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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状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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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峰将军

  飞机在北京降落后,我才给林云打电话,江星辰说的事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但听到林云轻柔的话音后,我心中的某种东西立刻融化了,我渴望见到她。

  “啊,我知道星辰会成功的!”林云兴奋地说。

  “主要是我突然有了一种新想法。”

  “是吗?到我家来吃饭吧!”

  这邀请让我吃惊不小,林云总是小心地避免谈她的家庭,甚至连江星辰都没有告诉我这方面的情况。

  在走出机场时我居然遇到了赵雨。他已经从泰山气象站辞职,想下海了。 告别前赵雨想起了一件事,说:“前一阵我回了趟大学,见到张彬了。”

  “哦?”

  “他一见我就问起你来,他已确诊患了血癌,没治了,我看都是长期心情压抑的结果。”

  看着赵雨的背影,那位家列瓦连科的老共青团员的话又在我脑海中响起:

  “……有时你飞到了头,却发现还不如中间掉下来……”

  一种对未知前途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

  来机场接我的不是林云,而是一名开车来的少尉。

  “陈博士,首长和林少校让我来接您。”他对我敬礼后说,然后很有礼貌地请我上了那辆红旗车,路上他只是开车,没有说话。车最后开进了一个门口有哨兵的大院,院里有一排排整齐的住宅楼,都是有大屋檐的五十年代风格的建筑。车穿过几排杨树,最后停到了一幢二层小楼前,也是那种五十年代风格的建筑,看到这样的建筑,如果问你第一个想到的词,那肯定是“父亲”。

  少尉为我打开车门:“首长和少校都在家,您请吧。”然后又敬了个礼,并一直目送我走上台阶。

  林云出门迎接我,她比上次分别时看上去憔悴了些,显然最近很劳累。这种变化在我的感觉中很突然,这时才意识到,在分别的这段日子里,我的心中一直为她留着一片小天地,在那里,她以原样生活着。

  进屋之后,我看到林云的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我进来就站起来同我握手,他身材瘦削而强健,手很有力。

  “你就是那位研究雷电的陈博士?你好!小云常向我提起你,她以前的朋友多是部队上的,我说这不好,军人不应该把自己局限于小圈子里,要不在这个时代,思想会僵化的。”他有转身对林云说,“张姨可能忙不过来,我去做两样拿手菜招待陈博士吧。”他又对我说,“今天可不只是小云请你来,还有我,我们一会谈。”

  “爸,少放点辣椒!”林云冲着父亲的背影喊。

  我也看着那个背影直到他消失,只接触不到一分钟,我就感到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而这威严同他的平易近人融合在一起,使他有一种很罕见的风度。

  对于林云的父亲,我只知道是一名军人,可能还是将军,虽然以前从她周围人的只言片语有过一些感觉,但我在这方面很低能,总猜不出个大概,现在这对我仍然是个未知数。但她父亲的平易却使我放松下来,坐在沙发上,我抽着林云递来的烟,打量着这间客厅。客厅的陈设很朴素,基本上没有什么装饰品。墙上那两幅中国和世界地图面积很大,几乎占了一整面墙;我还注意到一张很大的办公桌,那肯定是办公桌,上面放着一白一红两部电话,还散布着一些很像文件的东西,整个客厅看起来有很大的办公室的成分。我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门边的衣帽架上,上面挂着一件军服,在我这个方向能看到其中的一个肩章。我定睛细看,手中的烟掉在地上——

  那肩章上有三颗将星!

  我赶忙把烟拾起来在烟灰缸中捻灭,把两手放到膝盖上以小学生状端坐着。

  林云看到我这样笑了起来:“放松些,我爸是理工出身,跟搞技术的人很谈得来。他一开始就不赞成雷电武器的研究,现在看来他是对的,但后来我谈起球状闪电后,他却很感兴趣。”

  这时我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黑白照片吸引住,照片上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同林云像极了,穿着以前的那种朴素的军装。

  林云站起来走到照片前,简单地说:“我妈妈,1981年在边境战争中牺牲了……我们还是谈球状闪电吧,但愿你没把它忘光。”

  “你这一阵在干什么?”

  “用二炮一个研究所中的一台大型机计算我们最后做的那个模型,加上调试,运行了三十多次。”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就知道结果是失败的了,“那是我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但说实在的,只是不忍心让你的心血白流了。”

  “谢谢,真的谢谢。但以后我们别再搞数学模型了,没有意义。”

  “我也看到这点了。回来后,我从别的渠道作了进一步的了解,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除了前苏联,西方也对球状闪电的研究做了巨大的投入,我们就不能从中得到些什么?

  “可他们,包括格莫夫,没有向我们透露一点技术资料。”

  林云笑了起来:“你呀,太学院派了。”

  “或说太书呆子气。”

  “那倒不是,要真是,前一阵你就不会当逃兵了。不过这也说明你已经看到了最重要的东西,这本来可以成为我们的一个新起点,可你却把它当成终点了。”

  “我看到了什么?”

  “用传统的思维方式已经不可能解开球状闪电之迷了,这个结论可值几百个亿啊!”

  “确实,电磁能量以那种方式存在,简直不可思议,我们也许可以硬扭着方程式搞出一个牵强的数学模型,但知觉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它能量施放的选择性和穿透性这类不可思议的特性,确实不是传统理论能结实的。”

  “所以我们应该放开自己的思想。你说过我们不是超人,但从现在起我们必须强迫自己以超人的方式思考。”

  “我已经这样思考了。”我激动地说,“球状闪电并不是由闪电产生的,而是自然界早已存在的一种结构。”

  “你是说……闪电指示点燃或激发了它?”林云紧接着说。

  “太对了,就像电流点亮了电灯,但电灯本身早已存在!”

  “好,我们把思路再整理一下……天啊,这想法居然能对西伯利亚基地的事情做出一些解释!”

  “是的,3141基地产生的27个球状闪电与产生它们的人工闪电的参数根本就没有关系,只是因为那种结构正好在那,所以被激发了!”

  “那种结构能进入地下吗……为什么不能!在多次大地震前,人们都看到球状闪电从地上的裂缝中飞出!”

  我们俩兴奋得不能自已,来回走动着。

  “那么以前研究的误区就很明显了:不应试图‘产生’它,而是去‘找到’它!这就是说,在模拟雷电时,关键不在于闪电本身的性质和结构,更不在于磁场和微波之类的外加因素,而在于使闪电覆盖尽可能大的空间!”

  “正确!”

  “那我们下一步该干什么呢?”

  这时,林将军在后面招呼我们吃饭,我看到客厅的中央已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小云要注意啦,我们可是请陈博士来做客的,吃饭的时候不谈工作。”林将军边给我倒酒边说。

  林云说:“我们这不叫工作,业余爱好罢了。”

  接下来,我们开始谈论一些轻松的话题。我得知,林将军是哈军工的高才生,他学的是电子学,但以后没有再接触技术工作,而是转到纯军事指挥领域,成为我军少有的理工出身的高级将领。

  “您学的那些东西,现在怕只记得欧姆定律了吧?”林云说。

  将军笑着说:“那你小看我了。不过我现在印象最深的不是电子学,而是计算机。那时我见过的第一台计算机是苏联老大哥的,主频我忘了,内存是4K,那4K是用磁芯存储器实现的,装它的箱子比那个书架都高。但与现在差别最大的还是软件,小云成天向我吹嘘她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编程高手,但到了那台计算机上,编一个3+2的程序都会她出一头汗。”

  “那时只有汇编语言吧?”

  “不,只有0和1。机器不会编译,你要把程序写到纸上,然后一个指令一个指令地把它们翻译成机器码,就是一串0和1,这个过程叫人工代真。”将军说着,转身从后面的办公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和一张纸,写出了一长串0和1给我们看,“喏,这一串指令的意思是把两个寄存器中的数放到累加器中,再把计算结果送到另一个寄存器中。小云你用不着怀疑,这绝对正确,当时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居然编成了一个计算圆周率的程序,那以后,我对各个指令和机器码之间的对应关系记得比乘法口诀都要熟。”

  我说:“现在的计算机同那时其实没有本质区别,最终被处理的仍是一串0和1。”

  “是的,这很有意思。想想八十世纪或更早些的时候,那些想发明计算机器的科学家,他们肯定认为,自己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想得不够复杂,现在我们知道,是因为他们想得不够简单。”

  “球状闪电也是这样,”林云若有所思地说,“刚才陈博士的一个伟大构想提醒了我,我们以前失败的真的是因为想得不够简单。”接着,她把我的最新想法告诉父亲。

  “很有意思,也很有可能,”林将军点点头说,“你们应该早想到这点,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林云边想边说:“建立一个闪电阵列,要想在短时间内取得成果,其面积,恩,我想想……应该不小于20平方公里,在这个区域内将安装上千个闪电发生器。”

  “对!”我兴奋地说,“闪电发生器就用你们研制的那种闪电武器!”

  “那就涉及到钱的问题了。”林云蔫了下来,“一节超导电池就三十多万呢,现在要一千节。”

  “够装备一支苏30中队了。”林将军说。

  “可假如成功了。一支苏30中队同它比算什么?“

  “我说,你以后少给我来些假如如果之类的,当初在雷电武器上,你的假如还少吗?现在怎么样?关于这个项目我还想多说两句:总装备部执意要搞,我也无权干涉,但我问你,你在这件事上起的作用,是在一个少校的职权范围内吗?”

  林云哑口无言了。

  “至于球状闪电项目,不能再由着你胡闹了,我同意立项研究,但一分钱也没有。”

  林云气恼地大叫起来:“这不等于没说嘛,没钱怎么干?海外媒体说您是中国学院派高级将领,看来他们真是搞错了。”

  “我倒是有个学院派的女儿,可她除了拿钱打水漂,还能干出些什么来?你们在北京远郊的那个雷电武器研究基地不是还在吗?在那里干就行了。”

  “爸爸,这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都是闪电,总有共性吧?那么多的实验设备,我就不相信不能利用。”

  “爸爸,我们是要建立大面积闪电阵列!”

  林将军笑着摇头:“世界上要是有一种最愚蠢的方法,那就是你这种了,我真搞不明白,这是两位博士想出来的?”

  我和林云不解地互相看看。

  “陈博士好象刚从海上回来,你见过渔民打鱼时把海里的每一处都插上网吗?”

  “爸爸,您是说……让闪电移动起来!唉,刚才陈博士的设想给我带来的兴奋太大,让我头脑发晕了!”

  “怎么移动呢?”我还是迷惑不解。

  “只需把雷电武器放电打击的目标从地上搬到另一架直升机上,就能形成一条横在空中的放电电弧,如果两架直升机以相同的速度飞行,就能带着这条电弧扫描大面积的空间,其效果与闪电阵列是一样的!这样只需要一节超导电池就行了!”

  “就像拖在天空中的一张网。”我说,这想法让我激动不已。

  “天网!”林云兴奋地喊道。

  将军说:“但实现这个计划并不像你们现在想象的那么容易,它的难点不用我提醒你们了吧?”

  “首先是危险性,”林云说,“飞机在空中遇到的最大杀手之一就是雷电,雷电区域是绝对的禁飞区,可现在却要它带着雷电飞行。”

  “是的,”将军严肃地说,“你们是在进行一场真正的战斗。”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攻击蜂

  吃完饭后,林将军说想和我单独谈谈,林云用充满戒备的目光看了我们一眼,就上楼去了。

  林将军点上一支烟,说:“我想和你谈一些关于我女儿的事。林云小的时候,我一直在部队一线工作,顾不上家,她是由母亲带大的,所以对妈妈有特别的依恋。”

  林将军站起身,走到妻子遗像前:“当时,在云南前线,她是一个通讯连的连长。那时通讯设备比较落后,前线通讯还使用大量的电话线路,那是众多在战线两侧越军小分队的注意目标之一,他们惯用的战术是:先切断线路,然后在断点附近埋伏或布雷。她牺牲的那天,双方爆发了一场师级战斗,当时一条重要的电话线路被切断了,首次派出的一个三人查线小组断了联系,她就亲自带领四个通讯兵去查线。当走到断点附近时遭到伏击,那是在一个竹林中,敌人把断点周围的竹子都砍了,形成一小块空地,当她妈妈他们进入空地时,敌人就在林中开枪,第一轮射击就打死了三个通讯兵。由于这是在战线这一侧,这支小股越军不敢久留,很快撤走了。她就和剩下的那名女通讯兵边排雷边接近断点,当那个女兵接近两个断头中的一个时,看到段头上捆着一个一寸来长的小竹节,她拿起线头要取下那个竹节时它爆炸了,把那个女孩子炸得面目全非……当林云的母亲开始接线时,听到不远出传来一阵嗡嗡声,抬头一看,发现从越军留下来的一个小纸箱中,飞出了一大群马蜂,直向她飞来。在被蛰了几下后,她用迷彩服包着头跑进竹林,但那群马蜂紧追着她蛰,她只好跳进了一个小池塘里,潜入水中,没半分钟出水面换一下气。那群马蜂在她头顶上盘旋着不散,她心急如火,这时前线战事正紧,通讯每中断一分钟都可能带来巨大损失。她最后不顾一切地爬出池塘,回到断头处去接线,蜂群尾随而至,当线接通时,她身上已不知被蛰了多少处,当一支巡逻队发现她时,她已经昏迷不醒了,一个星期后因中毒去世了。当时她浑身的皮肤发黑溃烂,脸肿得五官都看不清了,死亡的过程十分痛苦。五岁的林云在昆明的医院里见过妈妈最后一面……从那以后,整整一年的时间,这孩子没说过一句话,在她重新开口说话时,语言已经变得很不流利了。”

  林将军的讲述震撼了我,那并不遥远的同棵和牺牲对于我已变得很陌生。

  将军继续说下去:“这样的经历,对不同的孩子,可能产生相反的影响:可能使他终生厌恶战争与战争有关的一切,也可能使他专注甚至热衷于这些东西,很不幸,我的女儿属于后者。”

  “林云对武器,特别是新概念武器的迷恋,是不是与这事有关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将军没有回答,我心里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讲这些,将军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作为一个搞科研的人,你肯定清楚在科学研究中,对所研究的对象着迷是很正常的事。但武器研究有它的特殊性,一个研究者如果迷恋武器,就可能潜藏着某些危险因素。特别是像球状闪电这种一旦成功则威力巨大的武器,像林云这样对武器过分的迷恋,像她那为达到目标不计后果的性格,就使这种危险更明显了……不知道你是否理解我的意思?“

  我点点头:“我理解,林将军,江上校也同我谈过这点。”

  “哦,是吗?”

  我不清楚将军是否知道液体地雷的事,也没敢问,想来他可能还不知道。

  “江星辰在这件事上起不了太大作用,他和林云在工作上相距很远,同时,”将军沉吟了一下,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是我给小云选的。”

  “那,我能做什么呢?”

  “陈博士,我想请你在球状闪电武器的研制过程中监督林云,防止某些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我想了几秒钟,点点头:“好的,我尽力吧。”

  “谢谢。”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铅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把纸递给我,“有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联系。陈博士,拜托了,我了解自己的女儿,我真的很担心。”

  最后这句话,将军讲得很郑重。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天    网

  我和林云又回到了雷电研究基地,在哨兵查看证件时,汽车在基地大门停了几秒钟,半年前那个初春的黄昏,就是在这里,林云第一次向我吐露了把球状闪电作为武器的想法,我感慨地发现,现在的我比那时已经改变了许多。

  我们又见到了许文诚大校。大校听点火基地能够存在下去并有新的科研项目时,喜出望外,但听到我们介绍这个项目的详细内容后,又感到很困难。

  林云说:“我们第一步是努力用现有的设备发现球状闪电,让上级看到它作为武器的潜力。”

  大校神秘地笑笑说:“要说这东西的威力,我想上级早就知道了。你们知道吗,国家最要害的位置曾经遭到球状闪电的袭击。”

  我和林云吃惊地对视了一眼,林云问他是哪里。

  “钓鱼台国宾馆。”

  这些年来,我收集了国内外大量的球状闪电目击案例,最早的在明末清初,自以为在这方面见多识广,但这事可从没听说过。

  “那是1982年8月16日,钓鱼台国宾馆两处同时落下球状闪电,均为沿大树滚下的。一处在迎宾馆的东墙边,一名警卫战士当即被击倒,他站在两米多高的警卫室前,距落雷的大树约2到3米。球状闪电落下的瞬间,他只感到一个火球距身体很近,随后眼前一黑就倒了。醒来后,除耳聋外并无其他损伤。但该警卫室的混凝土顶板外檐和砖墙墙面被击出几个小洞,室内电灯被打掉,电灯的拉线开关被打坏,电话线被打断。另一处在迎宾馆院内的东南区,距警卫室约100米,也是沿大树滚下。距树2米处有个木板房仓库,该房在三棵高大的槐树包围之中,球状闪电沿东侧的大树滚下后钻窗进屋,窗玻璃被击穿两个小洞。球状闪电烧焦了东侧木板墙和东南房角,烧毁了室内墙上挂的两条自行车内胎,烧坏了该室的胶盖电闸,室内的电灯线也被烧断……”

  “您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林云问。

  “事后我作为专家组的成员到现场调查,并研究了防护措施,当时提出安装笼式避雷网,在建筑物的门窗上安装金属纱网并接地;堵好建筑物墙面上不必要的孔洞;烟囱与出气管上口均要加装铁丝网并接地。”

  “这些有用吗?

  许大校摇摇头:“但是球状闪电穿过的一个窗子上就装有较密的铁丝网,这铁丝网被击穿8个小洞,不过当时也只能提出这些常规措施了。如果这东西真能用于实战,它确实威力巨大。关于国外球状闪电的研究动态我也知道一些,你们的这个想法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进一步嘛……“他又摇摇头,”闪电是自然界最难控制的东西之一,更何况是球状闪电,这东西不但有闪电的破坏力,还有幽灵的诡秘,它那可怕的能量谁也不知道何时释放出来,释放到什么东西上,控制它谈何容易。”

  “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林云说。

  “是的,如果真能找到球状闪电,也是雷电科学的一大成就,那样的话我们这个基地总算还有一点成就。我担心的是安全性,我有个想法:我们能不能把闪电发生器放到汽车上,让它们拉着电弧在平原地带行驶,这样电弧也能扫描大面积空间。”

  林云摇摇头说:“这我们想过,还想用船只拉着电弧在海面上行驶,但行不通的。”

  许大校想了一下点点头:“是啊,大地和海面都是导体,产生的感应效应使电弧拉不了多长。”

  “我们还考虑过使用固定翼飞机,它在失事后跳伞比直升机容易些,但也不行,因为这样速度太快哦,气流会把电弧吹灭的。我们要尽可能地采取一些防范措施,比如在正式试验前让飞行员反复练习在直升机异常飞行状态下的跳伞;另外,海军航空兵目前正在引进一种直升机用的弹射救生装置,类似于战斗机上用那种,但弹射方向是水平的,我们已经通过总装备部调拨过来几套。”

  许大校摇摇头说:“这些措施起不了实质性作用,我们还是在冒险。”

  林云说:“是这样,不过从目前形势来看,现在全军已处于二级战备,我们在安全上也不应过分强调了。”

  她这话让我很吃惊,但许大校还是默认了林云的意见,看得出他是个老好人,对林云的我行我素也没什么办法。另一方面,当前形势下,也该是军人冒险的时候了。

  基地目前有两架国产武直-9直升机,在正式试验前,两名飞行员进行了一个星期的跳伞训练,由其中的一个人驾驶直升机做模仿坠落的特技飞行,另一人从后舱门跳出来。他们还试用那种弹射器,那是一枚横着固定在飞行员后背上的小火箭,它启动时直升机冒出一团白烟,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飞行员像一块小石头似的被从后舱门抛出去好远才张开伞,这些看上去惊心动魄。

  在一次休息时,一名飞行员问林云:“少校,我们可能被什么东西击落?要是像王上尉那样,练这些怕也没用。”

  “这次的闪电强度弱得多,真意外击中飞机的话,也不会造成那样大的破坏。正式试验在5千米以上高度进行,你们完全有时间跳伞。”

  另一名飞行员问:“我听说,我要向另一架直升机发射闪电?”

  “是的,强度只有你以前放掉电池中的剩余能量时那么大。”

  “这么说,你们要把这种武器用于空战了?把射程只有100米的武器用于空战?”

  “当然不是,你们两机将拉着那条电弧在空中飞行,这条电弧就像一张网,捕捉或者说激发空间中可能存在的某种结构,这种东西一旦被发现,就可能成为最具威慑力的武器。”

  “少校,这越来越玄乎了,说实在的,我对你们几乎快失去信心了,但愿早些干完这事回部队去。”

  两位飞行员谈到了那位被人造带电云产生的闪电击中的王上尉,我的心猛地抽紧了。我想象着如果自己面临这么危险的飞行将是什么样的状态,肯定被恐惧压垮了;另一方面,如果我是林云,也无法坦然地对两位飞行员讲这件事,但现在我面前的这几张年轻的面孔是那么泰然自若,好象他们只是开车去郊游一样。

  首次试验这天天气很好,在凌晨,地面几乎是净风,参加项目的所有人员都来到试验现场,人不多,所有工程师、工人和地勤人员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人。离直升机起飞点不远处还停了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那雪白的衣服在初露的晨光中十分刺眼,总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而草地上放着的那两个空担架更使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但这两个担架一会可能抬的人此时就站在担架边,轻松自如地同刚刚认识的两个漂亮护士谈笑风生。我那种自卑感又涌了上来,那个决定了我后来人生的雷雨之夜,使我对死亡的恐惧比一般人深得多。

  林云拿着两件黄色的连体工作服让飞行员穿上,“这是从市供电局借来的,是在高压线上从事带点作业的工人穿的屏蔽服,它用法拉第笼原理产生电屏蔽,对闪电也有一定防护作用的。”

  一名飞行员接过屏蔽服时笑折对林云说:“别担心少校,你那道小电弧不会比毒刺导弹更可怕的。”

  林云向他们交代试验步骤:“首先升至5000米,然后使两机在安全距离上尽可能靠近,达到最近距离时点燃电弧,然后两机慢慢拉开距离,一直拉到稍小于电弧射程时悬停,然后前飞,速度听地面指挥。要注意观察电弧的稳定状态随时决定是否悬停,这你们早有经验。有一点要特别注意:如果电弧中途熄灭,一定要以最快速度相互脱离,同时关闭闪电发生器,切不可试图重新点燃电弧,因为在长距离上点燃,闪电可能击中机身!千万注意这一点,不然你们的烈士可就当定了!”

  按计划,两架直升机达到预定高度后,将顺风飞行,把相对气流速度减到最小,这时点燃电弧,顺风飞行一段,然后熄灭电弧,返回来重复上述过程。

  试验直升机很快升到了预定高度,这时只有用望远镜才能看清他们。它们在顺风飞行,同时在相互靠近,最后在地面看去两个旋转的螺旋桨边缘几乎碰到一起。这时,两机之间出现了一道明亮的电弧,它发出的清脆的劈啪声隐隐传至地面。两机开始慢慢拉大距离,电弧也在被拉长,它开始几乎是一条直线,随着距离的增大,它的波动越来越大,当两架直升机最后到达极限位置时,电弧仿佛是一条在空中狂舞的轻纱,好象马上就要挣脱两端的束缚凌空飞去似的。这时太阳仍在地平线之下,在暗蓝色的晨空背景和成黑色剪影的两架直升机构成的画面中,那道明亮的蓝紫色的弧光看上去很不真实,仿佛是在银幕上映出的电影的胶片上外加的划痕。

  这时我突然感到很冷,胃部一阵痉挛,浑身不由颤抖了一下。我放下了望远镜,肉眼在高空中只能看到一个蓝色的亮点,像是很近的一颗晨星。

  当我再次举起望远镜时,看到两架直升机已达到了放电的极限距离,开始带着那条近百米长的跃动的电弧向前飞行了,它们飞行的速度不快,只有以旁边一抹被地平线下的照样照亮的薄云作为参照物,才能看出它的移动。随着直升机向东方飞去,机体在阳光中成了两个橘红色的亮点,而电弧的光度相对暗了些。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却听到旁边举着望远镜的人们发出了几声惊叫,我急忙举起望远镜,刚好看到那一幕:在接收电弧的直升机旁,电弧分了叉,其主干仍连着电极,而分出的那个飘忽不定的分支则沿着机身扫到了细长的机尾上,像一只纤细的手在机尾上来回摸索着。这过程只有三四秒,紧接着所有的电弧都熄灭了。

  这情形看上去并不可怕,似乎不会对直升机产生什么灾难性后果,但我错了。就在电弧熄灭的那一瞬间,我看到机尾的小螺旋桨处有一团火光闪现,这火光很快熄灭了,那位置上出现了一股白烟,紧接着直升机机体旋转起来,转速越来越快。后来知道,闪电击毁了尾部螺旋桨的控制线路,造成螺旋桨停转。而直升机的尾浆是用于平衡主螺旋桨产生的扭力矩,它一旦失去动力,直升机的机体自身就会朝主螺旋桨旋转的反方向转动。我在望远镜中看到,随着机身自转的加速,它渐渐失去升力,开始摇晃着坠落。

  “跳伞!!”许大校在无线电中大喊。

  但几秒钟后,似乎飞行员重新启动了尾浆,机体的转动慢了下来,坠落速度也慢了下来,直到机体重新悬停在空中,但这悬停只持续了一瞬间,机体又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似的自转起来,坠落又开始了。

  “快跳伞!!”许大校再次喊道。

  下落了一段后,直升机机体又停止自转,减慢下坠速度直到悬停,一瞬间后再次开始下坠……这周期反复重复着。这时直升机已经低于跳伞的安全高度,只能祈祷它到达地面时正好处于周期的悬停点附近。当它在东面的远方着地时,我看到它的下坠速度有所减慢,但比正常降落要快得多。我惊恐地看着那个方向,呆呆地等了一会,还好,没有烟雾从那片树丛后面升起。

  当我们驱车赶到坠落点时,另一架试验直升机早就在附近降落了。坠落点在一个果园正中,那架直升机的机体倾斜,下面有几棵被压倒的树,周围有几棵碗口粗的果树被螺旋桨的浆叶齐齐削断,直升机驾驶舱的玻璃碎了,但除此之外机体好象没有大的损伤。那位中尉飞行员靠着一棵果树,捂着一只流血的胳膊,正不耐烦地让医护人员和抬担架的人走开,见到林云后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朝她竖起大拇指。

  “少校,你的雷电武器总算打下一架飞机!”

  “你为什么不跳伞?!”随后赶来的许大校气急败坏地问。

  “大校,什么时候跳伞,我们陆航飞行员有自己的准则。”

  在回基地的汽车上,有一个问题我终于在心里憋不住了,就问林云:“这次试验中,你是指定的地面指挥员,跳伞命令却是许大校下的。”

  “飞行员有很大可能救下那架直升机。”林云的声音很平静。

  “当时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如果救不下呢?”

  “那试验就要停相当长的时间,甚至项目被取消。”

  我的胃里又有什么东西翻腾起来,:“如果你指挥一次进攻,路线上有雷区,你会命令士兵们螳过去的,是吗?”

  “按照新的军事条例,女性军官不能担任前线战地指挥。”像每次一样,她轻轻地绕开了我的问题。

  “军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与老百姓可能稍有不同。”林云又说,可能是觉得刚才表现太冷酷,有些过意不去似的。

  “许大校不属于军队?”

  “当然,也属于。”林云淡淡地说,能听出语气中那隐隐的轻视,对于试验基地的领导层,她都抱有这种轻视。

  当天下午,这架经过紧急维修的直升机就从坠落点飞回了基地。

  “在想出行之有效的措施保证安全之前,试验必须停止!”在当天晚上基地的会议上,许大校坚决地说。

  “再飞两次,也许我们就能找到电弧波动的规律,这样就能找到一种飞行方式避免它打到机身上。”上午受伤的飞行员挥动着一只裹着绷带的手说,从他的动作和表情,看得出那只伤手很疼,但为了表示他还能用它操纵直升机,他没有把那只手臂吊起来,还故意用它做很多动作。

  “这样的事故不能再发生了,是应该有一个可靠的安全保证。”林云说。

  另一位飞行员说:“我请各位把大前提搞对:我们并不是为你们这个项目冒险,而是为我们自己冒险,现在,陆军航空兵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新武器!”

  林云对他说:“你误解了我们停止试验的原因,我们停止试验完全是为了项目着想,如果再出现王松林上尉那样的恶性坠机事故,这个项目就完了。”

  许大校说:“大家开动脑筋,必须想出一个可行的安全措施来!”

  一位工程师说:“能否考虑用遥控飞行器来完成试验?”

  一位飞行员说:“目前能够完成空中悬停和低速飞行,并有这么大载重量的遥控飞行器,只有北航研制的一种氦气飞艇,但它的操纵精确性能不能保证放电瞄准还不清楚。”

  林云说:“其实就算能行,它也只是避免了人员伤亡,对试验于事无补,它同样会被闪电击毁的。”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我以前的硕士导师,研制过一种防雷涂料,是用在高压线上的,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并不知道详细情况。”

  “你的导师是张彬?”许大校问我。

  我点点头,“您认识他?”

  “我也曾是他的学生,那时他还是个讲师,还没有调到你的母校。”许大校顿时黯然神伤,“我前几天还给他去过电话,想去看他,总是抽不出身来,他恐怕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他的病你知道吧?”

  我又点点头。

  许大校说:“在学术上他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勤勤恳恳一辈子……”

  “我们还是谈谈那种涂料吧!”林云迫不及待地说。

  “我知道这项发明,当时我参加过鉴定会,它的防雷效果是很出色的。”许大校说。

  “关键是,如果这种涂料需要接地才能起作用,那还是没有意义。”林云说,她对技术的灵性我一直很佩服,这个问题非专业人士一般想不到,大部分防雷涂料确实需要接地。

  许大校摸着脑袋想了想:“这……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具体还得问发明者本人。”

  林云拿起电话话筒递给我:“马上打电话问他,要是行,就让他到北京来,我们一定要尽快配制出一批这种涂料!”

  “他是一个癌症病人。”我很为难地看着她。

  许大校说:“先问一下吧,没有关系的。”

  我把话筒从林云手中接过来:“不知道他是在家还是住院……”我边说边翻通讯录,在第一页上找到他家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后,话筒里传来了一个很虚弱的声音:“谁呀?”

  我说出自己的名字后,那来自远方的声音突然变得兴奋和强健起来:“啊,你好你好!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张教授,我在搞一个国防项目,您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这么说,你有进展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直就问。

  “在电话里不好说,您身体怎么样 ?”

  “一天不如一天了,赵雨来看过我,他可能告诉过你了。”

  “是的,您那里的医疗条件怎么样?”在我说话的时候,林云在旁边着急地低声催促:“问呀!”我捂住话筒厉声说:“走开!”当我把话筒又放到耳边时,听到张彬说:“……我又收集到一些那方面的研究资料,正准备给你寄过去。”

  “张教授,我想问您另一件事,是关于您研制的那种高压线防雷涂料。”

  “哦,那东西在经济上没有实用价值,早被束之高阁了,你想知道什么呢?”

  “它需要接地吗?”

  “不,不需要,全凭它自身的屏蔽作用。”

  “我们想把它用于飞机上。”

  “恐怕不行吧,这种涂料产生的涂层表面很粗糙,肯定不符合飞机表面所要求的空气动力指标;另外,飞机的机身蒙皮与高压线不是同一种材料,不知道涂上去后长期会不会对蒙皮产生腐蚀作用。”

  “您说的这些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它能不能对飞机产生防雷效果?”

  “这是肯定的,只要涂层达到一定的厚度,飞机甚至可以穿过雷雨云。其实,这种涂料在这方面有过实际应用,但不是在飞机上。那年学校大气实验室有个项目,用探空气球探测雷雨云的结构,可是连着好几次,气球和吊在下面的仪器舱入云不久就被云中闪电击毁了。后来他们找到我,把仪器舱和气球上涂了一层防雷涂料,结果入云和回收几十次都没遭到雷击,那可能是这种涂料惟一的一次实际应用了。”

  “这太好了!我想问问,现在还剩有那种涂料的成品吗?”

  “还有,放在大气电学实验室的仓库里,应该还能用,涂一架小型飞机应该差不多够的。管理员嫌那些密封桶占地方,好几次要把它们扔了,我没让,要真有用,你就都拿去吧。我这里还有全套的资料,重新配制不会太困难的。我想问问……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当然可以不回答,这同球状闪电的研究有关吗?”

  “是的。”

  “这么说你真的有进展了?”

  “张教授,现在不止是我,还有很多人在干这件事。至于进展,很可能会有的。”

  “那好,我马上去你那,至少在涂料这事上,你们还是需要我的。”

  我还没说话,林云就捂住了话筒,她已经从中听到了张彬的声音,显然怕我不让他来,低声对我说:“他来后可以住进301医院,医疗条件总比那边好吧?再说,如果资料齐全的话,他也不会费太多神的。”

  我看看许大校,他接过话筒,他们显然常联系,所以没有太多的寒暄,大校问:“您那些涂料总共大概有多少?两吨?好的,您就在家等着,我们会去接您的。”

  第二天下午,我和林云到南苑机场去接张彬。我们在停机坪上等飞机,时值盛夏,但一场暴雨刚过,把多日的闷热一扫而光,空气清新而凉爽。经过多日的紧张忙碌,这时有一种难得的闲适的感觉。

  “你在工作中对我越来越反感了,是吗”林云问我。

  “知道你像什么吗?”

  “说说看。”

  “你就像一艘在夜海上向着远方灯塔行驶的船,整个世界只有那个闪亮的灯塔对你是有意义的,其他部分都看不到。”

  “真有诗意,可你不觉得这也是在描述自己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有时候,人最不能容忍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时,我回忆起了大一时的那个图书馆中的深夜,那个漂亮女孩问我在找什么,她的目光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种看异类的目光,我相信也一定有男孩子用那种目光看过林云……我们都是游离于时代之外的人,同时也游离于对方之外,我们永远不能相互融合。

  一架小型军用运输机降落了,张彬和接他的两名基地军官一起从机尾门走出来。张彬的状态看上去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甚至比一年前在学院分别时还好,不像是绝症在身。当我对他说出这点时,他说:“我两天前还不是这样的,接到你的电话,我的病就好了一半。”他指指正在从机舱里卸下的四个铁桶说,“这是你们要的涂料。”

  许大校说:“我们估计了一下,一桶半就够涂一架直升机,这些肯定够两架用的!”

  上汽车前,张彬对我说:“许大校已经把你们的想法告诉我了,对它我现在还做不出什么评价,但有个知觉:这次你我可能真的要再次看到球状闪电了。”他仰视着雨后初晴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要那样就太好了。”

  回到基地后,我们连夜对涂料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测试,发现它对闪电有着十分好的屏蔽作用。然后,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给两架直升机的机身涂上了这种黑色的涂料。

  第二天凌晨,进行第二次飞行放电试验。起飞前,张彬对那名手上缠着绷带的飞行员说:“放心飞吧,小伙子,绝对没有问题!”

  一切都很顺利,两机直升机在5000米高度点燃了电弧,并带着它安全飞行了10分钟,然后在人们一片掌声中降落。

  在这次飞行中,电弧所覆盖的面积已经是3141基地的100倍,但比起将要进行的大面积扫描来,这个数字是微不足道的。

  我告诉张彬,在空中进行的大面积扫描将在两天后开始。

  张彬说:“到时候一定叫我来!”

  看着送张彬的汽车远去,我空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面对眼前这两架螺旋桨还没停转的直升机,我对旁边的林云说:“我们已经把赌注放到大自然面前了,会不会血本无归呢?你真能相信这张网能在空中激发什么?”

  林云说:“别想那么多,向前走就是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球状闪电

  两天后的夜晚,第一次扫描开始了。两架直升机在空中横排成一条直线,我和张彬坐在一端的一架里,林云在另一端的一架里,天气很好,夜空中星海灿烂,首都的灯光在远方地平线处若隐若现。

  两架直升机开始慢慢地相互靠近,林云乘坐的那架我们刚才还只能凭航标灯来辨认它的位置,随着距离的缩短,它的轮廓开始在夜空中显现出来,渐渐地,我又看清了被航标灯照亮的机号和八一徽章,最后,连林云和对方飞行员那被仪表盘上的红灯照亮的面孔都看得很清晰。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后,那架直升机突然清晰在凸现于一片刺眼的蓝光之中,我们的机舱中也充满了这种蓝色的电光。由于两机距离很近,电极又处于机身下方,所以只能看见电弧的一小段,它那刺目的蓝光让人不敢直视。弧光中,我和林云遥遥相对地挥了挥手。

  “戴上护目镜!”飞行员大声提醒我们。我扭头看看张彬,他没戴护目镜,也没看电弧,他的双眼看着被弧光照亮的舱顶,像在等待,又像在沉思。

  我戴上护目镜后,立刻除了电弧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随着直升机间的距离渐渐拉长,电弧也在变长,这时,我戴着护目镜的眼中的宇宙十分简单,只有无际的黑色虚空和这条长长的电弧。其实这个宇宙更像我们正在探索的境界:那是一个无形的电磁宇宙,在那个宇宙中,实体世界是不存在的,只有无形的场和波……我看到的画面让我失去了最后的信心,在这画面给我的直觉上,很难相信这个漆黑的宇宙中除了这道电弧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为了摆脱这种感觉,我摘下护目镜,像张彬一样把目光局限在舱内,这被电光照亮的实体世界让我感到舒服一些。

  100米长的电弧最后形成了,并开始随着双机编队于越来越快的速度向西飞行。我猜测着在地面看到这条突然出现在夜空中的长电弧的人,看着它在群星的背景前缓缓移动,会把它当成什么呢?

  飞行持续了半小时,这期间除了飞行员们在无线电中简短的对话,我们都保持着沉默。现在,这条电弧扫过的空间,已经数千倍于有史以来人工闪电扫过的空间的总和,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时电弧的亮度渐渐减弱,超导电池中的电能已经快耗尽了,耳机中响起了林云的声音:“各机注意,熄灭电弧,相互脱离,返回基地。”从她的声音中我听出了一种对所有人的安慰。

  我生活中有一个铁打的定律:对某件事你预感到失败,那它肯定失败。当然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进行这样的空中搜索,但我现在几乎已经预感到了最后的结果。

  “张教授,我们可能错了。”我对张彬说,在整个飞行过程中,他一直没看舱外,只是静静地沉思着。

  “不,”他说,“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肯定你们是对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对以后一个月的搜索,我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张彬看着我说:“不用一个月,按照我的直觉,它在今天晚上就应该出现。能否回基地充电后再飞一次?”

  我摇摇头:“您该休息了,明天再说吧。”

  张彬喃喃自语:“很奇怪,它应该在出现的……”

  “直觉并不可靠。”我说。

  “不,三十多年了,我还第一次有这样的直觉,它是可靠的!”

  这时,耳机中突然响起了一个飞行员的声音:

  “发现目标!电弧1号机方向约三分之一处!”

  我和张彬都浑身一震,立刻伏到舷窗上向后望去。就这样,他时隔30年,我时隔13年,再次见到了决定我们一生的球状闪电。

  那个球状闪电呈橘红色,拖着一条不太长的尾迹,在也空中沿一条变幻的曲线飘行着,从那飘行的轨迹看,她完全不受高空中强风的影响,似乎与我们的世界不发生任何关系。

  “各机注意,与目标拉开距离!危险!”林云大喊。事后我真佩服她的冷静,我和张彬这时已经完全呆住了,不可能再想任何别的事。

  两架直升机相互分离飞行,随着距离的拉大,电弧很快熄灭了,没有弧光的干扰,球状闪电在夜空中显得更加清晰,周围的一片薄云被它的光映成了红色,仿佛一次微型的日出。这被人类激发的第一颗球状闪电在空中缓缓飘行了约一分钟,突然消失了。

  返回基地后,我们立刻把超导电池充电,然后重新起飞,这次飞行刚进行了15分钟,就激发了第二颗球状闪电,到50分钟时,激发了第三颗。最后这颗色彩很奇特,呈一种怪异的紫色,它生存的时间也特别长,有6分钟之久,这使我和张彬都能细细品味梦幻变为现实的感觉。

  再次在基地降落时已经是午夜,我、张彬和林云在基地这一片草地上,直升机的螺旋桨完全停转后,夏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使夜更显得宁静,单蓝的夏夜星空在苍穹中照耀着,似乎是真个宇宙专为我们三人亮起的无数盏明灯。

  “我终于喝到那酒,此生足矣!”张彬说。林云莫名其妙,我却立刻想起了他给我讲过的那个俄罗斯故事。

  他接着说:“不过,这也是大气物理学退出球状闪电研究的时刻,它是基础得多的东西,不是我们这些搞应用科学的人能理解的,你们真该请超人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雷    球

  首次搜索成功之后,我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狂喜之中,眼中的世界边的崭新而美丽了,似乎开始了一个新的人生。许大校和林云却在兴奋中多了一点茫然,因为对于他们的目标而言,只走完了万里长征第一步。林云说过:“你的终点就是我们的起点。”这话不太准确,但也说出了一定的实情。不过我的终点现在也还很遥远。

  飞行员们谈起球状闪电时,都管它叫“雷球”,这也许是受那部同名的007电影的启发。以前国内雷电研究领域有人把它叫“球雷”,但“雷球”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比起以前的名字它简洁而传神,更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知道,这种东西被称为闪电是不准确的,所以这个名字很快被大家所接受。

  在取得了第一次突破后,我们前进的步伐就停滞了。我们只是不停地在空中用闪电激发雷球,最多时一天可以激发十多个,但对它的研究手段却少得很,只能使用各种远距离探测仪器,如各种波长的雷达、红外线探测器、声纳、频谱仪等。进行接触式探测根本不可能,连对雷球接触过的空气进行取样都不可能,因为空中风速很高,那些受影响的空气瞬间就被吹散了。结果半个月下来,我们对雷球的了解并没有进展多少。

  但林云的失望表现在另外的方面,在基地的一次例会上,她对我说:“球状闪电好象没有你说的那么危险,我至尽没看它有什么杀伤力嘛。”

  “就是,”一名直升机驾驶员说,“这些软绵绵的火球能作为武器?”

  “你非要看到有人被烧成灰才满足?”我没好气地问。

  “不要这么说嘛,我们的目标毕竟是制造武器。”

  “对于球状闪电,你可以怀疑它的一切,惟独不必怀疑他的杀伤力!如果你们稍不注意,它很快就会满足你们的愿望!”我说。

  许文诚大校支持我的意见:“现在,在工作中有一种危险的倾向:对安全越来越忽视,观测直升机与目标的距离多次小于规定的50米。有时甚至接近到20米!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我要提醒机组人员,特别是飞行员,以后再接到靠近雷球小于规定距离的指令,应该拒绝执行!”

  谁也没有想到,我那不详的预言,在当天晚上就实现了。

  在白天和夜里对雷球的激发几率是相同的,但由于雷球在夜空中的视觉效果较好,所以多半的激发试验都是在夜里进行,这天夜里,激发了6个雷球,对前5个成功地进行了探测,探测内容主要包括雷球的运行轨迹、辐射强度、频谱特征、消失点的磁场强度等。

  在对第6个雷球进行接触探测时,事故发生了。当这个雷球被激发时,探测直升机谨慎地靠近它,并沿着它飘行的轨迹飞行,努力与他保持着50米左右的距离,我所乘的直升机在更远处跟随着。这样的飞行大约进行了4分钟,雷球突然消失了,但这次雷球的消失与以前不同,我们听到轻微的爆炸声,由于机舱的隔音效果很好,这爆炸声在外面听起来一定震耳欲聋。紧接着,我们看到前方的探测直升机冒出了一股白烟,同时失去控制,翻滚着下坠,很快在我们视野中消失了。时间不长,下面的大地上出现了一团火光,火光映红了周围的一圈地面,在深夜黑色的大地上十分醒目。我们的心立刻又抽紧了,直到接到报告,说直升机坠毁在一座荒山上,没有伤着人,我们才长出了一口气。

  惊魂未定的飞行员回到基地后回忆,当雷球在他的直升机前方爆炸时,舱内什么地方迸出了电火花,接着又冒出了浓烟,然后飞机失去了控制。坠毁的直升机的黑匣子已经烧得不成样子,自然无法判断它内部的哪一部分被击毁了。

  “凭什么认为事故一定与雷球有关呢?也许是直升机自身故障,只是与雷球爆炸在时间上巧合而已。”在事故分析会上,林云这样说。

  驾驶员直勾勾地看着林云,眼神是那种刚从恶魔温暖感中醒来的人所特有的:“少校,本来我是赞同你的看法的,但,你看——”他举起两只手,“这也是巧合吗?”

  我们看到,除了右手的一个拇指和左手的一个中指上还残留着半片已经烧得焦黑的指甲外,其余手指上的指甲踪迹全无!他又脱下了两只飞行靴,脚指甲也全部消失了!

  “雷球爆炸时,我的手指有些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指甲正在发出红光,那光一闪就灭,然后十片指甲全变成了不透明的白色。我以为手被烧伤了,就举起一只手向它吹气,在吹第一口气时,指甲都化做一团白灰飞没了!”

  “手指没烧伤吗?”林云抓住他的手细看。

  “不管你信不信,我连一点热感都没有,再说,还穿戴着厚厚的手套和靴子呢,它们好好的!”

  这次事故使项目组的人们第一次领教了球状闪电的威力,他们再没人说它“软绵绵的”了,最使大家震惊的是,雷球释放的能量能对50米外的物体产生作用!其实在我们收集到的上万份球状闪电目击记录上,这类现象的记载是很多的。

  至此,研究陷入了绝境。我们到现在为止共激发了48个雷球,就发生了一次特大事故,这种试验和观测是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了。更重要的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冒险进行下去也没意义。给我们最大震动的不是雷球的威力,而是它那几乎是超自然的诡异,直升机驾驶员那已经消失的指甲再次告诉我们,用常规手段根本不可能解开雷球的秘密。

  我想起了张彬的话:“我们都是凡人,虽然我们用超过常人的努力去探询,可我们还是凡人,只能在基础理论提供的框架中进行推演,不可能越雷池半步,否则就像步入没有空气的虚空一样,但在这个框架中,我们什么也推演不出来。”

  在向总装备部领导的汇报会上,我把这话转述给他们。

  “对球状闪电的研究方向必须转移到现代物理学的最前沿。”林云说。

  “是的,我们该请超人了。”许大校说。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丁    仪

  总装备部组织召开了一次扩充球状闪电项目组的会议,与会的主要是非军方研究机构的代表,大多为物理学专业,其中有国家物理研究院的领导,还有几所著名高等学府的物理系主任。会议的主持者把从他们那里收集到的一打表格交给我们,这是他们提出的人选的资料,包括他们从事的专业和研究成果的简介。

  我和许大校看完后都不满意。

  “他们是国内相关学科最出色的学者了。”物理院领导说。

  “这我们相信,但是需要再基础一些的。”许大校说。

  “还基础?你们不是搞闪电研究吗?能基础到什么程度呢?总不至于让霍金来吧?”

  “有霍金那最好了!”林云说。

  那几位互相看看,物理院领导对一名大学物理系主任说:“那就让丁仪去吧。”

  “他的研究很基础吗?”

  “不能再基础了。”

  “学术水平呢?”

  “国内最高。”

  “在哪个单位?”

  “他没单位。”

  “我们不要民间科学家。”

  “丁仪有哲学和量子物理学两个博士学位,还有一个数学的硕士学位,什么分支我忘了;一级教授,科学院院士,而且是最年轻的院士,曾是国家中子衰变研究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在去年因此项研究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提名,您把这叫民间科学家?”

  “那他怎么没有单位呢?”

  物理院领导和物理系主任鼻子里都轻轻哼了一声:“问他自个去吧。”

  我和林云在海淀区的一幢新住宅楼上找到了丁仪的住处,门虚掩着,按了几次门铃都没人来,就推门进去。这套三室两厅的宽大住房大部分都空着,没有什么装修,地上和窗台上白花花地散落着大量的A4纸大小的白纸片,有的空着,有的上面写满了公式,或画着奇怪的图形,还有很多铅笔散扔在各处,只有一个房间中有书架和一台电脑,书架上书很少,但这个房间中散落的纸最多,几乎把地板全盖住了。在房间正中央清出了一块空地,丁仪正在躺椅上呼呼大睡,他三十多岁,身材又瘦又长,穿着宽大的背心和短裤,嘴里一道涎水一直滴到地板上。躺椅旁边有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把硕大的烟斗,还放着一盒拆开的石林烟,其中的几根弄破了,烟丝都装到一个玻璃瓶中,他显然是正在干这活十睡着的。我们叫了几声,他也没醒来,只好从纸片中清出一条路走到躺椅前推醒了他。

  “啊?啊啊,你们是早上打电话来的?”丁仪嘶溜一声抹了把口水说,“书架上有茶,要喝自己倒……”坐起身后他突然大发雷霆,“你们怎么乱动我的计算稿!我是按顺序放的,都弄乱了!”于是起身忙活起来,又把我们清开的纸片摊开来,把我们的退路封死了。

  “您是丁教授吧?”林云问,显然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很失望。

  “我是丁仪。”丁仪打开两把折叠椅示意我们坐下,然后躺回到躺椅上,说:“在二位说明来意前,我先和你们谈谈我刚做的一个梦……不不,一定要听听,这是一个被你们打断的好梦。梦中我就坐在这,手里拿着一把刀,这么长,切西瓜用的。旁边也是放着这个茶几,但上面没有烟斗啊这些东西,上面放着两个圆的东西,这么大,圆的,球形的,猜猜那是什么?”

  “西瓜?”

  “不不不,一个是质子,一个是中子,西瓜那么大的质子和中子。我首先把质子切开,它的电荷流到茶几上,黏黏的,发出一股清香;中子让我切成两半后,里面的夸克叮叮当当地滚了出来,都有核桃大小,五颜六色的,在茶几上滚来滚去,有的还滚到了地上,我拾起一个白色的,很硬,但使劲一咬还是咬开了,是马奶提子的美味……正在这时,你们把我弄醒了。”

  林云带着一丝讥笑说:“丁教授,这是一个小学生的作文呀,您应该知道,质子、中子、夸克都会呈现量子效应,看起来应该不是那个样子的。”

  丁仪盯着林云看了几秒钟:“啊对对,你是有道理的,我这人倾向于将事物简单化。想想如果质子和中子真有那么大,生活对于我将是多么美妙,现实中它们那么小,一把切开它们的刀子价值上百个亿啊。所以这只是一个穷孩子做的吃一块糖的梦,不要讥笑它吧。”

  “我也听说,国家没有把超大型加速器和强子对撞机列入新的科技五年规划。”我说。

  “人们都说那是无意义的劳民伤财。所以呢,我们的物理学家们以后只好继续到日内瓦去当乞丐了,求人家施舍点可怜的试验时间。

  “不过您的中子衰变研究还是很有成就的,听说差点获得诺贝尔奖?“

  “别提诺贝尔奖了,如果不是它,我还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成了一个闲人。”

  “怎么回事?“

  “就是因为我的几句无伤大雅的话嘛,那是去年在……在哪忘了,肯定是欧洲,在一个黄金时间的电视论坛上,主持人问我作为本届诺贝尔物理奖最有力的竞争者有何感想,我说诺贝尔奖嘛,从来就没有授予卓越的思想,而只垂青匠气和运气,比如爱因斯坦是因光电效应获奖的。到了今天,它只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婊子,姿色全无,只凭艳丽的衣裳和复杂的技巧取悦嫖客,我对它不感兴趣,但国家在这个项目上投入巨资,所以硬要塞给我的话,我也不拒绝。”

  我和林云吃惊地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那您也不至于因此而辞职吧?“

  “他们说我不负责任,哗众取宠,我坏了别人的好事,大家自然把我视为异类,道不同不足以谋,我就走了……好了,二位说说来意吧。“

  “我们想请您参加一个国防项目,负责理论部分。”我说。

  “研究什么?“

  “球状闪电。”

  “很好,如果你们是那帮人派来羞辱我的,那他们达到目的了。”

  “还上听完我们的介绍再下结论吧,说不定您可以用这个羞辱他们呢。”林云说着打开了她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把激发球状闪电的录象调出来放,同时向丁仪简单地做了介绍。

  “你是说,你们用闪电激发了空间中某种未知的结构?”丁仪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幽幽漂浮的球状闪电问。林云回答说正是这样,我拿出张彬送的那个隔页烧焦的笔记本让丁仪看,并告诉了丁仪这个东西的来历。他接过它,很仔细地看了好一会,然后小心地递还给我。

  丁仪从玻璃瓶中捏力量一撮烟丝,装进大烟斗中点燃,指着那一堆散香烟说:“你们帮我弄弄这个。”转身走到一面墙前抽起来。我们只好为他把烟丝从那些香烟中剥出来放进瓶中。

  “我知道有个地方专卖烟丝的。”我抬头对丁仪说。

  他似乎根本没听见,只是站在那里吞云吐雾。他的脸离那面墙很近,几乎是贴着它,烟都吐在墙上,像是要从里面熏出什么来似的。他的目光看着远方,仿佛墙是另一个广阔世界的透明边缘,他能看到那边深邃的景色似的。

  烟很快抽完了,丁仪仍保持着面壁的姿势,说:“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自以为是的人,我将首先证明自己胜任这项研究,如果不行,你们可以去找别人。”

  “这么说您答应加入了?”

  丁仪转过身来:“是的,我现在就跟你们去。”

  这一夜,基地中的很多人都难以入睡,他们都不时地从宿舍的窗子看看外面宽阔的闪电试验场上那一闪一灭的小火星,那是丁仪的烟斗。

  到基地后,丁仪只是简单地翻了翻我们为他准备的资料,然后就开始演算,他好象从不使用电脑,只是用铅笔在白纸上算,很快,刚为他准备的办公室中就像他家里一样到处散落着白纸片。他计算了两个多小时就停止了,搬了把椅子坐到试验场上,不停地抽着烟斗,那与夏夜萤火虫一起闪灭的小火星成了球状闪电研究的希望之光。

  那一闪一灭的火星有催眠作用,我看着看着就困了,于是上床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午夜两点,透过窗子看去,见那颗小火星仍在试验场上闪动,不同的是它与萤火虫一样移动起来,丁仪在来回踱步。我看了一会就又睡了,醒来天已大亮,再看试验场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丁仪回去睡觉了。他快十点才醒来,向我们宣布自己思考的结果:“球状闪电,是可见的。”

  我们相视苦笑:“丁教授,您这不是……废话吗?”

  “我是说未被激发的球状闪电,就是你们所说的那种在空间中已经存在的机构,是可见的,它使光线发生弯曲。”

  “怎么看呢?”

  “根据我计算的光线的曲率,用肉眼看看就行了。”

  我们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看:“那……它是什么样子的?”

  “透明的球体,因弯曲光线而显示出圆形的边界。看上去像肥皂泡,但表面没有肥皂泡的衍射彩纹,所以整体不像肥皂泡那么明显,但肯定能看到的。”

  “可,谁也没见过啊?”

  “那是因为没人注意到。”

  “怎么可能呢?您想想,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空气中都漂浮着一个个那样的泡泡,居然没人看到过?!”

  “白天能看到月亮吗?”丁仪突然问。

  “当然不能。”有人随口回答。

  丁仪推开窗子,外面晴空万里,就在这湛蓝的天空上,一轮弯月清晰可见,它呈雪白色,在蓝天的背景上十分美丽,而现在看去,它那球形的立体感更明显了。

  “这以前还真没注意!”那人惊叹道。

  “有人做过调查,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但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它常常在白天出来。那么,你真指望人们能发现平均几立方公里甚至几十立方公里才有一个的、隐隐约约的小泡泡?”

  “这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就让实践证明吧,你们再激发几个雷球看看。”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4:40 | 显示全部楼层
空     泡


  当天下午,已经停飞多日的两架直升机再次起飞,在三千米空中启动电弧,激发了三个球状闪电。两架直升机上,有包括我和林云在内的七个人,大家都用望远镜跟踪着每个雷球,直到它们消失,但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你们的视力不够好。”丁仪得知结果后说。

  “我和刘上尉也什么都没看到。”直升机飞行员郑中尉说。

  “那你们的视力也不够好。”

  “什么?我们的视力不好?我们是3.0的视力,很难找出比我们眼睛更好的人了!”另一架直升机的飞行员刘上尉说。

  “那就再激发几个仔细看看吧。”丁仪很不以为然地说。

  “丁教授,激发雷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们可要慎重。”许大校说。

  “我看就照丁教授说的再试一次吧,有时候险也是不得不冒的。”林云说。

  在丁仪到基地这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林云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由见面十的怀疑转为尊敬,我注意到这种尊敬她是从未对其他任何人表示过的。会后,我向她提出这个问题,她说:

  “丁仪是个很有思想的人,他是从我们达不到的高度思考球状闪电的。”

  “到现在为止,我可没看到他有多了不起的思想。”

  “我不是看到,是感觉到的。”

  “可他那玄而又玄的想法,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还有他那近乎病态的固执,我实在看不惯。”

  “球状闪电本来就是玄而又玄的东西。”

  于是第二天上午又进行了三个小时的激发飞行,激发了两个雷球,结果同昨天一样,它们消失后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还是觉得你们的视力都不够好,能不能请一些更高级的飞行员来,就是开有翅膀的飞机的那种飞行员。”丁仪说。

  他的话把直升机飞行员激怒了,郑上尉气恼地说:“那叫歼击机飞行员,我告诉你,空军和陆军航空兵各有各的优势,不存在谁高级谁低级的问题!至少在视力上,对我们和对他们的要求是一样的!”

  “呵呵,我对军事不感兴趣,既然如此, 那一定是因为距目标太远,在这个距离上谁都不可能看到雷球了。”

  “我可以肯定,再近也看不到!”

  “这是有可能的,它毕竟是一个透明的空泡,对于这样一个目标,空中的观察条件太不好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将它拿回来放到桌面上看。”

  我们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看,在丁仪面前,这是大家常有的表情。

  “是的,我有个方案,可以捕捉到未被激发的球状闪电,并将它存储起来。”

  “怎么可能呢?我们甚至都看不到它!”

  “听我说,在你们飞行的时候,我一直在看这个东西的资料。”丁仪指着旁边放着的两节超导电池。

  “这和球状闪电有什么关系?”

  “它能把未激发的球状闪电存贮于其中。”

  “怎么做呢?”

  “很简单,用从电池正极接出的一根超导线接触空泡,它就会被导入到超导电池中,同其中的电流一样被存贮起来,在电池的负极用同样的方法可以将它从中导出。”

  “天方夜谭!”我喊道,丁仪的故弄玄虚已经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现在真后悔将他请来。

  “这并不容易做到,”林云还是一脸认真,“我们看不到空泡,怎么接触它呢?”

  “少校,你是个聪明人,仔细想想?”丁仪说,一梁坏笑。

  “是不是这样:我们能看到激发状态的球状闪电,如果在它消失后的瞬间就将导线伸到那个位置,就接触到空泡了。”

  “那可得快点,不然空泡就飘走了。”丁仪点点头,脸上仍保留着刚才的坏笑。

  我们想了半天才明白林云的意思。

  “那不是要命吗!”有人喊。

  “少校,别听他胡说。”刘上尉指指丁仪对林云说。

  “上尉,丁教授是世界著名的物理学家,国家科学院院士,对他要有应有的尊敬。”许大校厉声喝道。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习惯了习惯了。”丁仪挥挥手说。

  “对了,我有个主意!陈博士,我马上带你去一个地方!”林云拉起我就走。

  林云说要去看一个叫“探杆防御系统”的东西,并说这个名称古怪的系统能解决我们的问题。汽车向张家口方向开了四五个小时,来到一个尘土飞扬的山谷间的开阔地,履带的痕迹纵横交错,林云告诉我们,这里是2005式主战坦克的测试基地。

  一名穿着坦克兵作训服的少校跑过来,对林云说她要联系的“探杆防御系统”研制组的负责任一时还抽不出身,请我们稍等一会。

  “二位请喝水。”

  他手里没有端着水,水是一辆坦克端来的,两杯水就放在坦克炮炮口上的一个小托盘中,当这庞然大物向我们慢慢驶来时,不管车身如何起伏,它的炮管始终保持水平,似乎前方有强力的磁力把它吸住了,托盘上的两杯水竟一点都没洒出来!看着我们吃惊的样子,旁边的几名装甲兵军官开心地笑了/

  2005式坦克同我过去见过的坦克有很大的区别,外形扁平,棱角分明,几乎看不到曲线部分,炮塔和车身是两个叠在一起的扁平梯形,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远处有一辆坦克在行进中射击,炮弹爆炸的一声声巨响震得耳鼓发疼,我很想捂住耳朵,但看到旁边林云和几个军官谈笑风生,好象这巨响根本不存在似的,我也不好意思那么做。

  半小时后,我们见到了那个“探杆防御系统”的项目负责人,他首先带我们去看系统的演示。我们来到一门小型多管火箭炮面前,两名士兵正把一枚火箭弹填进最上面的弹槽中。

  项目负责人说:“用反坦克导弹演示成本太高了,所以用这个代替,预先试射好的,肯定能击中。”他指指远方的一辆2005型坦克,那是这枚火箭弹射击的目标。

  一名士兵按动发射钮,火箭弹呼啸而出,在我们身后激起一大团烟尘。它在空中拖着白色尾烟划出一条很平的弧线,准确地射向目标。但就在火箭弹飞到坦克上方10米左右时,好象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方向骤然改变,一头扎进距离坦克十几米处的泥土里,由于没装弹头,只激起了一股小小的尘土。

  我的惊奇是溢于言表的:“那辆坦克周围有一圈防护力场?“

  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项目负责人笑着对我是或:“哪有那么玄乎?你说的事只在科幻电影中有。要说这系统的原理,真是土的不能再土了。”

  我不明白他说的“土”是什么意思,林云解释说:“这原理可以追溯到冷兵器时代,骑士们挥动长矛,碰对了就能挡开敌人射来的箭。”

  看我还是不明白,项目负责人说:“距离太远,过程又太快,你当然看不清楚。”他把我领到旁边的一个显示器前说,“看看高速摄影吧。”

  在画面上我看到,当火箭弹击中坦克前那一刹那,从坦克的顶部闪电般伸出一根细长的杆子,像一根长长的钓竿,准确地点到火箭弹的头部,把它捅地偏离了弹道。

  项目负责人说:“实战中有时候能像这样把来袭物捅开,有时候则使它提前爆炸,对于低速的反坦克导弹和机载炸弹,这是一个效率很出色的防御系统。”

  “你们竟能想出这种办法!”我由衷地惊叹道。

  “喂,这主意可不是我们想出来的!探杆系统的概念最早是80年代末由北约的武器专家提出的,后来法国人在最新一代的勒克莱尔坦克上首先试验成功,我们只是步人家的后尘罢了。”

  林云说:“虽然这个系统的原理很简单,但其目标探测和定位系统是最先进的,它不但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使探杆点中目标,还要选择最佳的角度,这几乎是一个微型的TMD。”

  现在,林云的用意我已经很明白了,这东西几乎是为我们定做的!

  项目负责人说:“昨天林少校已经把你们的意向详细向我说明了,上级也指示我们密切配合。说实话,要在以前,我对你们现在研究的那东西会不以为然,但现在不会了。我第一次听到探杆系统的概念时,惟一的感觉就是可笑,绝没想到它会有今天的成功。在今后的战场上,也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林云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探杆的长度,还能再长些吗?直升机距离雷球太近很危险的。”

  “目前探杆的极限长度是10米,再长强度就不够了。不过从你们的用途来说,对接触强度没有要求,反应速度的要求也比我们的低一到两个数量级,我粗略算了一下,探杆最长可以到25米。但有一点:它可以拉一根你说的超导线,但除此之外它的头部可什么都不能装。”

  林云点点头:“这基本上就可以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林云:“你真的打算这么干?在丁仪身上押的赌注是不是太大了些?”

  林云点点头:“我们必须试一次。我感觉丁仪真的是能够在球状闪电研究中取得突破的人。我们以前常说,用传统的思维方式是无法解开这个自然之谜,现在非传统的思维出现了,你们却无法接受它。”

  “现在的问题是:你怎样说服许大校和飞行员们?”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5: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在紧急召开的会议上,林云谈了自己的计划。

  “用一根长杆去捅雷球?少校,你疯了吗?”飞行员郑中尉大声说。

  “我再次说明,长杆不是去接触处于激发状态的雷球,而是在它熄灭后的瞬间去接触哪个位置可能存在的空泡。”

  “丁教授说过,长杆所带的超导线必须在雷球熄灭后的0.5秒之内到达那个位置,否则那个什么空泡就会飘开,能有那么准确吗?如果早0.5秒呢?”

  “探杆防御系统的反应时间比我们要求的快两个数量级,只不过原系统的探杆是在目标在特定位置出现时动作,而我们经过改进的系统的探杆是在目标小时时的动作,而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观测,无论是从电磁辐射方面还是从可见光方面,我们对雷球熄灭是有准确的判定参数的。”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能达到,直升机也需要接近雷球至25米,这比上次出事故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倍,其危险是是会都应该清楚的。”

  “我清楚,上尉,但这个险必须冒。”

  “我不同意这个计划。”许大校说,语气很坚定。

  “上校,就是您同意了,我们也不会飞这个任务的。”另一名飞行员刘上尉说,“我们这两个机组只是借调到研究基地的,我们最终的指挥权在集团军,我们有权拒绝任何危及机组安全的命令。上次事故后,我们的师领导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林云显得很冷静:“刘上尉,如果你们接到集团军的命令,要求飞这次任务,会执行吗?”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们当然会执行的。”

  “我能得到进一步的保证吗?”林云目不转睛地看着刘上尉,她的眼神让我恐惧。

  “我以这个直升机编队负责军官的名义保证。但是,少校,集团军不可能下这种命令的。”

  林云没有说话,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您好,找曾师长……我是B436项目研究基地,啊对,是我,对,谢谢您!”她把电话递给刘上尉,“上尉,三十八军陆航二师师长的电话。”

  刘上尉接过了电话:“是我……是,师长……我明白,是,一定!”他放下电话,没有看林云,而是转向许大校:“报告首长,我们已接到命令,确保完成此次任务,时间和航次由基地决定。”

  “不,立刻告诉你们上级,在没有找到可靠的安全措施之前,基地将停止一切观测飞行。”许大校斩钉截铁地说。

  上尉拿着话筒犹豫着,他将目光转向林云,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云咬着下嘴唇沉默了两三秒钟,伸手从上尉手中接过话筒,另一只手按断了电话,重新拨了一个号码:“您好,是六号首长吗?您好,这里是B436项目基地,是,我是,我们想知道昨晚我汇报的事情,上级是否已有决定……好的,。”说着她将话筒递给许大校,“总装备部六号首长。”

  许大校拿着话筒神色严峻地听着,最后只说了三个字:“是,首长。”就放下了话筒。然后,他转向了所有人,郑重地宣布:“上级命令我们,按照林云少校的方案进行捕捉未激发状态的球状闪电的试验,同时指示基地暂停其他工作,把力量集中到这个试验上来,希望大家在各自的岗位上恪尽职守。会后请项目组的技术负责人留下来。”

  从坦克试验基地回来时,林云自己单独去了一趟市里,整整呆了一晚上才返回基地,现在我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人们在沉默中慢慢散去,这沉默的锋芒显然都是指向林云的。

  “中尉,”林云轻声叫住了正在离去的飞行员,“请理解,如果在战时,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击罢了。”

  “你以为我们怕死吗?”郑中尉指指自己胸膛说,“我们只的不想无价值地去死,就为一个肯定一无所获的试验,一个按照莫名其妙的理论由莫名其妙的人设计的莫名其妙的试验。”

  刘上尉说:“我想,就是丁教授,也不会坚信这样真的能捉住雷球。”

  丁仪一直没有说话,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也无动于衷,他点点头说:“如果一切都精确地按林少校的方案去做,我就能确信。”

  两个飞行员走了,会议室只剩下许大校、林云、丁仪和我。长时间沉默后,许大校严肃地说:“林云,你这次太过分了。你把自己进入基地后的行为前前后后仔细想一想:在工作上,你一贯我行我素、独断专行,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不择手段,习惯于超出自己的职责范围去干涉一切,常常绕过基地领导自行其事。这次,更是通过特权和非正常渠道,越过好几级机构,直接向最高领导层转达你的主观意想,传达不真实的信息,你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不错,基地的其他同志以前都容忍了你,但这都是为了工作,军队也不是处在真空中,我们清楚你的背景对这个项目的分量,也珍惜你这个下情上达的渠道。但你把这种容忍和同志们的信任当成了纵容,越来越不象话了……这个试验完成之后,我将向上级写一份客观的报告,说明你的行为,同时,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请自己离开这个基地和这个项目,大家已经很难与你共事了。”

  林云低着头,两手放在双膝之间,刚才的冷静和果断当然无存,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她低声说:“如果试验失败,我会承担更大责任的。”

  “试验成功,你的做法就对吗?”上校说。

  “我觉得没什么不对的。”丁仪说,“非常规的研究就需要采用非常规的推动方式,否则在这个僵化的社会里,科学将寸步难行。唉,如果我当时脑子灵活一些,超级加速器项目也不会被取消。”

  林云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丁仪起身来回踱起步来,脸上又露出了那惯有的坏笑:“至于我,我是不会承担什么责任的,我们物理学家的任务就是提出假设,如果得不到实验验证,我们的责任无非是再提出一个。”

  “可是,验证您的假设是要冒生命危险的。”我说。

  “与要得到的东西相比,这是值得的。”

  “您到时候又不在那两架直升机上,这么说当然容易。”

  “什么?”丁仪突然暴跳如雷,“你的意思是让我也上直升机,以显示某种气概?没门!我这条命已经有主了,那就是物理学!告诉你,我不上直升机!”

  “没人让您上,丁教授。”许大校摇摇头说。

  散会后,我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只响了一声铃,就听到了林将军沉稳的声音:“陈博士吗?”

  他能猜出是我令我十分吃惊,这至少说明高层也在关注我们的研究。我将会议的情况向将军说了,他立刻回答:

  “你说的情况我们都已经清楚,但这是非常时期,急需这个项目的成果,所以,一些险是必须冒的。当然,林云这种做法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恶劣的,但她就这性子,有时候也没办法,我们以前在这方面也考虑不周,明天将向基地派出一个总部的特派员,负责研究一线与上级的沟通。不过陈博士,还是谢谢你的信息。”

  “将军,我主要想说的是,丁教授的理论也太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博士,现代物理学哪个理论不玄,哪个又能令人轻易置信呢?”

  “可……”

  “林云拿来的丁教授的理论设想和计算过程,我们已经让更多的学者和专家看过了,对她设想的试验也经过了慎重考虑。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丁仪并非第一次参加国防项目,我们对他的能力是有信心的,不管他的理论多么玄,这个险值得冒。”

  在以后的两个星期里,我才真正体会到军人与平民的差异。像这样一个以常识来看十分荒唐的试验,项目组的大多数成员都持坚决反对的态度,同以林云为代表的少数人形成尖锐对立,如果是放到地方上的研究机构中,是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的,每个反对者都会以让人抓不住把柄的方式消极怠工或暗地里拆台。但在这里不同,每个人都真正地尽心尽力,林云发出的命令被坚决执行,很多执行者的军衔都比她高。当然,也不否认这里面她的个人魅力在起作用,项目组里有几个高学历的年轻军官,不管对错总是死心塌地跟着她跑。

  一同参加试验的还有刚调来的“探杆防御系统”的几名工程师,他们改进了系统的硬件部分,将探杆增长了一倍半,并将系统安装到直升机上。同时,系统的控制软件也进行了修改,除了软件的目标识别部分外,还对其触发判定部分进行了反向设置,使探杆在目标熄灭的瞬间弹出。

  正式试验的这天,基地的所有人都来到起飞场地,使我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第一次空中放电实验时的情景,与那次一样,这也是一个晴朗无风的清晨。这时,真正轻松的似乎只有那两个将经受生命危险的飞行员,他们像第一次一样在救护车旁与护士们自如地谈笑着。

  林云穿着一身作训服,像每次起飞前一样,走向装有探杆系统的那架直升机,但刘上尉拦住了她。

  “少校,探杆系统是自动运行的,上面有一个飞行员就行了。”

  林云无言地推开上尉的手臂,登上了后排座舱。上尉盯着林云看了几秒钟,也爬进座舱,默默地帮助林云系好伞包,他手指上被雷球烧掉的指甲还未长出来。

  丁仪又在一边嚷嚷起来,生怕别人将他拽上直升机,再次声明他的命是属于物理学的,全然不在乎旁人鄙视的目光,还说他又进行了更深入地计算,更加确定了自己理论的正确,雷球肯定能被捉回来!现在,这人在我们眼中的形象,也只有江湖骗子能对上号了。目前除了他和林云,没人对试验结果抱任何希望,只是祈祷直升机和人能逃过这一劫而已。

  两架直升机轰鸣着起飞了,当电弧在空中噼啪做响时,地面每个人的心都抽紧了。按计划,当雷球被激发后,电弧立即熄灭,装有探杆系统的那架直升机将靠近目标至25米左右的距离,当雷球熄灭时,探杆将自动弹出,牵引着一根直径不到半厘米的超导线接触那被丁仪认为存在的空泡的位置,那根导线连接着放置在机舱内已经放空的超导电池。

  直升机编队渐渐飞远,电弧变成了清晨蓝天上的一颗银亮的星星。下面发生的事情是我们以后才听说的。

  起飞后24分钟左右,一个球状闪电被激发了。电弧熄灭后,装备探杆的直升机向空中漂浮的雷球靠过去,将距离缩短至25米左右,并将探杆对准它。这是第一次激发雷球以来直升机距雷球最近的距离。这种跟踪飞行是十分困难的,雷球不受气流影响,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决定着她的飘行轨迹,这种轨迹变幻不定,毫无规律。最危险的是,它可能突然接近直升机。事后我们从录象中发现。雷球距直升机最近知只有16米!这是一只发出橘黄色光芒的普通雷球,在白天看上去不太显眼。它在被激发后1分钟35秒的时候消失了,这时它与直升机的距离为22.5米,直升机里的刘上尉和林云清楚地听到了外面雷球爆炸的声音。与此同时,探杆系统动作,二十多米长的探杆闪电般弹出,将拉出的超导线的一端准确地点在雷球消失的位置,理想显示,从雷球消失到超导线到位,只间距0.4秒。

  紧接着,林云身边发出了一声巨响,机上的什么东西爆炸了,机舱内立刻弥漫着灼热的蒸汽。但直升机仍然保持着正常的飞行状态,直至返回基地降落。

  直升机降落在欢呼的人群中,正如许大校所说,这次试验,安全返航就是胜利。

  经过检查,发现爆炸的是地勤人员遗忘在后坐下面的一瓶矿泉水,那颗雷球的能量释放在水中,使水瞬间变成过热的蒸汽了。幸运的是矿泉水放在座位下面,爆炸时塑料瓶是以一个整体破裂的,没有碎片,只有林云的右小腿被穿透作训服的蒸汽轻微烫伤了。

  “我们真是幸运,直升机的冷却系统用的是冷却油,如果像汽车那样用水箱的话,它就变成一颗炸弹了。”刘上尉心有余悸地说。

  “你们还忽略了一个更大幸运,”丁仪凑过来神秘地笑着说,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你们忘了,除了那瓶矿泉水,直升机上还有水。”

  “在哪?”林云问,但立刻恍然大悟,“天啊,在我们身体里!”

  “对了,还有你们的血液。”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无法想象他们两人身体内的血液瞬间变成过热蒸汽的情形。现在,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刚才经历的危险有多么可怕。

  “这说明,球状闪电在选择释放能量的目标时,目标的边界条件很重要。”丁仪若有所思地说。

  有人说:“丁教授,您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那个已经释放能量的雷球,您把他叫什么?空泡吧,它应该就在那个超导电池中了。”

  丁仪点点头:“整个捕捉过程进行得很精确,它应该在那里了。”

  人们又兴奋起来,开始从直升机上卸下那节超导电池。这种兴奋里有很多讥讽的成分,大多数人都已预测到结果是什么,大家把这当成一出庆祝直升机安全归来的消遣喜剧了。

  “教授,什么时候能将空泡导出来让大家看看呢?“当沉重的电池卸下后,有人又问,大多数人都预测丁仪会将这个电池深藏到实验室中,让尽可能少的人看到他的失败,但他的回答出乎意料:

  “马上。”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我感觉到他们真像一个人被砍头时的一群兴奋的围观者。

  许大校登上一节直升机的舷梯,大声说:“大家注意,空泡从电池中导出是一件很慎重的事,要有一个充分准备的过程,现在将电池运回实验室,我们会及时通知大家结果的。”

  “大校,大家经过了这么多天艰苦的努力,特别是刘上尉和林少校还冒了生命危险,我想他们是有权立刻获得结果的!”丁仪说,他的话又赢来了一片欢呼声。

  “丁教授,这是一个重大的试验项目,不能当儿戏,我命令将电池立刻运回实验室。”许大校坚决地说。我感到大校真是个好人,这种时候也在努力维护丁仪的尊严。

  “大校,不要忘了,试验的空泡导出部分应该是由我全权负责的,我有权决定这个试验步骤怎么做和什么时候做!”丁仪对许大校说。

  “教授,劝您冷静些。”上校在丁仪旁边低声说。

  “林少校的意思呢?”丁仪问一直没有说话的林云。

  林云一甩头发,毅然地说:“就现在吧,不管是什么,我们应该早些面对它。”

  “很对,”丁仪挥了一下手,“下面请超导所的工程师到前面来!”

  负责操作超导电池的三名工程师挤到前面,丁仪对他们说:“导出的操作过程我们昨天已经讨论过,我想你们都清楚,约束磁场装置带来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说,“那我们开始吧。”

  圆柱形的超导电池被放置在一个工作台上,一名工程师将一根超导线连接到电池的负极上,导线末端有一个开关。丁仪指着它说:“我只要按下这个开关,导线就与电池联通,电池中的空泡就将导出。”

  两名工程师在那根导线的另一头安装了一个装置,它由几个有一定间距的线圈组成,丁仪接着对众人介绍说:“空泡导出后,没有任何容器可以盛装它,它可以穿过一切物体,自行飘走。但根据理论预测,空泡将带有一定量的负电荷,所以能够被磁场约束住。这个装置将产生一个约束磁场,这个磁场能将空泡固定在这里,供大家参观。好了,现在启动约束磁场。”

  一名工程师扳动了一个开关,磁场发生装置上的一个小红灯亮了。

  “为了让大家更清楚地看到空泡,我带来了这个。”丁仪从身后的地上拿起了一个正方形的东西,人们惊奇地看到那是一个围棋棋盘。

  “下面,就让我们迎来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吧。”丁仪走到超导电池旁,把手指放到那个红色的开关上,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按下了开关。

  什么都没有发生。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5: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丁仪脸上仍如刚才那样死水般平静,他指着磁场发生装置的位置,庄严地宣布:“这就是处于未激发状态的球状闪电。”

  那里什么也没有。

  一阵死寂,只能听到磁场发生装置发出的轻微的嗡嗡声。我这时感觉到时间黏滞得像胶水,只希望它快些流走。

  突然,我们身后响起了噗的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看到笑得直不起腰的刘上尉,他刚刚喝进一口矿泉水,笑的时候忍不住将水吐了出来。

  “哈哈哈……你们看丁教授,他……像不像皇帝的新衣里面的那个裁缝?”

  大家都觉得他的比喻很妙,一起大笑起来,笑这位物理学家的厚颜无耻和幽默感。

  “大家静静,听我说!”许大校挥手平息了笑声,“对这个试验我们应该有个正确的认识和心态,我们早就知道它会失败,并已经达成共识:试验人员的安全归来就是胜利!现在,这个结果应该是很圆满的!”

  “可总得有人为这个结果负责啊!”有人大声说,“上百万元的投入,以一架直升机和两个人的生命为赌注,就换来了这么一场滑稽表演?”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这时,丁仪将那个围棋棋盘举起来,悬在磁场发生装置上方,他的这个动作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吵闹声很快平息下来,待完全平静后,丁仪将棋盘缓缓降下去,直到它的底边与装置相接触。人们凑近了去看棋盘,震惊使他们变成了一群一动不动的雕塑。

  棋盘上的一部分正方形小格发生了变形,变形的区域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圆形,如同放在棋盘前的一个透明度极高的水晶球。

  丁仪撤走了棋盘,人们弯下腰放平了视线,现在不借助那个工具也能看到空泡了,它那球形淡淡的边缘在空气中隐约可见,看上去像一个没有彩纹的肥皂泡。

  在这群凝固了的人们中,最先有动作的的刘上尉,他伸出一根没有指甲的手指战战兢兢地去点空泡,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指,没敢接触它。

  “没关系的,你就是将脑袋伸进去都没有关系。”丁仪说。

  上尉真的将脑袋伸进了空泡里,这是人类第一次从球状闪电内部看外面的世界,上尉没发现什么异样,他看到人们再次欢呼起来,这一次他们的狂喜是发自内心的。

  宏 电 子

  基地距康西草原很近,为了庆祝试验成功,我们去那里吃烤全羊。餐桌就放在露天,在那个不大的草原边缘。

  许大校致辞说:“在古代,肯定有一天有一个人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生活在空气中;后来,人们又知道他们被引力束缚着,知道周围荡漾着电磁波的海洋,知道宇宙射线在随时穿过我们的身体……现在我们有知道了空泡,它们时刻飘行在我们周围这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现在,让我代表所有的人,对丁教授和林少校表示应有的钦佩。”

  大家再次鼓掌欢呼。

  丁仪走到林云面前,对她举起了酒碗:“少校,我以前对军人是有成见的,认为你们是机械思维的象征,但你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

  林云无言地看着丁仪,我从来没有看见她用那种眼光看过任何人,我甚至相信,包括江星辰。

  我这才发现,在周围这些穿军装的人中,丁仪显得鹤立鸡群,在草原上吹来的热乎乎的夏风中,他似乎是由三面旗帜组成的,一面是他的飘动的长头发,另外两面分别是他那过分宽大的背心和短裤,被风吹得鼓动不已,他麻杆似的瘦长身条就如同一根串起三面旗帜的旗杆。晚霞中,他旁边的林云显得楚楚动人。

  许大校说:“现在大家最迫切的愿望,就是请丁教授告诉我们,球状闪电到底是什么。”

  丁仪点点头:“我知道,有很多人为解决这个自然之谜进行了艰苦的努力,其中包括陈博士和林少校这样的人。他们用尽毕生精力,把那些电磁和流体方程式缠扭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程度,使它们接近断裂的极限;再打上一个漯一个的补丁,以补上到处出现的漏洞;架上一根又一根额外的支杆,以撑住那摇摇欲坠的大厦;最后出现的是一个庞大复杂、奇丑无比的东西……陈博士,知道你们失败在什么地方吗?你们不是想得不够复杂,而是想得不够简单。”

  这话我在林云的父亲那里也听到过,两个不同领域的超人在这个高度上不谋而合。

  “还能怎么简单呢?”我迷惑不解地问。

  丁仪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下面我就告诉大家球状闪电是什么。”

  这一时刻,天空中刚刚出现的几颗稀星仿佛停止了闪动,对于我,则犹如聆听上帝的最后审判。

  “它不过是一个电子。”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各自进行了一会艰难的思索,最后,又都将目光无助地集中到丁仪身上。由于答案太力气,使我们连进一步提问的能力都没有了。

  “一个足球那么大的电子。”丁仪补充说。

  “电子……怎么会是那样的呢?”有人傻傻地问。

  “那么你们认为电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一个不透明的致密小球?是的,这是大多数人头脑中电子、质子和中子的形象。在这里,我首先要告诉大家现代物理学所描述的宇宙图象:宇宙是几何的而不是物理的。”

  “您不能说得稍微形象一些吗?”

  “换句话说,宇宙中除了空间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家又静下来各自进行着力所不能及的思考,刘上尉首先发话,他晃晃手中的半根羊骨头说:“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怎么会都是空间呢?比如说这烤全羊就是实实在在的,难道说我刚才吃下去的都是空间?”

  “是的,您吃下去的都是空间,您自己也是空间,因为羊肉和您是由质子中子和电子组成的,而这些粒子,都是在微观尺度上弯曲的空间。”他挪开一些盘子,在桌布上比画着,“假如空间是这块布,原子粒子就是布上微小的皱折。”

  “您这么说我有些明白了。”刘上尉若有所思地说。

  “不过,这与我们传统的宇宙图象真有很大差别。”林云说。

  “但这是最接近真实的图象。”丁仪说。

  “这就是说,电子像一个空泡?”

  “一个自封闭的弯曲空间。”丁仪郑重点点头。

  “可是,电子……怎么可能这么大?”

  “在宇宙大爆炸后极短的时间内,整个空间都是平滑的,后来,随着能量级别的降低,空间出现了皱折,这就诞生了各种基本粒子。一直让我们迷惑的是,这些皱折为什么都是微观尺度?难道没有宏观尺度的皱折吗?或者说没有宏观尺度的基本粒子吗?现在我们知道有的。”

  我这时第一个感觉是可以呼吸了,我的思想已被窒息了十几年,这期间,我像是潜行在浑浊的水中,到处是一片迷蒙。现在突然浮出了水面,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看到了广阔的天空,盲人复明亦不过是这个感觉。

  “我们之所以能看到空泡,是因为这一处弯曲的空间使经过它的光线弯曲,这形成了它可见的边缘。”丁仪继续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认为它是电子,而不是质子或中子呢?”许大校问。

  “问得好,其实答案也很简单:空泡被闪电激发成球状闪电再恢复成空泡的过程,实际就是电子由低能级被激发成高能级,再跌回低能级的过程。在三种粒子中,只有电子能够被这样激发。”

  “也正因为它是电子,才能够沿着超导线传输,并在超导电池中像循环电流一样永不停息地运行。”林云恍然大悟地说。

  “可很奇怪的,它的直径与那节电池差不多。”

  “对于宏电子来说,波粒二像性中波的形态占很大比重,所以它的大小的意义与我们常识中的完全不同。它还有很多令人难以置信的特性,我们以后会慢慢看到的,我相信这会改变大家对世界的看法。不过现在,我们要先给这些大电子取一个名字,它们是宏观尺度的电子,就叫宏电子吧。”

  “那么,像刚才说的,是否存在宏质子和宏中子呢?”

  “应该存在,不过由于它们不能被激发,我们很难发现它们。”

  “丁教授,你的梦实现了。”林云说,除了丁仪和我,别的人还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是啊是啊,真有西瓜这么大的基本粒子摆上物理学家的桌面了,下一步我们肯定要研究它们的内部结构,那也是由弯曲的空间构成的结构,虽然也很难,但我相信比研究微观粒子的结构不知要容易多少倍。”

  “那也存在宏原子了?三种基本粒子应该是能够组成原子的啊!”

  “是的,应该有宏原子。”

  “我们所捕获到的那个空泡,哦,那个宏电子,是自由电子呢,还是一个宏原子中的电子?如果是后者,那这个宏原子的原子核在哪里呢?”

  “呵呵,你问住我了。不过,原子中的空间很大,如果一个原子有一个剧场大厅那么大,原子核只是大厅中央的一个核桃大小,所以,如果这个宏电子真的属于一个宏原子,那它的原子核距离我们是相当远的。”

  “天啊,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存在宏原子,那一定有宏物质,也有宏世界了?”

  “我们已经在进行宏伟的哲学思考了。”丁仪向提问者微笑着说。

  “您说到底有没有宏世界啊?”有人追问。这时,我们就像一群被故事强烈吸引的孩子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16:25: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相信宏世界,或者说宏宇宙,但它是什么样子,还是未知中的未知。也许与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也许完全对应,像猜测中的正反物质宇宙那样,存在着宏地球和宏的你我他,要是那样的话,我在宏世界的脑袋一定大得能装下这个宇宙的银河系……这是不是平行宇宙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呢?”

  这时,夜已降临,我们仰望夏夜灿烂的星空,每个人多极力使自己的目光横越广漠的星海,都想在银河之上,在宇宙天鹅绒般的深广虚空中,发现丁仪的脑袋那巨大的轮廓,我想象中的那个由宏原子组成的超级头颅因该是像水晶般透明的。我们都惊奇自己的思想竟一下子变得如此深邃。

  宴席散后,充满醉意的我们在草原上散步,我看到丁仪和林云走在一起,他们挨得很近,谈得也很亲密。丁仪那三面旗帜在夜风中潇洒地飘扬,我知道,这个瘦得像麻杆的家伙可以轻易地击败了充满男性魅力的航母舰长,还有我,这就是思想的力量。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中充满了一种难言的苦涩。

  苍穹中的星海像那个泰山之夜一样灿烂,在草原之上的夜空中,无数幽灵般的宏电子正在飘行。

  

  武    器

  自从对空泡的捕获成功后,研究的道路豁然开阔,进程也变得平滑起来,成果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真有种坐在过山车上的感觉。继我提出球状闪电激发猜想,丁仪从理论上描述了宏电子的存在后,林云的技术天才开始发挥关键性作用。

  研究的下一步自然是收集宏电子,丁仪的理论研究所需的数量并不多,但对于基地的武器研究来说则所需数量十分巨大。这本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传统的电弧采集方式危险性很大,几乎不可能再次进行。人们想出了各种解决方法,其中被考虑最多的是使用遥控飞行器,这虽然可以解决安全问题,但对于采集大量宏电子来说,则耗资巨大,效率很低。

  林云则考虑直接探测未激发状态的宏电子,她认为,既然宏电子在近距离能够被肉眼看到,那么它也一定能被高灵敏度的光学观测手段在远距离定位。她设想了一种大气光学探测系统,这种系统可以在一个巨大的空间范围内探测到透明但对光产生折射的实体,系统有两束扫描大气的激光,相互垂直,在地面有一套高灵敏度图象采集和识别系统,将两束激光在大气中的折射变化组合成三维图象,其算法与CT扫描相似。

  一时间,基地里充满了许多不穿军装的人,他们是软件工程师、光学专家、模式识别专家,甚至还有天文望远镜的制作者。

  系统建成后,我们在屏幕上看到的并不是宏电子,而是大气纷乱的扰动和气体流,这些大气运动平时是看不到的,这个系统则使其十分清晰地显示出来。我惊奇地看到,平时看去宁静如水的大气竟是一个如此骚动的世界,如同一个巨大洗衣机中的水流。我意识到这套系统在气象学上一定有很大用处,但由于精力集中在宏电子探测上,这方面并没有向深处细想。

  宏电子的影象混在这庞杂的扰动气流影象中,但由于其显著的圆形形状,模式识别软件可以很容易地将它们从一片混沌中提取出来。这样,就实现了大批量宏电子的空中定位,定位后的采集就很容易了,因为未被激发的宏电子没有危险。采集时也不再用探杆,而是使用一张由超导线织成的大网,有时一次就能收集到多个宏电子,这过程很像在空中捕鱼。

  现在,要获得球状闪电并将其变成人类的收藏品已是轻而易举了,回想人类研究它的艰难历程,那些像张彬和郑敏一样献出了毕生精力甚至生命而一无所获的人,那西伯利亚密林深处悲壮的3141基地,大家感慨万分,我们现在才发现自己走了多少弯路,绕了多么大的一个圈子。

  许大校说:“这就是科学研究,以前的每一步不管多荒唐,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是在为直升机编队送行时说出这些话的。以后,为了节约资金,宏电子的捕获使用氦气飞艇进行,基地的研究工作再也用不着直升机了。我们与两个曾一同历尽艰辛和危险的飞行员依依惜别,那无数次拉着雪亮的电弧的夜航,将成为我们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我们相信,科学史也会记下这些。

  临别前,刘上尉对我们说:“加油干吧,我们等着装备你们的雷球机关枪呢!”

  这是继雷球之后飞行员创造的第二个名词,以后在球状闪电武器领域,它一直沿用下去。

  对未激发状态宏电子光学探测的成功,激发了我们的另一个希望,但最后只是证明了我们在物理学上的浅薄。系统首次试验成功后,我和林云兴冲冲地找到丁仪。

  “丁教授,我们现在应该能够找到宏原子的原子核了!”

  “是什么让你们这么想?”

  “找不到宏原子核,是因为宏质子和宏中子不能像宏电子那样被激发,可现在,我们用光学手段就可以直接定位空泡了!”

  丁仪笑着摇摇头,像是在宽容两个小学生的错误:“找不到宏原子核主要不是因为它们不能激发,而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

  “什么?它们不是空泡吗?”

  “谁告诉过你它们是空泡的?从理论上推断,它们的外形与宏电子完全不同,就像冰与火的外形完全不同一样。”

  我实在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形状的宏粒子漂浮在我们周围,只是觉得周围这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充满了诡异。

  

  现在,我们在实验室内就可以激发球状闪电。激发装置是这样的:起点是一个存贮空泡的超导电池,空泡从这个超导电池中释放出来以后,在一个磁场中被加速,然后连续通过10个闪电发生器。这些闪电发生器查声的闪电能量总和远大于以前在空中激发雷球时所用的电弧。开启几道闪电,依实验的需要而定。

  对于武器制造而言,我们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宏电子能量释放时对目标的高度选择性,这也是球状闪电最令人困惑和恐惧的魔鬼特性。

  丁仪说:“这与宏粒子的波粒二像性有关,我在理论上已经建立了一个能量释放模型,我设计了一个观察试验,将使你们看到最不可思议的景象。这个试验很简单:把雷球的能量释放过程放慢150万倍来看。”

  “150万倍?!”

  “是的,按现在我们已存贮的最小体积的宏电子,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倍数。”

  “这就是……每秒钟3600万幅画面!能找到这样快的高速摄影设备?”有人疑惑地问。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丁仪说,悠然地点燃了好长时间没动过的烟斗。

  “能找到,我想应该有这种设备的!”林云肯定地说。

  当我和林云走进那个国防光学研究所的实验大楼时,立刻被门厅里的一张大幅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是一枝握在手里的手枪,巨大的枪口正对着摄影师,枪口内有红色的火光,烟雾刚刚露出头。照片最吸引目光的焦点是悬浮在枪口前方的一个球体,它表面光滑,呈黄铜色,那是从枪口中刚刚射出的子弹。

  “这是我们建所初期拍摄的一张高速摄影照片,时间分辨率大约为十万分之一秒,以现在的标准看嘛,只能算一般的快速摄影而不是高速摄影,达到这种标准的照相设备,现在你在任何一家专业摄影器材商店里都能买到。”研究所的负责人说。

  “那么,拍摄这张照片的烈士是谁?”林云问。

  负责人笑了起来:“是一面镜子,这是通过一个光反射系统拍摄的。”

  研究所为我们召开了一个由几名工程师参加的小型会议,林云首先提出了要求,她说我们需要高速摄影设备,对方的几个人都面露难色。

  负责人说:“目前,我们的超高速摄影设备与世界水平还有一定的距离,设备在世界运行中还很不稳定。”

  “先说明你们要求的指标,我们看情况再说吧。”一位工程师说。

  我战战兢兢地说出了那个数字:“大约每秒钟拍摄3600万幅画面。”

  我本预料对方大摇其头,没想到这几个人都哑然失笑,负责人说:“说了半天,你们要求的只是普通的高速摄影!二位对超高速摄影的概念是五十年代的了,现在我们能达到的最高拍摄频率是每秒4亿幅画面,世界最高水平是每秒6亿幅。”

  这可怕的数字让我和林云目瞪口呆,我问:“什么样的胶片能经得住这样速度的圈动?!”

  对方又笑了起来,一位工程师说:“现代高速摄影中的胶片是不动的,动的是镜头:有的用旋转反射镜成像到胶片,有的采用变相管来传递和记录瞬变的光学图象,但像我们刚才提到的每秒上亿股的拍摄频率,则是采用更复杂的科技。”

  在我们放宽心后,负责人带领我们参观研究所。他指着一个显示屏问我们:“你们看这像什么?”

  我们看了一会,林云说“好象一朵正在缓缓绽开的花朵,很奇怪,花瓣发光。”

  负责人说:“所以说,高速摄影是最温柔的摄影,它能把最暴烈的过程变得柔和轻盈。你们看到的,是一颗聚能爆破穿甲弹击中目标时爆炸过程的记录。”他指着“花朵”正中的一束明黄色“花蕊”说,“看,这就是爆炸形成的超高温超高速射流,它正在切穿装甲。这个拍摄大约每秒600万幅。”

  我们走进第二间实验室,负责人说:“我们下面看到的,就是能满满足你们要求的高速摄影,拍摄频率为每秒5000万幅。”

  在这幅图象上,我们好象看到了一个平静的水面,有一粒看不见的小石子落到水面上,先是激起了一个水泡,接着水泡破裂,细碎的液体向各个方向飞散开来,一圈圈水波在水面上扩散……

  “这是高能激光束击中金属表面的图象。”

  林云好奇地问:“那些每秒上亿幅的超高速摄影都拍些什么?”

  “那些图象均属绝密,我当然不能让二位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那种摄影经常拍摄的题材之一就是托卡马克装置中受控核聚变的过程。”

  对雷球能量释放的高速摄影很快进行了,试验中宏电子将经过所有的10道闪电,因而将被激发到很高的能量状态,起所含能量已远大于自然雷电所激发的球状闪电,这将使其能量释放过程更明显一些。被激发后的雷球进入靶区,靶区设置了形状和材料各异的靶体,如正方形的木块、锥形的塑料块、金属球、内部添满刨花的纸箱子、圆柱形的玻璃等等,它们被放在一个个高低不同的水泥台上,下面都铺着一张雪白的纸,整个靶区看上去像一个现代派雕塑展。雷球进入靶区后,将被一个阻尼磁场减速,在靶区中飘行,释放能量或自行熄灭。高速摄影机就架在靶区边缘,共有3台,它们的体积很大,结构复杂,如不说明谁不不会想到是一架摄影机。因为事先无法预知雷球能量打击的目标,只好期望能碰运气拍到那个目标。

  试验开始了。由于危险性很大,现场热源全部撤离,试验的全过程由距实验室300米远的一个地下控制室遥控进行。

  从监视屏中看到,由超导电池中释放出来的第一个空泡触发了第1道电弧,监视系统的拾音器传来了失真的哗哗声,但闪电的巨响从300米外的实验室直接传过来。被激发的球状闪电出现了,在磁场的作用下缓缓前移,在途中又接连触发了9道电弧,雷鸣声不断地从实验室方向传来。每触发一道电弧,球状闪电的能量就增加一倍,它的亮度并不随能量的增加而增大,但色彩却在变化:由暗红变为橘黄、纯黄、白色、鲜绿、天蓝、绛紫,最后,这紫色的火球进入了加速区,在加速磁场中,它像被卷入了一条急流一样,速度骤然增加,转眼进入了靶区,立刻像被冲进了一个平静的水池,速度缓下来,开始在靶标间悠然飘行。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着,发生了能量爆发,一道闪光之后,实验室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把地下控制室的几个玻璃柜震得嗡嗡响。这次能量爆发把一个塑料锥体烧成了白纸上的一堆黑灰。但操纵高速摄影机的摄影师报告说,这不是摄影机所对准的靶体,什么也没拍下来。后面又接着发射了8个雷球,其中的5个发生了能量爆发,但其击中的目标都不是3台高速摄影机中任何一台所对准的。最后一次能量爆发还击中了一个放置靶体的水泥台,把它炸塌了,纷飞的水泥块把靶区搞得一塌糊涂,不得不暂停试验,进入那充满臭氧味的实验室重新整理。

  靶区重新布置好后,试验继续进行。宏电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向靶区发射,3台高速摄影机进行着捉迷藏似的拍摄。光学研究所的工程师们担心他们那3台摄影机的安全了,那是距离靶区最近的设备。我们硬着头皮把试验做下去,终于在第11次能量爆发的时候,捕捉了一次靶体被击中的图象。这次被击中的靶体是一个边长为30厘米 的正方体松木块。这是球状闪电能量的一次完美的演示:那个木块被彻底烧成浅色的灰,这灰最初还保持着正方体的形状,但一触就散了。把灰清理后,铺在下面的那张纸光滑洁白如初,没有任何烧痕。

  当未被处理的高速摄影图象被输入计算机时,我们如按普通速度播放,它将长达上千小时,而真正记录靶体被击中过程的图象只有20秒左右。当我们借助计算机从这上千小时的影片中把这20秒钟找出来时,已是深夜了。我们屏住呼吸盯着屏幕,看着这个神秘魔鬼被揭开另一层面纱。

  整个过程用每秒24幅的正常速度播放有22秒长,能量爆发时雷球距木块约有1.5米,这很幸运,使我们在画面中能同时看到雷球和木块。在头10秒钟,我们看到雷球的亮度急剧增大,再看看那个木块,我们本期望看到它发出火光,却吃惊地发现它正在失去色彩变得透明,最后,它变得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正方体的轮廓,当雷球的亮度达到最大值时,那个正方体轮廓也完全消失了。然后雷球的亮度开始减弱,这过程又有约5秒钟,在这5秒钟内,原来放木块的位置空无一物!接着,那个透明的正方体轮廓又在那个位置隐现,很快有了色彩变成实体,但呈灰白色,已是一块正方体的灰了。这时,雷球正好完全熄灭。

  我们全都呆若木鸡,过了好一阵才想起重放图象。我们用慢速一格一格地放,当放到木开变成那个透明轮廓时,我们定格图象。

  “它多像一个立方体的空派!”林云指着那个透明轮廓说。

  图象再往下,画面中只有正在暗下去的雷球和雷球下方那一张空空的白纸,画面一张一张向下翻,透明轮廓重新出现,幻化为那块立方体的灰……

  这时,一团烟雾笼罩了屏幕,那烟雾是丁仪从后面喷过来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燃了烟斗。

  “你们刚刚目睹了物质的波粒二像性!”丁仪指着屏幕大声说,“在那短暂的瞬间,空泡和木块都呈现了波的性质,它们发生了共振,共振中两者合为一体,木块波接受了宏电子波释放的能量 ,然后它们各自又恢复了粒子性质,烧焦后的木块重新在原位会聚成实体。这就是那个让各位困惑的谜:雷球能量释放目标的选择性的解释,目标在被能量击中时呈一束波的状态,根本就不在原来那个位置上,这能量对它周围相邻的一切毫无影响了。”

  “那为什么只有目标物体,比如这个木块呈现波的性质,而下面的那张白纸没有呢?”

  “这是由一个物体的边界条件决定的,其机理很像图象处理软件从一张照片中自动抠出人像的功能。”

  “还有一个谜也得到了解释:球状闪电的穿透性!”林云兴奋地说,“当宏电子呈现出波的性质时,它自然可以穿透物体,遇到与它尺寸相当的孔洞时还会发生衍射。”

  “球状闪电呈现波性质时,就能覆盖一定的范围,所以雷球能量爆发时,能波及到与它有一定距离的物体!”许大校也恍然大悟地说。

  ……

  就这样,蒙在球状闪电上的迷雾渐渐散去。但这些理论成果对球状闪电武器的研制并没有什么直接作用。对于武器研制而言,首先是要收集大量的具有杀伤力的宏电子,在这点上,理论提供不了任何帮助。不过,到目前为止基地已采集并存贮的宏电子数量过万,还在迅速增加,这就使我们有条件采用不依赖任何理论的笨办法。我们已经知道,能量释放所选择的目标种类是宏电子本身的性质决定的,与激发它的闪电能量无关,如果一个宏电子在一次能量释放中选择一种目标,那么下次它必然还会选择这类目标,这就是我们选择试验的依据。

  我们开始大量进行动物实验,过程十分简单:将与人体目标相近的动物,如实验兔、猪、羊等,放入靶区,然后释放宏电子并激发球状闪电,如果这个球状闪电爆炸时杀伤了动物目标,就将这个宏电子挑选出为武器储备。

  每天,看着一批批的试验动物被球状闪电烧成灰,精神不受到刺激是不可能的,但林云提醒我说,与在屠宰场的遭遇相比,动物死于球状闪电的痛苦要小得多,她说得有道理,我的心理也就平衡了许多。但随着试验的深入,才发现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球状闪电对能量释放目标的选择有时达到精细的程度,有些宏电子释放的能量专门烧毁动物的骨骼,甚至专门汽化动物的血液,而不伤及其肌肉组织,受到这种攻击的动物,其死状是十分可怖的。好在丁仪的一项发现结束了这噩梦般的试验。

  丁仪一直在研究用闪电之外的手段激发球状闪电,他首先想到的是激光,但没有成功;后来又想到用大功率微波,也没有成功。但在进行后一项试验时,他发现微波经过宏电子后,被调制成一种复杂的频谱 ,不同的宏电子有不同的频谱,如同它们的指纹一样。将能量释放于同一类目标的宏电子,都具有相同的频谱。这样,只要得到少数对目标的选择性符合要求的宏电子,记录它们的频谱,就可能在不经过激发试验的情况下,通过识别频谱特征而找到更多的这类宏电子。于是,动物试验便没有必要了。

  研制球状闪电可用于实战的发射器的工作也在同时进行,其实,以前面的工作为基础,这种技术原理已水到渠成。雷球机关枪由以下几部分组成:1.存贮空泡超导电池;2.磁场加速器:这是一条3米长的长筒形金属架,筒内每隔一定距离设有一个电磁线圈,线圈内的电流可以在空泡通过的瞬间反相,以使其产生的磁场在空泡通过的前后分别对其产生拉力和推力,经过一系列这样的线圈,空泡将被磁场加速到一定的速度;3.激发电极:这是一排放电电极,当被加速后的雷球通过时,产生人工闪电使其激发;4.附属机构:包括给整个系统供电的超导电池,机关枪的瞄准系统等。由于是采用现有的试验设备,第一挺雷球机关枪只用了半个月就装配完成。

  在频谱识别技术产生后,寻找武器级宏电子的速度大大加快,我们存贮的这类宏电子已达上千个。它们在激发后释放的能量只攻击有机生命。这样数量的球状闪电,足以在短时间内杀死一座小城市中的所有守卫者,而不必打碎其玻璃柜中的瓷器。

  “你的良心里就没有一点不按吗?“我问丁仪,我们正站在人类第一套球状闪电武器前,它看上去不像一件攻击性武器,更像一个通讯设备或雷达,因为加速导轨和激发电极的样子很像某种天线。它的末端是两个超导电池,都是高一米的金属圆柱,里面存贮着那上千个武器级宏电子。

  “你干嘛不去问林云?”

  “她是军人,你呢?”

  “我无所谓,我所研究的东西,尺度要么在十的负三十次方厘米以下,要么在一百亿光年以上,在这两个尺度上,地球和人类都微不足道。”

  “生命微不足道吗?“

  “从物理学角度看,生命这种物质运动形式,与其他的物质运动相比并没有更高的含义,从生命中你找不到新的物理规律,所以从我的角度看,一个人的死与一块冰的消融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陈博士,你这人有时候想得太多,你应该学会从宇宙终极规律的角度看待生活,这样过得就舒服多了。”

  而惟一让我感到舒服些的是,球状闪电武器并不像初看上去那么可怕,防御它是可能的,宏电子能够与电磁场发生作用,它既然能被磁场加速,也可能被它偏转。这种武器的威力可能只是在投入战场的初期才能显示出来。所以军方对这个项目的保密工作十分重视。

  在球状闪电武器诞生后不久,张彬来到了基地,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但还是在基地呆了一整天。他出神地看着那些被禁锢在磁场中的宏电子,看着它们一个个地被激发成球状闪电激动万分,仿佛一生都浓缩在这一天里。

  在与丁仪相识后,他激动地说:“我就知道,最终解开球状闪电之谜的应该您这样的人,我爱人郑敏与您是同一个系里毕业的,她也是个与您一样的天才,要是活下来的话,这些发现可能就不是由您来做出了。”

  张彬临走时对我说:“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惟一的愿望就是死后能用球状闪电火化。”

  我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想到他真的不需要这类安慰了,就默默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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