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精灵【长篇小说.全本】

老榆树

三十八、顿生懊悔

      二老爷换了衣服坐在院子里。丫环二翠在给他打扇子。
      二老爷弄脏的衣服已经洗过，晾晒在外面的绳子上。
      小老婆理了理晾在绳子上的衣服，赶忙捂住鼻子说：“洗过了还有味道，叫人一闻到就恶心！”
      大老婆瞪着二老爷说：“平时叫你少喝一点黄猫尿，你偏不听，怎么样？昨天差点没把一条小命撂在荒郊野外吧？”
      二老爷咂了咂嘴，对两个老婆说：“真是奇了怪了，今天你们两个怎么特别的心齐，一起对付起我来了？”
      两个老婆朝他望了望，再也不吭声。
      二老爷打了一个哈欠，打算到铺上去睡一会儿。
      小老婆一见他要朝自己的房间走，嫌他身上太脏，嚷道：“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呀？”
      “哎呀，我没精神啊，这一夜，也被蚊子咬死了！”
      “那……我叫二翠再拎一些水，你把身子重新洗一洗，不然，我的铺你不要上。”
      “我不是洗过了吗？”
      “你那衣服，洗过一遍又清了几遍水，到现在还有味道呢！”小老婆朝着晾衣绳指了指说，“你这身上……恐怕就是再洗三五遍，说不定还是有味道！”
      “哎呀，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千金的贵体！我的那张床，平时小孩子在上面打滚尿床，没有人家那么讲究，若是不嫌弃，你就到那边去！”
      二老爷朝小老婆翻了翻白眼：“嫌我？晚上偏去，有你好看的！”说着，走进了大老婆的房间。
      小老婆感到很没趣，悻悻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大老婆的房间里，很快传出了响雷一般打鼾的声音。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着玩。大老婆嫌他们太吵，把他们朝院子外面赶：“这些伢子，一点都不晓得好歹！”
      最小的儿子不干了，他赖在院子里偏不走。
      大老婆哄最小的儿子：“你爹吃了一夜的辛苦，让他好好睡一会儿。你同哥哥就在外面玩，不要到房间里去闹，啊？”
      小家伙吃软不吃硬，听妈妈这么一说，高高兴兴地到院子外面，找他的两个哥哥去了。
      “不得了啦……救命啊……”房间里传出了二老爷惊恐的叫声。
      小老婆听了，慌忙出了自己房间，可是到了大老婆的房门口，感到不好进去，正在那里迟疑，大老婆一把推开她冲了进去：“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老爷身上虚汗直流，仍然满脸惊恐：“有——大甲鱼咬住了我！”
      大老婆下意识地朝周围打量了一下，说：“没有什么甲鱼呀。”
      小老婆朝里面望了望，有点莫名其妙：“哪里来的甲鱼？”
      “老爷昨天夜里在外面一定吃尽了苦头，受了惊吓。是不是遇到鬼了？一定是，不然老爷怎么会得了神经病似的？”
      二老爷朝大老婆瞪了一眼：“胡说八道！”
      二老爷从铺上爬起身，坐到了院子外面。二翠连忙拿了一把扇子过来，不停地替他扇着。
      有财瑟瑟缩缩地走进来。他在县城里看山娃他们卖甲鱼，不知不觉耽误了好长时间，生怕二老爷追问责备，可越是害怕，偏偏还是被二老爷喊住了。
      二老爷问：“大太太让你到县城里去有点事情，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有财不敢照直对主子说，一下子被问得支支吾吾。
      二老爷很生气：“快给我说，在外面是赌钱还是狂窑子了？”
      有财说：“没有，没有！”
      二老爷一听发了狠：“不说是吧？再不说我就扣你这个月的工钱！”
      有财一听发了慌：“在县城里看见山娃和海妮卖甲鱼，我看了一会，回来得就迟……”
      还未等有财说完，二老爷就“啪”地甩了一个巴掌，有财的脸上露出了四个鲜红的手指印，立即肿起来。
      二老爷骂道：“猪头，这样一件大事为什么上来不告诉我？”
      有财眼里含着眼泪：“我怕告诉你，又会骂我不该在那里卖呆！”
      “老爷我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吗？快把你看到的情形全给我说说！”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弄去的，好多好多啊！有大的，也有小的，不过最小的也有一斤多重。他们卖得了好多的钱，一条裤管里都装了大半下子……”
      二老爷听得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自己从甲鱼堆里逃出来，迎面遇到山娃和海妮的情形，拍了一下后脑勺，无限后悔地说：“他妈妈的，这些甲鱼应该都是我的，本来是应该我来发财的……我得跟他们把钱要回来！”

老榆树

三十九、登门讨钱

     康健堂药铺。海妮刚刚到家，她从篮子里拿出装钱的裤子，放到了柜台上，里面发出了铜钱的撞击声。
       海爷爷十分惊讶：“这里面都是钱！哪里来的？”
       海妮叙述了一早遇到的情形，最后说：“爷爷，这次真的是从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来！”
       海爷爷问：“这都是山娃的功劳。你说，山娃费了那么多的力气，他为什么没拿这些钱？”
       “他说，他说用这些钱给爷爷做本钱，买药去替人看病。”
       “不行，快把这些钱给他送过去！”
       海妮站着没动身：“山娃说，他一个孩子家过日子，不要用什么钱。”
       “话可不能这么说，居家过日子许多地方都要用钱的，你还是给我送过去！”
       “他说，爷爷如果实在要给，就等他长大一些再说。”
       海爷爷感到不理解：“为什么？”
       海妮笑着告诉爷爷：“他说，长大了要花钱讨媳妇。”
       “这孩子，人小鬼大。”海爷爷笑起来，“不然，等我家妮子长大了，就嫁给他吧？”
       海妮立即涨红了脸，背过身去假装生气：“不来了，不理爷爷了！”
       爷爷取笑说：“哟——我家的妮子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海妮的脸更红了：“爷爷坏，爷爷真坏！”
       停了一会，爷爷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时间你去对山娃说，我让他到这里来，我把我肚子里的东西都掏给他。”
       山娃家的稖头地里，稖头已经长到和山娃一般高。小精灵有点成大鸭形了。山娃带着它在稖头地里捉迷藏。山娃躲在离精灵五六步远的地方，一声也不吭，精灵找来找去找不着，急得直叫唤。山娃拽着一棵稖头轻轻地摇晃了两下，精灵听到了声音，立即钻过去，快活地拍着翅膀大声叫起来。
       二老爷带着黑豹走过来了。
       这两天，二老爷一直沉浸在懊悔中：那么多的甲鱼被别人弄去卖了钱，自己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去跟山娃把钱讨回来吧，没有充足的理由；可是不去讨这个钱，心里终日都憋闷。这天，他在家里实在坐不住，就直接找山娃来了。
       来到山娃的小屋面前，二老爷喊道：“山娃，在家吗？”
       屋里没有人应他，他就放开喉咙喊：“山娃——”
       答应的声音从稖头地里传出来，二老爷来到了稖头地边上。
       山娃带着精灵从地里钻出来。
       精灵一见黑豹，连忙朝着山娃身后躲。黑豹朝着精灵“汪”地叫了一声。山娃赶忙把精灵抱起来。
       二老爷一见很是生气：“真是没娘没老子的东西，不知天高地厚，没事做带着一只鸭子在田里玩。一辈子都是个穷鬼，永远都不得翻身！”
       山娃看是二老爷，见惯不怪，问：“你是在找我，找我就是为了斗气？”
       二老爷说：“不找你我到这鬼地方来干什么？同你斗气，值么？你看看你，没爹没娘管教，整天不知道疯个什么！”
       山娃问道：“要吵架吗？”
       二老爷高声道：“吵架？我才没那个闲功夫呢！我那么多的甲鱼被你和海妮弄到街上去卖了，我来是跟你讨钱的！”
       山娃问：“我什么时候把你的甲鱼卖掉啦，我差你什么钱？”
       二老爷说：“就是大前天早上，我在路上遇到你和海妮，你们俩一起把我的甲鱼抓去卖掉的！”
       山娃说：“那是我们拾到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二老爷说：“怎么没有关系？那是我特地喝了酒去把甲鱼引出来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把它们捉起来？”山娃问。
       “我回家喊人去了。”二老爷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足。
       山娃反驳道：“喊人？我听你喊的是‘救命’！”
       二老爷被揭了短处，就不讲道理了：“不论怎么说，那些甲鱼反正是我的！不是有我，那些甲鱼自己会爬到路上去吗，你们能抓到哪么多的甲鱼吗？你得把卖出来的钱还给我！”
       “你这是胡搅蛮缠，不理你！”说完，山娃转身钻进了稖头地里。
       二老爷一见山娃想逃跑，尾随着他也往稖头地里钻。可是他像一头笨猪，哪里能赶上山娃？一棵棵稖头的秸秆遮住了视线，也不知道往哪里钻，就让黑豹在前面引路。黑豹跑得快，他急着要跟上去，一片稖头的叶子反弹过来，正好扫到眼睛上，疼得他泪水直流，不得不停下来，撩起衣角揩擦。
       山娃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二老爷气得发疯，站在原地跺着脚发狠道：“躲起来了！躲起来我就饶你了？一定叫你有好看的！”

老榆树

四十、奖赏黑豹

       师爷在街市上买了两只大甲鱼，十分吃力地拎回家，吩咐老婆先做一只出来吃。
      师爷娘子看了一眼：“妈妈哟，这么大的东西，我可不敢对付它。”
      师爷哄着说：“我来帮你。”
      可是师爷娘子不感兴趣：“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家合伙车鱼塘，到了最后都不把它当鱼，都是谁先见了谁拿了去。讲究的人一般都不吃它。”
      “你知道个什么呀？吃了这东西长力气！”
      “你又不靠力气挣钱养家，就是长了力气又有什么用啊？”
      师爷朝老婆挤了挤眼，怪怪地笑着说：“嘿嘿嘿……到了晚上你就知道啦。”
      师爷娘子从笑声里听出这话不正经，骂了一句：“死相！”
      两口子七手八脚地把一只甲鱼做出来，吃了三天方才吃完。师爷娘子领会了男人吃了这东西果真长力气。她要把另一只做出来让男人吃。
      师爷摇了摇手：“除了米饭，这世上再好的东西吃多了都会发腻。这一只不吃了！”
      师爷娘子问：“哪就等几天再做？”
      师爷说：“不啦，还有一只送给老爷去，让他也尝尝。”
      县衙门的后院里，知县在一棵大树下打太极拳。他从巡抚那里刚刚回来。
      知县得了那把扇子，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去谒见了巡抚。
      巡抚见了那把折扇，果然十分喜欢，拿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临别的时候，一直把知县送到门口，说是他的上司林知府即将离任，到时就让知县去补这个缺。
      知县挖空心思弄来这么一把折扇，为的就是从巡抚嘴里讨到这一句话。回到家里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瞧，他满脸春风，那打拳的架势，一招一式，都显得轻松流畅。
      师爷拎着大甲鱼走进来，他不敢惊动主子，站在一旁假装全神贯注地欣赏。
      知县好像在意念专一地练拳，其实早就瞥见了师爷拎着的东西。过了一会，他收起架势，漫不经心地对师爷说：“啊，这么大的甲鱼，哪来的？”
      师爷满脸谄笑地告诉他：“买来的。很难遇到这么大的甲鱼，就买过来给老爷补补身子，吃了这东西可添精神呢！”
      知县说：“噢，这是好东西。前几天朋友送了一盒燕窝过来，我还没吃完，这甲鱼等过两天再吃。来人哪，先把它放到水里给我养起来。”
      一名下人跑过来，从师爷手里接过甲鱼。
      在大树不远的廊檐下有一口缸，平时贮满了水，防备出现火灾时急用。那下人走到那里，喊来一个伙伴，让他帮忙，动手把缸里的水舀掉一半，然后把甲鱼放了进去。
      几天来，这只甲鱼都被扣着干放在家里，现在解开索子进了水中，它一会儿沉入水底，一会儿探出头来，像是十分惬意。师爷过去看了看说：“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二老爷领着黑豹进了院子，他的脸上挤满了笑容，亲热地叫道：“姐夫！”
      知县望了他一眼：“莫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来麻烦我了吧？”
      二老爷说：“没事，没事，过来看看姐姐、姐夫也不行吗？”
      知县摇了摇头：“难得，难得！”
      二老爷看到缸里的甲鱼，问：“这玩意是哪里来的？”
      师爷告诉他：“是我在大街上从两个小孩那里买来的。”
      二老爷立即知道了大甲鱼的来历：“是这样——那甲鱼原本是我的。是山娃和海妮拿去卖了，可是他们却不把钱给我！姐夫，你得替我做主！”
      知县不相信他的话：“你从哪里弄来的甲鱼？”
      二老爷抓耳挠腮，结巴起来：“这个……这个……”
      知县生气地说：“我说嘛，怎么今天这么乖巧起来，以后不要老是给我没事找事！”
      知县太太从屋里走出来，对弟弟说：“二子，你也真是的，也不要以为姐夫做了知县，就可以什么事情都替你做。你姐夫也不能一手包天啊！”
      知县的心情仍然很好：“老二，我快要当知府了！”
      二老爷听了这话喜形于色：“姐夫做了知府，我就更好了！”
      知县说：“那是当然，一旦我做了知府，老二就到我身边来，随便做什么都行，就不要老是在家里无所事事的了！”
      二老爷听了这话，万分感激：“嘻嘻嘻……我听姐夫的。”
      知县说：“上次说事情成功以后要好好奖赏你的那条黑狗的，后来一忙，把这事情就忘了。说过的事情不能不算数，太太，给我拿二两银子给老二，让他买点肉慰劳慰劳他的那条黑狗。”
      知县太太拿了一块银子给弟弟。
      二老爷说：“不要，不要！”
      知县太太望着弟弟身后的黑豹说：“这是给狗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就给我拿着吧！”

老牛牛

这个我得好好看看。

老榆树

回复 44# 牛伯一


    如蒙先生斧正，不胜感激！

老牛牛

回复  牛伯一


    如蒙先生斧正，不胜感激！
老榆树 发表于 2012-4-26 21:24

老兄的散文在下都拜读过，很有章法，文字有相当的水准和造诣。这个小说，我好好读读，一定奉上心得！发帖辛苦了，问候。

老榆树

四十一、满载而归

        二老爷告别了姐姐、姐夫。走在大街上，想起姐夫答应把自己弄到知府衙门里去做事，兴奋得连走路都感到轻飘飘的：“嗨，二老爷我就要进衙门做事了，到时看谁再敢惹我！”
       黑豹也看出主子的高兴劲，在后面高兴得直颠风。
       到了“芳香淑郁”酒店的门口，看到里面两张桌子周围人影憧憧。人们正在嘻嘻哈哈，拉拉扯扯地闹酒，吵吵嚷嚷的声音传了出来。二老爷嘴里渗出了口水，他抬起脚打算朝里走。
       可是他随即又站住了。黑豹刚想先主子一步溜进去，一看主人站在那里，赶忙收回爪子，显得很失望。
       二老爷望了望黑豹，摸了摸怀中的银子，心里想：姐夫和姐姐说这银子是给黑豹的，既然如此，我就不能随便乱花，还是买点鱼呀肉的回去，鱼头、骨头给了黑豹，也算是兑现了姐姐、姐夫的话，剩下来的肉呀什么的，一家人都可以沾点光！
       想到了这些，二老爷咽下渗出来的口水，离开了酒店。
       二老爷来到肉铺子。
       肉铺子面前的地上，有两块掉落的骨头，黑豹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衔起来。
       二老爷觉得丢了自己的面子，连忙喝道：“不要！”
       肉铺子掌柜看来人像是买肉的，显得很宽厚：“那是骨头，没人要的，让它吃吧。”
       二老爷也就乘势说道：“那你就吃吧。”
       看惯了主人脸色办事的黑豹，立即把吐出来的骨头重新衔到嘴里，随即大嚼起来。
       肉铺子掌柜招呼道：“客官，买肉？”
       二老爷说：“给我割五斤肉。你看，我的狗子喜欢骨头，带点骨头不要紧！”
       一般人买肉，都不愿意把骨头夹在里面。肉铺子掌柜听了这话，觉得这人的生意好做，应了一声：“好哩！”拿起一把亮霍霍的砍肉刀，麻利地砍下一块骨头多的后座，用称一称，拿起一把剔骨尖刀在肉上戳了一道口子，上面穿了一根稻草扣，送到了二老爷的面前说：“上好的精肉五斤！”
       掏出钱来付了账，二老爷又到了鱼摊子面前。
       二老爷叫道：“来，巴掌大的刀子鱼，给我挑二斤。”
       鱼贩子对他说：“您老递个盛鱼的家伙给我。”
       二老爷说：“我没带家伙……你这里能不能找个什么东西，只要能让我拎着就行。”
       鱼贩子听了这话，挑了四条刀子鱼，称好了斤重，连鱼带称地送到二老爷面前：“您老看哪，半斤多一条，四条是二斤一两半，就按二斤算。”随后，找了根绳子把鱼穿起来递给了二老爷。
       二老爷付了银子，来到酒铺子面前。他想，这次买了酒回家去喝，就是醉了，也不会出事的。
       “掌柜的，给我来二斤好酒。”
       酒铺子掌柜拿了一个葫芦，用酒端子舀了四下倒进去，上好塞子，递到了二老爷面前：“半斤的端子，四下子正好二斤。”
       二老爷付了钱，把酒葫芦斜背在肩膀上。
       这下子可苦坏二老爷了。他右手拎着肉，左手拎着鱼，身上背着酒葫芦，走得七歪八斜。特别是那只右手，被稻草扣子勒得实在受不了。走不多远，在路边瘫坐下来：“快活了全家子的嘴，累坏了我二老爷一个人的手和腿。哎呀，我的妈妈呀，实在走不动了！”他朝着黑豹打了个手势，黑豹在他面前转了两个圈子，然后飞奔而去。
       过了好一会，二老爷觉得有力气了，把东西拎起来往家走，可是走了没多远又走不动了，朝着前面望了望，没有望见黑豹的影子，就把东西放在路边的草上，一屁股又坐到地上。
       黑豹终于领着有财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有财一口接着一口地喘着粗气。
       黑豹完满地完成了主子的任务，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在二老爷面前欢蹦乱跳，希望能够得到主子的夸奖。
       可是二老爷太累了，嫌有财来得不够及时，对他厉声骂道：“妈的个巴子的，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到？”
       有财解释说：“老爷，黑豹到了家，咬着我的裤管，我就知道是您老人家叫我，一点也没敢耽误，立马跟着它连奔带跑地过来了！”
       二老爷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要啰嗦了，快把我拉起来！”
       有财拉起了二老爷。二老爷两只手不住地拍打着屁股，掸去粘在上面的灰土；有财拎起地上的东西。
       二老爷说：“走，回家！”

老榆树

四十二、塘中摸鱼

        傍午时分，海妮拿了一个小包袱，来到山娃的小屋面前。她喊了一声：“山娃——”
       山娃答应着迎出了门口。
       海妮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朝着左右扫了一眼：“小精灵呢，这几天一直很好吧？”
       “一早我把它放到河塘里去了，它一直很好。”山娃说着，望了一眼她手中的包袱问，“拿的什么？”
       “上次装甲鱼的裤子，我给你送过来了。”
       山娃把包袱接到手里，觉得里面不止一件裤子。到屋里打开一看，问：“还有一件新的，是谁的？”
       “傻瓜！谁的？除了你还能是谁的？”
       “是你替我做的？”
       海妮有点得意地说：“你看看，针工怎么样？”
       山娃把新裤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满意的表情从脸上漫溢出来：“不错，不错！针脚细密匀称，真好！”
       “快穿起来让我看看。”
       “那你到外面去！”
       海妮有点不在乎：“就在这里换不行吗？”
       山娃说：“当着姑娘家的面，有点难为情。”
       海妮笑了：“难为情？上次抓甲鱼的时候，你不是当着我的面把裤子脱下来了？又不是没穿短裤的，怕什么？”
       山娃被问住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还是拿起新裤子到了房里，不一会走出来：“看看，怎么样？”
       海妮让他转过来又转过去，反复地看了几遍：“怎么样？不怎么样！”
       山娃说：“从你脸上看出来了，穿起来很好看，是不是？”
       海妮笑了：“这回你可没傻。告诉你一件事——”
       “说吧。”
       “爷爷说——”
       山娃问：“爷爷说什么？”
       海妮还是有点吞吞吐吐：“爷爷他说——”
       山娃着急起来：“你怎么老是想说又不说的，你爷爷到底说什么啦？”
       这么一逼，海妮也就不再忸怩：“爷爷说，他想让你跟他学医。”
       山娃一听乐开了，假装糊涂地问：“人们不是常说有技不传外的吗？”
       海妮以为他真的不懂其中的含义，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很快又转过来，笑着打了他一拳：“你真是块榆木疙瘩，一块非常大的榆木疙瘩！”
       山娃依然满脸迷茫地问：“你爷爷为什么肯收我做徒弟呢？”
       看山娃还不明白，海妮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了。
       “嘻嘻嘻……”山娃忍不住笑起来。海妮这才明白他是在捉弄自己，生气地说：“不来了！”说完就要走。
       山娃说：“这样吧，我到塘里去摸几条鱼让你带给爷爷！”
       海妮有点犹豫。
       山娃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鱼篓说：“上次拿回来还没用过呢。你说，爷爷对我这么好，我不该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吗！”
       山娃领着海妮来到河塘边上。
       山娃吩咐海妮道：“你就站在这里。”说着就跳进了水中。
       一群野鸭在水面上游弋，精灵正和它们在一起。见山娃进了水塘，它显得十分兴奋，欢快地迎着山娃游过来。
       山娃捉了一条小鱼喂给了精灵，精灵衔在嘴里，摇晃着脑袋把小鱼吃了。
       山娃摸了几条鲫鱼，放到了鱼篓里，叮嘱海妮说：“就在岸上跟着我啊！”
       海妮应道：“知道啦——”
       山娃要朝另外的地方去，精灵在身边不住地叫。他没弄懂精灵的意思，还是想换个地方。小精灵急了，游到了他的面前挡着。
       山娃问：“精灵，你要干什么？”
       小精灵前面的水底下，一条大乌鱼埋在淤泥里。
       小精灵拍着翅膀，一声一声焦急地叫着。
       山娃想起了精灵上次拖着自己抓甲鱼的事，觉得精灵这样，一定是有事情在提醒自己，就顺着它的意思，在小精灵的前面摸起来。
       小精灵高兴地叫起来。它知道，这条乌鱼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山娃所在的河塘边，岸上是一片茅草滩。
       茅草丛中，蹲着一只孵窝的野鸡。
       山娃终于摸到了那条大乌鱼。乌鱼力大凶猛，不好对付，山娃一把将它摁在淤泥里，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抓稳。这家伙还是不老实，一出水面尾巴乱甩，拼命往水里挣。
       山娃死死抓住这条乌鱼：“乖乖隆的咚，看看咱们到底哪个凶！”随后用力将乌鱼甩出手去。
       乌鱼成一条弧线抛了出去，在空中还蹦跶着，只听沉闷的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汪！”岸上传来了一声狗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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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人沾狗光

        二老爷从县城赶回家，累得腰酸背痛。
       几个孩子看到爹爹买鱼又买肉地回来了，高兴得在地上翻跟头，最小的孩子当下吵着就要吃。
       不要看二老爷家是土财主，可是日子过得相当抠门，平时难得吃上一次荤腥，晚上更是从来不吃干饭。他要省下钱来买田。二老爷见小儿子闹起来，哄了几句，可是不起作用。他很是恼火，脱下脚上的鞋子，照着小家伙的屁股打了几下。小家伙大哭起来，被他妈妈拉走。大老婆嘟囔道：“买回来不给孩子吃，那就不该买！”
       歇了一宿，二老爷恢复了元气。早饭后，坐在院子里的一把藤椅上，用纸捻点燃了水烟袋里的烟丝，悠然自得地吸着。发亮的铜烟袋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两个大孩子在那里玩陀螺，最小的孩子在旁边看热闹。
       二老爷望了望昨天挨打的小儿子，生了舐犊之情，布置大老婆把带回来的东西都做出来。
       厨房里剖鱼的剖鱼，剁肉的剁肉，立即忙碌起来。
       两个大一些的孩子，每人手里拿着一根鞭子，不住地抽打自己的那个陀螺。一个陀螺眼看就要倒地，那个孩子赶紧抽打了几下，陀螺又继续旋转起来。另一个看兄弟的陀螺没有倒下来，十分扫兴。再看自己的那颗陀螺由于少抽了两下，转动的速度明显变慢，赶紧抽打几下，可是到底没有救过来，晃着晃着，终于倒在地上，一点也不动了。
       那个陀螺还在转的孩子也不抽打了，在那里拍着手跳着说：“啊——我赢了！”
       输了的那个孩子气得把鞭子随手一扔，不巧正好砸在站在一旁的小弟头上，小弟立即哭起来。
       二老爷一见小儿子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连忙过去抱起他：“噢噢，宝贝不哭，哥哥也是无意的，马上吃肉，啊？”
       厨房里不断传出砧板上切菜的响声。
       小儿子揉了揉眼睛，不再哭了。
       中午，一家人团坐在八仙桌周围吃饭。
       桌上摆满鱼肉做成的菜肴。最小的那个孩子够不着他想夹的菜，爬到桌子上，碰翻了一碗肉汤。
       小老婆低声地嘀咕了一声：“没规矩！”
       大老婆听了这话，瞪了她一眼，把孩子抱下来，说：“过门两年多了，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生一个蛋下来！”
       二老爷见两个婆娘针尖对麦芒地又要斗上了，十分生气，斥责道：“怎么啦？大鱼大肉的都塞不住你们的嘴！”
       猫子能逼老鼠，大、小两个老婆一见男人虎下脸来，个个都不再吭声。
       二老爷端起酒杯，猛喝了两口，然后动手到碗里拎了一块肉骨头狼吞虎咽地啃起来。好啃的肉都啃掉了，还有的不好啃，他就把骨头扔到地上：“黑豹，吃！”
       黑豹一口叼住，随即大嚼起来。
       大老婆见了很不满意：“还没啃干净，怎么就扔了？”
       二老爷朝她翻了翻眼睛：“你知道什么？其实我们今天都是沾了黑豹的光。因为它替姑老爷立了功，所以才赏了钱买东西慰劳它。不然，你今天吃狗屁！”
       听了这话，大老婆气得半天没动筷子。
       二老爷不理睬她，咂着油腻的嘴巴，不住地咀嚼着。他的牙缝里塞了一块肉，把右手的食指伸进嘴里抠了一会，终于抠了出来，顺手一弹，恰巧弹到了小老婆的脸上。
       小老婆像打苍蝇似的一掌拍下去，立即尖叫起来：“哎呀，你这是干嘛呀！”
       二老爷嬉皮笑脸地伸出满是油污的手，在她的脸上抹了几下：“别生气，我给你揩掉还不行吗？”
       小老婆的细皮嫩肉上，立即被揩得满是油污，成了一个大花脸。
       大老婆见了满脸不快，嘟囔道：“德行！”
       望着这张大花脸，几个孩子笑得滚下了桌子，揉着肚子叫：“好玩，好玩！”
       小老婆半是气恼半是撒娇地嚷起来：“你这不是有意拿我开穷心吗？”
       二老爷一听这话，心里立即罩上了一层阴影：我这真的是穷开心哪！假如那些甲鱼都被自己卖出钱来，该要买多少鱼肉啊！想到这里，酒劲直往上冲，就像个红脸关公似的离开了饭桌。
       桌肚里，黑豹正在啃扔下来的骨头。
       二老爷朝着桌下唤了一声：“黑豹——”
       黑豹放下骨头，应声跑到主子身边。
       大老婆问：“你要干什么去？”
       二老爷粗声粗气地说：“到外面找人算账去！”
       二老爷走出家门，黑豹回过头去朝桌子底下望了望，依依不舍地跟着主子走了。

老榆树

四十四、拦路打劫

        二老爷领着黑豹，醉步蹒跚地走在路上。黑豹还时常想起那块没有啃完的大骨头，看主子走走停停，一时走不前去，开了个小差溜跑了。
       黑豹溜到河塘边的草滩里，看到了那只正在孵窝的野鸡，伏在旁边观察动静。
       不问是家鸡还是野鸡，在孵窝的时候，所有的精力全都集中在翼下的蛋上，不论外面有多大的凶险，都不会弃窝逃生。
       黑豹认为野鸡并没有发现自己，朝前猛地一扑，轻而易举地就把它逮住了。
       黑豹正在那里得意，不料从天上落下一条乌鱼，重重地砸在屁股上。屁股到底不是身体重要的部位，这一下子虽然疼得要命，但是眨眼的功夫就能站起来。想起自己逮住了一只野鸡，胜利的喜悦迅速占遍了全身，一口叼起野鸡，寻找主子报功去了。
       山娃听到岸上一声狗叫，生怕乌鱼被狗子衔走，忙着朝岸上爬。分开塘坎上的芦苇，到了草地里，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凝神一听，听到了乌鱼在草丛中跳动的声音。
       山娃看到了乌鱼。那条乌鱼有三尺多长，足足有五斤重。
       海妮也跑了过来：“哎呀，这条鱼真的好大呀！”说着，过去要把它拎起来。
       乌鱼从河塘里甩过来，本来要跌个半死，可是有一条狗子替它垫背，虽然也是很疼，但是这么缓冲一下，比直接摔到地上好多了。这时，它觉得有人要来抓它，在地上挣扎着乱跳。
       那乌鱼本来是从污泥里抓上来的，污泥遍身。这么一闹腾，污泥四处飞溅，海妮的身上、脸上，大大小小地落了许多泥点，山娃一见，拍着手笑起来：“大姑娘脸上搽了雪花膏，真好看啊！”
       海妮看山娃在笑话她，很是生气，伸手在乌鱼身上一捋，沾了不少污泥，朝着山娃的脸上抹去，一下子抹得山娃脸上黑乎乎的。这下子海妮乐了：“嘿嘿嘿……黑鬼，黑鬼来了，来了一个黑鬼哟！”
       山娃不干了，他要用同样的方法来惩治一下海妮。
       海妮一见，赶紧求饶。
       山娃望望她的面孔，笑着说：“看你满脸的雀斑，将来有谁娶你？”
       海妮一听，满脸认真地问：“山娃！这话是你说的？”
       山娃立即知道自己不能说这话，连忙倒过来讨饶：“好海妮，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行么？”
       两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了一气，海妮说：“好了，你看看，我们两个谁也好不到那里去，都难看死了，快到你的小屋里去洗一洗吧。”
       两人回到小屋里，舀水洗干净了脸面。
       山娃说：“你衣服上那么多的泥点怎么办？”
       海妮说：“烂泥本性躁，一干就要掉。再说，到家我就换了。”
       海妮要回家，山娃拎着大乌鱼把她朝前面送一送。
       突然，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抬头一看，原来是二老爷领着黑豹挡在他们的面前。
       二老爷七歪八斜地在路上走，根本没注意黑豹不在身旁。忽然看到它衔着一只野鸡跑过来，高兴得就要发狗疯。本来打算领着黑豹回家，听到山娃他们在那里吵吵闹闹，想起了这次出门来的目的，就拎着野鸡追过来。
       山娃看二老爷挡住了去路，问：“你想干什么？”
       二老爷冷笑道：“哼哼，想干什么？来跟你要钱！”
       山娃问：“我什么时候差过你的钱？”
       二老爷反问道：“我那么多的甲鱼都被你卖掉了，你难道不该把钱还给我吗？”
       山娃明白了二老爷的所指：“凭什么说那些甲鱼是你的？你这是无理取闹！”
       二老爷又问：“还有，上次知县老爷断你赔偿我银子，你还给我了吗？”
       山娃被他问住：“这……”
       二老爷得意起来：“瞧瞧，没话说了，是吧？”
       海妮忙说：“不是！知县是先判你赔山娃银子的，你已经赔给他了吗？”
       二老爷理直气壮地说：“可是，大老爷判我赔给他一两银子，而判他赔给我二两银子！”
       海妮不紧不慢地说：“是呀，你不先把一两银子赔给他，他怎么赔给你二两银子？”
       二老爷挠起头来，心想：这么说我倒没理在先了。随即着急起来，眼睛盯着两人手里的东西，嚷道：“不和你们多说了，反正山娃还差我的银子，你俩得把大乌鱼给我，不然就不要想从这里走过去！”
       黑豹不失时机地吼了一声。
       二老爷上前一步，把乌鱼抢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