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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幸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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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 15:54: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逃亡之船



一、激流



这是一个暴风骤雨的晚上,南中国海的海面被肆虐的飓风搅得巨浪翻腾、波涛汹涌。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大海,电闪雷鸣,宛如入侵者隆隆的炮声,任何人听了都会吓得心惊肉跳。

一艘有些破败的、荷兰人称为的“中国戎克式”五帆大帆船——而中国人叫做“三宝太监二千料宝船”,“料”是的中国古人的计算船只大小的,以造船使用木料数为算——正乘着飓风,在这滚滚的波涛中迅速向北行驶。

巨大的风暴把它一会抛上半空,一会掷到谷底。与无边无际的大海相比,它就像是一枚脆弱的树叶,随时要被打翻,被大海的所吞没,永远地消失在这一片漆黑的天地之间……

只有它桅杆顶部的风灯还在倔强地闪亮着,把自己绑在桅顶的水手,在风雨飘摇之中守着灯,努力抹去自己脸上的雨水,睁大眼睛远眺前方。他看到身后的战火炙热的群岛和兰芳共和国一起已经完全消失了。三天三夜过去了,在大船的正前方,正是浩瀚的中国南海。

水手心中有无限的感伤,因为生他养他的兰芳共和国已经完全告别了,他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回到那个自由自在的小小共和国度。然而,想到前方,他心中依然会浮起一丝丝温暖:渡过这浩瀚无边的南海,他能够回到自己的故土,他自小就听说,一直在向往,却从来没去的原乡——中原,中国。

在风雨中驾驶着这艘大帆船的所有的水手,都怀有这样感伤和向往。他们甚至都不知到现在心目中的“中国”是个什么样子,但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兰芳共和国已经被荷兰人攻破,他们已经无处可去,只有返回故土中原。

兰芳共和国全名,叫做“兰芳大统制共和国”,地处南洋婆罗洲(如今的加里曼丹岛)西北,建立于公元1776年,乃是亚洲近代的第一共和国体制,由中国“闯南洋”的农民、商人和手工业者所创建。

经历了近一百年的光阴,几代人生生不息的繁衍,大部分的兰芳国国民已经完全没有了关于中土的印象。可是,兰芳国世世代代的大统领依然不厌其烦地教导大家,我们如果不但是兰芳国人,也是中国人,中国人一定要记住四个字:“叶落归根”。

这艘船的船长阿归伯,归云川,是兰芳国最后一任国民自选的大统领——梁恩伯的朋友,是兰芳国最为优秀的船长之一。他出身并非兰芳国五兵府海兵部的军人,他只是个纯粹的商人。军人们都要为兰芳国而战死,商人们可以不必。他也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位去过原乡中国的人。他曾经从原乡带回来一船精美的瓷器,卖给了在大海上东游西逛的荷兰人。

在兰芳国即将被攻破的那一刻,他的朋友梁恩伯郑重地将这只船托付给他。阿归伯非常想和大统领在兰芳战斗到底,但大统领反复叮嘱,这只船里有兰芳国一百年积累的全部的希望,比他一人的生死还要重要,因此万般郑重托付给阿归伯,一定要把船开到最安全的地方,重建兰芳共和国。

生死决别的时刻,他的好友大统领梁恩伯用马鞭驱赶他上船。然后,大统领义无反顾地带领着兰芳国全部男人、女人和老人战死在荷兰人猛烈而残忍的炮火中。

阿归伯抹干了泪,带着麾下最强悍的一队水手来到了船上,打开了船舱的门一看才知道,原来这艘大船“乐土号”里载着一船两岁到十二岁大小的孩子。他们都是兰芳国最后的苗裔,是兰芳选帝院的孤儿们,在荷兰人攻破兰芳之前,都被送到了这艘坚固的大船上。

想起孩子们一张张天真无邪、肉乎乎圆滚滚的小脸,阿归伯一下子感到梁恩伯嘱托有千钧之重……



二、孤舟



是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孩子们更可贵的希望吗?真的没有了。阿归伯是一位技术娴熟的船长,他巧妙地利用湾流,利用傍晚的掩护,在荷兰人茂密的舰队中穿插。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他把“乐土号”从兰芳共和国首都万律城的万律港中驶出了荷兰人的包围圈。

可惜,在最后时刻,他的船还是被荷兰人一艘巡逻艇给发现了。巡逻艇上的荷兰士兵大呼小叫,挥动旗语向主力舰队发出信号,随即调来来一艘大炮舰追击“乐土号”。

荷兰人的炮舰火力很凶猛,行驶得也很快。他们紧紧地追着“乐土号”不放,不断射出猛烈的炮火。铁球炮弹呼啸而知,有一枚已经擦中了“乐土号”的舰尾。

整船的水手们都吓呆了,多年以来,他们其实都是一些商船的水手,并不是军舰上的战士。除了偶尔放炮驱逐海盗以外,这些水手从来没有与大炮舰打过正正规规的海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密集的炮声,也从来没有被凶狠致命的战舰追逐过。刚开始,他们都被吓懵了,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办才好。

阿归伯伫立在船头,高声喊话:“不要慌张,我们认准北方,想办法甩开他们就成,老天会帮助我们的!”

荷兰人的火炮帆船,依然是那种即将要被蒸汽战船淘汰的大航海时代的“盖伦”式战舰,行驶得很快,侧舷装满了致命的重磅加农炮。追击“乐土”号的这艘战舰名叫“Jacht”号,是纪念两百年多年前(即公元1633年),荷兰和大明朝爆发的料罗湾海战中所折损的那艘旗舰。荷兰人的战舰取此舰名,毫无疑问,就是为了找中国人复仇来的。

为了躲避“Jacht”号的追击,“乐土号”船长阿归伯不得不以“之”字形曲折行驶,不断变换航向,让对方捉摸不透,希望能够摆脱他们的攻击和追击。敌人来势凶猛而且狡猾残暴,他们在兰芳国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调集重兵,凭借着压倒性的火力优势,一举攻破这个无辜的家园,结束了他们一百多年来之不易的乐土生活。

因为争夺海上之利而无辜灭人之国,并不是件光明磊落,荷兰人的作战计划里并不准备放这个国家任何一只船和任何一个人逃离出去。因为他们很害怕兰芳国人向隔着大海的其他华人的国家,特别是中原中国求救。

尽管统治中国的满清王朝已经露出了风雨飘摇的迹象,荷兰人还是心存阴影:如果这帮逃出去的人弄不好真的搬来一只强大联合舰队来,他们指不定会重蹈近二百多年前在料罗湾,以及在台湾、澎湖岛上被郑成功攻击导致全军覆灭的命运。那一次战争,打得他们焦头烂额,留下深刻的阴影。

然而相比较于荷兰炮舰的船长,“乐土号”上的阿归伯更熟悉万律城外这片海域。到了半夜里,潮水涨起,他矗立在船头,镇定自若地指挥着船沿着暗礁的边缘自在地穿行。

在那一片海域,荷兰炮舰却不敢行驶得太快,只能远远地跟着,不间断地发射炮弹。万幸的是,那些炮弹都在距离“乐土号”舰尾两三丈远的地方落进大海里。就这样,阿归伯把荷兰的炮舰越甩越远,渐渐甩到了海平线的下面去了。

到达一处宽阔的洋面之时,阿归伯下令全体水手们满帆向北,胜利逃亡的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令大家始料未及的是,好好休憩了一晚,等到天完全放亮了以后,荷兰人的炮舰居然又追上来了。桅顶的瞭望者看到荷兰人的旗帜慌忙吹起了号角,向全船的人报警。

这真是一个难缠的敌人!

狡猾的荷兰人已经在全世界的大海上航行了好几个世纪,曾经在大洋上打遍全球无敌手。虽说有西班牙和英国人后来居上,1814年,荷兰从联省共和国变成了荷兰王国,殖民地不断萎缩,但“海上马车夫”的底子并非浪得虚名的。荷属东印度公司经营者东印度群岛多年,熟悉这片海域如同自己的国家。他们的航海学校积累了全球最丰富的海图,馆藏着最丰富的航海日志,口耳相传的航海知识更是数不胜数。

已经进入视域的船只,在经验丰富的荷兰舰长眼里,就像一个坠入罗网中的猎物,哪能让它轻易地逃脱呢?

甩了好久敌船,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阿归伯自己也变得不再那么轻松,稍稍紧张了起来。情况紧迫,他不得不下令大家把“乐土号”上仅有的五门炮都搬到船尾,对荷兰人进行勇敢还击。用突然的火力,打它个措手不及,或者,至少也能吓阻吓阻这帮荷兰红毛鬼子!



三、海战



一场小规模的海战在南洋婆罗洲外海展开了。

这仅仅是两艘船的战争,却比两支庞大舰队的战争更让人惊心动魄,因为小小的“乐土号”上载满了兰芳共和国一百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希望。

因为“乐土号”一直没有开炮,所以“Jacht”号上的荷兰人一直有种错误判断,认为那是一艘单纯的商船,船上并没有武器。他们一心想着追赶上“乐土号”,打中它几炮,并吓唬吓唬船上人,逼着它归航,并俘虏这艘兰芳国的逃船。

当荷兰人的军舰“Jacht”号就快挨近“乐土号”的时候,阿归伯命令水手们突然放炮,反击荷兰人。“轰隆隆”,炮弹呼啸着从舰尾射出,飞向荷兰人的战舰。可惜的是,“乐土”号上的水手真的不太会开炮,所有的炮弹都偏离荷兰人的船很远,统统都打到海里杀伤那些无辜游过的海鱼去了。

突发的炮响,把荷兰战舰的舰长吓了一大跳,他真没想到这艘商船上还有炮,紧令减速与“乐土号”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这样,一整个上午,“乐土号”把荷兰战舰甩了很远。

可是,这位荷兰人的船长也是一个经验丰富,航海历程极为老到的战士。他在船头听听,立刻就发觉对方射出的炮声大小了,射速不快,射程也并不是很远。

那是商船上防海盗的小炮,毫无威胁,荷兰船长收起望远镜,命令大副报一下航海钟上的时间,脸上不由地露出了奸诈的笑容。他向大副下令:“满帆,全速前进,在天黑之前抓住他们!”

“乐土号”的水手们毫无战争经验,匆匆忙忙开了炮之后,没有吓阻到敌人,倒把他们自己吓唬得不清。很多水手显得手忙脚乱,方寸全无,有限的炮弹很快就打光了。

阿归伯希望用炮声吓住荷兰人,至少能够拖延住他们的进攻。倘若再次拖延到夜里,他还是有信心摆脱敌人的追击的。他跑到船尾眺望,密切注视着荷兰战舰的行踪。

过了中午,他有点悲哀地发现,荷兰人的船不但重新紧跟了上来,还越来越近。在单筒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见矗立在船头上那位少校船长那张面目凶狠的脸了——他在狰狞地笑着,红色的胡须就像是一堆火,还露出了金光闪闪的假牙。

荷兰船长也下令开炮。舰首的两门大炮立刻咆哮起来。他们的火炮是荷兰最新型的海军加农炮,炮的口径很大,炮管很长,射程极远。

炮声轰隆,有如雷震。飞出的弹丸很精准地擦着“乐土号”的船尾堕入海中,并且炸裂开来,炸出高高的水柱,像是从大海里伸出来的魔爪,随时要抓住“乐土号”,把它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几声炮并不是真正的攻击,仅仅只是荷兰人给“乐土号”的小小警告。

在蒸汽的铁甲战舰没有广泛地航行于全球各大洋之前,类似荷兰“Jacht”号的这种改进版“盖伦舰”,是标准制式的二级风帆战列舰,已经把风帆动力的战列舰战斗值提升到接近最大值了。这艘新版的“Jacht”号总长62.2米,宽13.6米,深6.85米,排水量2200吨,风帆面积有3969平方米,装备40门新60磅新式加农炮,28门24磅和10门12磅旧式火炮,舰上海军船员共700人。

而“乐土号”只是当年郑和下南洋时二千料宝船型制改进而成,要比荷兰人的炮舰小一点,长61.2米,宽13.2米,可排水量仅仅只有1000余吨,船上连船员带孩子们一共不过400人。更主要的是,它是一艘商船而并非一艘战船,它的侧身没有那么多的大炮,根本无法抵御敌舰的致命攻击。

当荷兰的炮舰能够追上乐土号,与它齐头并进之时,战舰侧身那上下三层的大炮口,将会吐出流星一般密集的炮弹。每一枚炮弹都能致命地开花爆炸,很轻易地就能把乐土号撕成碎片。在这种强大的海上喷火巨兽面前,任何的抵抗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等待“乐土号”的,似乎只有一种命运了,那就是被俘!

此刻的阿归伯心急如焚,想到兰芳共和国的最后一船的余脉还将被荷兰人虏走,不禁悲从心底来。他心中只剩下一个计划了,那就是在荷兰战舰追上“乐土号”之后,先佯装投降,然后尽最大可能性撞向它,让两船碰撞,带领他的部分水手们跳上敌人的船,用古老的战术作殊死的搏斗,大家拼个鱼死网破。并尽力争取时间,让他的副手带着“乐土号”再次逃亡,而他则抱定决心,与敌人同归于尽。

想好了这个计划,阿归伯立刻召集全船的水手到甲板上集合。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大家,并邀请勇敢的水手自愿报名加入敢死队。水手中有胆怯的人踌躇不前,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但是更多人的选择了英勇,争先恐后地要求加入。

最终,阿归伯从中挑选了十三位健壮英武、有搏斗经验的水手。大家一起喝完了酒,分发了长矛、大刀和盾牌,准备拼死一战。



四、古歌



荷兰人的战舰“Jacht”号,在一点一点地逼近。

战舰上的炮手时不时地开上一两炮,用以恐吓“乐土号”。那些炮弹已经能够追得上它,并溅落在船舷左右两侧。“Jacht”号本身,很快就能够追上来了。

“乐土号”上所有的船员严阵以待,不论是敢死队员,还是那些留下来准备逃开的船员都紧张极了。

到了这个时候,阿归伯反而很从容了,横竖是个死,死国可乎!他放下手里一直握住的佩刀,端坐到一个木桶上,从怀里掏出一枚陶制的笛轻轻地吹了起来。那是一首来自中土中国的曲子,笛声呜咽且悠扬。很多年轻的水手还是第一次听到船长吹出曲子,不禁都侧耳倾听。船长吹了一段,水手听得颇为惊讶。因为这个首曲子非常像兰芳共和国的国歌,但稍稍有所区别,似乎更为古朴、更为简洁。

就在这个异常平静却千钧一发的时刻,人群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老者的歌声,应和着阿归伯的曲子。只听到那个声音高唱道: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这听来是一首非常古老的曲子。老人的声音深沉而浑厚,似乎在用一种非常古老的语言来唱诵的。尽管很多的水手无法听懂它其中的含义,但还是被飘忽传来的歌声给一震。大家纷纷往人群之外看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刚刚从船舱里走到甲板上来。

这位老先生虽然看来,似乎老态龙钟,但是满头的白发和长长的白须并不能掩盖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放出的光芒。他的身体,步履坚定,在摇摆不止的航船上走得非常稳健,白发与白色胡须在晶亮的阳光下,也放射出闪闪的银光,与他一身的白袍交相辉映。这使得老人就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一个传说中的仙人。

阿归伯就停止住了,不再吹陶笛。他站起身来,稍稍有点迷惘地询问身旁的大副:“这,这,这位老先生,是?”

大副忙回答他:“他叫阿幸翁,是受大统领派遣,随同那些小孩子一起上船,负责看护他们的。他们上船的时候,您一直忙着在看海图,所以,我忘了跟您说这事了。”

阿归伯点点头,心里还是有点奇怪:“大统领糊涂了,干嘛要派这样一个老人来负责看护孩子们呢?”

不过,他还是迎向老人,谦恭地说:“幸翁……幸老先生,您刚才唱的是古老《诗经》里的句子么?”

阿幸翁点点头,很从容地喃喃自语:“是啊,是啊,我上百年没有好好听这首曲子了,几乎快要把它给忘记了。每次有人吹动它时,都将有一条真龙出现。真不知道九龙合璧的时候,他是否能够兑现自己的话……”

正在这时,荷兰人的一发炮弹落在“乐土号”的右舷,打断了老人的呢喃。炮弹很精准地擦着右舷落下,轻轻蹭了一下船体,然后弹了一下,飞出半丈远,落在了海里。随即,“轰”地一声炸开了,溅起很高的水柱,水花像下雨一样,被逐渐强劲的东风吹着,落到船甲板上。老人和水手们的头顶都被淋上了水滴。

这是最近的一次警告了。只消半个时辰,荷兰人的炮舰就能够追上“乐土号”。

焦急的船长阿归伯回头望了一眼荷兰人的战舰,慌忙拿起钢刀和盾牌,对老人阿幸翁说:“老伯,你还是回到船舱里去吧。敌人就快要追上来了。这时候,除了谁有什么法术能帮帮我们,不然大家就都要做奴隶了!”他随即命令大副说:“现在升起白旗,佯装投降。不怕死的准备好,他们一靠过来,我们就跳过去,跟他们拼了!”

大副匆匆忙忙翻找一块白布做旗帜,系在主桅的旗杆上,准备升起来。敢死队的十三个勇士,也紧握钢刀和盾牌,埋伏在了船舷一侧。一位水手上前去拉阿幸翁,想带他返回船舱。

可是阿幸翁拒绝了水手的好意,他跨了几步向前,一把拉住大副的胳膊说:“不要升旗,我们还有救。”他转过头,又对船长阿归伯说:“把船向东方向开,再坚持半个时辰,就会有变数的。孩子们会有救的,兰芳国会有救的!”

包括阿归伯在内的全体船员都被幸翁斩钉截铁的话给镇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幸翁说:“孩子们,不要白白地跟敌人拼死,相信我,尽快向东去,我已经闻到了苍龙的味道,它会在东边迎接我们的。快快,赶快去。”

荷兰侵略者们似乎感觉胜券在握了,他们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带来的快感。他们的大帆船比“乐土号”更大更快,在海上航行的经验更为丰富,所以,从船长到舰员都坚信很快他们就将赶上兰芳国人的帆船。绝不让一个兰芳国人逃走,把他们统统赶回到兰芳国内,这都是他们计划中原定好了的。

有一伙舰员还拥在了船头,说笑着用火枪射击。啪啪啪,几杆后膛装填的火枪时不时吐出一团白烟。这些子弹暂时还威胁不到“乐土号”,但足以表明此刻荷兰人的心态很轻松,并非认认真真地在战斗,而是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休闲打猎、追逐着属于自己的猎物,那种赶尽杀绝杀心展露无余。

阿归伯凝视着幸翁的双眼,感受到了他眼睛里迸发的作为老长辈的那种悠久、深厚的坚定。一刹那间,他被幸翁鼓舞了,立刻掏出指南针,校准航向,大手一挥,发号施令:

“调转船头,向东去!快!”



五、有龙



众水手听令,立刻调整风帆的角度,让“乐土号”向东开去。荷兰人看到乐土号在调转方向,横了过来,更是觉得非常可笑。在这样被追击的情况下,除非飞到天上去,仅仅调转方向又有多大的意义呢,横了过来的“乐土号”完全暴露在了大炮的射程之内,可以很轻松地当活靶子来打。

在荷兰的舰长看来,“乐土号”的所作所为,不但有点不可思议,简直可以说十分愚蠢。他忍不住捋了捋自己蓬蓬的红色胡须,骂了一句:“愚蠢的东方人!”

在作恶心态驱使下,荷兰的水手又冲着“乐土号”开了两炮,一炮打在它的正前方,一炮打在了它的右舷下。两发炮弹都溅起了高高的水柱,使得“乐土号”摇曳不止。这是荷兰人的最终警告了,他们毫不吝啬炮弹,两天之内打了上百发,仿佛可以无穷无尽的用下去。

此时,老者幸翁已经和阿归伯并列站在了船头,两人眺望着东方。炮弹激起的水柱像下雨一样纷纷扬扬,但并不令他们感到恐惧。太阳已经渐渐偏西,荷兰人的战舰慢慢紧逼了上来。然而,苍茫的大海上,依然有自由翱翔的海鸟在飞过,蔚蓝的大海此刻宁静无比。

幸翁看着迎面急速飞来的海鸟,对阿归伯高声说:“孩子,相信我,兰芳国一定有救。我已经逃亡过许多回了,至少有八次了。每一次,我都觉得自己可以死亡了,但依然活到今天。”

阿归伯说:“老前辈,您刚才是说闻到了苍龙的味道吗?您是说会有龙解救我们?是南海的龙王?”

幸翁哈哈一笑,说:“真有龙出现,你敢不敢去迎接它呢?我已经见过八条龙了!”

阿归伯说:“当然,我敢,我们是龙的后裔么!老伯,我还从来没见过龙呢!”

幸翁没有答复他,只是大声问他:“孩子,你是如何学会那首曲的?”

阿归伯说:“是我少年到大的朋友老梁教我的!”

幸翁点头,想了片刻说:“你所说的老梁,应该就是殉国的梁统领吧?”

阿归伯脸露悲伤,回答说:“正是的,您应该跟他很熟悉吧?”

幸翁叹息一声,无限感伤地说:“他是一个很棒的孩子,总是那么勇敢,那么无畏。那支曲子,曾是我教给他的。不想到我们的兰芳国也曲终人散了。”

阿归伯恍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我记起来,我记起来了。您是不是就是大梁……梁统领的老师,据说长生不老的那位仙人?”

幸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曾经在选帝院中给恩官教习过音律和法律,但我并不是什么仙人,我不过多活几年,老身死而不朽罢了!”

阿归伯连忙向幸翁深深地一拜,说:“晚辈这才记起来,您是兴文院大学士、大统领府白鹿阁的元老资政士、也是勋议院曾经的勋议长石有幸石前辈。大家都说您是庇佑兰芳国的大仙师!今天,我终于知道为何梁统领要请您护送这些孩子了,请您受晚辈一拜!”

幸翁连忙摇头说:“孩子,孩子,他们是最最要紧的!我只是个老而不死,死亡的朽人!”

这时候,荷兰人又发炮了。眼见已经到了下午,距离婆罗洲兰芳国越来越远了,看到“乐土号”始终没有要停下来或者返航的意思,荷兰人失去了耐心。荷兰的舰长命令炮手换上一枚实心的铁炮弹兵开炮。

“咕咚”很大的一声响,那炮弹准确地砸在了“乐土号”甲板距船头三分之一的地方,把甲板砸出了一个卵形的大洞。所幸,由于不是开花弹,倒没有造成更大的毁坏。

看到这个情况,船长阿归伯神色立刻变得慌张起来,对阿幸翁说:“老仙人,您说向东去有办法,您就快、快想想办法吧。他们已经开始强行攻击我们了。”

幸翁闭上眼睛,说:“不慌,不慌,正是时候,正是时候,龙,马上就要来了……”



第二章 神龙相助



六、九龙



   “乐土号”的船长阿归伯慌忙转身向船的前方眺望,可眼见海面一片宁静,只不过天际线上的云朵在堆积。天上海里并没有龙的踪迹。他很疑惑地又看了看幸翁一眼,发现他也只是在神情凝重地等待着。阿归伯心中产生了层层的疑惑,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刀和盾牌,准备随时跟荷兰人拼尽最后一命。

正在这时,忽然海面上慢慢起了大风。风从东来,越刮越猛,本来十分晴朗的天气,陡然间变得阴郁起来。无数的乌云像从大海的裂缝中喷发出来一样,瞬间布满了天空。海面开始动荡起来,波涛越来越大越来越汹涌。仅仅一小会,整个天就黑了,船只摇晃得十分厉害。堆积的云层里不断地电闪雷鸣,一条条巨大的闪电,就像是有巨龙在云丛之中飞舞。这是一场突然其来得海上风暴。

看到此情此景,阿归伯忍不住高兴得大叫起来:“龙来了,龙来了,龙来救我们啦!”

听到船长的话,满船的水手欢欣鼓舞,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得到龙的影子,没有一个人听得到龙的呼啸。比之战火,他们还要经历巨大的风暴。但至少风暴来了,他们可以依靠老天的力量。狂风暴雨对他们,比对荷兰人更加有利。

海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了。荷兰的炮舰紧随着“乐土号”颠簸了起来。舰上的船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带海洋风暴给吓着了,他非常清楚,再追击兰芳国人的船将毫无意义,他们没准会一块葬身海底。于是,他随即下令,停止追击,赶快返航,回到舰队去避风。

就在电闪雷鸣之中,荷兰人的战船“Jacht”号返航了,并且很快消失在“乐土号”的视野之中。

风暴依然在肆虐,天很快就黑透了。接着,雨点急速地降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乐土号”的风帆上。旋转的海风和汹涌的波涛把它向北方推得很快,阿归伯匆忙下令水手们收下风帆,并盖好甲板上的漏洞。

雷电和风暴之中,年迈的幸翁依然矗立在船头。他此刻睁大了双眼,向天空眺望。那些在他生命中显现又离开的巨龙,仿佛此时此刻正在云的上方汇集。雷电一闪一闪,把云端照射得异常明亮。它们张牙舞爪,它们上下翻腾,摇曳不止。

“一条,白龙,两条,青龙,三条,紫龙,四条,苍龙,五条,银龙,六条,金龙,七条,红龙,八条,冥龙……”

幸翁对着高天一条一条细数着闪电,似乎他真的看到了那些推云播雨的神龙。不仅如此,那些神龙还能跟老者对话。雨落如注,白色的老人矗立船头,在闪电的光辉之中直视海天,那种飘逸出尘的风度,完全像是一位仙家,或者说是西洋人嘴里所说的魔法师。这样的情景实在太难得一遇,令满船的水手瞬时顶礼膜拜。

然而,无论是船长阿归伯,还是众多的水手,仅仅看到了密集的乌云和涌动不息的闪电。他们这才想起来,那些匆忙西飞的海鸟,恐怕都是为了逃避风暴——或者说那些云中的巨龙。他们认为自己仅仅是俗人,只能看到风暴雷雨,看不到那些龙的存在。

对于那些逃逸的“Jacht”号上的荷兰人来说,今天所遭遇的,仅仅只是突发的自然现象,一场极为突然的热带飓风。热气旋突然遇冷降温,引发了一个超级的龙卷风,仅此而已。此时,全世界纪年的历史已经是公元1854年了,距离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已经过去三百五十年了,著名的麦哲伦、库克船长和达尔文先生早先后已经完成了各自环球的航行了,人们不但知道了地球围绕着太阳旋转,知道了太阳系的行星构成,还在八年之前,刚刚发现了太阳的第八大行星——海王星。

此时,欧洲大陆上的“工业革命”正在热热烈烈地进行着,天文学、物理学、数学、化学、生物学……声光电磁,世界百科,都已经有了明白的纲目体系。无数的小学、中学、大学在欧洲建立了起来,白人的孩子们停止了既往在田野或者城镇里闲游逛荡的日子,早早地进入课堂学习各门课程,考各种各样的试,写没完没了的功课。

总之,在故事发生的那个时代,现代我们熟知的科学世界已经降临到地球上了。因此,北欧的荷兰人更不会相信有龙的存在,他们只承认地球上曾经存在过恐龙。他们可真不是被龙给吓住的。他们放弃追击“乐土号”,是因为他们舰上随军的气象专员,确定那艘兰芳国人的船绝对逃不过风暴的灾难。

可是,那些龙真的在啊——它们就在老人的双眼中。

那位白袍白须的老人幸翁,穿越那厚厚云层,真真切切嗅到龙的气息。它们足足伴随了他三千年。它们曾经在古老而干涸的荒原上给他以水,在寒冷冰封的北方给他温暖的火,在坚硬的山岩上给他以金,让他砸开石头寻找通向未来出路,它们也在荒凉的沙漠深处给他吐出种子,长出无边无际的森林,它们还曾在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给他堆积出一片生机勃勃的大地,让他得和朋友们一起建设出前无古人的兰芳之国……

每一次少年幸在逃亡的路上信心全无、彻底绝望的时刻,这些龙会从宇宙最大的深渊之处飞升出来,飞向少年幸。龙的一次又一次出现,延迟了那个“黑夜使者”的步伐……



七、风暴



老人虽然看得见一条一条的龙。但是,那些龙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子聚集在了一起。他们只是在云层的上方一条一条地闪现。这只龙隐没,那一只龙再出现。他们是幸相伴多年的老友,但似乎彼此并不熟悉。

风雨变得更大了,“乐土号”开始在巨浪的巅峰和深谷之中跌宕。世界开始变得一片漆黑,只有不时闪亮的雷霆能够照亮这乌云下的世界。船长急忙命令水手们各就各位,努力在惊涛骇浪之中保持“乐土号”的稳定。

这些水手虽然并不是能征善战的战士,但却都是饱经大海颠簸的真正的海上勇士。他们对波涛满怀感激,对心中的仙人幸翁也满怀感激,要不是他召唤出神龙,他们此刻肯定要被荷兰人俘虏了。

电闪雷鸣,一直在注视着老人阿幸翁的船长阿归伯惊奇地发现,船头上的老翁在雷电闪烁的瞬间不见了。在另一次的闪烁之中,他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没有白发,也没有白胡须。只有一头浓密而深黑的头发,一个身材纤细却非常挺拔的少年。

可是,阿归伯一点没有被惊吓到,他坚信自己见到的一定是神仙,是兰芳国唯一的真神仙。因此,即使风雨再大,他都满怀信心,相信眼前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在彻底击退了敌人之后,神龙自然会消隐。他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船头,打扰老神仙与神龙沟通,唯恐扰乱了仙人的秩序。

此时,幸翁也不知道自己在电光火石的须臾回复到了少年时代。

他仅仅是眺望着群龙,像既往一次又一次那样,等待他们的合璧。按照三千年前的约定,那个他真正少年时代遭遇的、西方来的那个陌生人、奇异的老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过:“九龙合璧之日,我一定归还给你……”

幸此刻神思恍惚,大海忽上忽下的颠簸。他双手紧紧握住大帆船前的缆绳,看到眼前的海面正似乎不那么深黑,也不那么波澜壮阔了。有光芒照射在其上,海面变得平坦,宁静,渐渐地,尘土飞扬了起来。那些翻腾的波浪,变成了一只又一只肥壮的山羊,互相拥挤着,在他的眼前奔跑。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随着羊群向前进,拿着一根长长的鞭子,驱赶着他们。那三千年前的光景,此刻就在眼前。幸的身体也开始变小,变成了一个牧羊的少年,那个无名的、一片懵懂与蒙昧的牧羊少年……



那却是一个异常宁静的暮春的傍晚,没有风暴、也没有雷电。那个无名的牧羊少年从部落的村庄里走出来,赶着羊去长满嫩草的山谷。

那村庄里只有木头和草搭建的棚子,那是一户一户的村民。他们烧黄土为陶,烧出了各种各样的器皿,盛放食物与谷种,养羊,养猪,也养狗。

因为牧羊少年无父无母,所以,他只能和羊群生活在一起,成为羊群里穿着破烂葛条衣裳、两条腿的头羊。他不是部落的正式居民,所以连一件像样的羊羔皮裙摆都没有。

牧羊少年每天都会把羊群赶到一个异常宽阔、长满青草的谷地里放牧,谷地的最下方是一条细细却很悠长的小路,通向连绵的群山。群山之外可能还隐藏着无穷无尽的世界,但是少年却从来不去想它。他从来没有想过那条小路,更想象不到群山之外隐藏着的世界。他的世界,只在小小部落里小小的羊群这么大。

那些遮挡少年眼睛的群山其实并不高大,因为山顶上没有云雾缭绕,也没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山顶上只是有数也数不清的树木。牧羊少年的确数不清那些树,他毫无数字的概念,甚至连自己的羊群也不会数。实际上,这个小少年也不会使用部落里共用的语言,他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因此,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

然而,他却清楚地知道不能丢失部落的羊,否则,他一定会被赶出这个小部落,成为这个山谷外白鹿原野上一只孤零流浪的小野兽——就像是部落酋长告诉他的那样,是被一只母狼的乳所喂养大的。

然而,牧羊少年自有他的办法。保证羊儿不丢失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认识每一只羊。尽管他自己没有名字,他但给它们都取了大名,一个叫“啊”,一个叫“啦”,一个叫“哈”,一个叫“呀”,一个叫“呱”……总之,都是一个一个简单音节。这一群的羊都会这么一个名字。当牧羊少年叫到它们名字的时候,它们会慢悠悠地抬起在正在吃草的脑袋,用迷糊迷糊眼神答复少年的呼唤,或者很不耐烦地告诉他:“我在这里。”——羊的声音只是“咩咩咩”,但少年确实听得懂它们的语言,尽管他还没有能够掌握人的语言。

就是凭借着这种办法,少年很成功地保证了它羊群的稳定与壮大。部落的人因此肯收养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

有一天傍晚,少年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挨着个叫唤每只羊的名字。他叫唤了一百零七个名字。当叫到“哇”的时候,他发现小羊羔“哇”并没有抬起头回应他。

“哇,哇,哇,哇……”

牧羊少年高声叫唤,起初只是很小声地喊,随后不断加大嗓门,大到引得远远近近的山谷里都布满了他的叫声。

小羊羔“哇”还是不见踪影。羊群里大大小小的羊在“咩咩”地叫唤着,不时有其它的羊抬头看了看少年,可它们也都一脸茫然。草的气息太清香了,他们都一直在专注啃食着,谁也没心思关心身边的伙伴。

牧羊少年变得很焦急了。他害怕挨饿,害怕部落里人们的冷落,害怕酋长养的大狗对他狂吠,害怕一个人被关在黑地洞里……总而言之,他害怕的太多了,所以他浑身变得冰冷,在山谷里四处奔跑,寻找他丢失的小羊“哇”。



八、陌生人



小羊羔“哇”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无名的牧羊少年在石头缝里找,在树冠上找,在溪水转弯的巨石后找,在高而茂密的草丛后找。除了惊吓到了一条长蛇、一只饮水的獾、一头打瞌睡的野猪,他别无所获。还有一只又瘦又小的居心叵测的狐狸,居然躲在草丛里觊觎羊群,可惜它还没有最小的羊羔大,被牧羊少年的长鞭一挥,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就在牧羊少年在山谷里四下寻找小羊的时候,他又听到那整个的大羊群发生了一点点的骚动。有几只大的羊,“咔”、“哈”和“哒”发出了惊恐的叫声,随即群羊都惊恐地叫起来。他们在叫唤牧羊少年:“有闯入者来了,有闯入者来了!”

少年听在耳中,听得明白,连忙伸手抓起在草丛里盘着、准备攻击他的长蛇,向羊群跑去。这是条有毒的蛇,三角形的脑袋就像一个石箭头,“嗖”地想咬向少年的胳膊。

少年太熟悉蛇的这套本领了。他在那个白鹿荒原上流浪的时刻,要应付最多的动物,就是蛇了。他身手敏捷,很娴熟地躲过了蛇致命一口,左一甩、右一甩把蛇给转晕了,缠在牧羊的长鞭上。长鞭是由坚硬的柳枝做成的,蛇身缠绕在上面,就像是一根攀附在柳枝上的藤蔓。

在快要接近羊群的时候,牧羊少年看到,刚才自己站立的那个大石头上端坐着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袍,在夕阳下似乎晶晶闪亮——此时的无名少年,还不知道那个袍子是丝质的。在这片东方大陆上,能够穿得上丝质袍子的,只有在白鹿原之外的之外的之外的那些非常非常大的部落和国家里的大王们。无名少年目前对他们还是一无所知。

走近了看,那个陌生人长像极其怪异,一头浓密而黑的头发却是蜷曲的,稍稍白皙的皮肤像是蛇的腹部,高耸的鼻梁下一口浓密的红色胡须。最为怪异的是,他的一只眼睛是黑色的,一只眼睛却是绿色的,藏在深深的眼窝里,像是两枚魔法石镶嵌在其中。这个一身黑衣的陌生人手边趴着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羊羔。牧羊少年定睛一看,正是他要找的“哇”。

“哇,哇!”

牧羊少年一边高喊着小羊的名字,一边大步流星地奔向那个陌生人。陌生人慢悠悠地抬起头,冲着牧羊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了两排亮晶晶的牙齿。他朝牧羊少年招了招手,用少年根本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话。

可惜牧羊少年更关心他的羊羔。他狂奔向抢了羊羔的陌生人,伸手一甩,将那条大蛇丢向那个笑容诡异的家伙。可是那个人似乎一点不惧怕,依然微笑着,站起身,伸手迎接那条凶狠的大蛇。他像抓住一根草绳那样抓住了蛇,并似乎对蛇说了什么,那条蛇就乖乖地缠在了他的胳膊上,丝毫没有咬他的意思。

“哇,哇!”

牧羊少年已经跑到大石旁边,他喊着羊的名字,伸手去抓羊羔。小羊羔依然在呼呼大睡。那个陌生人却先于牧羊少年夺到了它。他要比少年高三倍,左手托着羊羔,右手缠着那条蛇,一身黑袍,面露微笑,显得十分奇怪。

牧羊少年面对这位强敌,却一点不畏惧,立刻甩出牧羊的柳枝鞭子要抽打他。然而那个陌生人也同时伸手抓住了那个鞭子,并很轻易地就从少年手中夺了过去。

少年扑到他的腿上,想抢夺他手中的羊羔,却被陌生人用一只手指给顶在脑门上,一点动弹不了。那条在他右臂上的蛇顺势从少年身上溜到了地下,一跐溜钻到草丛里不见了。

陌生人微笑着叽里咕噜说了一段人类的语言,牧羊少年根本听不懂。他的头和双手都没法动弹,只有双腿在努力向前踢。陌生人闭上了双眼,然后立刻又睁了开来,忽然说了一段少年可以听得懂的语言说:

“野蛮的小朋友,我帮你找到了你的羊,你怎么能这样无礼地报答我呢!”

牧羊少年立刻不动了,瞪圆了双眼盯着这个高大、怪异的陌生人看。少年听懂了他的话,那是他可以而部落里人们都不会懂的语言:狼的语言。少年大声用狼语在嗓子眼里发出了特有低沉的吼声,表示了警戒但不会再进攻意思。

陌生人微笑了起来,放开了少年,并把熟睡中的羊羔放到他的怀抱中。他继续用狼的语言说:“我是一个山谷外的过路人,发现了一只迷途的羊羔。问清楚它的来路,就把它带回到羊群这儿来了。这只小羊跑得真是累了,你看,它呼呼睡得多香。”

牧羊少年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憨憨地一笑,算是谢过陌生人。这个高大的陌生人也笑了起来,继续用狼语说:“你在找羊,而我在找你。你应该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应该就是我们故事的原点。我从世界的那一端走到这一端,寻访过无数牧羊的少年,但像你这样身上狼奶气息今天依然这么重的,一个没有!将来,我会在罗马谷地里也遭遇一对兄弟俩,他们也是浑身狼奶味。等他们的狼奶味渗透到血液里,他们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帝国!”

牧羊少年愣住了,用狐疑的眼光死死盯着这个满嘴不知所云的陌生人。

陌生人慢悠悠地坐在了石头上,继续说:“一个混沌未开,还不懂人群的文明生活的小狼崽子。这个山谷,正如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也跟上次见你,你自己所描述的一模一样。嗯,不对,恐怕这时候的你,也听得懂羊的语言,鼠的语言,鸟的语言,虫的语言,可就是弄不懂人的语言吧?”

陌生人似乎什么都知道,牧羊少年忍不住点头,不过他努力翻查自己有限的记忆,确定自己的确从未见过这个人。

陌生人指着蛇的头,继续说:“蛇是危险的,可不是用来吓唬客人的,而是用来开启智慧的!有人说,蛇引诱了人们偷吃了伊甸园里的禁果。这是非常荒谬的。仅仅是因为怕蛇,人们才升起了火堆。有了火,人才会有智慧。火,是世界所制造出的第一部机器。”

陌生人提及了“火”,令牧羊少年真的面露了惊惧。牧羊少年真的很怕火,他无法融入部落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害怕那种上蹿下跳、稀奇古怪却无法用语言沟通的精灵。

陌生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奇怪的小方盒子,打开了,从中抽出一根细细的小棍子,在方盒子边上一擦。

瞬时间,火苗出现在了小棍子上。牧羊少年惊恐地要叫出来。



九、用火



“不用怕,少年,拿住它!”

陌生人把那个闪着火苗的小棍子交到牧羊少年的手上。少年颤抖着捏住燃烧中的小火棍子,火苗立刻在少年的双眼里跳跃。

陌生人鼓起嘴,吹熄了那个火苗,说:“孩子,火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不用怕。从今天起,它也属于你的了。”

牧羊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盯住陌生人手中的那个小小的方形的盒子看,那个盒子里住着一堆这样的小木棍。陌生人却把它揣进了怀里。

“你就是我要找的见证人和开启者,孩子!”陌生人的态度是如此的友善,就像是喂养少年喝奶的母狼那么温和,“在未来的光阴里,我祝福你,你会慢慢学会人的语言,会认识文字,还会学习很多很多的东西。有朝一日,我们在这里再次相聚的时刻,你会明白我的祝福是多么地大!”

夕阳西下,陌生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圆圆的带着似乎星星光泽的小鹅卵石,看了一下,突然换了一种猿猴的语言说:“时辰不早了,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放羊的小孩子,你应该要回家了吧?”

牧羊少年是能够听得懂猿猴们的语言的。它们跟狼语很接近,但要比狼语更为复杂一点,而狼语又比羊语更为复杂,正如羊语要比鸟语要复杂一样。猿猴的语言可以说是动物语言里最为复杂的了,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接近部落里人们的语言了。

孩子用猿猴的语言说出了他与陌生人相遇的第一句话:“什么,是,五点?”。

陌生人又笑了起来,因为这个牧羊少年的声音里已经全然没有了狼的气息,就像猿猴一样地柔和,充满着好奇心。他告诉少年:“五代表着数字,点代表着时间……这也是两部组合得非常巧妙地机器。现在,它们都被组装了起来,装在了这里!”他把那个圆圆的小鹅卵石放在了牧羊少年的耳边。

少年听到了小石头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极其均匀。他看到了鹅卵石的正面,覆盖着像冰一样透明的东西,在它下面,藏着三根针,一根在快速地奔跑,另一个根极慢地转动,还有一根似乎纹丝不动。少年非常谨慎,却满是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圆鹅卵石的表面,然而张开嘴,就想咬或者舔它一下。

陌生人笑了起来,连忙把那个小石头揣回到自己的怀中,说:“不不,只是个记录时间的机器,可不是什么能吃的东西。”

牧羊少年说放下已经被惊醒的小羊羔“哇”,突然用猿猴的语言说了第二句话:“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陌生人盯着他的眼睛,他脸上一直没有退却的笑容变得更灿烂起来:“我的见证者,孩子,你的这个问题可非常不容易回答。不过,我回对你坦诚相告,我是一个旅行者,从一个天地来,要到各种不同的天地去!”

陌生人的回答令少年更加疑惑不解了,他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什么意思:“一个天地,另一个天地?”他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天是那么高,地是那么广阔,并没有迹象表面它们有尽头,更别说有“另一个”,更别说“各种”不同的天地。

天哪,牧羊少年看来,这个古怪的陌生人就像是一只发了疯的老猿猴。

于是,陌生人已经感知到了少年的疑惑。于是,他笑眯眯的又掏出了第三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块三角形的“冰”。他把这块“冰”对着太阳,然后对牧羊少年说:“孩子,伸出你的手来。”

牧羊少年已经毫不惊讶这位陌生人能拿出什么令他大吃一惊的东西了,他乖乖地伸出了黑乎乎的双手,伸到了陌生人的面前。那个陌生人把这块三条边都像石刃一样锋利的冰悬着放在了少年双手的上方。牧羊少年连忙把双手一缩,藏在了身后。他突然间害怕陌生人会用那块东西砍他手心。

“不用怕,孩子,”陌生人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给你看看不同的天地。我想,你会一定看到的!”

牧羊少年将信将疑,又将双手伸了出来,平整地放在陌生人的面前。陌生人将那块三角形的冰稍稍举起一点,对着夕阳的方向。忽然间,一束五颜六色的光整齐地排列在了少年的手掌心。少年的双瞳又亮了起来,他被这道彩虹一样的光线给迷住了。

陌生人问牧羊少年:“数一数这里一共有几道光?”

红橙黄绿青蓝紫,分明的七道光芒,牧羊少年却无法数出。他的头脑里只能数到二,一个东西和另一个东西,一只羊和另一只羊,如此循环往复。

陌生人自顾自地说:“你的头脑真是一片混沌,就像是回归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 15:56:58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家里人反对写作   我仍旧是一个寂寞的写手   阜宁是一个没有图书馆可以泡的地方
我家在兴富小区那里    有没有人愿意做朋友
发表于 2017-11-21 21: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枯草2008 发表于 2017-11-2 15:56
尽管家里人反对写作   我仍旧是一个寂寞的写手   阜宁是一个没有图书馆可以泡的地方
我家在兴富小区那里   ...

有图书馆,在阜宁中学西门往南二百米处,单独的门进去。
发表于 2017-11-22 19:37:12 | 显示全部楼层
枯草2008 发表于 2017-11-2 15:56
尽管家里人反对写作   我仍旧是一个寂寞的写手   阜宁是一个没有图书馆可以泡的地方
我家在兴富小区那里   ...

最近,身体还好吗?
发表于 2017-12-6 09:02:1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是陶兄作品?
 楼主| 发表于 2018-3-29 15:54: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戚思权 发表于 2017-11-22 19:37
最近,身体还好吗?

身体不错
 楼主| 发表于 2018-3-29 15:55:12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涯倦客 发表于 2017-11-21 21:14
有图书馆,在阜宁中学西门往南二百米处,单独的门进去。

里面没什么书,新华书店都不准拆书看
发表于 2018-11-30 12:48:2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陶兄已出版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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