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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原创] 长篇小说《对篡改所做的剽窃》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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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3 14:40:50 | 显示全部楼层
5.蛟龙

    这位堂弟,当然也姓罗,罗炎,旗下“仁济渔业”,是现如今,从罗小满爷爷,也可以说是路三儿,传下来几支罗家人中,规模最大的产业……
    与祖先不同,罗炎“仁济渔业”,一贯采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策略。雨果不是说过么:世界上最宽广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胸怀。之所以没有列土分疆,倒不是罗炎胸怀有多宽广,他捕鱼不用网,或者说不仅用网,而是电。
    与其他人偶尔小打小闹不同,罗炎的电鱼船队堪称豪华,一水儿两百吨,总共四十艘,分成两队,集合出海时煞是壮观。类似如今主流的玻璃纤维材质扫雷艇(消磁),与水面直接接触的船舷、船尾全部使用绝缘体,每四艘编为一组,配备有一部重达五吨的大型铅酸蓄电池,输出电压十二至四十八伏,总容量上万安培小时,几乎可以达到军舰水平。
    所用电鱼器也是定制的,前级逆变,将中低压变为五千伏脉冲直流电,后级整流,大幅提高瞬间功率。一次输出,方圆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平方米范围内,浅层、中层、深层水生动植物,无论民族、种族、国籍、性别、年龄、家庭出身、宗教信仰,全部死光光。每组四船中,一艘专管蓄电放电,一艘捕捞,两艘储存、冷冻、初加工,流水线协同作业,上了岸就能卖……
    当然,电鱼在我国从来都是违法的。
    这种捕鱼方式,不仅断子绝孙,大小通吃,对渔业资源造成毁灭性破坏,还会影响海洋生物链健康,未被打捞的鱼类尸体沉入水底污染水质,甚至于因电击导致变异畸形,总之贻害无穷。《中华人民共和国渔业法》第三十八条明文规定:“使用炸鱼、毒鱼、电鱼方法进行捕捞的,没收渔获物和违法所得,处五万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没收渔具,吊销捕捞许可证,情节特别严重的,可以没收渔船,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这些,对于罗炎来说都是小儿科,比起别人,他的野心要大得多,手笔要大得多,惹的祸也要大得多……
    那是前年9月,为其三个月的伏季休渔刚刚结束,祭海活动尚未完成,“仁济渔业”的船队就迫不及待从锚地起航了。此行目的地,是距离四海市海岸线约一百五十公里处的一处暗礁,这里分布着几种鲈形目石首鱼科珍稀鱼类,完成夏季近岸产卵,正向深海区迁徙,近年来行情看涨,野生批发价可达每吨十万元以上。
    捕鱼人很在意所谓“头网”,预示着整个渔季的收成。显然,那天罗炎的运气不错,一家伙电下去,不出半分钟,成千上万条各色鱼类,翻着白肚皮浮出水面,外加两个人……
    海军X海舰队陆战第X旅,有一个团的建制,驻扎在位于本市半岛区的四海基地。大概五年以前,借鉴其它国家先进经验,结合我国国情及实际需要,该团成立了一支代号“蛟龙”的特种作战分队,从本部和兄弟部队抽调精兵强将,总员额约一百人。“蛟龙”分队主攻“蛙人”作战,因装备中有形如蛙类的游泳工具得名,携带面罩、脚蹼、橡皮衣、氧气瓶及各种精悍武器,执行水下侦查、潜伏、爆破、攻击、袭扰等特殊任务,兵力不多,但身怀绝技。
    那一天,“蛟龙”分队中约一个班的“蛙人”,奉命在该暗礁附近进行潜伏训练。按计划,每名战士负重一百公斤,潜入约二十米深海水,不依赖任何补给,黑暗中静默约三小时,其间,除抗拒水压外,还需尽可能保持体力,等待进一步作战命令。
    对这些“蛟龙”精英来说,类似训练本不是什么难事。潜伏在暗礁东侧,是班长和一位据说有武当山经历的资深“蛙人”,发觉海面异动,正在纳闷,接应舰船还没到该来的时候。刚想通过无线电联络指挥部,只觉眼前一片金光,耳中一阵轰鸣,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电鱼本就是过街老鼠,何况酿成严重后果,罗炎以下两百多号子,连同一队二十艘船,被闻讯赶来的陆战团及水警区巡逻艇押解回四海基地。调查审讯,前后进行了半个多月,抓扣的“仁济渔业”员工,陆陆续续释放,或者说转给了地方一批,大都是些普通水手,该罚款罚款,该拘留拘留,该劳教劳教。
    剩下的可就没这么便宜了,胁从不问,首恶必办。从罗炎开始,公司中层以上领导,各船二副、轮管以上船员,初步调查取证完成,移交舰队军事法庭提起公诉,人命关天,何况是军人,何况是正在执行任务的军人。
    就连罗炎自己,原本也以为,这下算是到头了。可不成想,该着这家伙狗屎运,非但没吃枪子儿,居然还接受改编,进入“体制内”。就说嘛,那么多人电鱼,唯独他中了大奖,后福是必须的……
    全面抗战刚刚爆发的1937年秋,延安曾经出过一个著名的“黄克功逼婚杀人事件”。井冈山时期老革命、红军高级将领(履历始终不祥,有说师级,有说团级)、时任抗日军政大学(后转入陕北公学)某队队长的黄克功,欲与本校学员、晋籍女子刘茜(名门闺秀,本名董秋月,祖父董崇仁是袁世凯把兄弟)恋爱、结婚,遭拒绝后,在延河边开枪将其打死。
    出事后,黄克功先是辩称,刘茜本已答应他的追求,移情别恋,“破坏婚约,侮辱革命军人(可惜当时没有保护军婚的法律)”。发现不灵后,历数若干地名(记性不错,当兵可惜了),都是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公审大会上脱下军装,露出全身虬节在一起的疤摞疤,依仗资格老、贡献大,又是用人之际,希望从轻发落。实在不行,就“给我一挺机关枪(那时算重武器),由执法队督阵(党史记载,中共军队除湘江之战外从不搞这套),死刑如果是必须执行的话,我要死在同敌人的拼杀中(原来打仗是种执行死刑的方式)。”
    最终,还是毛泽东一锤定音:“这样的人不杀,我们还是共产党么?”黄克功闻讯高喊:“中华民族解放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类似口号为什么总是这种时候喊),共产党万岁,打倒国民党(第二次国共合作期间)!”
    实话实说,论打仗,黄克功绝对是把好手,和刘茜的感情纠纷,至今也众说纷纭,保密工作又有些失职,刚一出事就全国都知道了,形象工程的牺牲品。再有便是生不逢时,这里主要是和罗炎比,因为就在他,以及“仁济渔业”大小喽啰们,关在基地禁闭室等待宣判,差不多就是等死时,最终等到的,竟是当初黄克功日思夜想,却至死也没能等来的消息。
    一位舰队级别高级指挥员,亲临四海,找到罗炎闭门谈了一次。具体谈的什么,没人知道,或者说没人知道详情,但不久之后,这伙儿人就因“证据不足”先后重获自由。随即,“仁济渔业”整体转制,鱼还照打,也可以说是照电,小心点儿就是了,再说一个人也没有两次被流星砸到的道理。
    与此同时,这些人还多了一重身份,海上民兵。人船合一,以船定编,一艘船一个班,四十艘船编为两个连队,由基地定期组织训练,又派了几位退伍水兵过来充实力量。平战结合,藏兵于民,“血火里诞生,风雨中长成,保卫祖国我们是战斗队,建设祖国我们是排头兵”。与真正的预备役不同,他们没有军衔,档案资料上也找不到编制,又或者,真正的尖兵本就不需要这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楼主| 发表于 2017-8-4 14:48:41 | 显示全部楼层
6.雅尔塔会议

    苏联时期,黑海北岸的雅尔塔,就是召开雅尔塔会议,签署雅尔塔协定,确立雅尔塔体系的那个雅尔塔,建筑有一组高档别墅群。据说,是当初斯大林在附近的利瓦季亚宫居住时,某次林间散步,偶然捡起一颗松果,放在几棵树之间,确定的地点,由克格勃负责内卫工作第九局直接管理。
    也难怪,这一带,是地域虽然广袤,但大都处于中高纬度的苏联,所能找到最适合度假休养的地方,每年,少数几位处于权力巅峰的领导人,都有不少时间消磨在雅尔塔。1964年10月,正在享受海水浴的赫鲁晓夫,就是从这里,一头雾水地被拎回莫斯科,勃列日涅夫突然袭击,将其罢免。1991年8月,亚纳耶夫为首的保守派,成立所谓“紧急状态委员会”,发动政变,宣布戈尔巴乔夫“由于健康原因”不能履行职务,当时,后者也正是被软禁在这里。
    受苏联影响,多少是受到苏联的影响,新中国成立后,领导干部,以及各界有特殊贡献的人士,主要是劳动模范,改革开放后加上专家学者,都有定期疗养制度,具体地点,视级别和所属系统而定。其中,最高层级,也就是金字塔顶尖上高处不胜寒那部分,一年两次:一次是夏末,北方某地,刚好和雅尔塔纬度差不多,也是海滨;一次是初春,过完年,“两会”之前,就是现在……
    小布什当总统时,做个全身麻醉手术,不过区区几个小时,还要事先签署一份文件,由副总统代行职责,以免真有大事,出现好莱坞大片里那种宪政危机。国不可一日无君,孔夫子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挺霸气,但多数情况下,有还是比没有好,尤其是中国这种国家,昏君圣君,暴君明君,相比起来,反倒都不重要,不那么重要。
    对这些人来说,从担任某个职务开始,直至退休,甚至革命到底,活着干死了算,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没有真正休息的时候,想想也挺累的。疗养不疗养,就那么回事,蒋介石下野,回到老家溪口,第一件事就是架起十几部电台,换个地方办公而已。所谓疗养,成了碰头磋商的另一种说法,久之形成惯例,多了层神秘色彩,倒比那些“隆重召开”更加引人关注。
    春节期间,武侃和张建国又见过一面,还像以往一样,虽然没有,也不可能,也不需要把话说明,但他的潜台词,武侃听得很明白。应该就是在这次疗养期间,这次张建国本人也没有,从来也没有资格参加的疗养期间,“季氏将有事于颛臾”。
    某人,某些人,在某人领导下的某些人,挂羊头卖狗肉,口蜜而腹剑,明里“涤瑕荡垢清朝班”,实则要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长远看,危害远比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几千个“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知大出多少倍,是时候结束这一切,做出些改变了……
    连张建国,甚至做省长时的张建国都轮不上出席,哪怕见习的疗养,原本跟武侃没什么关系。可天下兴亡,匹夫尚且有责,更不用说自己一个“使臣将王命”。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注定是一次将会,至少一定程度上将会决定,当今世界最大国家,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走向的疗养,既然知道了,也可能猜到了,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事物普遍联系,何况身在此山中,直接没关系,间接可能就会有关系,今天没关系,明天可能就会有关系。
    波士顿市中心一处公园内,有座(二战)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世界各地,类似纪念碑很多,这一座并不十分著名,或者说,比起上面的碑文,纪念碑本身,倒并不十分著名。
    那是首忏悔诗,出自担任过世界基督教协会主席的德裔新教牧师马丁·尼莫拉之手:“起初,他们(纳粹)追杀共产主义者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最后,他们奔我而来,那时,已经没有人能为我说话了…… ”
    大约两周以前,那是个周五,按照事先早就定好的行程,武侃正在四海市郊区某农业示范基地考察调研。吃过午饭,本想稍微休息一下,突然接到办公厅通知,要他马上结束那边的工作,尽快返回市委开会,没说什么事,不问也知道,肯定很紧急。
    核心行程,包括参观、会见、听取汇报等等,上午已经完成,下午主要就是约谈,再走访几个农户,当地安排的,弄不好甚至是基层干部客串的,以前不是没经历过,无大所谓。武侃简单交代一下,把随行的副市长、农工委主任、农业局局长等人留下,代表自己就行了,警车开道都免了,轻装简从赶回市里。
    车子刚进入外环,武侃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主要道路两旁,布满了虽然没有持枪,但一身作训服的官兵,连指挥疏导交通,都换成了军人。今天是周末,按惯例,一到下午,拥堵就要开始,这次却没有,还是咱子弟兵有办法。
    目测上去,不是武警,整齐划一正规军,还是现役的。四海市军分区那点儿家底,武侃是知道的,预备役不算,两个警卫连而已,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部队。除此之外,本市还驻有一个防化团、一个陆战团,前者的调动权在战区,后者穿海军军装,逻辑上,外观上,都不大像。
    是不是“雅尔塔”那边动手了?即使如此,远在千里之外的四海,也没有跟着鸡飞狗跳的道理,想来想去不得要领,难免更加紧张起来……
    走进市委大楼会议室,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就在武侃落座同时,单羽宣布开会。环视四周,除了十一位市委常委,外加看起来也是风尘仆仆的省委李副书记,都是军人,这话多少有点儿不严谨,常委中,军分区司令员也是军人。两个少将,四个大校,余者不计,一概不认识,“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也或者,穿上军服,看起来都差不多。其中一个稍微有些似曾相识,姓郭,河山省军区政委。
    单羽先宣读了一份,准确说是第一份情况通报,念得很慢,但字字锥心。就在今天早些时候,距离四海市海岸线约两百海里,一处有主X争议,某些当事国承认,某些当事国不承认,实际控制前承认,实际控制后不承认争议的浅滩,发生武装冲突。据说是由于本市半岛区渔民,原先并不,甚至从未到这一海域活动的本市半岛区渔民,突然来此作业,并遭其它国家海上警备力量抓扣,文件上的用词是攻击,引发的。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武侃听后还是一惊,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有些心理准备,听后才会一惊。跟“雅尔塔”没关系,似乎没关系,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却不知,更巧的还在后面……
    接下来,单羽拿起第二份通报,和身边的那位将军,那位武侃不认识,似曾相识都不似曾相识的将军,稍微谦让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由他来宣读。内容共分两部分,首先,从即日起,四海市实施“准戒X”。
    这并不是个严格的法律术语,一方面,新《宪法》中,“紧X状态”已经代替了“戒X”的说法,另一方面,即使是戒X,也没有“准”不“准”之分。所谓“准戒X”,也就是内部的、不公开的戒X,不对外,至少暂不对外发布戒X令,但一切具体行动,都按戒X标准来。全市治安,交由刚刚从中州、周原等地火速,真是火速,几个小时前出事,现在就到位了,如果不是未卜先知的话,调来的X部战区陆军某集团军摩托化步兵师负责,就像武侃在路上看到的那样。
    其次,也是从即日起,四海市成立“特殊状态工作委员会”,简称“特工委”。“特工委”成员八人,集团军房参谋长,市委书记单羽,省军区郭政委,摩步师师长、政委、副师长,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外加市长武侃,房参谋长和单羽担任组长。
    “准戒X”期间,“特工委”受上级委托,不知是哪个上级,“指导”市委工作,没有直说,但常委们心里都明白,实际上就是军管了。这种情况,新中国成立以后,别的地方不知道,四海共出现过四次,一是解放初期,二是“文革”期间“支左”,三是单羽和罗旭的父亲,也就是两个单长卫,一个辞职、一个坐牢那回,四是……
 楼主| 发表于 2017-8-5 14:36:12 | 显示全部楼层
7.逆行

    估计很多人都听过那则笑话,那则似乎简单,其实十分耐人寻味的笑话:
    晚间,一位连走路都打晃的醉汉,驾着车在城市主干道高速狂奔。突然,妻子打来电话:“亲爱的,你还在路上啊,小心点儿,我刚听广播里说,就是现在,有个疯子,估计是喝大了,开着车,不仅超速,而且逆行。”醉汉骂一声:“哪是一个疯子逆行啊,我这一路开过来,看到的所有车,除了我,全在逆行…… ”
    武侃也是后来才知道,当然,也不是很“后来”,单羽宣读完两个通报,“特工委”随即召开第一次会议后,返回市政府的路上,就已经从司机那里得知。敢情,这一天,出事的不仅是四海,全国从南到北几个地方,都是由来已久,其实,也不是很“由来已久”的主X争议热点。
    “上半年逢六二一,下半年逢八二三,每月两节日期定,最多相差一两天”,前后不过几个小时,与若干当事国,情节、步调几乎完全一致,同时爆发冲突……
    从古到今,相当部分中国人心目中,一直存在着这样一个想来非常荒唐的逻辑,或者说,在他们心目中众多想来非常荒唐的逻辑中,存在着这样一个。什么是民族英雄?谁害死的中国人最多,谁就是民族英雄。反之,什么是民族罪人,甚至直接些,什么是汉奸?谁让中国人过上好日子,谁就是民族罪人。
    汉武帝一朝,短短五十几年间,再具体点,从大规模对外用兵开始,二十几年间,内地人口从五千万锐减至两千五百万(包括流民,也就是人户分离),死了几乎一半。可因为出击匈奴,打通河西走廊,经营西域(暂时),他是民族英雄,大英雄。匈奴灭了么,没有,汉朝被谁灭的,曹魏,曹魏被谁灭的,西晋,西晋又是被谁灭的,汉赵,汉赵是谁建立的,匈奴。
    大齐(伪朝)开国皇帝(自封的)黄巢,就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那位,纵横南北十余载,全国人口从四千万腰斩至两千万,更不用说开启五代十国乱世的间接损失。俗语所谓“黄巢杀人——在劫难逃”,开设“捣磨寨”,成千上万男女老幼被送入巨舂,碾为肉泥充作军粮。可因为在广州杀了十万穆斯林(包括印度和东南亚侨民,海上丝绸之路),他是民族英雄。
    西汉文帝、景帝两朝,也就是武帝,好意思叫孝武帝的爷爷、爸爸,四十年间,人口增加足足三倍。推崇黄老,无为而治,轻徭薄赋,厉行节俭,“海内安宁,家给人足,后世鲜能及之”。但因为对邻国取守势,倡导和亲,后宫几千女子中随便找一个,找一个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的,假冒公主,送到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政权之一,先是正宫娘娘,后是原始民主体制内握有实权的太后,他们是民族罪人,是汉奸。
    宋真宗赵恒(后来的高宗赵构、孝宗赵昚情况类似),北宋第三位皇帝,作《励学篇》,书中千钟粟、黄金屋、车马多、颜如玉。缔造“咸平之治”,二十余年间,“清心,奉公,修德,务实,明察,勤课,革弊”,人口翻番,土地耕作面积翻番,财政收入翻番,主要产品产出翻番。可因为没能收回幽云十六州,和辽人订立“澶渊之盟”(约为兄弟之国,真宗崩,辽圣宗集蕃汉大臣举哀,后妃以下皆为沾涕),每年岁币三十万(年财政收入千分之三,一次战争军费百分之一),他是民族罪人,是汉奸……
    武侃后来才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很“后来”,至少,相对于上一个“后来”,很“后来”。四海市,四海市外海,不仅是四海市,不仅是四海市外海,爆发冲突的那一天,其实也正是“雅尔塔”最关键的一天,“季氏将伐颛臾”,差一点,一点点就成功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冲突发生后,疗养,按计划原本还有几天才结束的疗养,随即宣布取消。不管斯大林,还是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亚纳耶夫、戈尔巴乔夫,总之,不管哪头的,提前返回莫斯科,或者各自岗位,坐镇处理乱局……
    1960年6月,毛泽东在会见日本文学代表团时,曾说:“日本帮了‘我们中国’大忙,假如日本不占领大半个中国,中国人民就不会觉醒起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要感谢日本皇军”。不是说杀害了上千万中国人么,为什么还要感谢,关键在于怎么理解“我们中国”,或者说,怎么理解其中的“我们”。
    主席似乎也看出了人们的狐疑,于是乎,半年以后,1961年1月,日本社会党中央监察委员会主席、众议院议员黑田寿男(后任日中友好协会会长)访华,会谈时,把话说得更直接了些:“日本军阀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因此教育了中国人民,不然中国人民不会觉悟,不会团结,那末‘我们’到现在也还在山上,不能到北京来看京戏…… 如果要感谢的话,我宁愿感谢日本军阀”。
    很明显,这里的“我们”,指的是中国共产党人。窃以为,毛泽东的人格魅力之所以伟大,相当程度上,正是因为他敢说实话,不似某些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教科书上说,从1927至1937的十年,是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黄金十年”。教科书上没说,这十年,其实也是中国政治的“黄金十年”。只不过,无论经济还是政治,这十年,并不属于“我们”。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不说人家也知道,孙中山去世时,留给蒋某人的,用烂摊子来形容都嫌客气,美其名曰国民政府,事实上连个广州城都控制不了,动不动被赶到海上。好在日本人培养出的(东京振武学校)蒋,治国不咋地,打仗还有一套,25年“东征”站住脚跟,28年“北伐”形式上统一,29年“蒋桂”、“蒋冯”战争,30年“中原大战”,消除党内主要割据势力。
    转回头来,全心全意对付“我们”,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四年五次“围剿”,至30年代中期,各红色政权垮的垮、散的散,又借“追剿”之名大肆“削藩”,将中南、西南(也包括西北)等地归政中央,照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新的大一统局面即将出现。
    可就在此时,卢沟桥一声枪响,“皇军”来了。转眼又是八年,“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无论国内“数风流人物”,还是国际“从易北河到三八线”,都已经来不及,“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
 楼主| 发表于 2017-8-6 14:37:33 | 显示全部楼层
8.碰瓷儿

    前段时间,罗炎突然发了笔横财,具体怎么发的,他始终没明说,有的人多少知道一些,也讳莫如深,反正是笔横财,相当可观,即使对于原本就很有钱,相对于绝大多数人,很有钱的罗炎来说,依然相当可观。渔业公司也不打算,准确说,也不可能再干,船卖了,由海向陆,或许,当年的罗家,但不仅仅是罗家,由陆向海,为的就是有一天,更好地由海向陆,准备举家迁到四海市内生活。
    事先,罗炎已经通过堂姐罗小满的关系,在“桃花源”看好了两套对门的复式,准备打通。另外,还就近在五湖街道,物色了几处商铺,不是自己经营,把物业买下来,赁出去吃租金,这么些年累了够了,当个包租公挺好。马云不是说过么,二十岁到三十岁,努力学习,包括书本和实践,三十岁到四十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四十岁到五十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五十岁到六十岁,为年轻人做些事情,六十岁以后,就慢慢享受人生吧,如今,三步走提前实现。
    想的都挺好,但计划,像以往一样,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罗炎的新房已经开始装修,商铺也即将完成过户时,出事了。不说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吧,骆驼和马的关系,短短个把月时间,罗炎多年,甚至罗家几代积攒的财富,其中大半,瞬间灰飞烟灭。
    具体说就是,遇上了“碰瓷儿”的……
    “碰瓷儿”,可能是最具中国特色的一种巧取豪夺手段,细推敲起来,在其它国家、其它文化圈中,几乎找不到完全一样的替代品。一般来讲,非法获取他人钱财的手段,大体可以归纳为“暴力流”与“技术流”两类,前者如抢劫、绑票、敲诈勒索等等,恃强凌弱,后者如盗窃、造假,外加各种形形色色的诈骗,凭借某种智力或技能优势,而“碰瓷儿”,与这两类都有明显区别。
    顾名思义,“碰瓷”,包含两个元素,“碰”与“瓷”:
    “碰”,合体形声字,声符兼示源功能,由会意发展而来。观察小篆以及更早的金文、甲骨字形,各异体字形旁不同,有“石”、有“手”、有“足”、有“发”,但声旁都是一样的,“并”,古字看得很清晰形象,两个人,叉着手站在一起。“碰瓷儿”的“碰”,要领就在于此,江湖所谓“沾边儿赖”,狗皮膏药,贴上就别想轻易撕下来。
    “瓷”,“瓷器”的“瓷”,司马光《类篇》曰:“陶器坚致者”。不是一般的陶器,是“坚致”者,高档的、值钱的、宝贵的,更关键的,俗语常说“穿新鞋不踩臭狗屎”的。
    “沾边儿赖”这个词,毫无疑问,是对“碰瓷儿”最好的训诂,极为传神地道出了“碰瓷儿”成功的关键。不在于手段多高明,也不在于技法多纯属,而在于选准对象,并调整好心态,一来是“沾”,一来是“赖”,形容词意义上的“赖”,动词意义上的“赖”……
    细分下来,实践中的“碰瓷儿”,大体也可分成两种情况。其一,“碰瓷儿者”,比起“被碰瓷儿者”,本身虽相对弱小,但“碰瓷儿者”身后,却有一个比“被碰瓷儿者”,甚至远比“被碰瓷儿者”强大的势力,简单说就是狐假虎威,再准确些,为虎作伥。前段时间,罗炎和他的“仁济渔业”,随时可以摇身一变为“海上民兵”的“仁济渔业”,受命在海上所做的,也是那笔横财的来源,就属于这种情况。
    此外,还有一种可能。“碰瓷儿者”,不仅本身比“被碰瓷儿者”弱小,他身后,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势力,没有什么比“被碰瓷儿者”更为强大的势力。“碰瓷儿”之所以可以成功,是因为“碰瓷儿者”手中,握有某种可以挟制,至少一定时空中,可以挟制住“被碰瓷儿者”的东西。罗炎后来遇到的,发了横财之后,本身也是通过“碰瓷儿”手段发了横财之后遇到,导致大半财富瞬间蒸发的,则属于这种情况……
    这次“碰瓷儿”,这次“被碰瓷儿”,是由一个意外之喜开始的。
    谁说福无双降,就在罗炎横财到手,也就是前一次,前一种“碰瓷儿”成功之后不久,突然之间,他获知了一则,至少在外人看来,一则喜讯,凭空,自己得了个大胖儿子……
 楼主| 发表于 2017-8-7 14: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9.吻

    罗炎的爱人,比他小一岁,姓梁名良,梁良,前面说过,是罗家的恩人,使得罗家,包括罗炎本人得以存在的恩人,路三儿的闺女的闺女的闺女,外曾孙女,或者外曾外孙女。
    论起来,梁良应该算罗炎的表妹,不太近也不太远房的表妹。奶奶的外甥孙女,同时也是大娘的大姑的外孙女,不属近亲之列,总而言之,《婚姻法》管不着,《婚姻法》第七条第一款管不着……
    如果仅看照片,没有明确参照系的照片,摄影棚也行,外景也行,梁良绝对都应该算是个美女。无论脸蛋还是身材,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不说无可挑剔,至少也很值得品头论足一番。可若真把她,她的活人放到眼前,绝大多数人,都难免会觉得有些奇怪,说美女似乎不大合适,不说美女似乎更不大合适。
    原因很简单,她太高了。
    罗炎的个子,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一米七有余,一米七五不到,正常人。可一旦和梁良摆在一起,就难免有些寒酸,矮了差不多半头,当初拍结婚照时,通常都是给女方预备的那几块砖,全垫在了他脚底下,虽然有婚纱挡着,细看还是很不协调。人们常说,女人永远二十九,零几个月而已,具体零几个,从二三十至百八十不等。梁良也是这样,各种档案资料中,只要是她自己能左右的,身高一栏,填的全是一米七九,但只要是见过她的,都知道绝对不止。
    有人可能会说,似乎高得也不是太离谱啊,那些模特,时装模特,不是平面,T台走秀那种,尤其欧美的,动不动也得这个水平。没错,可问题是,模特的身材,相比一般人不是等比例放大,而是修图般纵向拉长,一米六五的女孩,三围三十三——二十四——三十五,一米七五的女孩,差不多还是这个数。梁良却不同,她是等比例放大,如果按照那些所谓的身材算法,以身高为分母,翻过来调过去没问题,可真三维打印出来,谁看了都别扭……
    梁良的生日,比她的外曾祖,其实也是罗炎的外曾祖,从姻亲、血亲上论都是,也就是路三儿去世的日子,只晚了不到一个月。很遗憾,老爷子没能看上一眼,可也不遗憾,因为他的所有子女、孙子女、重孙子女中,性格最像路三儿本人的,恰恰就是这个梁良。
    过硬的身板做后盾,性格又生而假小子,童年、幼年、少年甚至青年时代,她始终是海边相邻几个渔村中,毫无争议的孩子王。像罗炎这号的,当年只有跟在屁股后面,还经常跟不上的份,梁良对他倒是挺照顾,每次被欺负,都是人家帮着出头,甚至还有些拉偏手。若非这段旧情,后来嫁给罗炎,尽管是两家老人,梁良的姥姥,罗炎的奶奶,老姐妹儿俩,做的主,依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入法眼也没戏……
    早年间,胡适担任北大校长时,曾有过一番关于惧内,也就是怕老婆的高论:“一个国家,怕老婆的故事多,则容易民主,反之则否。德国文学极少怕老婆的故事,故不易民主(一战、二战时代),中国怕老婆的故事特多,故将来必能民主。”胡适本人,就是个惧内之人,还由此成立了一家“怕太太会”,某次,朋友从法国带回一些铜币,胡适发现上面有“P.T.T”缩写字样,猛然联想到“怕太太”,遂将其作为“怕太太会”徽章,“管乐有才原不忝”,发给众人。
    不过,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胡适怕老婆,很大程度上是伪装的。曾有人仿照他的惧内民主论,依然按照政体比拟总结讽刺之:“留着冬秀(原配夫人江冬秀,包办婚姻小脚女人,出身望族,咸丰三年探花吕朝瑞外孙女)作女皇,这是虚君,实权自在首相手中”。胡适一生,不说处处留情,至少也算风流倜傥,留美时教授的女儿、为他守了一辈子未嫁的韦莲司,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研究生、女教授陈衡哲,农学专家曹诚英,近代科学启蒙泰斗徐寿曾孙女徐芳,犹太裔才女洛维茨,外加陆小曼,怎惧内了得……
    胡适怕老婆是装的,罗炎怕老婆却是真的,胡适装怕老婆,是出于幽默、自夸或者政治需要,罗炎怕老婆,却是让梁良结结实实给打出来的。梁良不是河东狮,结婚十几年,就打过罗炎一次,可这一次,却是最最刻骨铭心的一次。
    有则笑话,说某个未谙人事小男孩,参加别人的婚礼,见新郎亲吻新娘,不解,童言无忌,问身边大人。大人说这是礼节,男孩追问为什么要有这个礼节,大人想了想,说你见过拳击比赛么,开打之前,双方先要握握手,道理是一样的。
    没想到,这则笑话,居然成了真,就在罗炎身上,居然成了真……
 楼主| 发表于 2017-8-8 14:38:19 | 显示全部楼层
10.外交国防

    新婚那晚,亲友散去,洞房里就剩下小夫妻两人,罗炎酒量不行,婚宴上的酒,大半是梁良替他挡的。
    再强调一遍,无论模样还是身材,梁良绝对都上佳水准,只是比一般人大了不止一号。望着不知因为害羞,还是不胜酒力,亦或二者都有,总之花烛下双颊绯红的新娘,罗炎正琢磨着,“首耕”该如何开始,反倒是梁良先开了口:
    “问你个事儿啊。”
    “啊?”
    “以后,咱们家…… ”梁良喉咙动了一下,可能是酒有些反上来:“听谁的?”
    “啊?”
    “我问你,听谁的?”音色不错,有女高音潜质,不是花腔,歌剧那种,高亢而且浑厚。
    “听…… ”还有这出儿:“听党的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梁良起身,坐到罗炎腿上,看着他的眼睛:“听谁的?”
    确实挺有分量:“听…… 听你的…… ”
    补充一句,四海风俗,旧式婚礼中,有个“打嫁”环节,当然只是形式化的,使一个小木槌,类似法庭上审判长用的,共分两次。“二拜高堂”后,婆婆上前,在新娘头上敲一下,轻轻敲一下,一般是轻轻敲一下,一般是先轻轻敲一下,问“孝不孝公婆”,新娘回答“孝”。“夫妻对拜”后,新郎从母亲手中接过小木槌,再敲一下,问“从不从丈夫”,新娘回答“从”,这才算礼成……
    梁良摸摸罗炎的脸:“真的?”
    “真的。”
    梁良点点头,站起来,先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即开始宽衣。婚宴上,她穿的是一件中西合璧礼服,大红底团绣,比传统中式嫁衣简单些,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项圈天官锁,没有子孙袋,没有定手银,就是一条长裙,脱起来挺容易,三下两下落了地。她一直短发,为了结婚才勉强蓄起一点,摘掉有限的头饰,很随意地梳理梳理如黑云压城城欲摧般浓密黑发。
    海边长大的男孩儿女孩儿,从小一起在海里滚,对于梁良的曲线,罗炎并不陌生,只是没有,当然也没敢这样面对面仔细端详。先前反复说过,在没有参照系的条件下,梁良身材绝对没得说,放在现实生活中就是另一回事了。但任何事情,都有物极必反的一面,当两个人相距足够近的时候,参不参照系,也就没大所谓,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比如现在……
    为了照顾罗炎,婚礼和婚宴过程中,梁良穿的一直是平底鞋,犹豫一下,还是蹬掉了:“咱们国家,中央政府,也就是国务院,组成部门,无论什么时代,都是有排序的,”忘了说了,这时的梁良,是位公务员,在当地南头乡,乡政府某科外勤:“通常,排在第一位的都是外交部,第二位是国防部,其它机构排序有可能会发生变化,但这两个一般不。”
    罗炎当然没心思听,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他发现,梁良身上有种很特殊的香味,很淡,同时很清晰,不是虽然很淡然而很清晰,是因为很淡所以很清晰,不是香水,否则不会穿着衣服时没有感觉到。
    “然而,排在前面的外交部,部长级别,却不如排在后面的国防部,”除去自己的礼服,梁良又主动上前,开始脱罗炎的衣服,动作很温柔,却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风情万种,像裁缝在帮客人量尺寸:“一般来说,外交部长连国务委员都不会兼任,就是正部级,而国防部长,不仅兼国务委员、国务院党组成员,由排名第一的军委委员担任,副国级,党和国家领导人,”罗炎的“三件套”稍微复杂些,很快也搞定了,又帮他褪掉袜子,留下领带和内裤,上下打量一下,似乎挺满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啊?”
    “我问你,知道为什么国防部长的级别,比排在前面的外交部长还高么?”
    从梁良身上收回没有遭遇阻拦的手,既光滑细腻,又富于弹性,罗炎一脸茫然:“啊?”
    梁良没有计较他的走神,语重心长地:“因为啊,大多数情况下,外交部谈下来的成果,远没有国防部打下来的成果靠得住,”拍拍肩膀,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歉意……
    罗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梁良突然跳起来,在空中原地转身三百六十度,一击高腿击中他的头部。这招叫旋风踢,跆拳道规则中,一下可以得五分。
    当即狗啃泥,满眼金银财宝的罗炎,头脑还算清醒。那个时候互联网才刚起步,看爱情动作片远不似现在容易,只能靠影碟,有些地方则依然停留在录像机阶段。四海市半岛区三面环海,改革开放以来对外贸易,也包括文化交流,新鲜空气、苍蝇蚊子都算上,始终很发达。
    离罗炎所在的村子不远,就有一处“海货市场”,名字有些词不达意,卖的并不是海鲜,而是海路来的各种进口商品。灰色通关,没经过检查,也不含关税,品种齐全,价格实惠,念顺口了就变成“黑货市场”。河山范围内,最早的限制级成人片,无论原产地,大部分都是从这里登陆上岸的。近水楼台,比起内地,这里的年轻人,“视野”自然要更广些,那方面,难不成,梁良有什么特殊爱好?
    就连这点儿幻想,也很快被无情击碎。没等罗炎爬起来,甚至没等他想到爬起来的事,梁良一个健步上前,左手揪住领带,想不到留着是干这个用的,半转身,右手利落地穿到罗炎腋下,一个“大腰投技”,将他从肩上摔将出去。双腿顺势夹紧头部,反身控制住膝盖和脚踝,“关节技”结合“绞技”,至此,柔道中直接获胜的“一本”,宣告完成……
    “首耕”结束。
    闹腾半天,酒劲不觉涌上来,梁良端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喝了一气。解掉内衣,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掀开被子上床,自顾自呼呼大睡起来,留下动弹不得的罗炎,缩在墙角欲哭无泪……
    那一晚,罗炎基本没睡,想了很多。时而咬牙切齿,明儿一早就把这夜叉,管她齐整不齐整,赶紧“一从二令三人木”,保命要紧,实在不行自己报个培训班,也学点儿什么,“亚太再平衡”之类。时而垂头丧气,落到她手里,这一百多斤算交代了。
    然而,出乎罗炎意料的是,就像新婚之夜,出乎意料没头没脑挨顿打一样,那一次,也是梁良这辈子唯一一次,至少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同自己翻脸,其实也没翻脸。“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第二天天一亮,或者说,从第二天天一亮开始,梁良便走马上阵,成为一位无人不夸的贤妻。以至于,就连罗炎本人,都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或者脑袋让什么大牲口踢了,那天夜里,真的挨过她的揍么?
    结婚十几年,梁良一丁点委屈,一丁点罪,一丁点累,都没让他受过。结婚以前的罗炎,在家是个挺勤快的人,可自从娶了梁良,所有大男子主义,放眼全国,都已经或快要失传的大男子主义毛病,全给惯了出来。饭不用他做,菜不用他买,碗不用他刷,衣服不用他洗,屋子不用他打扫,就连早晨的洗脸水、晚上的洗脚水,甚至浴盆旁的浴巾、牙刷上的牙膏,都有人准备得妥妥当当。
    这是家庭生活上,事业上更是这样:
    就像当年从山西潞安“洪洞大移民”到河山平泽,几代之内,罗家人已经“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分出高低贵贱一样。来到,准确说逃到东极县,也就是现在的半岛区,虽然不到百年,虽然生活水平,至少同绝大多数当地人相比,都是数得着的。但毕竟开枝散叶了几辈,其内部,也难免有个子午卯酉之分。
    具体到罗炎这一支,在当中,相对就算差一些的。他父亲,是罗炎爷爷的小儿子,罗家人长房观念很强,本不受重视,去世又比较早,留下他一个独子,母亲改嫁,跟着奶奶过。两个伯伯,怎么也是同姓宗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对这个小侄子,不能说不管不问,可毕竟好事先紧着自家,结婚前,不过是在二伯的渔业公司里给人打打下手。
    反观梁良家,她的姥姥,是路三儿长女,早在平泽县,给当时还是地主的罗家做工当差时就已懂事,弟弟妹妹全是她带大的。本人又很长寿,路三儿和罗炎爷爷相继过世后,很长一段时间中,她都是家族中辈分最长、地位最高之人,轻易不开口,开口说一不二。而梁良的妈妈,是家里的老闺女,聪明伶俐,老太太一早就明确讲过,这个姑娘不许人,要留在身边养老的。梁良父亲是招的上门女婿,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有多少家业,肯定如数给了他们。
    结婚以后,梁良自己依旧在乡里上班,却让罗炎把工作,二伯家渔业公司的工作辞了,亲兄弟明算账,给别人干有什么前途,不就是船么,咱们有,不行就买。和当年跟着路三儿走南闯北的姥姥神似,从小,别看梁良只是个姑娘,一直是家里拿主意的人,长大后,虽然级别不高,但好歹是吃官饭的人,别说那个上门女婿,习惯了看人眼色的父亲,就连当妈的,甚至姥姥,也都让她几分。
    回家把意思说明,梁良妈妈笑,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么快就学着咔哧娘家了。得,反正就你这么个独丫头,里里外外,早晚不都是你们的,至于爸爸,还像以往一样,坐在旁边,觉得机会合适了,跟着呵呵两声。原有的几艘船,又拿出钱来添了几艘新的,都给了罗炎。起初心里没底,还要梁良一边鼓励,谁不是学着干的,一边鞭策,有点儿出息,学学你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总之,列祖列爷爷,才有了后来的“仁济渔业”……
    这就是罗炎家的“基本国情”,从结婚,从那顿揍开始,大事听梁良的,小事听罗炎的。当然,十几年来,还未发生过大事,梁良认为的大事,唯一的遗憾,两口子没少忙活,却始终没能得个一儿半女……
 楼主| 发表于 2017-8-9 14:46:57 | 显示全部楼层
11.珍珠贝

    给罗炎生儿子的这位,名叫何雨……
    事实上,罗炎同何雨并不熟,真的不熟。按照警局里识别嫌疑犯的办法,几个人,几个长得并不像,并不需要像的人,站在眼前让目击者认,和中医双盲判断“喜脉”一样,他肯定认不出来,至少在统计学意义上,肯定认不出来。比较而言,反倒是和何雨的表哥,他们自己说是表哥,据别人讲是夫妻,最起码曾经是夫妻,陈云龙,交道稍微多些。
    陈云龙不是南头当地人,家在四海市池阳县,几年前,池阳搞宅基地上市交易试点,得了笔补偿金。有个朋友在南头这边,撺掇陈云龙也过来发展,海边承包了一小片水面,弄些养殖,主要是珍珠贝,也叫珠贝母,拿到市场上充野生海珠卖,赚点小钱。
    罗炎同陈云龙,算不上朋友,点头而已,一起出去玩儿过几次。南头乡生意场上的人,不管是搞渔业的、搞贸易的、搞旅游的、搞制造的、搞养殖的,虽然并无商会、工商联一类专门组织,有个不大不小的圈子,轮流坐庄,定期不定期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互通互通有无。
    陈云龙是外来汉,但很懂得交际,自来熟,跟谁都能说上话,没过多久就挤进了这个圈子,尤其爱缠着罗炎,有事没事搭连。无利不起早,“仁济”是南头渔业界的龙头,多少算个品牌,水产批发商还是很认的,话里话外,无非是想搭“仁济”顺风车,通过它的渠道倒腾假海珠。
    一直以来,罗炎都不太爱搭理这个陈云龙,一来是嫌他市侩,二来,做海产的都知道,搞捕捞的,对搞养殖的有种本能反感,就像做电影看不上做电视剧。更不用说他这号的,拿养殖当野生卖,制假贩假,人人得而诛之……
    陈云龙尚且如此,何雨就更不必说了,当然,是在这兄妹俩,也可能是夫妇俩,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之前。记忆中,罗炎同何雨,应该只见过历历可数几面,所谓的一夜情,恐怕,如果是真的,那么肯定,就是这次:
    刚才说过,南头乡生意场上的小圈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聚一次,那回正赶上罗炎的庄,在区里一处夜场。半岛区像样的娱乐机构,大部分有警界或军界背景,这一家属于后者,有些年头了,X海舰队四海基地“三产”的底子,后被一位转业副司令接手。在南头,罗家名气很响,罗炎又素来大方,人缘不错,故而那天来得挺齐,倒是没听说哪国领导人找茬儿抵制奥运会。
    原本定的是个豪华大包,一侧备好烟酒冷餐,流水席,管够随时添,一侧开几桌麻将,想唱歌有音响,想跳舞有舞池,玩儿累了一边儿歇着聊着。后来因人太多,临时又多开了一厢,楼上有客房,左右是要“羁旅长堪醉,相留畏晓钟”的,醉了也好,困了也罢,“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酒驾入刑了,近来查得紧……
    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陈云龙,不请尚能自到,何况罗炎四海之内皆兄弟,听别人念叨,那段时间,陈云龙的生意似乎不大顺。养殖珠充野生珠,大家不好意思揭穿他,弄俩小钱儿偷着乐不就得了,人家偏不,以次充好之外,又动起了以假乱真的歪点子。先是拿珠母贝厚壳上的珍珠层磨,还嫌来钱慢,改由空心玻璃或者塑料球填充石蜡,最多再在表面镀一层珍珠液。
    密度不对,稍有经验的一掂便知,放大镜下看,表面像疱疹一样,用针轻轻一挑,镀层成片脱落,假得不能再假,地摊水平,最多也就蒙蒙游客。陈云龙这个人,实干没耐心,造假没手艺,就一个优点,胆儿肥。这种品相的“珍珠”,居然敢拿到四海,还是CBD现世,钱倒是挣了点儿,还没来得及捂热乎,就让工商逮个正着,好容易攒下的本钱,全上缴国库了……
    不是都赔干净了么,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到处逛,不光心大,脸皮也够厚。罗炎懒得多打听,只随便客气了几句,陈云龙的状态倒不错,满面春风,还带了个女伴,应该就是那个何雨。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普通人尚且如此,做买卖的“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更是这样。生意场上的人,或者说,生意场上的男人,谈得最多的,首先当然是钱,之后就是女人。南头这边也不例外,不知是谁总结的,海洋民族,可能是常吃海产的缘故,欲望都比较强,但与此同时,生育能力却又偏弱,大陆民族则相反。杂交产生的后代,有可能集中优点,也有可能集中缺点,照此推理,吃海产的大陆民族,又当如何?
    具体到罗炎,客观讲,对于女人,他的兴趣似乎不是很大,比起别人似乎不是很大,这当中当然有梁良的因素,至于其它的,则只能请袁隆平教授来解释了。顺便说一句,据说凭一己之力喂饱了十几亿,几千年来从来没吃饱过的中国人,袁教授至今仍然不是中科院院士,工程院院士也再三落选,直至六十五岁高龄才勉强评上。
    共济会有句格言,在瞎子的世界中,独眼就是国王。这没错,但道理反过来讲也是一样的,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众人皆醉,你偏要独醒,且不说究竟谁醉谁醒,那就是存心过不去,不是同别人过不去,而是同自己过不去。
    虽然对女人的兴趣有限,但毕竟这么个大环境,入乡难免随俗。“地镇高岗,一派江山千古秀;门相大海,三河峡水万年流”,“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地上有的是米,喂呀有根底”,“船上几块板,板上几个眼,眼中几根钉,大哥是坐船舱,还是坐甲板”,该逢场作戏时,还得逢场作戏。对此,梁良并不任性,唯一的要求,明折明扣,无论干了什么,只要回来照直说,大家都能理解……
    那一天,罗炎的情绪格外高涨,也难怪,那是他把陆战旅蛟龙分队的蛙人当“头网”给电了后,放出来第一次聚会,“烦疴近消散,嘉宾复满堂”。没挨枪子,没蹲,或者说没怎么蹲大牢,反而因祸得福,虽然没有正式上尉连座,也差不多,兴奋是自然的,也是应该的。
    罗炎印象中,那晚,他没少喝,话也比平时多,塞翁失马的事,南头就这么大地儿,又是头条新闻,没人不知道。大难不死必有下回,一直没逮着机会,难得凑得齐,都是老朋友,甚至几代人的交情,一个接一个过来,半是压惊,半是道贺。
    第二天早上,准确说上午,罗炎是在楼上客房醒的,中间的事,具体说,聚会何时结束,自己又是怎么上的楼,一概不记得了。那是个标间,双人房单人床,身上衣服完整,鞋脱了,领带松开没解,另一张床看上去也没人动过。故而罗炎并未多想,也没有理由多想,随便问了服务生几句,刚接班没说出什么,下楼结完账,事情就过去了……
    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罗炎将当晚的种种,毕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尽可能详细地反刍。唯一有些可疑,是陈云龙递给自己的烟,两人似乎聊了不少,无非是场面套话,互相吹捧总比互相诽谤要好。跟谁,陈云龙都是这幅讨好,又讨好无门的嘴脸,一根接一根上烟,什么牌子当然不可能想的起来,只记得味道有些特殊。相比起那个牌子,那个想不起来但很熟悉的牌子,有些特殊,软软的,吸进去心里甜甜的。
    罗炎不少朋友,都是有俩骚钱烧的,家住海边,货源也相对便利,平时爱“来两口”。瘾不大,有意识地自我控制,没有宣传那种东西可以控制的意思,客观描述事实,一般都是在烟里面,稍微加点“料”。这种加了料的烟,罗炎先前也试过,实在耐不住劝,甚至是在并不完全知情的情况下试过,大概知道什么味道。
    而那晚,陈云龙递给自己的烟,与它,或者与它们,明显不同。也正因如此,并没引起他的警觉,当时并没引起他的警觉……
 楼主| 发表于 2017-8-10 14:56:28 | 显示全部楼层
12.私生

    陈云龙找到罗炎,不仅带着何雨,他们的孩子,何雨和罗炎的孩子,据说是何雨和罗炎的孩子,还有一纸亲子鉴定。罗炎也不傻,找了个可靠的医院,可靠的医生,自己认为可靠的医院和医生,又重新做了一遍,陈云龙并未阻挠,何雨也很配合,胸有成竹的样子。结果一样,显然,前面的“据说”二字,确实,虽然百般不情愿,可以去掉了……
    接下来就该谈条件了,陈云龙,兄妹也好,夫妻也好,图的无非是这个。罗炎心里明白,不出血是不可能了,孩子怎样来的,无法追究,甚至也不必追究,事已至此,只能想法子善后。最起码,绝不能让梁良知道,无论从哪个角度,这个后果自己都承担不起。
    陈云龙能这么干,事先必定是做足了功课,罗炎家什么情况,虽然不可外扬,毕竟不是国家机密,即使国家机密,想知道还是一定能够知道的,抓住这一点,开始漫天要价。虽然起根儿,“仁济渔业”本该是梁良家的产业,但经营上,她从不过问,财务大权更是罗炎一手掌握。神不知鬼不觉,拿出个三五百万,甚至再多些,不是什么问题,可听完陈云龙的“报价”,还是吓了一跳,真敢,也真会开牙。
    之所以吓了一跳,绝对的数量,是很重要,当然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所以说真敢开牙。更重要的是,陈云龙的要求,恰恰是罗炎倾家荡产,几乎倾家荡产,刚刚可以满足的极限,所以说真会开牙。如果信口开河,随便说一个天文数字,那倒没什么,怕就怕恰到好处,陈云龙的功课,看来是做到位了,自己的底牌,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
    按理说,既然要谈,就得相互妥协,你退一步,我也要让一点,互为因果,但这一次却不是这样,陈云龙非常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到后来,罗炎也翻了,都不是吃斋念佛的,你不是要告诉梁良么,告诉去吧,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左右瞒不住。豁出去了,打听打听我罗某人是干什么的,“海上民兵”怎么当上的,当上以后又干了什么,何等场面没见过,尽管划下道儿来,口内口外都接着你……
    其实,从一开始,从陈云龙带着何雨,以及孩子,找上门来的一开始,梁良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一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而已。对此,无论罗炎,还是陈云龙,都没有算到,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要是连这种事都能被蒙在鼓里,那梁良就不是梁良了。
    之所以一直装着不知道,倒不是像某些貌似大度,貌似站得高,自以为大度,自以为站得高,实则心眼儿很有限的女人那样,等着罗炎自己坦白。而是觉得这种事自己不大好直接插手,或者上轿头一遭,即便梁良,先前也没遇到,甚至没想象过,该怎么办,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宁缺毋滥,既然没想好,不如先看看,兴许整天在外面闯荡,闯荡得还不错,相当不错,过于不错的罗炎,能有更高明的办法。
    事实证明没有,看来,大事真正来了,该听自己的,该自己出面解决的大事,真正来了……
    公元前200年,也就是汉高祖七年,刘邦亲率三十万大军,主动向北方匈奴发起挑战,结果中了人家的诱敌深入之计,被对方以绝对优势兵力,死死围在平城,今大同白登山。时值寒冬,汉兵本就不习北方生活,七天七夜,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趁机叛乱就不错了),未等敌人进攻,已经冻死冻伤无数,肯本没有战斗力可言。
    气急败坏,刘邦的流氓本姓暴露无遗,把帽子扔到地上踩瘪了(拿手好戏,“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将随身带的金玉珍宝拿出来,准备也砸了,打算下山拼命。被陈平拦了下来,别砸啊,您不喜欢给我,我有办法。
    这种事,跟一把手,也就是一代天骄冒顿单于谈没用,仗打赢了,想要什么没有?带着金玉珍宝,陈平找到冒顿的宠妻阏氏,先想贿赂,阏氏明白人,不为所动。于是亮出杀手锏,“使画工图美女”(东汉应劭说法),也有说是立体的,大概类似于手办吧,比手办大,一比一,你懂的,“命雕木之工状佳人之美”(清王先谦引《文苑英华》)。
    我见犹怜,阏氏看了都惊为天人,陈平煽风点火,“今困急,已驰使归迎取,欲进与单于”,说是汉朝第一美人,刘邦挚爱,如今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她送给冒顿。阏氏听后大惊,不就是退兵么,小事一桩,包在干娘身上,这女人可千万不能送来啊,君子不夺人所爱,妮娜还是张总留着自己用吧。那什么,手办也带走,看着烦……
    按照陈云龙的想法,也包括罗炎,原以为梁良的思路应该跟阏氏差不多,孩子既然有了,已就已就,总不可能重新掐死。不就是想要钱么,花钱买个清静,说个数吧,把孩子,还有那个何雨,远远弄走才是真的。
    可事实却正好相反,第一次同陈云龙见面,梁良就亮明了自己的态度,钱好商量,无论你,还是何雨,也无论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法律或者事实上的,都不要紧,我也懒得知道。条件只有一个,孩子,必须给我们留下,这是罗家的骨血……
    有件事,梁良一直没同罗炎说。结婚十几年,二人无儿无女,不是不想要,是确实想而不能,不是功能上的,至少不是表面功能上的。几年前,梁良带着罗炎去查了一次,其实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碍于面子,也可能是碍于当初那顿打,始终没提,没敢提。
    检查并不复杂,三天后取结果,可从那之后,梁良就再不提这件事了,自己问,也是支支吾吾,明显在糊弄。罗炎原本以为,检查结果肯定对梁良不利,十有八九是她那边的问题,不提就不提吧,自己对孩子本就不是特别有所谓。后来一段时间,甚至一直延续到现在,梁良对罗炎,似乎也比先前温柔了不少,虽然不排除先入为主,但客观上更坚定了他的判断。
    其实,罗炎还真想错了,检查结果,有问题的并不是梁良,恰恰是他。据医生讲,罗炎是天生的少精症,没什么特效药,或者特效疗法,吃不吃两可,治不治两可。如果说有什么好办法,可能就是心理,尽可能创造一个轻松的环境,也保不齐能有意外之喜,事到如今,也不用着急了,急也没用……
    实话实说,刚刚得知罗炎在外面有了孩子,梁良的第一反应是怀疑,确认之后,第二反应是惊喜,真的是惊喜,只是惊喜。后来,罗炎不止一次向她赌咒发誓,自己确确实实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说出来也没人信。那晚的全过程,更是一遍一遍给梁良讲过,不是被逼,甚至不是被要求,主动一遍一遍讲过,自己也纳闷,但科学是不会骗人的。梁良没表态,心里点头,是没人信,可这就对了,或者,这就是医生当初说的,轻松的环境,以及意外之喜吧。
    很快,梁良就同陈云龙达成了协议,如果可以叫做协议的话,陈云龙,亦或说,陈云龙代表的何雨那方面,所提出物质方面的要求,基本都得到了满足。至于孩子,原本也答应了,给梁良留下,今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两不相欠。
    可就在一手交钱,并说好一手交人的节骨眼上,陈云龙和何雨,一个多月以来,牛皮糖一样粘在罗炎身边的陈云龙和何雨,突然间消失了,带着钱,更要紧的是,带着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奇妙的现象,甚至规律,几乎所有入主中原的异族政权,被中国人视为死敌,想要把自己亡国灭种的死敌,其领袖,最后都会被“证明”,全是中国人。秦始皇嬴政(西戎)是吕不韦的儿子,汉赵高祖刘渊(匈奴)是刘备的后代,北魏孝文帝拓跋宏(鲜卑)是王睿的儿子,唐高祖李渊(关陇混血)是李广的后代,辽圣宗耶律隆绪(契丹)是韩德让的儿子,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女真)是赵匡胤的后代,元顺帝妥懽帖木儿(蒙古)是赵显的儿子,清世祖福临(满)是洪承畴的儿子,日本天皇是秦代方士徐福的后代,就连阿道夫·普京大帝,都是林副统帅50年代初期,去苏联治病时的私生子。
    这种,这些观点,其实都算不上什么观点,说法,之所以能够产生,之所以能够流传,又之所以能够为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自尊、自信以及自豪,自以为自尊、自信以及自豪的中国人深信不疑,不说大家也明白。甚至于,就连编造、传播以及深信这些说法的人自己,心里原本也是明白,明白不过的。
    可事实上,中国人,或者说,中国文化,真正的本事,举世无双的本事,请注意,这次是真的本事,真的举世无双的本事,并不是在血统上搞什么偷梁换柱,而是心理上。无论嬴政、刘渊、拓跋宏、李渊,还是耶律隆绪、完颜吴乞买、妥懽帖木儿、福临,以至于等等,等等等等。他们的祖先是不是中国人,无从知晓,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后代都是,都自以为是中国人,比真正的中国人,都更自以为是中国人。进一步,编造、传播以及深信他们,他们的祖先是中国人的人,自己的祖先,祖先的祖先,可能恰恰就在,再进一步,肯定恰恰就在其中。
    乃至于天皇,只可惜侵华没弄成,否则一定也是这样。乃至于普京大帝,如果真想,如果那些自尊、自信以及自豪,自以为自尊、自信以及自豪的中国人,真想让普京大帝也成为中国人,历史经验证明,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人家变成自己的“神圣不可分割”,正好相反,是把自己变成人家的“神圣不可分割”。
    乃至于罗炎的那个孩子,罗炎和何雨的那个孩子……
 楼主| 发表于 2017-8-11 14:4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话、介疾有喜

1.搭车

    在中国,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清明,其实原本有两重含义,两重原本互不相关的含义:
    首先是天文学意义上的清明,太阳运行到黄经十五度,《淮南子·天文训》:“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也可以说是节气,农业民族比较擅长这个,“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时节,麦长三节”,东亚地区大气环流活动频繁,西风带槽脊位移明显,天高气爽,取清澈明朗之意。
    其次是民俗学意义上的清明,“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重耳,早年逃亡在外,少数追随他的人中,有个叫介子推的。某次重耳一行绝粮,介子推从大腿上割下一块肉,熬汤救了主子一命(估计是编的,以当时的医疗水平和条件,腿上割肉,足够熬汤的一块肉,绝对活不下来)。后来,重耳回国即位,论功行赏,唯独忘了介子推,有人说是对忘恩负义不满,有人说是生性不喜争名逐利,介子推带上老母,跑到绵山,晋中介休境内太岳支脉绵山,躲了起来。
    晋文公追悔莫及,带着人赶往介子推隐居之所,后者打起游击,敌进我退,就是不见。“蒋军一六八师的弟兄们,你们已经给围死了,腻腻歪歪打下去,谁也捞不着好”,政策攻心无效,文公令人放火烧山,心说小样儿,不信你不出来。没想到介子推真是个狠人,愣是背着母亲,烧死在一棵柳树下,留下血书“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
    为纪念介子推,晋文公下令,每年这一天,定为“国家公祭日”。因为介子推是被火烧死的,被自己放火烧死的,每到这一天,举国上下不准动火(典型的君主思维),只能吃冷食。故而,这个意义上的清明节,也叫“禁烟节”、“冷节”或者“寒食节”,“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的“寒食”……
    天文学意义上的清明,和民俗学意义上的清明,刚才说过,原本没什么关系,之所以被联系到一起,是因为两天在日期上刚好差不多。注意啊,是差不多,也就是说并不完全一样,史料,所谓的史料记载,介子推被烧死,是冬至后的第一百零五天(寒食又叫百五节),算下来,应该是清明,天文学意义上的清明,之前两天左右。
    具体到今年,是清明假期,小长假开始前的那个周四……
    凌晨一点左右,总之罗旭和朱红琪早就睡下,而且早就睡着,乃至于睡熟了。暗夜中,门铃声突然响起,照例,先一步醒来的还是罗旭,翻个身没搭理。可门铃声,或者,按门铃的人,却很执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没办法,只能没好脸地爬起来,走到客厅,发现灯是开着的,奇怪,明明记得刚才洗漱完亲手关掉,倒也省得摸黑再开了:“谁啊?”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四五十岁样子,不认识,开了门就左顾右盼往屋里寻摸。
    “你找谁?”半是起床气吧,弄得罗旭有点儿不高兴。
    “刚才…… 是你家…… 你家人搭我的车么…… ”
    “什么搭车?”
    “你家…… 就你一个人么…… ”
    朱红琪也从卧室走出来:“怎么了?”
    “你家…… 你家还有别人么…… ”
    “就我们俩,干什么?”罗旭有些警惕,同时有些紧张起来,尽管中年男子看上去老实巴交,不大像坏人,更不大像恶人……
    吭吭哧哧说了半天,罗旭和朱红琪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或者,对方说的,再或者,对方想说的,是怎么回事。之所以要这样讲,是因为这件事,至少听起来,确实有些离奇:
    中年男子,也就是朱红琪不顾,事实上,也没注意到罗旭的反对,让进客厅,还给拿了瓶饮料这位,是个小职员。干什么的没细说,还可能是说过忘了,也住在五湖街道这边,单位比较远,都快到城际高速收费站了。昨天来了批急活儿,一直加班到深夜,从公司出来,开车刚到高速匝道附近,遇上一个人拦车,真是拦车,站在马路中间,又似乎是突然间窜到马路中间,反正吓了自己一跳。
    问明来意,想搭车,那一带虽路网发达,却没什么公交线,出租车一般也不往这边走,况且又是这个时间。搭车的是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却一副病病殃殃的模样,出奇地瘦,瘦得几乎撑不起衣服,很恳切,拿出一大把钱,说急着回家,要多少钱都行。中年男人简单思想斗争一下,最终还是让他上来了,一是钱的面子,二是顺路,再则,先前自己有一次也是半夜搭车,等了几个小时没人停,几乎冻僵了,最后还多亏警察叔叔,在外跑生活都不容易。
    一路上,坐在后面的小伙子很沉默,中年男人一边从反光镜里打量他,一边随便说点儿什么,也是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不说,微微低着头。到了地方,停在楼门口,罗旭、朱红琪家楼门口,围墙不是拆了么,小伙子说声谢谢,递过来一叠钱,下车进了楼门,没见他拉开沉重的大铁门,晃一下就进去了。
    事先说的,多少钱都行,可中年男子没那么贪心,盘算着有个五十一百就行,见他递过来一大沓子,刚想说什么,小伙子已经不见了。接到钱的一瞬间就觉得有点儿不对,手感不对,不像是钞票,车里暗,打开灯一看,原来……
    “假钞?”
    中年男子摇摇头。
    朱红琪从他手中接过那叠“钱”,手感确实不对,不光纸质,温度也不对,很热,甚至稍微有些烫手,像是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罗旭侧身看了看,是冥钞,倒是挺新的。
    “发现时,他已经进楼了,我赶紧下车,整个楼都黑着灯,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你们家的灯亮了,所以…… ”
    罗旭头脑中,飞速闪现着近来曝光的各类骗术,这种先前倒还真没听说过。
    “到底…… 到底怎么回事…… 是恶作剧,还是…… ”
    朱红琪将冥钞反复翻了几遍,抬起头:“您说的那个人,搭您车的那个小伙子,还记得长什么样,大概长什么样么?”
    中年男子大约形容了一下,印象最深的当然还是瘦,几乎没见过如此之瘦的人,身上不知道,脸部几乎找不到肉。再有就是白,非常白,不正常地白,没有一点血色地白。
    “没有,”罗旭摇头:“不光我们家,我们楼里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个人…… ”
    朱红琪脸色有些不对,语气倒还镇定:“他答应给您多少钱?”
    “没具体说,我也不是…… 不完全是为了钱…… ”
    “把包递给我。”
    罗旭当然想要制止她,可自己在家从来就没有表达不同意见,向她表达不同意见的经验。
    从皮夹里抽出一摞大钞,数了五张:“辛苦您了。”
    “不不,再说这也太多了…… ”
    “没事儿,拿着吧,耽误您这么长时间。”
    罗旭胆小,所以朱红琪没告诉他,只说管他诈不诈、骗不骗,给点儿钱弄走不就结了。那个人,中年男子所说的,搭车的人,如果可以算作“人”的话,名叫唐邈,是她的前男友。不是前夫,是前男友,结婚以前,不是和罗旭,不仅是和罗旭,第一次结婚以前的前男友……
 楼主| 发表于 2017-8-12 14:40:14 | 显示全部楼层
2.就快死了

    唐邈和朱红琪两家邻居,父母也是机械厂的工人。不知是技术不过硬,还是同领导的关系没搞好,亦或兼而有之,90年代初刚听说“下岗”这回事时,头一批就有他们俩,虽然没少被曾经的同事背地里嘲笑,但两人并不在乎。
    那时候,厂子还没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下岗人员能一次性得到一笔不小的补偿,用这笔钱将楼口一处门脸房盘下来,开了间小卖部。俗话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地缘优势明显,尽管货品不全,价格也不便宜,生意尚好,至少不比铁饭碗里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工资差。
    节假日,或者放学以后,唐邈常常会到店里帮父母看摊。自懂事,这里指的是粗懂人事起,朱红琪身边,犯贱起腻的不在少数,原本轮不上唐邈。可偏偏,她从小就是个零食不能停的姑娘,没事总往小卖部跑,只要唐邈看店,当然前提是家大人不在,有别的顾客半价,没人时白拿,长此以往便好上了。
    对此,朱红琪的父母,主要是高盼,一直不同意,隐约听说和唐邈的父亲,早年在技校同学,好像有什么恩怨,但反对倒也不算太激烈。那时候,真正的下岗大潮已经来临,或者说,下不下岗已经没什么区别,反正在职也发不出,至少发不全工资。相比而言,曾经指指点点的唐家两口子,占了先行先试的优势,反倒是那一拨儿同事中过得最好的。老房子粉刷一新,虽然是自己弄的,家电全套换代,虽然是还没有核心科技的国产品牌,小汽车甚至都买上了,虽然是二手昌河,脏兮兮进货用的……
    可后来,大约是朱红琪高职毕业找不到工作,“漂”着那段时间,唐家突然摊上事儿了。
    是唐邈本人,起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早起骨节疼,以为着凉没大在意,后来痛感越来越强,关节肿大、畸形,去医院一透,好家伙,骨癌,已经沿着淋巴系统扩散。又是手术,又是放化疗,不出两年光景,本来就有限的小康生活全倒腾光了,病却没见好,连着截了两次肢,拐都拄不了。
    这火坑咱可不能跳,高盼把女儿关在家里,说什么也不让再往唐家去。其实她也是多此一举,唐邈刚生病时,朱红琪可是奔波过一阵,弄得全院甚至半个厂子的人都知道,白天帮着照看店里生意,晚上守在医院嘘寒问暖,外加背地里偷偷抹眼泪。但没过多久,她就折腾累了,折腾够了,折腾烦了,别说背地里,当着人也再挤不出金豆。
    与曾经的厂花高盼相比,作为女人,朱红琪的先天条件略输那么一小筹,但后天努力,却又是母亲所不及的。同学闺蜜中,买护肤品,她是头一个,学着做面膜,她也是头一个,化浓妆,她是头一个,大把大把拿减肥药当饭吃,她还是头一个。正因如此,成年以后的朱红琪,行市倒比先前更加看涨,当然,高盼在其中也没少帮着跑前跑后。
    张爱玲不是讲过么,忘记一个人,说到底无非两条。时间,朱红琪已经有了,再是新欢,过不多久就物色上了一个,爸爸在省城当官,妈妈是做生意的,大生意,相对于唐家的大生意……
    其实,自从得上这个病,无论唐邈还是他父母,都没打算要拖累朱红琪。那时候,他已经不再住院,准确说是已经住不起,或者没必要住院,回家自行休养,说白了就是等死。听说朱红琪在相亲,托人带了个话,祝福她,就一个不情之请,反正还年轻,能不能稍微等等,等自己走了再办事。
    不知是话没带到,还是带到了人家没当回事,过不多久,就传来朱红琪即将风风光光出嫁的消息。原本觉得挺宽敞的院子里摩肩接踵,鞭炮震耳欲聋那天,也正是唐邈不长的生命中最后一天,瞪着眼睛,躺在临窗床上,干涸的嘴角嗫嚅着,像是要说什么。父母趴在他枕边,鞭炮声太响了,无论如何也听不清。
    “再等等,等等…… 就快死了,快死了…… 再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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