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人物素描（组诗）

刘炜

    写给妻子的日记

妻子在农历正月十九这天上午

在人民医院查出了子宫肌瘤

医生说 己有四个月的孩子大了

我不知道四个月的孩子有多大

但医生说拳头大的时候

我悄悄地攥着拳头比划了两下

我把拳头一次攥得比一次紧

希望这样妻子的肌瘤

也会像我的拳头越攥越小

我劝她去开刀她却非要问我开了刀会不会嫌弃她

我问为什么要嫌弃她

她说她听人说女的把子宫切了会影响丈夫过性生活

我说是我的性生活重要 还是你的命重要

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算是答应了

而我真笨 和妻子一起生活几十年了

还不知道妻子把我的幸福

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

   母亲把腰佝偻在棉花里

蜜蜂从花朵的驿站

消失 在淡黄色的阳光里

日子因突然的盛开而沉甸

像母亲佝偻在棉花里的腰

多么艰辛而又淡泊的乡村生活

母亲过了一辈子 面朝黄土背朝天

这六个字写在纸上

与其它的字 比如吃香的喝辣的

纸醉金迷 灯红酒绿

除了笔画之外

也看不出有多大的区别

但也让你去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回

你就会发现母亲以及和母亲一样

在乡村生活了一辈子的农民

他们挥洒的汗水 已足以流淌成河

当我对日子心生厌倦时

就会想起母亲佝偻在棉花里的腰

嵌在满手的裂口里发黑的草汁

渐渐从体内爬上发稍的银霜

还有什么理由抱怨

绝口不提自己的幸福

  父亲节快乐

阳历的雨也在阴历里下着

只要再掀开一页日历

父亲便触手可及

儿子刚从昆山发了一条

父亲节快乐的短信

我把它转发给你

一只灰褐色的麻雀

正歇在窗外的泡桐树上

想等雨小一点再飞

我和你相距不远 就隔着三条田

几十亩的麦地

就是雨天也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十分钟的天上人间

除了农历的清明和除夕

儿孙们很少有时间约到一起去看你

父亲节快乐 那只麻雀在你屋前的

柏树上 冒着小雨不停地说

父亲节快乐 怕那边信号不好

这条短信

我一口气发了十多遍

   外公

我父亲是招女婿的

所以我叫外公不叫外公叫爷爷

爷爷农闲时喜欢跑海

一跑就是几天
当然竹篮子里的

海鲜也挺丰富

爷爷从不拿上街卖

说给孩子们吃吧 把身体强壮了就是本钱

爷爷最后一次出远门之前

因肺气肿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

那时候医学不发达 要是能捱到现在

那只是小病 挂挂水就会好

爷爷临走前的那天晚上

我把星期天捡破烂的二元钱折叠得

方方正正的给爷爷 让爷爷明天病好了

上街买好吃的 那时候我上小学一年级

八岁不爱说话 这些话是妈妈教的

爷爷把钱拿在手里看了一眼

然后 又塞到了我的手里嘴嗫嚅着

用很轻的声音说 爷爷不需要了

爷爷不需要了 天堂的钱跟地上的不一样

爷爷的家就安在屋后的麦地里

他亲手播种拔草施肥的麦地里

那个不大的土包是爷爷在天堂呆烦了

想家想孙子儿女时的落脚地

南风吹过 爷爷的家在布谷声中时隐时现

爷爷微驼着背挎着一篮子海鲜

正喊奶奶为他开门呢 爷爷

天堂的海水也像麦田上的天一样蓝吗

爷爷的心里藏着很多的故事

却很吝啬 只有在忙完了地里的农活

或跑海回家时才肯把我们揽在满是

烟味的怀中 坐在枣树下讲给我们听

但一般只讲一个
让我们童年的胃口一直保持着饥饿

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爷爷还有多少故事

没给我们讲完爷爷一生为人和善
老辈的人

提起他都说他是个好人是好人的爷爷去了天堂

只在屋后的麦地里堆了个土坟

就像我儿时不小心摔在地上 额角摔出的包

现在摸摸还会隐隐地痛

    一只麻雀

一只麻雀什么时候

能把天空飞老

我种了那么多的麦子

又种了那么多的高粱

而麻雀的胃竟然那么的小

什么时候能把天空飞老

故乡在月光里老了

爱情在婚姻里老了

春天放养的鱼苗在秋水里老了

芦苇老了 丹顶鹤这只仙鸟也边舞边老

在盐蒿静止的火焰里

海风让滩涂的底色趋于透明

传统里遮掩的欲望也要老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激情喂它

花把树开老了 父亲酒杯里痛饮着的

大把大把的时光

在我额际的皱纹里

也一下子都老了 老这个看似老实的家伙

是任何防御系统都无法拦截的导弹

我的母亲 那个用子宫孕育过我的女人

那个把甜蜜奉献给我

把苦涩留在核中的女人

在父亲走后继续爱着我的女人

已经老得一塌糊涂 有时候我想

如果能用生命去阻挡一下老的速度

那怕只能争取到一秒的空隙给母亲

那该是多么好的孝心呵

而就在此刻 麻雀飞到一棵槐树上

有些惊异地看见高粱地里的稻草人

戴着草帽 这个吝啬鬼

没有良心和灵魂的人

误解了麦子和高粱的人

它怎么就无知到不知道  

麻雀的胃本身就那么小

再不让它吃饱喝足 养好精神蓄满体力

在我们活着的日子
又如何能亲眼看见一只麻雀

一点一点地把天空飞老

     故乡

这个新鲜的地名地图上没有

它标在比地图更小的心上

而一个人的新鲜 或许正是另一个人的

故乡 一个乞丐跪在地上

他写着很好看的粉笔字

那个地名被一些钱币遮掩

那是他的故乡 若不是逼不得已

我想谁也不会作贱

自己的衣胞之地 当他起身离开

用肮脏的衣袖把那个新鲜的地名

擦得干干净净 他要把它随身带着

不想被人践踏 不愿他用白粉笔描写的故乡

被瓜子壳和果皮弄脏

他是一个乞丐 他也爱自己的故乡

用白粉笔字写在黄昏街头的故乡

人有时就是一支行走着的笔

每走一步不是故乡两字的一横就是一撇

我们要把故乡的名字签得比自己漂亮

假设你的故乡受到了损害

也请用爱把它抚慰 用更多的爱为它疗伤

因为一个人的故乡或许也正是身旁素不相识的

另一个人的故乡

夜深人静时含泪用碳素墨水

一遍又一遍地把一个熟悉的地名写在纸上

每一个笔划

都像是受之于父母的发肤

这些黑色的羽毛
褪去夜色

或许就是我们想要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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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刘炜 于 2009-6-21 11:31 编辑 ]

姜桦

妻子，母亲，父亲，外公，麻雀，还有一个老乞丐笔下的故乡。
      老刘的这组诗显然是给乡村、故乡和亲人的颂歌（情歌）。老刘内心情感的浓烈程度暂且不提，但是，这组诗一下笔就好象已经成了败笔——作为一个诗人，他要尽量将属于自己的感受努力写成大家（或者是更多人）的共同感受。那些极端个人化的东西恐怕真不太适合在诗歌中表现。
       直说吧：老刘的这一组真地落到了一个低水平上——我是说与老刘自己过去的创作相比。诗歌不同于一般的文学样式，而即便作为一般的文学样式，白描也不是这样只流于浅层次的描写吧。妻子，母亲，父亲，外公，几个人物的性格、形象，那些与乡村有关的独特的情绪，如何通过简短的诗句传递给读者？在写作之初，老刘就应该想到这些。但是这一点刘兄好象没有把握住。
      写小叙事诗很难，难在容易直白，平铺直叙，过于散文化。前四首，这样的失误显然比较明显了。倒是最后的两首《麻雀》和《故乡》仍然让我心动，这也沿袭了刘兄一贯的诗意。但是似乎仍然觉得写的太仓促。急了。建议再回头看两遍。
       写这些，因为比较喜欢刘兄的诗歌。尤其是一些抒情短诗。这两年，刘兄的创作一直很强势，量也很大，但有一点提醒刘哥注意：如何将写作保持在一个相对整齐的水准上——也即一个朋友曾经和我讨论过的“有难度的写作”。
      写作到了一定阶段，量的大小不是很重要的问题。看来，我们都面临这样的问题。
      与刘兄，也与目前已经相对成熟的诗人（也包括小说、散文作者）们共勉。

[ 本帖最后由 ycjh8888 于 2009-6-20 20:17 编辑 ]

刘炜

谢谢指点,我会努力.

极限

而我真笨 和妻子一起生活几十年了
还不知道妻子把我的幸福
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

喜欢这样的结尾!

极限

原帖由 ycjh8888 于 2009-6-20 20:12 发表
妻子，母亲，父亲，外公，麻雀，还有一个老乞丐笔下的故乡。
      老刘的这组诗显然是给乡村、故乡和亲人的颂歌（情歌）。老刘内心情感的浓烈程度暂且不提，但是，这组诗一下笔就好象已经成了败笔——作为一个诗人 ...

这样的诗评太有必要了!赞!

天真的孩子

姜老师说得太对了这样的点评,让人受益匪浅!!
问好刘炜!盐城的实力诗人!

刘炜

问好！我写诗其实是比较随性的，谈不上实力，只是喜欢写而已。

吴茂华

诗歌有一种朴素的力量，仍然会打动人的。

诗歌中的形式，诗歌中强烈的现实主义方式对所谓的浪漫主义方式是一种耐心的对抗。

这样的诗歌难免不带自传的成分，散文的方式。

对自己原有的写作方式也是另起一行。可以用多样形式表达诗歌。

精华了！

澄澈

精彩！

耘平仄

的确精彩  论坛的诗歌又回来了    先喝一杯表示祝贺！！
  问好并远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