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梦】哑者自语

梁小哥

                                    哑者自语

  一个白天已经讲不完，在时间的第二页，用手打出一行哑语。——题记

                            小学校
  在苏北水乡，曾经有一个叫鱼隐村的村庄，那里住着童年的我。世界真的很小，被一道道水网围着。我曾说着淮剧唱腔里的方言，这是语言的最初模样。
  我喜欢小学一到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她是同一个人，是我们村长家的女儿，她在村里初中毕业后就到小学代课了。她那条麻花辫对我的吸引力要比黑板上的拼音对我有吸引力，我只能记住前者，那些对舌头有高难度要求的拼音规则从未真正进入过我的心灵。如果她还活着，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还像过去一样留着那条辫子？板书时，背对着小学生有节奏地甩着？她死了，在鱼隐村出类拔萃的她放弃代课教师的工作离开鱼隐村到县城追逐爱情，不知何故喝下一大瓶农药，死了。鱼隐村的农药杀虫，城里的农药杀人。
  她死的那一年，我留级了，我的语文总考不及格。我的语文老师再没有麻花辫了，他甚至连头发都不全，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也许是经常回答不上新老师的问题所产生的自卑，我不爱说话，我知道我说的话很少能和书本上的标准发音对应起来。
  在世界上，我是一个哑巴；在鱼隐村，我是一条鱼。       

                        豆腐郎       
   卖豆腐的，总是挑着担子走家串户地卖。不会有人对他的叫卖声感到厌烦，他会唱淮剧，一段一段的，只要买豆腐的人提出；老吴，来一段。老吴就会亮开嗓子，干唱上一段。不过瘾，再来一段，好的，再来一段。听上瘾了，再来一段，滚蛋，豆腐还没卖完尼！
  豆腐是货真价实的，淮剧段子是免费赠送的，就像今天在菜场买菜顺手送的两根葱。
  老吴是我同桌小吴的祖父，小吴的成绩比我还要差。小吴有钱，都是老吴给他的，那些毛票大都是褶皱的，但丝毫不影响它们在村小卖部的杀伤力。我从不像其他学生那样讨好小吴，但我所受的恩惠比任何人都多。
  小学考试都是两个学生在同一张桌子上进行，我和小吴同桌，他总是抄袭我的，我的成绩不好，但相对于小吴已经很好了。
  星期天去过老吴的豆腐坊，老吴光着长有老年斑身子推着磨子，雪白的浆汁顺着磨盘溢出。
  磨豆腐时，老吴如磨盘一样哼哧哼哧地喘着，唱不出一段有韵律的淮剧。在灶膛旁却听到他讲的许多过去的故事，讲得一字一板的，很投入。
  老吴和他的儿媳也就是小吴的妈妈不知为什么事狠狠地吵了一架，后来老吴熬豆浆的大锅漏了，再后来老吴不做豆腐了。
  小吴曾经在小卖部买了一根大炮仗，偷埋在老吴的灶膛里，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吓得烧灶的老吴跟老鼠一样往外串。
  有人再喊老吴来上一段，老吴说，有你们的穷事！
  老吴死了十几年了，他给我讲过故事，他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霓虹灯
  夜是暗不下来了，因为，那不是鱼隐村。
  窗子外面的电子广告牌，不停眨动的眼睛，夜晚张开了嘴巴。
  自习室里被人遗弃的废报纸讲述的不是当天的新闻，但对于一个刚走出鱼隐村的男孩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宿舍的灯还没有熄，一行一行地看着。
  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种语言，每天早晨都会把收音机打开到英语频道，为什么要学英语？每个人都在学。我对收音机着过迷，不是因为学英文，因为晚间的一档文学节目。
  偷偷地在自习室用心地写过，写什么？写我呆过的鱼隐村，有什么好写的呢？鱼隐村对于我就读大学的城市不值一提，它就像一个小哑巴。可我就想让收音机里的主持人读一读我写鱼隐村的稿子。
  究竟花费多长时间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的那篇《鱼隐村的鱼》被主持人朗读出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宿舍里。
  望着窗外的霓虹灯，远方的村庄已经睡着了，那里也许没人会听到这段节目，收音机不是村里的广播。
                  
                     写小说的人
  不需要讲话，声音发出后，接着的就是消失。
  在一张张纸上写着，那些文字永远定格在纸上。我不知道我写的信会不会到达杂志社？我不知道杂志社的人会不会看？我不知道看信的人能不能被打动？
  小说使我变得更加自卑，我用文字记录一颗颗流星的轨迹，它们的光不够照亮夜空，但它们的确是流星。
  大学要结束时，终于收到《雨花》杂志的小说用稿通知，我想把这一消息告诉我的同学和老师，但又有什么意义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村庄和许多过往的人，但不一样。
  我们相聚，我们分开。有时想想自己曾经在一座城市里读过大学，会感到不真实。
  我真的离开过鱼隐村吗？我所写的鱼隐村是不是还静静躺在苏北大地上？
  只有在小说中，该存在的永远存在着。
  无声地，光荣地。
  
         
  
   

  
  
  
  

碧云天下

小哥的故事，一串一串的呀，像咱张庄葡萄园产的七月红，有味，爽甜。

梁小哥

碧云天下 发表于 2016-8-3 22:25
小哥的故事，一串一串的呀，像咱张庄葡萄园产的七月红，有味，爽甜。

袁元先生好！
文字让我自卑而高傲。

原色土

喜欢的风格，与你一起为文中之事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