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山楂（二）

郭左武

                                                               （二）
    杨帆行走在天空中，但一点显示不出自己的高大伟岸。在苍茫群山、浩浩云海及参天古树丛中,他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因为即使是处在十来米高处的桅杆上也不能和那些丈把高的古树一比高下,更不用说和那巍峨的高山匹敌了。冬天里，山里虽然空旷些，有些树木的叶子离开了树梢，悄然钻进了大地母亲的怀抱，但作为大多数针叶林，他们在严寒面前不作丝毫的改变，仍然像一件墨绿的大麾衣覆盖着土丘山林，显得很神秘。杨帆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幻想：城市里，到处都是人，特别是夏天，一到晚上公园里也好像是开会，跟女友说个悄悄话的地方都没有。冬天则更是无处藏身。他暗笑，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女朋友，也不知道为谁发愁。但这里的确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一对恋人一钻进密林，亢奋中又增添了一份神秘，往对方嘴里塞一个山楂，嗨，什么样情趣自己琢磨去吧。
    他突然想起高中时有个叫梅兰的女同学，好像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记得一次早读，他正坐在后门口，她外出经过跟前时竟把葱白的素手放在他眼神聚集的书上，这不是暗示吗？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手，这么细嫩的肤质，打磨得美伦美奂的指甲，如果能和她……，两人一起来到这里，钻进树林，把心肺拿出来让她看看……可惜呀，毕业后姑娘高傲地走了。后来想想，她父亲是市邮政局局长，门不当户不对的！但这件事却在心里一直纠结着，拿不起也放不下，那双细嫩的玉手永远在眼前萦绕。
呵呵，在这高空中遐想还真有意思，就是有点耽误干活。糟糕，一上午也没有整几个杆子。得抓紧时间了！杨帆收起思绪的缰绳，开始聚精会神地干活。
“喂——，冷——不——冷？”一位路过的牧羊老人好奇地在脚下驻足拉长了嗓子关切地问。
  “呵呵，不——冷。”
  “想——撒----尿——怎么办？ ”
  “什——么？”杨帆没有听清楚。凭感觉可能是问他几点下班，或问他饿不饿。
  “快了，十二点。”他估摸着回答道。
   “哈哈哈。”地上一阵爽朗的爆笑。
  “哈哈哈。”他在天上也附和着笑。风像毛毛虫“嗖”地钻进嘴里，滑到肠子里。一种排泄的快感传遍全身。好在这是一个人世界，不会影响别人的，就是闹出再大的动静也没有关系。
这一天，不累；但进度明显慢了点。晚上，收工时，大婶照例端上热水给他烫脚。又端上热呼呼的红薯和兔肉炖蘑菇。“来，咱们喝一杯。”大叔笑呵呵地走进来，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拧着酒瓶，脱鞋盘腿坐在炕上。这回，涵韵没有跟进来，他有点失望。
“我，我不会喝酒。”
   “哈哈哈，又不是小孩，怎么能不会喝酒？”大叔不信。
   “真的，不会。”杨帆还是推辞着。
  “就一碗。”大叔满满当当地倒了两碗。
   “来，看看你大婶也能喝。”大婶端起其中一碗一仰脖子下去了。
   “我的乖乖，真行。”杨帆暗想，山里女人也是猛烈！真是开了眼界。
   “来来来，喝。”大叔又倒了一碗。“山区寒气重，酒对身体有好处。再说在高空干了一天了，风都钻进骨缝了，怎么能不冷呢？喝点酒去去寒气，好着呢！”
    第一口有点辣，但的确像火，烧得全身沸腾，像蒸桑拿。爽！杨帆拗不过，慢慢地陪大叔喝了起来。现在他才感觉酒的确是个好东西。
    杨帆头有点晕：“大叔，你家就三口人吗？”借着酒意，他们开始东一句西一句聊了起来。
   “嗯，是啊。”大叔脸上洋溢着笑意。
   “怎么没有……”杨帆本来想说在那个年代怎么没有再要几个孩子，但没有说下去，因为大叔没有接这个话茬。大叔是个地道的庄稼人，性格也比较开朗，成天像老黄牛一样不闲着，干活、喝酒、抽烟、睡觉。再就是满意地看着女儿、妻子进进出出，这似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连自斟自饮的样子也让人看出这就是位乐观主义者。仿佛生活中压根就没有什么烦恼的事。
     他喝多了，脸红红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谈形形色色的山货以及怎样识别真伪，谈与灰狼、土豺、野猪种种野兽斗智斗勇；谈旧社会受的苦新社会享的福；谈他与白云为伴在山脊上放牧的自在……杨帆想听听关于涵韵或大婶的故事，他却绝口不提，即使杨帆提了，他也只是只言片语，仿佛这是一道高压线，不能接近，杨帆却更好奇了。在当天的日记上，杨帆这样写道：……看得出大叔对大婶很尊重，很听话，也很爱护，似乎达到了虔诚程度；对女儿涵韵也出奇的好。这个家庭很安静、很和谐，是个幸福的家庭，至少目前从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我总觉得有点太安静了，这“安静”之中肯定有段不安静的历史。

杜菱萦

我也来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