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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分析家

《十字》作者:王晋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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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瓦夏完成了对尸体的现场检查。身上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由于几种不常见的因素凑在一起,使死亡时间不好判定。法医常以尸斑来估计死亡时间,但这人是半浸在水中,受到一定的浮力作用,体内血液又流光了,所以臀部没有因血液淤积而形成的尸斑。河水大大加快了尸温的下降速度,难以用尸温来判定死亡时间;却又不是溺水(对溺水死亡时间的判定有成熟的方法)。这么着,只能粗略估计是死于昨天下午三点到十二点。至于体内是否有麻醉剂(伪装自杀的案例中常常离不了麻醉剂),只能等拉回去做解剖了。不过瓦夏大胆地断定:
  
  "肯定是自杀,我敢保证他的血液里除了酒精没有别的玩意儿。可是头儿,他为啥带拉丁式十字架,他不是东正教徒?"
  
  谢苗诺维奇也注意到了死者项间那个不等臂的十字架。"也不一定是天主教徒和新教徒。这儿的科学家们大多是无神论者,不会对着圣母划十字的。"他想了想,说,"其实十字架并非基督教专用,我见过一篇文章,说十字符在人类文明史中是一个很普遍的符号,在独立发展的各个原始民族中都出现了。古代埃及人用它表示太阳神崇拜,中国人用它来表示天地,中国佛教和道教中的万字符卐就是从它发展来的,后来希特勒用反向万字符作纳粹标志。还有,巴勒斯坦人、高卢人、印度人、日耳曼人、印第安人等,相当多的民族用它来表示生殖崇拜,具体说是用它代表女性生殖器。总的说来,十字符代表人类早期对自然力的崇拜。"他说,"我只是泛泛而谈,并不是说死者带这个十字架有什么特定意义。"
  
  警员卡赞切夫真心地夸他:"头儿,你的知识真渊博,不愧有哲学学位。"
  
  谢苗诺维奇平时确实博览群书,利用业余时间拿到了哲学学位。他对卡赞切夫说:"空闲时间你少喝点酒,多看点书,也能拿到它的。"
  
  卡赞切夫笑着说:"我就不用去拿哲学学位了,咱局里有一个哲学家就足够啦,有俩就会干架。"
  
  这会儿法医正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那枚十字架。"头儿,说不定你正好说对了――我是说你那句话:十字架代表人类对自然力的崇拜,说不定正好说对了。这上面刻有几个很小的字,是英文:敬畏上帝。"
  
  "是吗?让我看看。"
  
  "别急,背面也有字,让我看清楚。喏,是两个俄文字母,К·С。应该是他名字的首字母吧。"
  
  谢苗诺维奇从瓦夏手里接过放大镜仔细看,那些英文和俄文字母的笔划极细,用肉眼看不到,肯定是用激光刻出来的。在放大镜下,那枚十字架的表面、棱角,包括上面密密麻麻的纹饰,都异常精致,没有一点儿瑕疵,那些字母也是标准的印刷体。可以断定这枚十字架并非手工制作,应该来自于某种相当高级的工艺。他专注地看着那行英文字:
  
  敬畏上帝
  
  既然这行字母是英文,这么说,这枚十字架可能来自于国外。谢苗诺维奇决定回去后再好好琢磨,他让瓦夏等人把尸体运回局里,自己带着卡赞切夫,开上那辆拉达去死者的别墅。按报案人说的方位,他们找到了那幢破旧的别墅。首先入眼的是别墅旁细心耕作过的菜地,新采收过的那片地耙得平平整整,表层土壤还没有被晒干,显得颜色较深,肯定是一两天内才干的;胡萝卜地除过草,浇过水,地面也还湿着,扔在田边的杂草还保持着绿色。卡赞切夫咕哝着:
  
  "是他死前干的?这不像是自杀者的心态。"
  
  谢苗诺维奇没有评论。虽然他基本倾向于那人是自杀,但他想卡赞切夫的看法不无道理。
  
  他们扭开别墅门上那个装样子的铁锁,进屋勘察。屋里很凌乱,地上扔着几只啤酒瓶,也是岸边见过的那种青岛啤酒。桌上放着一块面包,还很新鲜,面包旁是两只啤酒杯。两人都一眼看到这两个酒杯,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一眼--斯捷布什金死前并非独自一人!这么说来,关于他是否自杀就不能轻易定论了。卡赞切夫走过去,用带手套的手撑着两个杯子的内壁,小心地把杯子装到塑料袋中,说:
  
  "头儿,我看他们离开这儿很匆忙,估计杯子上能找出另一个人的指纹。"
  
  除此之外,别墅里没有找到其它线索,床上甚至没有住过的痕迹。谢苗诺维奇说:
  
  "走,回城。去局里检查指纹,再去威克特中心去调查一下。"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威克特国家研究中心的高致病性病毒研究所比较冷清,见到的工作人员都懒懒散散的,似乎无所事事。恰达耶娃所长是个大妈级的女性,头发灰白,又高又胖,臀部几乎难以放进办公椅中。她对斯捷布什金的死亡非常伤心,但似乎并不意外。她眼眶红红地说:
  
  "可怜的柯里亚。昨天他突然向我提出辞职,我就觉得不大对头,可惜我反应太慢,没想到他会自杀,没能劝劝他――不过劝也劝不住的。"
  
  "你觉得他是自杀?"
  
  "可能吧。国家解体之后,这儿的科学家都有太深的失落感,连生活都没保障,更不说专业上的理想了。还有很多人家庭生活也遭受挫折,柯里亚就离婚了,妻子带着儿女回莫斯科,把他一个人撂在这儿。半年来,他的情绪一直很灰暗。我想在科学城他不是第一个自杀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具体数字警方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她阴郁地骂了一句粗话,"妈的,说不定下一个轮到我呢。"
  
  谢苗诺维奇和卡赞切夫没办法劝慰她,只能陪她叹息。"能否介绍一下他生前的工作?"
  
  "他是研究高致病性病毒的,也就是俗称的第四级病毒,是最危险的病毒,像天花、埃博拉、刚果出血热等。"她看看两个警察,直率地说,"无庸讳言,这个领域非常敏感,与生物战剂脱不了关系。当然,我们国家研究这些,只是致力于生物战的防御。但坦率地讲,生物战比较特殊,进攻与防御很难分开的。"
  
  "也就是说,他的职业比较特殊,因而他的突然死亡可能有国外因素?"
  
  恰达耶娃很干脆地否认了:"不,我没这个意思。国家解体之后,我们已经无力控制科研人员的流动,很多一流专家都被国外廉价挖走了。所以,如果某个国家想得到斯捷布什金的宝贵大脑,完全不必采用这样极端的办法。"她冷笑着说,"愚蠢的苏联政治家比敌人更可怕,他们在莫斯科这么一折腾,就把苏联科学家们近一个世纪积累的科技实力,在一个早上挥霍光了。世界历史上从没有这样一个大国,在没有强敌入侵的情况下,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我想胡佛和杜勒斯在坟墓里也会笑醒的。"
  
  谢苗诺维奇从恰达耶娃的话中摸到了斯捷布什金的思想脉络:愤世嫉俗,心理灰暗。他问:"斯捷布什金的宗教信仰如何?"
  
  "基本上是无神论吧,不过偶尔也到教堂去。"
  
  卡赞切夫立即问:"东正教教堂?"
  
  "当然,他是俄国人嘛。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苗诺维奇把那枚十字架掏出来:"但他佩带着拉丁式十字架。请问,你见他在研究所佩带过吗?"
  
  恰达耶娃仔细看看塑料袋中的十字架:"佩带过。那是他多年前,大约有八九年了吧,到国外开会时收到的馈赠,在那之后有时带它,但不经常。只是一个饰品而已,我想它不代表柯里亚的宗教信仰,没有听说他改宗天主教或新教。"
  
  "是去哪个国家开会?"
  
  "美国。"
  
  "知道是谁赠的吗?"
  
  "不知道。我没打听这个。"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死前在郊外别墅里是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据那人留在酒杯口的唇痕看,是一个女人。你知道可能是谁吗?"
  
  恰达耶娃摇摇头:"有一个女人?不知道。娜塔莎和他离婚后,没有注意到他另外有女人。当然如果有,他也很可能瞒着我们的。"
  
  "好的,别的没问题了,请你提供娜塔莎的联系方式,我们要检查斯捷布什金的住所,最好事先与她通报一声,尽管她与斯捷布什金已经离婚。"
  
  恰达耶娃很快帮他们把电话挂通了。谢苗诺维奇小心地通报了斯捷布什金的不幸,那边震惊地问:
  
  "柯里亚死了?"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谢苗诺维奇小心地喂了两声,对方才苦涩地说,"他昨天一大早和我通过电话,那会儿正是我急着上班和孩子上学的时间,但他聊了很久又没有具体事情。我当时就有点奇怪,可惜我没有意识到他会走这一步。"
  
  依她的话意,她也明显倾向于前夫是自杀。谢苗诺维奇谨慎地说:"我们正在调查,是自杀或他杀还没有定论。我们想检查一下他的住所。"
  
  "请吧。从法律上说,那儿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谢苗诺维奇问了那枚十字架,娜塔莎说:"对,确实是一个美国人送给柯里亚的,我不清楚那人是谁,只记得柯里亚说过,那人是美国CDC一个资深病毒学家。"
  
  她问警方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尸检,举行葬礼。"按说我该立即飞过去的,"她歉疚地说,"可是我肯定得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回去,孩子们都在上学,不能耽误太长时间。只能赶他葬礼前回。"
  
  虽然她说的是实情,谢苗诺维奇仍然觉得不快,这种时间上的算计未免太精明了一点,或者说她在夫妻情份上未免太凉薄。他想他能理解死者为什么自杀了。那边在电话里说:
  
  "可怜的柯里亚,我当时应该硬拉他来莫斯科的。我确实尽力劝过他,但他实在太固执了!他的固执最终害了他自己!"那位前妻恼怒地说。
  
  对死者住所的检查只证实了一点儿:他死前确实有一个情人,是亚裔人,很可能是中国人。因为床上发现了两根黑色直型长发,已经送去做DNA分析。厨房里有中国式的炒锅和各种中国调料,显然都是新买的。门把和杯子上取到了相当多的清晰指纹,除了他本人的,其余都是一个人的,斗型较多,这也是中国人的特征。经初步比对,屋里的指纹与别墅里酒杯上的指纹属于同一个女人。从这些迹象看,这个到处留下指纹的女人不像是有经验的杀手,更可能是一位普通情人。邻居说前几天见过一个亚裔女人在柯里亚的住所出入,30多岁,身段窈窕,很有风度,但大家都没看清她的面容。
  
  下午,谢苗诺维奇留在办公室,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那枚十字架。从各种迹象看,死者很可能是自杀,现在只有两个疑点:现场没找到自杀用的刀片;还有,这枚过于精致的十字架多少有些可疑。他仔细观察着十字架上面刻的字,以及它表面的精致纹饰,忽然发现在十字架下支与水平支相交的地方,有一圈细微的接口,非常细微,即使用放大镜也难以看清。仔细观察,发现接口呈环状封闭。它是干什么用的,也许十字架的下支可以拆卸?如果可以拆卸,就必然有暗扣,那只可能在一个地方:十字架中心嵌的那粒钻石上。他对钻石琢磨了一会儿,发现它能顺时针旋转。用姆指压着轻轻一旋,依皮肤的感觉,暗扣是被旋开了。但暗扣旋开后,十字架的下支仍然不能拉脱,使他一度怀疑自己的猜测。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剑刃和剑鞘这对偶合件的加工极为精细,配合很紧,需要非常用力才能拉脱,而且合上后接全严密,很难发现那圈接口。
  
  现在剑鞘终于拉脱,露出小小的的剑身。剑身完全透明,稍带乌金色,比指甲稍长,非常薄,两边开刃,剑尖呈浑圆形。谢苗诺维奇小心地捏着剑把,映着光亮仔细观察。这大概就是死者自杀用的凶器吧?但这种透明的剑身是什么材料,钻石还是水晶?它太薄了,所以看起来非常脆弱,似乎只要稍碰一下就会卡查一声断开。谢苗诺维奇想试试它的强度能不能割开肌肉,就找了一块儿橡皮来做试验。非常小心地划一下,几乎没有感觉到阻力,橡皮也几乎没有变化――切口非常细,剑刃划过后橡皮仍紧紧贴合着。用手拉一下,橡皮成了两半,其切口像是磨床磨出来的那样光滑。
  
  这把剑太锋利了,锋利得违犯人的直觉,谢苗诺维奇对着橡皮的切口愣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支圆珠笔,用剑刃小心地划一下,仍然是几乎感觉不到阻力,但塑料笔身已齐齐断成两截。
  
  这么说,死者肯定是用它来划开脉管的,这桩自杀案中最大的的疑点已经消除。不过,第二个疑点反而加重了--这枚性能超异的双刃剑出现在普通的自杀案中,未免有些古怪。他考虑一会儿,给朋友萨帕林打了一个电话,他是科学城的一流材料学家。萨帕林简短地说:
  
  "带上那玩艺来吧,我会弄清它的身份。"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苗诺维奇小心地合上剑鞘――那柄极薄的剑刃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带上它去找萨帕林。萨帕林让他在办公室等着,自己拿上十字架到实验室去。两个钟头后他一手捏着那枚十字架,一手拿一小块铁板,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伙计,你给我带了个绝好的玩艺儿,它可不是仅仅能切开橡皮和塑料笔。不,你先别问它是啥材料,我做个试验。"
  
  他把手中的铁板放到桌上,用那把短剑轻轻划一下,竟然也十分轻易地切开了,光滑的切口处闪着银光。看着朋友的惊讶,萨帕林得意地宣布:
  
  "知道这把剑是啥材料吗?钨的单晶体。它之所以透明,是因为它太薄了,只有几百个分子的厚度,剑刃处甚至薄到只有几个分子。不过它强度极大,因为它不是'制造'出来而是'长'出来的,所以在分子尺度上没有任何缺陷,你完全不必担心它会碰折。我这儿也能制造钨单晶体,是让钨在某种特殊气氛中自动长出晶须,但我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的几何形状。"
  
  "谁能制造它?美国?"
  
  "嗯,最多加上日本。我们和他们相比,也就那么十年的差距--正好是戈尔巴乔夫耽误的十年。"
  
  "它昂贵吗?"
  
  "目前应该是昂贵的。不过,如果技术成熟,它的制造并不困难。"
  
  谢苗诺维奇迷惑地摇摇头:"无论如何,用它来当饰品,或者是当自杀的凶器,未免大材小用。"
  
  萨帕林笑着:"那就是需要你关心的问题了,与我没关系。"他的心思不在案情上,对这个玩艺儿他是垂涎欲滴。"喂,等你结案后,一定把这枚十字架转给我们所。它会大大缩短我们追上山姆大叔的时间。听到了吗?"
  
  "你这个贪婪的家伙,这是案件的物证,哪能随便给你?"
  
  萨帕林笑着说: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拜托啦拜托啦。
   
  警察局长罗曼·拉托夫走进会议室,扫了一眼屋内的20多个手下,说:"喂,谢苗诺维奇警官,可以开始了。"
  
  今天的案情分析会,局里重要头头都参加了,平时,只有特别重要的案件时才摆出这个阵势,而威克特研究所那位科学家的死基本上可定为自杀,拉托夫看过结案报告,认为自杀结论是令人信服的。不过,柯里亚私下对他说,这桩看来很清楚的自杀案中有一些让人不安的东西,他希望把他的疑点摆到会上讨论一下。拉托夫一向欣赏柯里亚,这个拿到哲学学位的上尉警官脑瓜灵活,视野广阔,常常能看到案情之外的东西。他既然要开这个会,必然有足够的理由。今天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首先我得申明,我对自杀结论一点都不怀疑,毕竟这是我们几个做的结论嘛,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谢苗诺维奇笑着说,"现场勘察、瓦夏的尸检报告、恰达耶娃所长和死者前妻的背景介绍,都支持这个结论,我就不多说了。其实我去现场的第一眼印象就认为他是自杀。为啥?他身后扔着十二个啤酒瓶,虽然摆得乱七八糟,但其方位都是他喝完后用左手――死者是左撇子――向身后顺手可以扔到的地方。这个小细节让我从直觉上相信,他肯定是自杀。如果是凶手杀人后再伪造的现场,那这个凶手未免太高明了。"
  
  拉托夫局长说:"你手下有人说,死者死前曾非常认真地做了园艺,是在他别墅的菜地里。他家里也刚做过整理。这不大像自杀者的心情。"
  
  "对,卡赞切夫开始是这个意见。但如果考虑到另一个因素,这些情况正好支持自杀结论――他死前曾有一个情人来过,情人住在他家,为他打扫卫生,做可口的饭菜,陪他到别墅玩,帮他做园艺,当然也少不了床上或草地上的快乐,总之让他度过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然后,因某种原因情人走了,很可能是永别。于是斯捷布什金先生就平静地选择了死亡――这样的心理脉络是可信的吧。"
  
  拉托夫未置可否:"说下去。"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对这个女人我们做过详细的前期调查,具体过程就不细说了,反正那时就基本可以肯定,她是一个黄种人,很可能是中国人,30岁出头,黑色长发,身材很好,比较有气质,面貌不详。我们取得了她留在死者床上的头发,和留在家里的指纹――顺便说一句,她的指纹在屋里到处都是,这不像是杀手的行事风格,所以这个女人的出现并没有让案件向'他杀'方向倾斜。经深入调查,她不是本市常住的中国商人,但如果是外来者,又没有发现她在此地逗留的记录。我们查阅了近期在附近口岸出入国境的记录,没有发现类似的中国女人,倒是一位美籍华人凯西·梅比较符合。这位梅女士在死者自杀前三天入境,在卡拉苏克的国际青年旅馆有落地签证,但只停留一天,其后有三天行踪不明。她于入境第四天,即死者自杀当天,出境到哈萨克斯坦。从出入境时间上来说很难说是巧合。当然这只是间接证据,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我们很幸运,后来因为另一桩普通刑事案件,让我们很容易地确认了这位情人的身份。"他顿了一下,让大家有时间消化他说的内容,然后接着说,"是因为一个光头党徒的非正常死亡。在斯捷布什金自杀的三天前,本市曾有五个光头党徒持刀抢劫和逼奸一位亚裔女性。光天化日,就在大街上!咱们的治安状况够他妈的糟糕了,真让人脸红。"他摇摇头,"不扯远了,回到咱的本题上。结果呢,那五个流氓竟被这个赤手空拳的女人打得狼狈逃跑,其中两人休克。没人报案,所以这事没进入警方视野,但几天后一个光头党突然死亡,是颅内出血,本来伤势并不重,但那家伙一直没敢去医院,结果把小命送了。对这桩非正常死亡做调查时,意外发现他们抢劫的那个女人很像斯捷布什金的情人,我们把从海关调来的凯西·梅的像片让四个光头党徒辨认,他们一眼就认出:就是她,绝对没错!"
  
  谢苗诺维奇讲得很生动,大伙儿都听得入神。
  
  "还有一点意外收获,其中一个光头党偶然提到,在现场还有一个本地男人,曾打算救那女人,不过没等他动手,三个光头党已经被打趴了。对了,忘了说一点,事发地点就在斯捷布什金的住家附近。我们拿斯捷布什金的照片给那几个小流氓看,他们认出他就是在场的那个男人。不过据他们说,斯捷布什金似乎和那个女的并不认识,因为开始抢钱时他一直在旁观,直到他们想奸污那女人时他才出头干涉。"
  
  谢苗诺维奇再度停顿,让大伙儿把这些介绍消化一下。
  
  "现在咱们把这件事捋一下。这位漂亮女人可能是因某种原因来本市,遇上抢劫,被斯捷布什金偶然撞见,挺身救美,于是成就了一段风流佳事。后来那女人走了,斯捷布什金――他刚离婚,个人生活很差劲――因为情绪恶化,就自杀了。这样解释――是不是太巧合?特别是:这位武功高强的女人――那四个小流氓一提到她就打哆索,说她的中国功夫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恰好也是斯捷布什金的同行,从出入境局得到的资料,说这个美国女人目前在中国定居,在中国武汉病毒研究所工作,此次来我国持的是旅游签证。"
  
  大伙儿都没吭声。拉托夫看看几个副手,他们在下意识地摇头。
  
  "行,看来大伙儿都不信,那咱们把这个不大可信的解释扔掉,再来一个。这位梅女士,斯捷布什金的同行,可能过去同他就认识,甚至有私情,这次,在他离婚后,专程来本市看他,同他度过了一个短短的蜜月。但女的没打算同他偕老百年,快活过后就走了,让刚幸福几天的斯捷布什金从天下又跌到地下。斯捷布什金受不了这个反差,于是选择了自杀。这种解释怎么样?比上一个可信一些,但也有破绽。请记住,那几个光头党说,两人似乎事先不认识。尤其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很古怪的小道具。"
  
  他从塑料袋中掏出那枚十字架:
  
  "死者戴的。是拉丁式十字架,不是咱东正教的等臂式。里面暗藏一把短剑。"他用力拉开下支的剑鞘,让大家看那个几不可见的透明剑身。"死者就是用它划开腕脉的,关于这点不必怀疑,瓦夏在剑身上找到了非常微量的血迹,与死者血型吻合。"瓦夏点点头。"血迹极其微量,但考虑到剑身的极端锋利,这也可以理解。一位材料专家、我朋友萨帕林说,这个剑身是钨的单晶体,非常薄,以至于几乎透明;但强度非常大,甚至可以划开钢铁,我亲眼看见他做了这个试验,当时真让我目瞪口呆!大伙儿要是想看,会后我给你们表演一次。这种材料,目前俄罗斯的技术水平还做不出来。对了,我这个朋友一再要求,本案结案后把这玩意儿转到他们所,让他仔细研究。这两天他已经催了我几次,弄得我招架不住了。"
  
  拉托夫说:"行,结案后让材料所办个手续转过去。别让你那个单相思的哥儿们万一为它自杀。"大伙儿笑了,"别扯远,往下说。"
  
  "据恰达耶娃所长和死者前妻说,这枚十字架来自于美国,馈赠者是美国亚特兰大CDC,即美国国家疾病预防和控制中心,一位资深病毒学家。那么,这个看来毫无疑点的自杀案共牵涉到三个一流的病毒学家,其中一个俄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美籍华裔女人,她的中国功夫超绝,又在中国定居,也可以说是半个中国人吧。案件中还有一个精致的、高科技的、暗藏剑身的十字架,它绝非在跳蚤市场或珠宝店里能买到的东西。这些信息之间有什么联系?没有,至少我目前看不到。但如果对它们完全视而不见,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自杀,那咱们是不是太天真了?"
  
  拉托夫沉吟了一会儿,觉得柯里亚的怀疑非常有分量。他说:"你是说――你是在暗示,有可能它牵涉到一个国家行动,是美国、或中国的一位间谍,来此讹诈或引诱咱们这位一流的病毒学家,最后导致了他的死亡。至于死因,则可能是被逼自杀,也可能是伪装得非常巧妙的他杀,是不是?"他对其它与会者补充一句。"死者斯捷布什金的专业是研究最危险的四级病毒,这与生物战脱不了干系。"
  
  "不,可惜这个推测也不大成立。恰达耶娃所长说,国家解体后,我们失去了对科学家的控制,很多人都被国外廉价挖走了,比如,到美国和中国去的就为数不少。所以,如果美国或中国想得到斯捷布什金的宝贵大脑,完全不必采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当然,如果他的自杀真有某个国家的参与,中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美国对生物战剂的研究水平绝不亚于咱们,用不着威逼斯捷布什金。中国在这方面就差多了,而且他们肯定很渴望赶上来。这个国家在经济上发展很快,但在高科技战争手段上,除了导弹,只能算是个三流国家。"
  
  副局长戈什金问:"死者所在的高致病性病毒研究所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机密资料或病毒样本丢失。"
  
  "我们认真调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依死者的工作性质,再加上国家解体后那儿的混乱秩序,他就算偷偷弄走点什么而没引起注意,也并非不可能。"
  
  他结束了介绍,与会人都在思索,没人提出新见解。过一会儿,谢苗诺维奇苦笑道:"听了我这番分析,大伙儿是不是更糊涂了?反正我自己是这样。我只是看到,这个普通的自杀案件之上浮着很浓的疑云,但让我真说出个ABC来,我又说不来。只算是一种直觉吧,直觉告诉我,如果这个案件中真有啥蹊跷,那就不是一般的小事件,总有一天,它会出现在各国报纸的头版头条。果真如此,那这个案件就不是克拉索诺警察局所能料理的了。得上交到国家安全局。"
  
  拉托夫沉吟一会儿,说:"这个案子到此为止。按自杀结案。"他看看谢苗诺维奇,"柯里亚你别丧气,你的分析很不错,至少把我盅惑得心里发毛。但你这些怀疑的份量不够,不可能把国家安全局或对外情报局扯进来。"他考虑片刻,"这样吧,我考虑一下,看通过哪种非正规渠道,把这事儿捅给该管这种事的人。今天的会到此结束。把那个十字剑转给你的哥儿吧,但要告诉他,只能做无损检测,不得损坏或遗失。"
  
  "没问题,你就是让他弄坏他也舍不得,那是他的心肝。局座,我替那位朋友们谢谢啦。"
  
  斯捷布什金死后七天举行葬礼,他前妻娜塔莎带着两个孩子赶来参加,同时处理房产。病毒所要派人到机场接死者家属,谢苗诺维奇主动提出由他亲自开车。他这么做,除了礼貌因素之外,还想在死者前妻身上尽可能了解一些情况。娜塔莎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眼角的细密皱纹显示了这些年的风霜,皮肤枯涩,表情显得比较疲惫,看来她在莫斯科的生活也不安逸。两个十五岁的双胞胎还没有习惯父亲的死亡,一路上沉默寡言,老是胆怯地望着妈妈。娜塔莎上车后,知道开车的是一位警官,便问了一句:
  
  "是自杀吗?"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苗诺维奇侧脸看看她,小心地说:"目前暂按自杀结案。"
  
  之后的一路上娜塔莎没说话,一直忧郁地望着窗外。谢苗诺维奇和病毒所的代表体谅她的心情,也没同她攀谈。
  
  车到了那栋楼前,几个邻居看到娜塔莎,涌过来同她问好,好心地安慰她。谢苗诺维奇用死者的钥匙打开门,两个孩子立即窜进去,窜到各自的房间,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这会儿最感兴趣的是自己的小房间是否有变化。娜塔莎也进来了,第一件事是按俄罗斯风俗把屋里的镜子用布蒙起来,然后从随身皮箱里取出几根蜡烛,喊孩子们来把它点着,摆在正间。随后她发现了墙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她站在照片下,久久地看着,眼眶慢慢变红了。谢苗诺维奇原先对她有些成见,认为她在得到前夫死讯后没有立即赶来,未免太凉薄,但这会儿已经原谅了她。
  
  娜塔莎随后在屋里巡看,谢苗诺维奇的眼光随着她走。她看着屋里的整洁,看了厨房里的中国式炒锅和中国调料。女人在这方面很敏感的,她不快地说:
  
  "柯里亚死前是同一个情人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小,显然不想让孩子们听见。谢苗诺维奇点点头,也小声说:"嗯。"
  
  "一个中国女人?"
  
  "不,是美籍华人。"
  
  "她和柯里亚的死有关吗?"
  
  谢苗诺维奇看看她,小心地说:"她是在斯捷布什金自杀前一天走的。至于――"他没有说下去。
  
  娜塔莎沉默一会儿,冷笑道:"她毕竟不是柯里亚的俄罗斯妻子,甚至不知道在他死后把镜子蒙起来。"
  
  谢苗诺维奇犹豫一下,还是重复了刚才那句话:"她是在斯捷布什金自杀前一天走的。"
  
  娜塔莎扭头看看他,闷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我不该心存嫉妒的。我同柯里亚已经没有婚姻关系了。"
  
  谢苗诺维奇耸耸肩:"没什么,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
  
  随后连着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高致病性病毒研究所的,同娜塔莎商量明天葬礼的细节。然后是一位买房人,他看到了娜塔莎提前在报上登的售房告示。娜塔莎说:
  
  "对,我想尽快处理,一则为了付安葬费用。现在俄国人已经死不起了,各种手续办下来,竟然高达1000万卢布!再者我只能在这儿逗留三天,三天后,你就只能同我的代理人打交道了。你尽快来吧价钱上尽量让你满意对,230平方米,外加一个30平方的地下室。房子有20年历史,但建筑质量很好,至少有七八成新。你来看看再说价钱吧。"
  
  她挂了电话,谢苗诺维奇立即问:"有地下室?我看这幢楼没有地下室的。"
  
  "是在另一幢楼房,十年前一位朋友转让的。那时我们还没买拉达,柯里亚爱钓鱼,摩托啦帐蓬啦钓杆啦,有地下室方便一些。不过那都是国家解体前的事了,这些年他很少去,没有这个心情了。"
  
  "能带我看看地下室吗?"
  
  "当然可以。走吧。"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她领着谢苗诺维奇走了百十米,来到另一幢楼的一间地下室前,从谢苗诺维奇手中要过那串钥匙,打开门。屋里很乱,旧摩托旧帐蓬上落满灰尘。她用目光在屋中巡视一周,咦了一声:
  
  "柯里亚刚买了一台电冰箱?怎么放在这儿。"她走过去,打开冰箱门,"没有放东西啊。"
  
  谢苗诺维奇走过去,冰箱里边空荡荡的,没有放任何食物。电源插头没有插,他摸摸冷冻室,那儿还有些凉意,看来在斯捷布什金死前,即七八天前,这台冰箱还用过。到这一刻,谢苗诺维奇心中猛然震了一下,像是一道黑色的蒙布被忽拉一声掀开,他多日的怀疑一下子被证实了。相关的推理其实很简单:
  
  依斯捷布什金目前的经济状况,他绝不会轻易买一台新冰箱――他把冰箱放在远离住室的这儿,肯定不是为了放食物――他放的东西肯定比较保密,以至于不敢使用住室里那台旧冰箱(怕他上班时被某些人光顾,而宁可放在虽然无人看管但外人不知晓的地下室里)。
  
  有了上述推理,再结合死者的专业,那么,他在这台冰箱里曾经保存过什么,也就不用怀疑了。这么说,那位迷人的美籍华裔女性笃定是某个国家(或组织)派来的间谍,她从这台冰箱里肯定取走了撒旦的礼物。而斯捷布什金的自杀则可能是因为良心的谴责,或某种外力的威胁。
  
  娜塔莎的思维也很敏捷,虽然反应比谢苗诺维奇慢了一拍――她毕竟对很多内情缺乏了解――但根据眼前的东西,再看看警官此刻的表情,她也随之勾勒出了几乎相同的答案,脸色变得惨白。看来柯里亚在死前,很可能是和那位情人勾手,从高致病性研究所里偷了病毒样本,出售给某些人。这下子,她的柯里亚在坟墓里也不能安生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位警官是在自己的帮助下才猜到答案的,而这并非她的本意。一刹那间她有些后悔,刚才打电话时不该提到地下室的,但――如果柯里亚真的干了那种事,真的把足以导致数百万人死亡的东西卖给了某个国家,那他也不值得为其打掩护了。
  
  只是,柯里亚不是这样卑鄙的人啊,莫非贫穷、还有国家解体后的信念崩溃、婚姻解体后的心理崩溃,把他完全扭曲了?
  
  谢苗诺维奇看着娜塔莎惨白的脸色,大致猜到了她的心理,颇有些不忍。这会儿他既不好说宽心话,更不能去证实娜塔莎的猜疑,只好佯装糊涂,说:
  
  "这屋里没啥可看的,走吧。明天是葬礼,今天你早点休息。"
  
  离开这儿,他立即驱车赶回局里。有了今天的进展,拉托夫局长完全可以把案子转给国家安全局了,安全局会对病毒研究所重新展开更严格的调查,以确定是否有病毒样本丢失。不过,当多日来萦绕在心头的疑云一朝消散后,另外两朵疑云又悄悄出现,而且是从相反的方向:
  
  斯捷布什金这样做是什么动机?他出卖良心肯定是为了钱,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他手中有大笔的款项。再说,有了钱,他干嘛不去享乐,却急急忙忙自杀呢。
  
  再者,那个没有一点儿秘密工作经验、到处留下指纹唇纹、用真实姓名进出国境的女人,竟然是这桩重大秘密交易的信使?
  
  不正常,还是不正常。而依谢苗诺维奇的经验,凡是不正常的迹象常常预示着案情的超常规变化。
  
  第二天,他同死者家属参加了斯捷布什金的葬礼,应死者儿女的要求,举行的是东正教式的葬礼。当然所谓"儿女的要求"只是法律意义上的说法,实际是应死者前妻的要求。娜塔莎应该也是个无神论者吧,因为在她与前夫共同生活了近20年的房屋里,没有任何宗教意味的东西,没有圣母像、十字架和祈祷书。但这次她却以严格的宗教仪式埋葬了前夫。谢苗诺维奇想,也许她是以此来弥补前夫的罪孽?在教堂里,教士宽恕了死者在人世间的一切罪恶(尽管他没有来得及在临终前行涂油礼和忏悔)。送葬队伍沿着"麻路"(用麻布铺的路)来到墓地,沉棺前,亲人们亲吻了死者的双脚和额头,在棺林中放了盐和面包。天色晦暗,空中飘着星星点点的薄雪花,在亲人的挽歌声中,一具简陋的棺木徐徐放入墓坑。坟墓掩埋好了,坟前立了十字架。恰达耶娃所长喃喃地划着十字。两个孩子放声痛哭,直到这会儿,他们才真正意识到,父亲永远离开了他们。娜塔莎默默垂泪,痛苦在她的眸子里燃烧着。这位同她一起生活了近20年的男人永远走了,但他的一生却不能盖棺论定。他是个好人,还是在告别人世前把良心卖给了魔鬼?恐怕等末日审判时才能知道。
  
  葬礼后,她匆匆卖了房子,为死者只守到三日祭(按俄罗斯风俗,还应有九日祭和40日祭),便带上孩子们匆匆离开这里,仍是谢苗诺维奇把他们送到机场。这桩案件后来转给了国家安全局,谢苗诺维奇没能知道此后的的进展。一直到多年后,当凯西·梅真的成了世界各国报纸的头版新闻人物后,他才知道了真相,或者说是真相中的真相。当年他的怀疑,正反两方向的怀疑,都是正确的,已经从不同方向逼近了真正的答案,可惜限于当时所掌握的信息,他没有多往前走一步。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2   2001年9月   巴基斯坦-阿富汗边境
  
  
  一行三人和一匹骡子艰难地爬上了阿尔隅关隘。虽然时间只是九月底,但这个15000英尺高的关隘处已经非常寒冷。寒风料峭,雪线上散布着一片片积雪。最高的山脊上没有一丝绿色,只有雪线下有高山植被,都是贴地生长的暗绿色的野草。山上没有行人,没有动物,偶尔一只秃鹫从高空中飞过,翅尖的羽毛让山风吹得披散着。翻过关隘后赶上一片苍苍茫茫的云海,云海上浮着几个戴雪帽子的山尖,真像大海中的几座孤岛。往近处看,雾霭笼罩着嶙峋的山石和暗绿色的草垫。
  
  三人中打头的是矮个子向导塔马拉,他是边境那边的普什图族人,穿着灯笼裤,圆下摆的皮袄下塞着一支苏式的马卡洛夫手枪,头上戴着被称作"龙格"的传统缠头巾。他会说普什图语、达利语,也能结结巴巴地说一点法语和阿拉伯语,所以一路上对内对外的联系都由他负责(客人和另一个向导都说阿拉伯语)。这儿部族众多,有几十种语言,不过不管是哪个部族,大部分都能说一点法语,这是法国殖民时期留下的礼物,所以沟通起来不算困难。
  
  后面走的是高个子向导,穿着本地努里斯坦人的无袖外套,上面有黑白相间的图案,斜挎着一支卡拉什尼科夫步枪。他明显是个外国人,只会说阿拉伯语和很少一点法语。刀条脸,鹰钩鼻,明显带着贝都因人的特征。他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十几年前就来过这里,那是八十年代抵抗苏联入侵的圣战时期。苏联撤军后他离开了,1995年塔利班崛起后再度回到这里。所以他对这条"巴特小道"非常熟悉,也习惯了高山上的缺氧环境。这会儿刚刚爬上15000英尺高的关隘,他并没有显得多么疲劳。
  
  中间那位就非常狼狈了,他是拉着骡子尾巴勉强爬上来的。这位自称穆罕默德·艾哈迈德·谢格姆的人是某个国家的秘密信使(这个国名必须牢牢禁锢在安拉的魔瓶内!),中等个子,比较胖,也穿着本地努里斯坦人的服装,显然不大合身。这套该死的衣服又糙又硬,把皮肤都磨破了,偏偏不能阻挡一点寒气,把他折磨得要发疯。他的肤色很好,显然以前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这会儿他累得几乎崩溃,大张着嘴喘气,喉咙里嘶嘶地响着,像是被扎破了的皮囊。尽管如此,他还勉力提着一个公文箱,不放在骡背上,不让别人提。早在三天前,当他们爬越巴特小道的第一座关隘时,高个子向导见他爬山太吃力,好心提出来帮他提这个皮箱,穆罕默德坚决拒绝了。从那之后,高个子向导就没给他好脸色,总是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他的狼狈相。
  
  这条巴特小道按努里斯坦语叫"牛油小道",是千百年来努里斯坦人向巴基斯坦人出售牛油、奶酷和乳糕的唯一通道。它实际上不是一条路,而是由几个高山豁口、几个干涸的河床和十几条峡谷所组成,从阿富汗的西北部开始,向北指向喜马拉雅山,穿越阿巴边境后,经过维克汗走廊无人区,再转向东南,到达巴基斯坦的齐特拉里。小道必须通过的几个关隘,其高度都在15000英尺以上,即使夏天也是积雪不化,行走非常困难。
  
  过了阿尔隅,下山的路要好走一些,前边有一处石屋和牛圈,这是夏季牧场用的,现在牛羊早就转到低海拔的牧场了。他们在一个饮马站休息了一会儿,朝麦加方向行了四拜礼,这是一天五次礼拜中的晡礼。低个子向导从背包中取出馕和奶酪,对客人说,这儿地势高,水烧不开,只能吃点干粮。穆罕默德吃力地嚼着冷硬的馕和味道怪异的奶酪,实在难以下咽,不免痛苦地回忆起往日吃的种种美食。两个向导默默地吃着,很快结束了这顿午饭。他们吃这些食物也并非享受,但至少是习惯了。高个向导用阿拉伯语恶声恶气地催促:
  
  "快点吃,你这样磨磨蹭蹭,啥时候才能到!"
  
  低个向导抬头看看同伴,没有说话,但至少没有表示催促的意思。穆罕默德冷冷地看了高个子一眼,没有理他,不过尽量加快了咀嚼的速度。这一路上,他真正地意识到――不是从理性上,而是从胃的感觉上――领袖的决策是多么正确,圣战的旗帜就让给眼前这些人来扛吧,这些衣衫褴缕、瘦骨嶙峋、生命力像野狼一样强悍的家伙,对于他们来说,作为圣战烈士升入天园肯定比在人世上过这种日子幸福得多,他们一定巴不得早日战死。至于自己呢,对不起,要从圣战的光荣中抽身而逃了。
  
  下午他们到了努里斯坦峡谷,路好走多了,低个儿向导让穆罕默德骑到骡子上,自己在前边牵着。不管怎么说,这个养尊处优的讨厌家伙是组织请来的贵客,他那个须臾不离身的皮包里,说不定装着一亿美元的支票呢,头头说不能怠慢了他。随着海拔高度的降低,山坡上开始出现灌木,随之出现了低矮的橡树,一道清澈的急流在山石的缝隙里迂回前进,消失在峭壁之后。路上也开始有了行人,多是本地的努里斯坦人,也有个别塔吉克人。远处有破旧的木房子,有星星点点的农田。尽管与刚才的关隘处相比,这儿多了一些人类的气息,但仍远在文明社会之外,没有汽车、公路、电线杆、电视机天线,总之没有任何工业社会的痕迹,农人们都像是阿富汗拉赫曼王朝或更早的伽色尼王朝、古尔王朝的孑遗。穆罕默德想,难怪前苏联的十万大军奈何不了阿富汗的部族武装,而崎岖多山的巴阿边境一直是基地组织的大本营。
  
  前边来了两个人,也穿本地服装,但从面貌风度上一眼就能看出是阿拉伯人。肩上都斜挎着步枪,其中一支竟然是老式的英国来复枪。两个向导迎上去,四个人像蚂蚁用触角交谈一样,简单地碰个面,便各走各的路。等那两人走过去,矮个子向导扭头对骡子上的客人说:
  
  "他们说,快打起来了。美国佬的五艘航母都到波斯湾了,还有七十多艘舰艇。据哈姆扎的估计,肯定在几天之内就会开打。"
  
  他说的哈姆扎,可能就是阿布·法拉杰·哈姆扎吧,那是基地组织的三号头头,是穆罕默德这次要见的人。穆罕默德暗暗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他与哈姆扎见面后将不走老路返回,而是向东到巴基斯坦再回国。所以,即使战争在几天内就开始,也不至于把他陷在这里。真主保佑,让他赶快离开这片穷山恶水,回到能过正常生活的地方,当然前提是把这个差使顺利办完。
  
  晚上他们在林那尔村住下。低个儿向导到村里买了不少食物,甚至还有三条鱼,是从附近的曼多尔湖打上来的。他们熬了一锅热腾腾的鱼汤,穆罕默德在几天之中第一次吃了顿饱饭。吃好后他的心情好多了,连高个儿向导那嘲弄的目光也不怎么惹他生气。低个儿向导说,明天要过康蒂瓦尔关隘,那是这条路上最高的山口,行程会更艰难,今晚早点休息吧。他从骡子身上抽出鸭绒睡袋扔给客人,俩向导把衣服裹裹紧,蜷在干草铺上,很快入睡。穆罕默德把皮箱枕在头下,拉好睡袋的拉链。不过他一时难以入睡,深夜的严寒透过厚厚的鸭绒被钻进来,把骨头都冷透了。听着两个向导的鼻息声,他十分羡慕这两头野驴,不盖被子竟然睡得着。
  
  他想起十天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一幕:两架飞机撞到纽约世贸大楼上,浓烟烈火,异教徒们像巢穴被毁的蚂蚁一样惊惶逃命。那个场景真让人解恨。公平地说,基地组织的这次行动确实是恐怖战的杰作,比领袖1988年策划的那场大空难更有气魄。不过恐惧也随之而来――这个祸闯大了,全世界的异教徒都被真正激怒了,他们正咬着牙,拧在一块儿,要扑过来复仇。就连素来与美国人不睦的法国人都在大喊:此时此刻,我们都是美国人!据一位接近领袖的朋友说,911事变后,领袖先是情不自禁地击节叫好,随后就陷入沉默,整整沉思了十几个小时,最后果断地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改变国家的方向,向西方彻底屈膝。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说白了,就是当圣战事业的叛徒。这个名声虽然不好听,但他们都很理解领袖的决定。他们和基地组织不同啊,最关键的差别是――那些家伙没有一个固定的蜗牛壳,可以到处逃窜;而他们却有一个固定的蜗牛壳(国家),跑不了的。异教徒们可以轻易地抓住你,困住你,扼死你。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权也刚刚有了一个蜗牛壳,却非要和基地组织搅在一块儿,那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可以断定,要不了一两个月,这个蜗牛壳肯定会被美国人炸得粉碎。
  
  领袖决定叛离圣战的另一点原因,则是大家羞于承认的,但谁都心知肚明――他们过了几十年安逸日子,再也不能像基地的圣战者那样吃苦了。这个感觉,在他亲身经历了巴特小道之行后特别强烈。所以――兄弟们啊,对不起了,尽管我们的内心没变,但我们只能与你们分道扬镳。
  
  不过,在向异教徒屈膝之前,他也很乐意给美国佬留下一枚小小的硬刺。这既是领袖的决定,也符合他自己的意愿。所以,这一趟虽然很辛苦,他还是很乐意来的。当然,此行绝不能给外界留下任何实在的把柄,否则自己的下场就很惨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向导没让他多睡,说及早赶路,最好赶在中午时过山口,可以少受些冻。他们吃了简单的早饭,穆罕默德骑上骡子,三个人出发了。谷底那种比较鲜亮的绿色慢慢变暗,乔木消失了,灌木也慢慢消失,最后连贴地生长的暗绿色草垫也消失了。气温急剧下降,现在地上白茫茫一片。骡子的蹄子开始不停地打滑,猛烈地喷着鼻子,穆罕默德尽管气都喘不匀,也只能从骡子上下来,毕竟性命更重要一些。他拉着骡子尾巴,夹在其它两人的中间,沿着羊肠小道艰难地往上爬。有时候前边也会出现岔道,矮个儿向导这时会停下来,拂开积雪,仔细观察埋在雪下的路标石,再定出前进的方向。
  
  现在,他们已经爬得很高,进入云海中。冰冷的湿雾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几十步外就看不清景物。小路越来越陡滑,其宽度只能容骡子的身体勉强通过。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陡峭的悬崖,尽管在雾气中看不到涧底,但仅是目力所及的狞恶山石,也足以让人心惊胆战。骡子开始反抗了,它停下来,四蹄钉在地上,无论前边的人怎么拉,也不再挪动半步。走在最后的高个儿向导拍拍穆罕默德的后背,让他换到后边去,由高个子向导来推骡子。穆罕默德很不情愿地松开骡子尾巴,侧过身子让高个儿向导挤过去。恰恰就在这时,骡子的后蹄在山石上猛然滑了一下,后半个身子跌下了悬崖。三个人都惊呆了,前边的向导努力拉着缰绳,想把它拉上来,但他很快明白这是白费劲,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迅速扔掉了缰绳。骡子用前腿努力扒着岩石,用哀怜无助的目光看着主人,慢慢滑下去,一路惨叫着在山石中碰撞,直到传来一声沉重的碰撞声,然后山涧归于寂然。
  
  两个向导用阴沉的目光向下看着,浓重的湿雾中看不到骡子的尸体。良久,低个儿向导说:
  
  "可惜咱们的给养都丢了。没关系,咱们到山下补充。走吧。"
  
  他们要走,但穆罕默德却呆立在那里。低个儿向导询问地看着他,高个儿向导则狠狠地搡了他一下,穆罕默德抖抖索索地指着下边,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的皮箱。"他指指高个子,"刚才他撞了我一下。"
  
  皮箱落在十米开外的石坎上,虽然不远,但在这样陡峭的悬崖上想要取回它,实在太困难了。高个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什么时候撞过你?不管撞不撞,那是你的东西,你下去取吧。"
  
  穆罕默德没办法,只好狠下心,伏在悬崖边向下观察,寻找能爬下去的途径。无论如何他不敢失去这个皮箱啊,那样他回去无法向领袖交差的。但从这样险峻的地方爬下去,只会有一个下场――去和那头骡子做伴。他回过头,哀求地看着低个儿向导,一路上据他的揣摸,这家伙的心地要厚道一些。矮个儿向导对这个局面也十分恼怒,瞪了他一眼,又瞪了高个子同伴一眼――客人没有冤枉这家伙。刚才他俩贴着胸脯换位置时,骡子恰在这时跌下山崖,那会儿高个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骡子,确实用肘子撞了客人一下。不过现在埋怨谁都没用,低个向导对周围仔细观察一番,从腰间解下一条细绳,一头系在腰上,一头在一块凸出的山石上绕一下,命令道:
  
  "你们俩拉紧绳头,千万不能松手!"
  
  穆罕默德如遇大赦,赶紧过来,和高个子一起紧紧拉住绳头。矮个儿向导拽着绳子小心地攀下去,到绳子快要放尽时,他也到了皮箱那儿,他用一只脚斜蹬着石壁,侧着身子,努力伸长手臂,终于摸到了皮箱的把手。他把皮箱拉过来,紧紧拴在绳头上,然后双手倒着绳子,爬了上来。
  
  皮箱重回手中,从外表看完好无恙。穆罕默德感激涕零,真想趴地上吻吻矮个儿向导的破靴子。
  
  经历过这场惊险,似乎山路也没那么难走了。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出了云海,又走一会儿,看到了高处山脊上的阳光。矮个儿向导回头说:
  
  "看,山口到了。过了那儿,就全是下坡路。以后就没有隘口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4: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山口景大变,明亮的阳光照耀着四周白皑皑的山峰,它们的高度都超过两万英尺。阳光让空气变得温暖,脚下的路也平缓多了。他们走了一天,穿过康蒂瓦尔山谷。中午他们只是稍稍休息一会儿,没有吃饭,因为所有的给养都给那头可怜的骡子做了陪葬。不过晚上他们已经赶到一个小村庄,矮个儿向导找一个老头交涉一会儿,用阿富汗尼租了一间破房子,买了一大堆食物,还给穆罕默德买了一块破烂的毛毯。他们都饿坏了,也累坏了,狼吞虎咽地吃过晚饭,很快入睡。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矮个儿向导从胸怀里掏出一块儿黑布:"对不起,从今天起,你的眼睛必须蒙上。"
  
  穆罕默德突然觉得高兴,看来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他的苦刑快要结束了。他笑着说:"你尽管蒙。可是――这样走路太困难吧。"
  
  "没关系,又为你找了一匹马,就在门外。"
  
  外边果然有一匹瘦马。穆罕默德让他们蒙上眼睛,爬上马背,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这么着又整整走了两天。对蒙着眼的骑马人来说,东西南北根本没有概念,他只能凭马背的俯仰来判断是上坡还是下坡。还可以根据周围空气的温度,如果空气温暖,有时再加上水流声,那当然是在谷底。如果空气变冷,马的喷鼻声也加重,那就是在过山口。不过,依他的感觉,最后两天行程中一直没有太高的山口,道路相对平缓。吃饭休息时,眼上蒙的黑布没有取下。这倒没关系,蒙上眼睛也不会把食物吃到鼻子里,那些粗糙的食物,不看它们反倒少影响一些食欲。受罪的是胯部,两个大腿内侧的皮肤在前几天骑行中已经蹭破,但那时是骑一会儿走一会儿,还没觉得多么疼痛难忍;这两天一直骑马,疼得他难以忍受。不过他没敢声张――那位性情乖戾的高个子一定会恶狠狠地抢白他:骑在马上你还嫌不舒服?他只能尽量多变换姿势,有时侧骑有时跨骑,这样来减轻胯下的痛楚。
  
  第二天,路上的行人多了,听口音是到了普什图族的势力范围。穆罕默德不懂普什图族语,但经过这几天,他也从低个子向导嘴里记住了两三个普什图语的单词。晚上,他被从马上扶下来,由一个人牵着走。刚从马上下来,两腿僵硬得几乎走不稳,走了几十步,他才重新找回走路的感觉。两个向导短暂地交谈着。他从两人的交谈中听到一种轻松感,知道这次是真的到了。然后大概是进了一个山洞,因为向导有时按着他的头,让他低下头走。走了一会儿,不用低头了,显然山洞变得宽敞。前边出现了人声,向导同什么人简短地交谈。这是个相当深的山洞,因为凭他的感觉,进洞走了二三百米后才让他站住。两个向导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听到一个人用阿拉伯语说:
  
  "把他的蒙布解开。"
  
  这句话的口音非常熟悉,穆罕默德可以断定,说话人和自己都来自于同一个北非国家。蒙布解开了,穆罕默德眨眨眼,适应了洞内的光线。他正处于一个小小的山洞内,是个洞中之洞。身后有明亮的火光,他的目光先被火光吸引过去,透过小洞口,能看到大山洞里的一堆篝火,十几个人坐在火堆周围,旁边是交叉而立的步枪。篝火外是很深的黑暗,不知道是因为山洞太深,还是这会儿天色已经黑定了。他回过身,小山洞深处有一个人盘脚坐在石坎上,长长的黑胡子,四十岁左右。衣着非常整洁,是洁白的阿拉伯服装,头上裹着阿拉伯头巾,这身衣服在四周的晦暗中非常抢眼。身后石壁上挂着两支交叉的AK47自动步枪。在那人身后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床铺,直接铺在石头地面上。床头有一个似乎是纸箱搭的小桌,上边放着古兰经、一本地图,还有一台外观漂亮的IBM笔记本电脑。这个现代化的器具和周围环境极不协调――至少这儿不像有电力供应啊。他在另一侧又发现了一件文明社会的器具:一台便携摄像机。他猜想,大概这儿刚刚录制完一盘录相,就是常常在网上和半岛电视台播放的那种录相,难怪这人穿戴整洁,身后还有一个在电视中熟悉了的枪支背景。至于电源,肯定是使用汽油发电机吧。
  
  在那人身后的阴影里还坐着一个人,戴着普什图族的龙格缠头巾,比较瘦削,也长着黑胡子。比较年轻,在30岁到35岁之间。因为光线较暗,穆罕默德看不清楚面容。
  
  两个向导默默地退出山洞。戴头巾的人指指面前的地下,示意来人坐下,那儿有一个石坎,上边铺着草垫。穆罕默德走过去,盘腿坐好。现在那人的面孔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了,他仔细寻找着哈姆扎的特征。由于基地组织头面人物的行踪都十分诡秘,外界至今没有掌握这位基地三号人物的可信的照片。比较确凿的信息是此人患有白癜风。穆罕默德仔细观察着,果然在他脸部和颈部看到了明显的白斑,再加上此人口音所透露出来的国籍,基本肯定这就是穆罕默德要见的人了。但令他迷惑的是,这位哈姆扎是独眼,而且在他指着让客人坐下时,露出的不是手,而是一只银色的钩子。另一只手一直没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钩子。这样极其罕有的形貌特征,外界不至于丝毫不知道吧,但他从没有听说过。考虑一会儿,他想这不奇怪,这些家伙们每天都在和炸药打交道,出点事故是情理中事。也许这是不久前造成的残疾,尚不为外界所知。为了保险,他确认了一下:
  
  "我面前这位,是否是尊贵的阿布·法拉杰·哈姆扎先生?"
  
  那人平淡地说:"是我。有什么话你可以讲了。"
  
  穆罕默德稍稍顿了一下,他要理一下思路。这时哈姆扎先说话了:
  
  "一个我们双方都信赖的、尊贵的普什图族长老介绍你来这里,因此我才同意见你。但他对你从何处来缄口不言。当然他不说我们也猜得到:派你来这儿的主人,就是那位爱骑骆驼、住帐蓬、用女人当卫士的怪人吧。"
  
  穆罕默德佯做没有听见这句不礼貌的话:"关于我来自何处,这一点应当绝对保密,这是咱们往下谈交易的首要条件。"
  
  哈姆扎点点头:"会为你绝对保密的,这点你尽可放心。你的主人曾是圣战者中的雄狮,当年他策划了那场著名的空难,让全世界的异教徒惊骇颤抖,那时他是何等无畏!可今天呢,他成了一只可怜的叭儿狗,只会向异教徒摇尾乞怜。你知道不知道,他竟然发表声明谴责我们在9月11号的圣战!这是一柄从背后向我们捅的刀子。"
  
  穆罕默德苦笑道:"我知道,这个声明在我出发前就拟好了。"他感觉到哈姆扎对他的敌意很深,心一横,干脆来个彻底的实话实说,"你说得没错,我们是些懦夫。都怪我们身上背了一个蜗牛壳,舍不得让美国人把它砸碎。再说,"他指指石头地面上简陋的床铺,"我也受不了这样的苦行,心有余力不足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向美国佬暂时屈膝。但在心底,我们的信仰没有变,对西方恶魔的仇恨也没变。今天我来,就是想用一个小礼物来表明我们的心迹。"
  
  他这么自我贬损,哈姆扎倒没什么可说的了,回头对那个年轻人笑笑,说:"行了,我不苛求你,毕竟不是每人都有勇气做人弹。我只给你一个忠告,请你转达给你的主人:他这么摇尾巴,美国人不一定会饶他,等把阿富汗,可能还有伊拉克收拾完,腾出手来就会收拾你们。"
  
  "我一定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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