点药就好。然而,到了第三天的中午,我昏迷了。母亲急得直跺脚,但没有任何办法。当时,不知是谁说了句:"不然找那位反革命来给看看"。母亲在没有任何办法的情况下找到了他,当时他正给生产队的牛圈扎草。听母亲说到我的病情后,二话没说,飞快的赶到了我的家里。鬼晓得他是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听诊器,胸前背后认真的听了一通,然后很严肃地对当时的赤脚医生说:“现在有两件事你必须要做,第一,立刻给他打一支"氰大“,再给我找一根布条,我要勒住他的"穴点";第二,马上找车,要在一小时内把他送到县医院"。赤脚医生看了一眼当时的公社书记,书记大声说道:“看我干什么,快去!"然后用审视和迟疑的眼神望着“反革命分子",“反革命分子"几乎用恳求声音说道:“人命关天,要快!"

  到了医院后,一位老医生看着我手臂上扎的布条子,问母亲:“这是谁扎的?"母亲为了不连累“反革命分子",忙说是自己扎的。老大夫看了母亲一眼,否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是你"。又自言自语说道:“扎的分毫不差,不懂病理和药理的人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然后动情的对母亲说:“是这根布条挽留了你儿子的生命,如果再晚到十分钟,你儿子就没命了",母亲连连点头。

  我当时得的是什么病,至今也没搞明白,依稀记得好像和大脑有关系。
 
  从那以后,母亲对“反革命分子"丁一有了感激之情,并时不时的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偷偷为他洗衣服,再比如偷偷为他送些家里做的好吃的。因为这些事情,母亲多次收到公社"革命委员会“的警告,让母亲要分清界限,站稳立场。而母亲明里"划清界限”,暗里却依旧我行我素。因为母亲相信,能够挽留她儿子生命的人,不会是坏人!
  
  从那以后,我和"反革命分子“丁一也有了情不自禁的接触,遇见的地点常常是在黄昏后的菜园,在昏暗的牛棚,在村后的小池塘边……就像旧时电影里面的特务在接头。

  自从遇见这个"反革命分子",我的很多第一次便开始了。我第一次知道了《牛虻》,第一次知道了《安徒生童话》,第一次知道了分子和分母,第一次知道了大科学家哥白尼,第一次懂得了解决方程式的韦达定律,第一次知道了焦耳和牛顿,第一次知道了高斯和居里夫人,第一次接触了笛卡尔坐标系……在我幼小的记忆里,这个“反革命分子"可谓无所不知。

  由于经常和“反革命分子"的接触,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以至于当时教我们的老师都好奇怪我的课本之外的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于是,我和“反革命分子"丁一先生成了忘年之交,成了当时知道他“秘密"最多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交往“密度"的增加,我曾数次委婉打听他的家庭和以前的工作情况,都被他拒绝了,说让我知道了没有好处。

  七十年代末,丁一先生被摘掉了“右派“帽子,回到了上海。因为我当时在县里读高中没能为他送行,按照他留给我的地址------同济大学高能药理研究所,我多次给他写信,他也多次回信。根据我当时的实际状况,他建议我报考师范类院校,并希望能够考到上海来。我们约定在上海重温我们的“忘年情”。按照他的建议我一直很努力,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遗憾的是二月份以后再也没有再收到过他的回信,我当时想,或许是他太忙了。
  
  一九八二年七月,我顺利考进了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但我的恩师丁一先生却“失约"了。报到后的第三天,我到了“同济",但没能见到他。他老伴儿于箫平先生告诉我,丁一先生半年前因突发脑溢血………老人家领着我参观了丁一先生生前的书房,书桌上的记事本永远的停留在了一九八二年二月二十日。我无意识的翻着记事本,突然在二月十二日的记事中发现了我的名字,老人家想给我寄一套高考复习资料………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天啊,老人在去世的一周前还在牵挂着我。
   
    ………………
  
       忽的想到了老人送我的一句话:经历苦难,人生才完整。我知道这其中的境界非常人能理解,但是我也常想:像丁先生这样的知识分子,善良、豁达、睿智、勤奋,他(们)的人生凭什么非要经历苦难?!这难道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剧?!
  
  老师,今天是二零一七年二月二十日,我什么都不想,都不做,不读报,不备课,不看新闻,只想您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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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0 15: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遇见真是缘份呢。
发表于 2017-2-21 10:38:52 | 显示全部楼层
知遇之恩,终生难忘。看完此篇,忽然泪流
发表于 2017-2-22 21: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师恩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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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4 21:37: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分感人,问好斜阳老师。
发表于 2017-2-26 21:06:0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今天是二零一七年二月二十日,我什么都不想,都不做,不读报,不备课,不看新闻,只想您老人家!
感谢师恩,感恩遇见!!
发表于 2017-2-26 21: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人与人遇见的概率是多少呢?有人说是5万分之一,有人说是五十万分之一;还有人说是...我可不可以这样说:在醉坛遇见您斜阳教授,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缘呢
发表于 2017-2-26 21:30:58 | 显示全部楼层
忽然““遇见””,缘分一生。许多时候,苦难磨砺了意志,却摧垮了肉体。人生中总有些遇见注定一辈子不能相忘。
发表于 2017-3-1 10: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 读完俺哭了 俺永远是你的铁杆读者
 楼主| 发表于 2017-3-1 13:08:2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谢谢大家阅读。昨天接到通知,拙文已被《河北日报》候选,特做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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