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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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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9 08:30: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吴茂华 于 2017-12-9 17:31 编辑

                 冬天

                             一
   一下午,树叶落不少,一些残枝在夜里“咔嚓”一声掉在马路上,草在枯黄,蚂蚁在搬家,从头顶飞过的鸟儿不肯停留,开始又一年的迁徙旅行。而人是不肯走的,一件又一件添衣裳,为穿衣裳跟孩子不止一次较劲,孩子的反驳理由很充分,皮肤不冷。女儿问我,大地为什么一件又一件在脱衣服?
   当大地露出它的肤色,人为什么不肯走?因为,人与故乡连在一起。回乡祭祖,冬天,让人又一次回到故乡,触摸祖先的肋骨与疼痛。另一次在春暖花开的清明时节。别忘了埋在地下的亲人。在不断矮下去的坟墓旁,我们只有跪下来,和长辈一起跪下来——我们的亲缘与灵魂才能接近,才能平等或者平行交流,这是用一种亲近泥土的语言在对话。墓外有一小部分是荒地,不知为何荒芜?目光与荒地相撞,就听到早年用过的镰刀分割我骨头的脆响,过后,我看到光明,照耀到我人生荒芜的部分。在不同的隙缝里,我看到蛇与青蛙,一个不再捕食,另一个不再逃命。冬天让它们的简历同藏在土洞里,一言不发。这是自然的馈赠,也是自然的哲学。而人做不到。首先不能冬眠,让一棵会思维的芦苇停止思考,许多战争在冬天没有停止,反而在冬天决出胜负出来,让那些大面积的尸骨难以返乡。看似简朴,实际陷入无能为力的悖论里。就在迟疑里,忽略天气预报,潮流潮水般涌来,龟缩在空调房间里,怀想童年母亲添柴的炉膛里火焰的鲜红,熬出温暖的大米粥,炉灰炕熟了山芋与棒头,那种原生的植物香甜,一下子把冬天裹在怀里,久久不肯从舌尖上散去。

                   二

   泥沙俱下的现实警告我们只能回忆着美好的往昔,人到中年谈未来是一种奢侈。有些怀念,来至异乡,多年前的我写过:
   异乡的黄金不属于故乡
   异乡有黄金,我们才去异乡。我们不能够拥有全部异乡的黄金,仅有几粒《金蔷薇》的金沙,在带回来的长途班车里,已被乡愁冲洗掉了。对于异乡的打拼与艰辛生活,在故乡面前,会变得两手空空。在每个人灵魂里,故乡是富饶的,异乡是空洞的。哪怕腰缠万贯,也要叶落归根。活在异乡,已经不安。不想死在异乡,成孤魂野鬼更不安。他们提前置好豪华墓室,跟活着的暴发户一样,把房子建得张牙舞爪,富丽堂皇。
    冬天是属于老年人的,他们的衣着与这个冬天浑然一体,只有头顶的白发像霜,又像雪,一种刺眼的白,一种恐慌的白,不能再城里一直白下去。那些老人的权威完全丧失,来到城里被儿女训斥,被孙辈嘲笑的同时,被迫于迅猛发展的城市接轨,穿淘汰下来的衣服,用淘汰下来的手机,在人群和城市语言里迷路。却把自家儿孙在城里的事情拿到乡下,为自己赢来最后的荣光。这多多少少带有吹牛了,老人们乐此不疲,互相不戳穿。也没有人去真求办个事儿,乡下人都知道,这都是美丽的,善意的谎言。
   城市是现实的,同样是残酷的文明。冬天没有什么庄稼可收了,但一些老人回来了,是因年纪太大回来的。他们行将就木,只有乡村,是广大的,可以接纳的。人类的家园在乡村,人类的墓园在乡村。在没有什么遮挡的冬天,这些大地上微微隆起的土馒头露馅了,会让一些人心惊肉跳。而憨厚没有心机的人觉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该喝酒就喝酒,该念经就念经。生命如流水,既然流过来,也会流过去。

                 三

   我带着第一根白发回到长胜村,没有人和我打招呼,他们跟城里人一样行色匆匆,我才意识到自己也成了异乡人。以前,我一直在长胜村劳动,这里的草木,这里的牛羊,会认出我。有时候的离开,就是消失。除非成龙成凤,衣锦还乡。而我除了文字,不能给长胜村带来物质上的支持,不能为乡亲们办妥一件难事,甚至不拿下田帮他们把晚稻收上场地。并不是说我一无所有,一无所获。有些上点年纪者先楞一下,转而拉我喝酒吹牛,与他们一起玩牌。乡村小赌,像一块没有完全好起来的疥疮,融入其中,其乐融融。从形而下里接地气,从人畜共居的村庄根部出走,与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长胜村还是血脉相连。
   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长胜村,在今世里把我分隔开,一半属于乡村,一半属于城镇。怎么说呢?就像过分美丽的母亲,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却常常遭到父亲的毒打。这样不言而喻的事情,做乡村护士的桃子姐姐在遭家暴多次后,才怪自己长得太美了,常常找母亲控诉,相依而哭。她常找来母亲那些老气横秋的衣服穿身上去掩盖。而她青春年华的健硕之美怎么也挡不住的,怎么也消失不了长胜村里关于桃子姐姐风流韵事的传说,传多了,就跟真的一样了。离婚后桃子姐姐又下嫁外县一个乡镇,还是过得不好。水能洗干净桃子姐姐的衣裳,不能洗干净乡村护士的灵魂。“我老了,就好了!”桃子姐姐比别人更盼变老,提前进入人生的冬天。无奈岁月无情,就是不肯把她老下去。人到中年的桃子姐姐不分昼夜出诊,不断提高医术,先进乡镇卫生院做护士长,后来进县医院做护士长。一首刚获奖的诗歌《她邮寄来了头顶上的霜》,就是为桃子姐姐写的。
   门前霜挽留不住夜莺,不在自己的设想里生活
   在寒冬,提着用心焐热的水袋,驱寒的生姜片
   一个打火机。桃子姐姐追着一辆离站的公共汽车

                 四
   立冬过后,传来一个死人的消息,七十二岁的王村村民徐恒亚死在家里多日,头脚多处被老鼠啃食,惨不忍睹。另一位徐姓村民,更老一点,八十一岁,精壮,能养蚕。那夜风起,去河边打捞蚕席卷入河里,多日起尸。他们的子女都在苏南打工,不少缺衣少食,不是不孝顺。丧事办得压抑而隆重,子孙们嚎啕大哭,是真正的伤心。我的朋友商建华,还看到种着几亩地的徐恒亚老人,骑车去特庸镇赶集。事情来的突然,又是乡村的热点新闻,多种传说,甚至近似谣言,在灰蒙蒙的冬天里,我没有参加讨论与传播,就像做了一个梦。到长胜村,我不敢对比我年长的人说起这些事情,同时,我也不想打听另外关于死亡的事情。
   长根父亲递我一支香烟,说是儿子给的好烟,留着敬我。他知道我不吸烟,但这是一种表达,这种近似农具的表达。
   长根父亲启程去南京帮儿子看护工地。
   我从长根父亲头上找不到一根黑发,而我刚染的满头黑发有点不敢面对。是的,我们这一代人也开始老了,长根父亲那一代人更老了。为什么他们在叶落归根时还要背井离乡?
   由于长根跟我是死党,他父亲经常夸我是个孝子加天才诗人——这是另一种表达。
   再过几天就是小雪,长根父亲对我说。心头仿佛有雪花飘落苏北平原。雪总是在人们等待很久才会下,下一场好雪,瑞雪兆丰年。
   冬天的晚上,长根父亲大包背着,小包提着,在车水马龙里穿行。突然被一个乞丐拽住了。找着水泥台阶坐下来,敬烟吸烟,相同口音,他乡遇故知一般促膝长谈,要不是儿子来电提醒,差点误了火车班次。
   长根父亲迟疑一下,掏出一张新五十元票子,乞丐连连作揖说遇到好人了。长根父亲一边吃力小跑去检票,一边回望,为一个来自家乡的比他年轻的乞丐而流出了眼泪。
发表于 2017-11-29 08:52:2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格局,有沉淀,表达独特有力。
 楼主| 发表于 2017-11-30 05:45:12 | 显示全部楼层
沐之馨 发表于 2017-11-29 08:52
有格局,有沉淀,表达独特有力。

这一篇,几乎没有构思。随心所欲写的。问好,祝福!
发表于 2017-11-30 12:48: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老师的忠粉,却不敢胡言乱语,只有膜拜膜拜
发表于 2017-12-1 10:05:2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很现实。人生不易,有一种无可奈何。
 楼主| 发表于 2017-12-2 10:47: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生活就是这样!
 楼主| 发表于 2017-12-9 17:27:47 | 显示全部楼层
纳兰容容 发表于 2017-12-1 10:05
写的很现实。人生不易,有一种无可奈何。

仅仅是我的思考,有些事情很小,我也写了。对一个人很大的事情,比如死亡,我也写了。
发表于 2018-1-18 19:3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立冬过后,传来一个死人的消息,七十二岁的王村村民徐恒亚死在家里多日,头脚多处被老鼠啃食,惨不忍睹。另一位徐姓村民,更老一点,八十一岁,精壮,能养蚕。那夜风起,去河边打捞蚕席卷入河里,多日起尸。他们的子女都在苏南打工,不少缺衣少食,不是不孝顺。丧事办得压抑而隆重,子孙们嚎啕大哭,是真正的伤心。

           ——读来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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