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 河】张家渡口

北国利剑

       老家东侧有一条县际界河廖家沟，因比遍布村中宽不及二十米的无名小河规模宏大气势磅礴，而被村民们亲切地称为“大河”。大河沿线人口稠密、经济活跃，相距千米便会衍生一家渡口，渡户凭借养家糊口，村民籍此往来东西，我的祖辈便是众多渡口中的一员，江湖人称“张家渡口”。
       遥想渡口当年，商贾云集，人气爆棚。水中大小船舶往来穿梭，陆上路宽岸净交通发达，村民为人热情行事大方，来往商船常常选择在此宿眠休息、补充给养，客轮经过都会鸣迪示意，提醒乘客登船上岸，俨然客运公司编外码头。
       草长莺飞时节，春光明媚，惠风和煦。渡口上下，南北水果、本地蔬菜，农资工具、生活用品，船载车（自行车）运肩挑，水中岸上一字排开，自由贸易，气氛融洽。夕阳西下，商者收称，渔人归家，飞鸟回巢，月牙升起，倒映水中，星光灯光，相映成趣，好一幅水乡胜景。
       夏日傍晚，新风桥上陆陆续续挤满纳凉的人们，附近的夹着矮凳摇着蒲扇，远些的带张报纸就地打坐，还有的象征性吹一下晒得发烫的桥面席地，或吐着烟圈倚于栏杆……这边大妈大婶们开着张家长李家短的信息交流会，什么谁家姑娘谈对象啦、谁家儿子不学好啦、谁家媳妇怀孕啦；那边开讲从《故事会》上看来的鬼怪故事、灵异事件或者杨家将、岳飞传等评书故事；桥头楝树下坐着的几个年青人，手里拿着小半导体在听“今晚八点半”。我等一众小孩，有的骑于桥墩，有的钻于桥洞，有的拿着装有荧火虫的玻璃瓶追逐打闹，有的听鬼故事听到不敢回家。
       人气最旺的当数邻居殷大妈，外县人，汉字不识一个，数字不分大小，穿鞋不知左右，远行找不着家门。但是要问她大人小孩多少岁是什么属相张口就来，说起生活用品类谜语脱口而出，且符规合则，常令自认聪明的人摸不着头脑。于是，有她在场周围便会围着一群大姑娘小媳妇问属相、猜谜语，淘气的孩子弄不清属相猜不着谜语便会恶作剧般问她1+1等于几、二分之一与三分之一哪个大等高难度问题，大妈不急也不恼，默不作声或继续说她的谜语。受其影响，我正是从那时起对子丑寅卯发生兴趣，对着老黄历背了好长时间，遇到实战仍嗑嗑巴巴，心中默背鼠牛虎兔，再承前启后、加减乘除一番才能得出答案，正确率还时常还得不到保证。
       年根岁末，渡口格外热闹，山东大葱、浙江带鱼、射阳醉螺醉蟹、滨海粉丝粉条……应有尽有，赶集一般。遇有紧俏商品、稀缺年货，村民们奔走相告，资源共享。供销社配送物资、食盐船只来埠，附近村民主动出工出力装卸货物，既可解工作人员燃眉之急，又可为家庭谋得一份实惠。
       童年不再，芳华难留。十多年前，随着政府实施撤渡建桥政策，如今张家渡口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水泥拱桥，当年的码头亦已荒废，残破不堪、水草丛生。陆上交通的蓬勃发展，大河中的客轮已不知在何时停运，也鲜有商船往来。当年嘻戏的孩童大多到了不同的城市工作生活，村中零星居住着老弱病残及部分能人。新风桥的荣光亦已褪去，桥面风烛残年，桥体老态龙钟，桥洞、栏杆不再有孩童上下攀爬。
       至于大河上的石拱桥，两岸村民有话说，桥面陡峭狭窄，栏杆简陋粗糙，别说老人孩子，就是年青人走在桥上都要小心翼翼、目不斜视，自行车只能推行，胆小的电瓶车摩托车手还得请人帮忙，家家户户回乡探亲的轿车面包只能绕道……有说当年系年轻后生设计建造，水平不足，经验不丰；有说建造资金被贪污挪用，偷工减料。当然均不足为信，应是当年建造理念和经济成本使然。
       近回家乡，听说随着河长制和生态文明建设的实施，大河将进行全面疏浚整治，石拱桥也将原址重建。由此预见，张家渡口虽一去不复返，但大河重振雄风之日应该不会久远。

林慧妮

有多少河，就有多少记忆，可以都只能在回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