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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服从大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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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3 00:4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苏北响马 于 2019-6-2 15:58 编辑

服从大局
苏北响马

      新任环保局副局长的程楠被组织部送到临江县环保局的时候,可谓年少得意。
      名牌大学毕业后,读了三年硕士,又以研究生院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去墨脱县援藏,一干就是五年,援藏期满后主动要求回到家乡来,接着就被临江县委组织部任命为环保局的正科级副局长,这时他才刚刚三十一岁。
      程楠是个非常有抱负的人,他本想在墨脱县继续干下去的,因为在墨脱县旅游局的五年,是他仕途发展特别快的五年,由科长干到副局长只用了两年,由副局长干到局长只用了三年,可谓是顺风顺水。自从2013年墨脱通了公路以后,墨脱的旅游事业得到了飞速发展,几乎成为该县的主干产业,身为旅游局长的他,很受重用,他的一些想法和做法都得到了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任何一个想在仕途有所作为的人,都会非常珍惜领导的信任,因为领导信任就预示着你未来的仕途,一帆风顺,坦荡畅达。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本想让已经拿了结婚证的女朋友周颖到墨脱去看看,好动员她也到墨脱工作,但未曾想,一次不周到的安排,让周颖死活不让他在墨脱待下去,他没办法,只得在五年援藏期满后回到了临江。
      是什么事情让周颖下这样的狠心呢?说起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也是很吓人的事情,尤其对城里长大的女生来说,真有点毛骨悚然。
      周颖是和她的表妹在暑假一起去墨脱的,表妹正读大一,对神秘的墨脱充满了好奇。程楠关照他们不要到县城外面乱跑,特别是那些树林和草地不要去,即便是县城里的树林草地也少要去,因为墨脱的旱蚂蟥是很厉害的,如果是雨季,那是无处不在的。而姐妹俩根本没把这当回事情。
      所谓的墨脱县城其实就是一条街道,人口总量和商业发展不如临江县的任何一个乡镇,说白了整个墨脱县城,就两三千居民而已。县城的面积也就是二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县城建在海拔1200米的山谷,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和大山。这里是西藏高原海拔最低,环境最好的地方,也是西藏最温和,雨量最充沛,生态保存最完好的地方。受印度洋西南季风的影响,墨脱的气候特点是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无处不是森林和草地,自然风光是非常引人的。
      姐妹俩来墨脱的第二天,就逛大街,逛寺庙,逛旅游商店,四处观览,然后就不知不觉走出了县城。墨脱县城真的太小了,姐妹俩一不留神,就“不知不觉”出了城,来到了城郊,说是城郊倒是委屈了这个词语,墨脱县城到处都是树,城外连接着森林,具体哪里算是“城”,哪里算是“郊”,根本没有明显的分界。总之,这姐妹俩在不知不觉中就来到城郊的树林和草地地带。
      亚热带雨季的树林里,可真是湿润氤氲,草木绿得水润,葱茏而葳蕤,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在开着,五颜六色。野花中还有很多大小蘑菇,白白胖胖的,新鲜而丰厚。姐妹俩顿时来了精神,说拾点回去做蘑菇汤喝。他们一边寻找着,一边拍照。
      玩着玩着,表妹突然感觉到肛门刺痒,好歹没人,就脱下裤子用手摸,一摸吓死了,肛门周围竟然钉着四五条蠕动的软软的动物,撅起屁股让周颖一看,周颖“哇哇”叫了起来:
      “不得了小妹,你菊花上叮着四五条蚂蟥!”
      “啊!真的吗?别吓我!”
      “真的,你再摸摸看,还有一条向里面蠕动呢!”
      表妹用手有仔细探摸,软软的,有筷子粗细,有一条直往肛门里钻。
      “姐姐救命啊,快帮我拽出来!哇,妈妈呀——”
      表妹吓得大哭起来,周颖让她表妹搂起衣服,给她仔细检查,这一查不得了了:她妹妹阴部叮有四五条,大腿丫叮三四条,肚脐眼两条,腋窝各五六条,乳房下面钉三四条,脚丫里各有一两条,腿上了十几条,屁股上有七八条。
      周颖想到了自己,连忙脱了衣服检视自己的身体,情况大致也差不多,她们被吓得哇哇大叫。难怪她们害怕,这些无毛的软体动物确实很瘆人,有许多男士也怕它们。她们试图把蚂蟥拽下来,但蚂蟥的两头有吸盘,紧紧地吸着皮肤,像橡皮筋一样,一拽一伸,毫无作用。
      但她们喊一两声就不敢喊了,因为她们赤身裸体,害怕叫声引来别人,特别是男人。所以只得拿出手机给程楠打电话求救。程楠却慢条斯理地说不要紧。考虑到表妹是个大姑娘,程楠指示她们向东走400米,就是墨脱医院,到医院挂个妇产科的号,请医生把蚂蟥拿掉。
      墨脱的蚂蟥独步天下,其中蚂蟥山的蚂蟥最多,那里简直是铺天盖地的,路过的人,即便有严密的防范措施,也逃不了被叮的遭遇。县城周围的树木草丛里也有,只是没有那么多。其实墨脱的旱蚂蟥也没有什么恐惧的,它们只是些没有翅膀的蚊子而已。
      它们拥有热成像感应器,钉在草叶或树叶上,人畜离得很远,它们就已经感知人畜的影像和距离,人畜路过它们时,它们就会把一端的吸盘吸在树叶或草叶上,另一端伸得长长的,专等人畜来碰触,稍一碰触,甚至还没有碰触,它们就会沾附上去。
      是人类,它们就沾附到你衣服上,然后慢慢钻进你的衣服里,寻找隐秘处吸血。是畜生,就沾附到毛发上,然后钻到皮肤上吸血。一般像针一样细的小蚂蟥,吸饱了血,能变成手指粗,然后自动脱落。被蚂蟥钉过的伤口是不容易凝血的,所以常常会搞得人血流满身,挺恐怖的。但旱蚂蟥吸饱了就自动掉下来,伤口也没有什么毒。不像水蚂蟥会爬进人类的器官管道寄居繁衍。
      怎么把吸附在皮肤上的蚂蟥拿下来呢?农村的老百姓都知道,只需撒一点盐在蚂蟥身上,它就会立即脱落。原来,蚂蝗碰到盐后,身体里的水分就会向外渗透,在蚂蝗身体外面形成高浓度的盐溶液,它体内的液体不断流出来,蚂蝗就会不断收缩,不一会儿,它体内的水分就被吸干了,最后就会变成一滩血水。
      当两个被旱蚂蟥吓掉了魂的女人,从妇产科走出来的时候,程楠已经等在门口,两个人都哭了,周颖拉着程楠的手说:“赶快跟我立刻回临江,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
      载着程楠和组织部汪副部长的帕萨特,在环保局大院门前停了一会就回去了。这时正是上午刚刚上班的时间,环保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办公室主任李大胖子的带领下正在院子里打扫除。其实环保局离组织部只有200米,但组织部送新任的干部到任职单位,是他们的一贯做法。这样做的目的是突出干部任免的重要性和严肃性。这不仅对新任干部接下来开展工作有好处,而且对任职单位班子建设也有好处。
      这是个老院子,解放前是临江一个船主的宅子,宅主被定为资本家后,宅子就被没收成为政府的机关用房。本来三层古色古香的砖木结构小楼,经过几十年的维修改造,已经失去了原来作为家居用房的雅致和宁静,变成了古板、陈旧、森严的机关大院。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倒保持得很好,院子西面长着的两棵银杏树已经合抱粗,现在临近国庆,叶子慢慢变成金黄色,秋风一吹,每天都落满一地。院子东边的一棵垂丝海棠主干苍老遒劲,树冠修剪得法,疏朗而蓬松。楼前的一排八棵合欢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栽的,现在主干也已经有脸盆粗细了。
      秋天,院子里会落下许多树叶,需要天天打扫。另外,办公楼后面还有一片空地,西边还有一座假山,北边围墙有一溜侧柏,长得郁郁葱葱。但这里打扫的量不大,因为侧柏不爱掉叶子。
      打扫前后院和给各办公室送开水的工作,本来是由临时工周阿姨负责的,但近来周阿姨的女儿生产了,请假去伺候女儿去了,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所以李主任干脆率领办公室的三位工作人员把这工作接下来,周阿姨的2000元工资就归他们的了,反正任务也不重,何乐而不为?
      程楠今天穿得很精神,一身七匹狼藏青色西服,白衬衫配上紫红色领带,显得艳丽而内敛,皮鞋铮亮,头发是刚刚剃的,乌黑而有型。只是肤色不白,可能是援藏期间被高海拔的紫外线灼伤的,同时青春痘留在脸上的凹坑也很多,但总体显得干练而老成。如果是个小白脸,倒给人不实在的感觉。
      汪副部长是暑后刚刚从盐城市农委调过来的,在市职机关熬了二十多年,刚由副科级提拔为正科级的他,经过二十多年官场的顿挫琢磨,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平庸的小老头,就像河滩上毫不起眼的鹅卵石那样,没有任何尖锐的棱角,没有任何引人的光泽,没有任何触发人类思考的造型,更没有任何装饰性的图案花纹,只配铺路之用,随便扔在哪里都可以。
      程楠和汪副部长下了车走了过来,办公室的人都以为是企业来办事的,个个忙着扫树叶,没有人去理会。
      程楠走过去,问没拿工具、有些秃顶的李大胖子说:
      “你是环保局的吗?”
      “是啊,有什么事情?”
      “局长室在哪里?”
      “进大门,东面墙上有各办公室分布图,自己看!”
      “不能带个路,什么态度?”
      “态度有问题吗,骂你还打你了?”
      李大胖子说着,向院子里正忙着打扫除的其他几个人看了看,挤挤眼,一起笑了起来。他们对前来办事的客户几乎都能判断出各自的身份。这些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看多了那些化工企业大老板的作派——劳斯莱斯的车,一身进口名牌,一双皮鞋好几万,一个皮包十几万。
      然而别看那些大老板在别处人模狗样,吆三喝五的,一进环保局的门就立刻萎了下去,好像是嚣张跋扈的蚂蟥被撒了盐一样,立刻收敛起暴发户的傲气,见人低头哈腰,赔笑发烟。正应了那句俗话:一物降一物。
      尽管环保局只是个正科级单位,但是它的职责是贯彻执行国家有关环境保护的方针、政策和法律、法规,行使政府给予的法定权力。整个临江海边化工业园区六百多家企业,谁能不听环保局的?环保局下令停产整改,对企业来说就是念孙大圣头上的紧箍咒,你化工企业的老总能耐再大,钱再多,关系能通天,但只要给你念起环保经来,一定会让你头痛万分,哭爹喊娘。所以那些身价千万甚至超亿的化工企业老板,一到环保局,就像孙子一样。只有那些没有吃过苦头的人才会到环保局门前嚣张。
      一辆帕萨特,一身七匹狼,一个提包的小老头,最多也只是一个小工厂主罢了。李大胖子等人产生了灾难性的误判。
      “什么工作作风?”程楠有点恼火!
      “你是谁呀,这么张扬!我做错了什么?”李大胖子并不让步。
      汪副部长上前拉了程楠一把说:“和他们有什么好理论的”
      程楠拎着包离开了现场,走了几步他回过头说:“我是谁?你们马上就会知道的。”
      “我们等着……”身后又传来笑声。
      人与人第一次接触所形成的印象,是根深蒂固的,很多时候就是终极印象。它极可能导致先入为主的成见和永久的心理隔阂,要消除这种成见和隔阂,需要巨大的代价,在官场尤其如此。
                                 (待续)
发表于 2017-8-3 16:28: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渊博的知识,在小说里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涉猎领域的广泛,总令人称奇。
发表于 2017-8-6 04:25:19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大作,小说精品!
发表于 2017-8-11 17:3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精彩,精华有理!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15:24:3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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