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河】那河， 那一天

李永保

[醉里飞花令.河流]那河，那一天
          李永保
前记：渔滨河一条是阜宁西南部与淮安交界的天然河，是故黄河流入马家荡的分支。
水泵抽起渔滨河的水源源不断流向了翻耕后的麦茬田，麦茬田在晨曦下白汪汪的一片，开启了渔滨河畔夏天插秧的序幕，孙老四也开始了他的劳作。
  “林妹妹啊……”淮剧《宝玉哭灵》的唱段又从孙老四那破锣般的喉咙里传出悲情，飞得很远。渔滨村的人们又要笑他想老婆了，姚书记又要骂他不成正调了，显然他还没学会跟紧形势大唱革命歌曲。此时，他正牵着老水牛，肩上扛着水耙，走在颤微微的渔滨河木桥上，瘦骨嶙峋的光脚支撑着如他歌声一样干瘪的身体，与渔滨河里生长旺盛的蒲苇成了强烈的反差。
  象往常一样，孙老头低头走路。当他行走至桥中心时，忽见白色的确良衬衫、蓝涤纶长裤、棕红色的塑料凉鞋、手腕上晃着的手表向他移来，便客气了一声“书记早！”孙老头不需抬头就能知道来人是书记，甚至能断定他刚干过什么坏事。但他必须象其他渔滨村人一样装着对姚书记客气，因为姚书记虽说官不大，却影响着村民的命运，就象渔滨河不算大，却影响着沿河人民的幸福。当姚书记享受他的客气的时候，孙老四偷拉了一下僵绳，牛猛地一转头。只听扑通一声，姚书记被摔下了桥下，激起的水花打潮了孙老四的脸，也打潮了牛的一部分毛。
  孙老四正为这招得意的时候，在桥下不远处，长满金鱼藻、长鱼草、堇菜的水面冒出了书记圆胖毛茸的脑袋，正值丰水期的渔滨河的波浪时不时地冲撞拍打着他的脑袋，就象猫在戏弄着老鼠。
  “畜牲、书记、书记、畜生……”孙老四对着姚书记反复地说。不明情的人听来会以为孙老四在语无伦次地辨解着自己的歉意，可姚书记和孙老头不这么认为。当书记吃力地游到岸边，又抖抖活活地抓住蒲草上了岸，拂去身上的水草后，狠狠地瞪了老孙头一眼，甩下一句话“孙老四，你魂再掉，你‘四类分子’的帽子掉不了！”这句话对老孙头以前是非常有杀伤力的，会让他颤抖的，但今天这话他当作是老牛放屁，响而不臭，因为前天在县里做领导的表弟跟他讲过“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全国很快就要取清‘四类分子’的帽子”，孙老四的腰眼变硬朗了好多。当然，这话不能不让他想起那帽子的来历和苦痛。
  他祖祖辈辈虽然是贫苦人，但是因为他年轻时被国军抓丁扛了几天枪，解放后，就被赏了“四类分子”的帽子，让他成了被革命的对象，多次遭到“革命者”的批斗和虐待，不能让他正常生活。
  “书记，我家断炊了，请分我一些粮食。”当年的一个下午孙老四求告着。“现在革命群众都没粮吃，我怎么，你‘四类分子’……”哀求和拒绝在被拉大锯后，“看你人老实，又庄邻庄亲的，这样吧，天黑后，叫你老婆来仓库，我弄一些粮食给你们度命吧。”他恩谢书记的慈悲时候，忽然想起了书记平素看他老婆的眼神，不禁打个寒惊。
  夜晚很快降临了，趁着微稀的星光，孙老四的老婆往仓库取粮，走在渔滨河堤上，他因不放心，与老婆保持距离蹑手蹑脚地在后面跟着，心里没少埋怨满天翻飞的萤火虫的亮光。
  “孙四，今天鸭子不知犯了什么病，在河里就是赶不上岸，请你帮我一下。”堂哥忽然叫住了他，让孙老四一惊。
  帮堂哥把鸭子赶上岸之后，孙老四带着小跑赶往仓库。没跑多远，就见两个人影，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追，朝他而来。一会儿，前面的人撞进他的怀里，还背着一口袋东西。“啊，老婆，怎么回事？”“姓姚的不是人！”说完这话，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孙老四老婆便瘫倒在地。后面追赶的人已到了他们面前，他是姚书记。孙老四立刻明白了一切，立刻挥起拳头打向姓姚的。姓姚的一边躲让，一边恐吓道：“你敢打我，我就说你偷集体粮食，让你这个‘四类分子’准能坐几年牢。”姚书记说完怔住孙老四的话，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河堤上，孙老四就象渔滨河青苔下的癞蛤蟆受着软闷，背着粮食，架着老婆一步一趄地向家里走去。
  以后的不长时间，饥病交加的孙老四的老婆撒手人寰了，以后，姚书记家里水井里会时不时地漂起屎团，粥饭锅里时不时地会有脏物，以后孙老四经常被批斗。
  太阳还迟迟地不肯露头，书记怀恨着孙老四，走在回家换衣服的路上。当他过生产队队场时，发现麦草堆底下有他熟悉的一男一女乞丐在亲热。书记于是嘲讽道：“饭还吃不饱，还这么有兴致！”不曾想男乞丐冒出一句“人穷志不穷，麻雀还要弹弹雄。”这意想不到的话简单让书记笑得快要背过气去。
书记嘲笑乞丐们时，不知道乞丐心里也在嘲笑他。在嘲笑中，乞丐心里象过电影一样播放着书记的恶行。
  几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带着跟屁虫瘸腿小顺子壮胆去同村同学派出所所长赵大成家玩，一是套套近乎，二是看看大成的老婆王荷花，饱饱眼馋，因为她是渔滨河畔的大美人，姓姚的一想到她就会流口水。他还为她编了一段小唱呢：有才华，有品貌，唱淮调赛过百灵鸟，白晰的脸蛋黑眉目，胸前挂着两只大水蜜桃，细细的水蛇腰，圆圆屁股翘得高。他俩走至赵大成家窗户脚下时，听见赵大成就当时的形势在发牢骚。大成的牢骚先是让姓姚的吓了一跳，后来他想到大成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革命。忽然一种念头在他心中形成，让他很兴奋，但黑夜掩盖了他那兴奋的表情。他朝小顺子耳朵“嘘”了一下，拉着小顺子迅速地离开了。在他的开导下，小顺子与他连夜撑着小木船赶往公社的“文化大革命”委员会添盐加醋地检举了赵大成。在第二天的批斗赵大成的会场上，在他控诉了赵大成的“罪行”和撕破喉咙反复高喊“打倒赵大成！”之后，他和小顺子被宣布“火线”入党。这事之后，赵大成入了大牢，王荷花成了“反革命”的老婆没少遭受批斗。姓姚的总是以党员的身份在批斗中替她说好话，还暗自照顾她，为的是能靠近她，进而得到她。可王荷花憎恨他，不领他情，但他有癞皮狗的叮劲，为了讨得王荷花的谅解，有一次，他竟然跪在王荷花的面前，不停地抽自己的耳光，泪声俱下地说：“我真该死，真对不住你们，但是我也是没办法，不那样做就是对革命不忠诚……”泪水就象真的一样，迅速淹没了他的眼眶，但没有淹没他那对着王荷花色迷迷的眼神。王荷花鄙夷而仇痕的目光很快逼退了他的眼神，一声大喝“滚”。他识相地滚出门外，很沮丧，象失手的猎人，但不能因此而否论他是一个好猎手。
  当他“滚”到渔滨河的坏木桥上时，“用爷爷的棺材板来修桥”，这个富有创造力的念头让他心里一亮，于此，似乎让他看到未来光芒万丈。他很快用爷爷的棺材板修补了木板，他也很快被父亲领着的族人打得半死后，扔在桥头上。
  姓姚的政治嗅觉真不错。睡在床上养伤的他，在一天下午，忽然接到公社给他，让他任大队书记的委任状和“反封建礼教的革命战士”的奖状，他暗自庆幸修桥目的终于达到。此时，鸡血涨头的兴奋助长了他对王荷花的欲望和胆量。
  于是一瘸一拐的他竟然没花多长时间就来到王荷花家，一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荷花，一边去搂王荷花。
  “没看你这怂象，快滚！”
  “识相点，我以前还没混成这个怂象，照样把赵大成送进大牢，现在有这个怂象，别的不说，把你和孩子活活地饿死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威胁着。
  想到孩子，王荷花怔住了，流着泪水，木然地任由姓姚的摆布。以后的日子里，就这样她遭到他一次又一次的糟踏。
  乞丐想到这里，连续朝着姓姚的背影，呸呸呸。在乞丐“呸”声伴奏下，姓姚的走到家门口大柳树下，大柳树上的高音喇叭里又传来了“十年‘文化大革命’宣布结束，全党全军全国人民要深入批判‘文化大革命’，对‘文化大革命’中的有问题人员决不放过……”这些让他傻掉了的话，因为那些话敲响了他那类人的丧钟，他能感到让他不堪设想的下场即将到来。
  刚回到家，他便见到张老大在等他。他知道张老大是登门请他吃免费丧酒的。他并不谦让，也不需谦让，因为村民们每逢婚丧等大事必请他喝酒，早成了该村的习惯了。他换好衣服，便随张老大走了，很快就到了张老大家。
  在酒席上，人们的谈论大都是关于批判“文化大革命”的话题，有说赵大成被平反官复原职了，也有说公社正准备处理文革有问题的人……这些消息如同一盆冷水浇去了他身上酒后的烧热，也浇抖了他的心。
他不愧为“革命的闯将”，酒宴散后，佯装镇静，又人五人六地来到大队部，仍向往常一样对着送话器驴喊马叫地命令有关人等晚上8点到大队部开会，他仍佯装着对工作的负责、对革命的忠诚，村民也象往常一样能从喇叭里闻到他的酒味。
  晚上8点钟很快到了，与会者除小顺外其他人都到了。书记清清嗓子便开讲了。
  “同志们好，前几天邱大奶奶的小马桶被王小二偷回家当狗食盆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书记的声音象往常一样洪亮，“明天是不是依旧例把他弄船上沿渔滨河游行批斗，我今天把大家请来，想听听大家的看法。大先生你先说说。”
  姚书记怎么不提前几天仓库被偷千把斤稻子的大事，怎么专管小马桶的小事呢？大家在纳闷时，
  文皱皱的大先生开始讲话：“偷盗是素质所致。”因为感冒和缺牙导致大先生语音含混不清，被刚进会场的小顺子误听为“偷稻是书记、书记。”小顺子紧张得大叫起来：“书记你偷稻的事他们怎么知道的？”
  “啪”姚书记一个耳光搧在小顺子脸上。“你管住你的臭嘴！“我是管住了我的嘴了呀，你偷稻的事直到现在，我都没说。”那耳光使小顺子懵了而失去了理智，“还有你陷害赵大成的事，到现在我一直没说过……”在人们明白一切的时候，姓姚的拳头象雨点一样打在小顺子的面门上。忽然发现赵大成等几位干警走进了会议室，他像猴子一样跳上后窗逃跑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做亏心事不被夜敲门。姓姚的对干警们的到来反应是正确的，因他自己做过的事他自己有数。干警们追到了渔滨河边，姚某忙不择路跳进了波涛滚滚的渔滨河，干警们沿渔滨河搜索到了天亮也没结果。但他们也没白忙，逮捕了为鬼作伥的小顺子也是收获。
  这次行动，让渔滨村人知道那灰暗的昨天终于结束了，渔滨村“四类分子”和“反革命”们终于扬眉吐气了，渔滨村终于沐浴在阳光里。
  不得交待一下，三天后，人们发现了涨胖如死猪的姓姚的尸体漂在渔滨河上，没有人为他放河灯，人们满意着他遭到了报应。。
  2017.12.22.于千灯

   
  
  
  
  
  

李永保

请各位老师评点，我会根据贵议见再改，重发。谢谢了。

我也戴有色眼镜

李永保 发表于 2017-12-22 15:02
请各位老师评点，我会根据贵议见再改，重发。谢谢了。

有这么谦虚的文友，我一定好好欣赏欣赏！

李永保

谢眼镜老师关注。

林慧妮

这个故事有点遥远，而且题材有些囧，呵呵，不过，还是蛮精彩的

风先生

拜读大作

我也戴有色眼镜

      看了小说就能估计楼主的年龄了，楼主应该有六十开外了吧？对小说中的那段时期还记忆犹新。“文化大革命”这段时期确实有很多值得写的故事材料，楼主也写得不错，很是欣赏楼主讲述的故事！但楼主的这篇文章中有部分句子要修改，有点啰嗦或不通顺。如：“大成的牢骚先是让姓姚的吓了一跳，后想到他想到大成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革命，忽然一种念头在他心中形成，让他很兴奋，但黑夜掩盖了他那兴奋的表情。”把逗号移在“后”字的后面，再把后面的“想到”去掉一个，留后面一个“想到”就行了。或者这样修改：“大成的牢骚先是让姓姚的吓了一跳，后来他想到大成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革命，忽然一种念头在他心中形成，让他很兴奋，但黑夜掩盖了他那兴奋的表情。”这样也行，去掉一个“想到”，这样就通顺得多了；有些句子中的方言也需要修改，你给我们看，我们是看得懂的，出了盐城市的人不一定看得懂，或许他们会认为你写错字了，如，“腰眼”——换成“腰杆”为佳。还有，楼主文章的结束应该交代一下，书记是怎么淹死的，是自尽还是不小心掉入河中，或者楼主就在文中多写一句：书记的死谁也说不清是自尽还是不小心滑入河中的。这样也好，这样也算是交代了。总之，文章需要修改。建议楼主写小说尽量用短句写，楼主不要生气！我就实话实说了。

沐之馨

老师的小说很精彩，充满烟火气息，那个年代，那时的农村，那时的人回环曲折，有起伏有波澜终将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李永保

谢谢风先生和沐之馨美女

微人微事

此文标题真的需要修改。文中也有几个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