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风景】等到风景都看透

林慧妮

　　盼云漫不经心的打开衣橱收拾衣服，她心里有一种放松似的快乐。终于又可以离开这个家了，终于又可以到外面看看风景了，终于不用再看远航阴沉沉的脸色了。
　　但是，盼云却叹了口气，不是因为离开家到外面旅游了，而是她发现她根本没衣服可带。那件绿色的印着白花的连衣裙当初买下它时她是多么喜欢呢，同事们也说她穿起来象清水出芙蓉般美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有这件红色的吊带衫当时穿在她身上更是能衬出她白皙光滑的肌肤，可是远航总是讨厌她穿暴露的衣服，这件吊带衫盼云穿一次他就说一次，到最后盼云索性把它挂到衣服的最里面，现在看来好象真的有点暴露了；这边这件白色的连衣裙好象不错，穿在身上能显出她的清纯的气质，可是她想到她这是去旅游啊，又不是去装淑女，还是算了吧。盼云关上衣橱，她想去买衣服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热辣而刺眼，一贯人流如织的淮海路也显得冷清了。盼云撑着一把紫色的遮阳伞，依然挡不住滚滚的热浪。到太平洋百货看了一圈，她还没想到该买什么衣服，这个夏天她并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样的衣服。只是每年去旅游她总会去买几件旅游时穿的衣服，回来后就看不顺眼了。
　　盼云在外资公司工作，属于白领阶层，每年公司都会组织员工出去旅游，盼云因此也看了全国各地的风景还有另一些国家的风景，但是每次回来后，除了在电脑里存下许多照片后，她的心里就再没感觉，再没有当初看到异地风景的欣喜若狂和激情澎湃了。现在看到的每件衣服都好，但她不知道在穿过之后又是什么样的感觉。盼云转来转去，觉得头晕，感觉要中暑的样子，想到母亲就住在这附近，不如去喝碗绿豆汤再说。盼云这样想着就什么也没买，出了太平洋百货，来到了父母家。

       盼云有父母家的钥匙，她开门进来后就闻到满屋子的衣服味道，她知道母亲又在晒伏了。由于是住在底楼，总有些湿气，母亲每年都要在大伏天把衣服拿出来晒，说这样就可以去湿气，衣服也不容易发霉了。父亲还在睡觉，所以屋子里静悄悄的。
　　盼云来到天井里，果然见母亲在翻晒着衣服。她看了看母亲和父亲的衣服，觉得又有好多衣服自己不曾记得了。母亲穿了一件白底印着兰色竹叶的短袖衬衫，显得很是温柔和恬淡。盼云忙着问母亲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母亲笑着说盼云真是健忘，这是盼云前年在泰国旅游时给她买的呀。盼云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呆呆的看了母亲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井里也静悄悄的，就连平日一直叫个不停的两只画眉也躲在葡萄架下的荫凉里打着盹。一盆太阳花正灿烂的扬着她的笑脸，墙角的一树紫薇也在默默的开放。盼云问母亲今天有没有绿豆汤。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明知顾问，母亲在夏天经常会熬一锅绿豆汤或者烧一锅银耳羹给全家人享用。父母虽然和儿女分开住，但是盼云和哥哥每天都来看望一下父母的，陪他们说几句话后才放心回到自己的家。
　　母亲拿着白色的印着梅花的瓷碗给盼云从冰箱里盛了一碗绿豆汤，盼云一边喝着汤，一边看着卧室，悄声问母亲父亲今天状态怎样。母亲淡然的道还能怎样，还是那样。盼云的父亲自去年中风后就一直瘫痪在床，已经不见昔日父亲威严的模样，她一下子觉得刚强的父亲也是需要人来照顾的。

      从盼云记事开始，她就看见父亲总是对母亲发号各种指令，一有不如意还会责怪母亲。母亲生来的好脾气，也生来的一副淑女处事方法，母亲的书卷气和她做了一辈子语文教师分不开的，母亲也有着与世无争的淡然，她总是能安抚父亲急噪的脾气。母亲就象是一朵花，一朵静静开放的女人花。父亲同样对盼云兄妹也一样严历，在盼云的眼里父亲就是一座高山，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现在父亲瘫痪了，她从未见父亲如此落寞和孤独。但是母亲更加细心的照料着父亲。于是盼云渐渐从父亲浑浊的眼睛里看见了他对母亲从未有过的温柔。盼云感动着，她问过母亲，为什么以前会能淡然的对待父亲对待她的态度，而且还能快乐的生活着。母亲曾这样说，对待快乐，不是想别人带给自己快乐，要看自己的快乐能否带给别人快乐那才是真正的快乐，也就是说要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父亲虽然都是这样对母亲，但是也是一种习惯，母亲的隐忍和温柔总是能化解父亲心中的冰块。所以盼云从未看过父母吵过，有时母亲实在委屈就躲到一边偷偷流泪。
     母亲也有坚持自己的时候，那就是那几年母亲做毕业班班主任的时候顾不到家里了，父亲有些怨言，叫她不要做班主任了，母亲当然没有答应父亲的无理要求，那几年盼云总是看母亲在深夜回到家收拾饭碗，洗洗衣服什么的。那时盼云就对父亲有了怨言，但她也不敢跟父亲正面交涉。现在父亲瘫痪了，她才明白人是不能强一辈子的。

　　盼云喝完汤，又习惯性的问母亲这汤怎么做，母亲说了N次每次都会教盼云，虽然她知道盼云回家也不会做，家里的家务都是远航一个人做了，盼云几乎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甚至连简单的收拾屋子都不会。母亲总是后悔自己把盼云惯坏了，弄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千金的大小姐。但是，盼云嫁给了远航就是她的福气了。
　    远航是母亲学校的一名年轻的历史教师，在母亲退休那年学校的其他老师把他介绍给盼云，母亲也相当满意。远航就是一个典型的上海男人，温柔，细心，什么都能想到，什么都会做。盼云在和他恋爱的那段日子非常满足于远航对自己的关心和呵护，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求婚。但是婚后的日子并不象盼云想的那样。盼云在家里随便惯了，在和远航生活后，她陋习难改，总是把家里弄的乱七八糟，还不会收拾。天长日久远航的好脾气没有了，于是远航也对盼云摆起了脸色，说她一个女人不会做家务也就算了，总得会收拾啊。后来盼云也试着收拾房间，但是总能让远航不满意，这之前的一段日子，盼云是天天看到远航阴着脸，一会从床下拿出她的丝袜，一会在客厅的地板上捡到她拉下的瓜子壳。远航说她时她还不认错，还与他狡辩，这更让远航来气，这不，这个下午盼云又把远航气出去了。原因就是盼云找衣服时衣服扔了满地，远航看不过就说了几句，盼云无理的抢白就把远航气跑了。

      盼云告诉母亲公司又组织旅游了，感觉又没衣服了。母亲见过盼云那装满衣服的橱子。就有点文不对题的说了句话，她说风景看透了也就是那样。盼云有些奇怪的看着母亲，于是母亲又说，就象这衣服吧，穿过了就不觉得好了，人有喜新厌旧的心理，但更有怀旧的心理，在想起某一样自己用过的东西再回头看会有别样的感觉。盼云忙问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母亲低头想了一会说，细水长流。盼云有点愣了，风景看透，细水长流，好象是她喜欢的一首歌啊，可是再想怎么想不起来。母亲淡淡的问盼云怎么还不生个孩子啊。盼云已经结婚两年了，由于她一直要说玩两年就没要。盼云嘟着嘴说，受够远航了，不想为他生孩子了。母亲又淡淡一笑，说除了远航还能嫁谁，谁会要什么都不会的妻子。盼云又傻了，她禁不住想起了远航往日对她的好，对她的笑，她也不敢保证除了远航谁还会这样包容她？

      卧室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他睡醒了。母亲盛了一碗绿豆汤过去喂他，盼云也跟过去和父亲打了声招呼。这时盼云看见父亲伸出手轻轻的帮母亲撸了撸挂在额前的头发，父亲的眼神是那么专注，那么温柔，恰巧有一缕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刚好笼罩在他们的身上，盼云忽然觉得父母是从未有过的恩爱。
      就在这时盼云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远航打来的，他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问盼云晚上想吃什么，他在菜场准备买菜呢。盼云一下子就觉得眼眶热了，她嗫嚅着说随便，说他为她做什么都好吃。远航犹豫了一下才挂掉电话，他还没习惯盼云跟他说好话呢。盼云在挂掉电话的刹那才想起那首歌的名字，这首歌远航也爱听，就是王菲的《红豆》，她费劲的想起了最后几句歌词：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盼云感叹着，原来生活的真谛就是细水长流的相互拥有和相互依靠，激情和兴奋只是生活的点缀，有时甚至是虚假的，只有细水长流的日子才是长久的，也是真实的。盼云跟母亲说了声今晚要为远航熬绿豆汤，母亲赞许的笑了笑，对盼云说要好好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盼云点了点头，她从窗子又看了一眼母亲晒在天井里的衣服，那些衣服大概都有着母亲细水长流的快乐吧。盼云轻轻的带上门觉得阳光不再那么炙热了，于是她对自己说细水长流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这些快乐不是苦心经营的，而是从日常生活的琐事中体味出来的。她现在正感受着远航带给她的快乐，所以她也要给远航快乐，今晚，她要为远航熬一碗绿豆汤。

馨香若兰

当风景都看透了，爱情便更加纯真了。

风先生

慧妮好文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