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13976|回复: 10

[原创] 芦花头(全文)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9-5-16 09: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西风独自凉 于 2019-5-26 07:05 编辑

                                       
  一

  芦花头不是芦花,是我家的一只猫。皮毛灰黄色,间杂有白色,四爪纯白。当它匍伏在墙脚下打呼噜时,就像是一团芦花,被谁不经意丢在地上了。奶奶叫它芦花头。我们一家就都叫它芦花头。
  当初我家从启东到大丰海滩上种田,住的是泥垡头草房子,墙壁是泥土块砌成的。这种房子特别适合于老鼠生存,老鼠家族老老小小都是打壁洞的专家,新房子盖成不久,壁上就有了成百的洞,我的家就成了老鼠家族的快乐天堂,家里凡是能吃的东西,到处都有它们的足迹,而且毫不客气地留下鼠尿的骚气,不能吃的他们也要去啃啃咬咬,留下一串串的齿印,啮齿类动物,就有磨牙的爱好,不管好吃不好吃,都要留下齿印,就像人类喜欢在自己的财物上盖上个图章,标明所有权。当时没有老鼠药卖,家旁边几十里是新垦区,也觅不到一只猫。奶奶趁回启东老家的机会,用竹篓子把芦花头背回了家。当时从启东到大丰,没有汽车没有船,全靠两只脚走,奶奶整整背了它七天,走了三百八十里,才把它带回家。
     芦花头白天很温顺,常在壁脚根眯着眼,嘴里呼噜呼噜响,我以为它睡着了,就用芦柴棒捣它,可是它好像还有另一只眼,棒未到,它就跳开了。奶奶不准我们骚扰它,奶奶说,它不是在睡觉,它是在念经呢,猫的上辈子,是菩萨手下看守供品的头陀,它偷懒睡着了,供品被老鼠啃了,菩萨生气了,就罚它下凡变成猫,念它世世修行,不要它辛劳耕种,不要它看门护院,也不要它流血杀肉,只要它专门抓老鼠。
     芦花头很尽职,自从我家有了它,老鼠就安逸多了,白天不敢爬粮囤,夜里不敢啃锅盖。芦花头经常埋伏在鼠洞旁的壁脚下打伏击,匍匐下身子,拖长尾巴,绿莹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洞口,饿急了老鼠总是想偷偷摸摸地出来打个游击,可是刚刚一探头,芦花头就会一跃而起,梅花瓣似的爪子总会不差分毫地按住老鼠的头,然后就把俘虏噙在嘴里,喵呜喵呜地叫,送到开阔的地方,放下老鼠,给我们大家看,老鼠还是活着的,芦花头故意装出不注意的样子,侧着头蹲在一旁眯起眼,老鼠先是装死,躺着不动,以为芦花头不知道,爬起身就逃,芦花头就一跃而起,一把就又按住了。有时一时兴起,还要借老鼠练一下篮球,把俘虏用双爪捧着高高抛起,然后再跃到空中接住,直到把老鼠玩到软不沓拉的没有气了,才会衔到背人的地方,开膛破肚,饱餐一顿,芦花头从来不吃鼠皮,内脏和肉吃完了,一张鼠皮还是完整的,芦花头就会把它衔到地里扒个塘埋了。
    芦花头也有不安心的时候了。它是一只妈妈猫。那年过了年,立了春,白天常常野得不见踪影,夜色里呜哇呜哇地怪叫,我以为它疯了,奶奶说,它没疯,它是在唱情歌,世上哪有这么难听的歌,我以为奶奶在骗人。可是奶奶没有骗人,果然有公猫被它的歌声吸引来了,黄毛豹纹,圆脸方臀,做出昂首阔步的样子,在我家周边逡巡,芦花头一见它来了,就甩尾,就低呜,激动得不成样子,然后就追赶着野到外边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它又安静下来了。接着两三个月,它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圆起来,等菜花开得金黄一片的时候,有一天,它突然不停地从屋外的草堆上往灶口头衔茅草,衔成一堆后,做成了一个柔软的窝,然后躲在窝里哼哼唧唧地叫,叫了一个时辰,突然听到了细细尖尖的喵喵声,扒开草一看,哟哈,芦花头的肚子下边竟然多了四五只小东西,潮腻腻,肉呼呼,闭着眼睛,瞎摸瞎闯地找奶喝。我想摸摸小东西,芦花头一点不顾旧交情,翻脸不认人,变得分外厉害,如老虎般吼起来,伸出爪来打我的手,还张开大嘴要咬我,它护宝宝护得凶神恶煞,谁也不准碰它的宝宝。
    六七天后,猫宝宝们趁芦花头不注意,一个跟着一个从草堆里钻出来,眼睛纯清明亮,毛色清爽柔滑,有芦花色的,还有两只黄斑间白的,比它们的妈妈漂亮可爱。芦花头发现了,就一个个把它们逮回家,它抱宝宝不用手,而是用嘴,衔住头皮叼。我生怕把宝宝们的头皮咬破,奶奶说才不会呢,它可小心着呢。我和奶奶天天都要看小猫儿几回,有一只黄斑猫长得最大,抢奶最凶,我叫它小老虎。奶奶说,“也没见哪家有黄颜色的公猫,芦花头怎么就生出这只黄猫了呢!”
    再过个把月,一天比一天暖和了,猫宝宝在窝里再也待不住了,成群结队的跑到屋外嬉戏,跑跳奔踊,捉对儿打架,还会嗖一下,窜到高高的树梢上去,把雀儿抓下来。
    奶奶说,小猫儿们大了,要给它们找个好人家了。早就有人看中了,就在芦花头外出的时候,有人来了,带个布口袋,一把逮住一个,装进口袋背走了。芦花头回家,发现宝宝少了,就会四处寻找,实在找不到,也就罢了,等到最后一个也不见了,芦花头十分伤心,呜哇呜哇地哭叫好几个日夜,不思饭食。我十分痛恨那些捉走猫宝宝的人,恳求奶奶别让人抓,奶奶说:“宝宝长大了,都要离开家的,别舍不得它,它到好人家享福去了。”
    那几年真的是我童年时最享福的日子。解放了,战争结束了,家家都分得了土地,国家和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秋收下来,家里堆满了粮食棉花。大丰是新垦区,地广人稀,启东、海门,盐城滨阜响地区,不断有人拖家带口地迁移过来,新的泥草房一间间竖立起来,人口一年比一年增加。猫和人是同命运的生物,小猫们更是家家户户必养的宠物,有的人家养两个三个不嫌多,都要靠着它们看住丰收的果实呢。芦花头的宝宝成了乡邻们争着要的宝贝,小生命还没出世,早就有好人家订下了指腹婚,家周围几十里范围里,都有了芦花头的子孙。芦花头每年春秋都要生产一次,小猫崽子还是供不应求。芦花头每年都要幸福地伤心两次。
    它不知道,真正让它伤心的日子在后头呢。

               

    那一年村子里扯红旗,敲锣鼓,开大会。一阵子热闹以后,大人们下田劳动都归大堆了,地里收的庄稼都堆到队场上去了,家家户户的那些个粮囤子,棉袋子没用了,新的交了,破的烧了。又上食堂吃饭了,家里的面缸粮罐,全放到屋檐下等天雨水了,铁饭锅全都敲碎了,送到大队部炼钢铁了。家里没了粮食,老鼠们住不下去了,悄悄地搬家走了。狡鼠走,灵猫闲。猫们面临下岗的危机。
    起先一年多,食堂里吃饭不要钱,有干有湿,有鱼有肉,逢年过节,加菜加酒。集体的日子,其和熙熙,共产主义的生活,其乐融融。起初主人们还可以从食堂带点剩饭剩菜回家,喂饱猫们。渐渐地,坚决反对浪费粮食,人吃饭也要按标准按计划,猫们没有计划,断了口粮。
    听说狗子是忠臣,猫儿是奸臣。不给猫儿喂食,他们就会离家出走,四外觅食去了。不少家猫全都沦落为流浪的野猫。一些经年尝不到晕腥的人们,吃光了野兔野鸡,渐渐打起了流浪猫的主意,把猫儿也当成了野味。有人在野地挖灶,烧起的广东名菜“龙虎斗”,猫肉煨蛇肉,据说好吃得当神仙都不换。此消息传出,猫儿们面临灭顶之灾,个个难逃一劫。
    就在村里的猫四处流浪,一天比一天瘦的日子里,我家的芦花头却安然无恙,白天照样的躺在家里的泥墙脚下晒太阳,家里捉不到老鼠,不喂饭食,不知道它吃到了什么。依旧养得肉圆毛滑。
     它好像看出了家里的贫困,不但不绕住腿脚要食吃,还不时出乎其外的给家里一点补贴。那年夏天,我患了疟疾,每天下午,先发冷颤抖,再发热说胡话,幸好村里卫生室,来了一种新药叫喹啉,服用几天后治好了。可是瘦得黄皮包骨,再也打不起精神,从夏到冬,总没有起色。医生说是营养不良,要增加营养。可是家里除了老南瓜,只有萝卜青菜,连鸡蛋也抠不出一个,拿什么给我营养。妈妈正在发愁,隔天大早,却听到屋外地上有啪哒啪哒的鱼跳声,出来一看,一条两三斤的大黑鱼,正在门前地上蹦,芦花头坐在一边,轻轻的喵喵,舔着腿上白毛沾上的河泥。又在过年前,家里没有一点肉食,芦花头回家后,拉着我的裤脚,我低头一看,它满脸鲜血,还以为它受伤了,正要看个究竟,它却引着我往地里走,走出了一里多地,看到了一只肥大的野兔躺在地垄里,显然刚刚被咬死,那野兔又肥又大,体量要超过芦花头一倍,真不晓得如何成了芦花头的猎物。至于叼一个小鹌鹑、小斑鸠回家更是常事了。我靠着芦花头的不时补贴,竟然慢慢的有了起色,一天天强壮起来。
    为了防止害虫禽兽祸害人们和庄稼,村里组织了除四害突击队。四害是指苍蝇蚊子老鼠麻雀,四害前面的三个真正是该死已极,该打该杀。不知为什么,调皮可爱的小麻雀也成了害,当时真的有点想不通。可能当时人们真的穷得缸底的粮没有几粒了,实在舍不得小麻雀在秋收时啄食几粒谷子。突击队日夜突击完成任务,可是就是没见苍蝇蚊子少了几只,到是突击出了许多专们捕猎野兔黄鼠狼野鸡野鸭的好手,过了几年,小禽小兽们都突击得不见踪影了,突击目标就转移到大狗小猫身上。特别是那个除四害队长,变成了捕猫好手,带着几个游手好闲的小伙子,白天黑夜地打着猫的主意。看到我家的健肥的芦花头,总会露出不怀好意的眼色。我很担心芦花头,有一天夜里也会变成“龙虎斗”。有时听到夜里有猫惨叫,总怕芦花头被害了。
    夜里芦花头出去,我偷偷地尾随过它。可是总是一闪间就没了,总是摸不准它的行踪。倒是有一个白天,听到一声特宏野的叫声,我抬头看向窗外,见到了一只特别长大的豹斑大花猫,伏在树杈上。芦花头听到叫声,竟然循声而出,十分亲昵地跟在大花猫后,相随而去。
   村里的猫越捕越少,四害队长早就把眼光盯到芦花头的身上。一个黑漆漆的晚上。四害队长和它的同伙们,带上了大麻袋,早早地藏在芦花头经常出入的路边大树后,准备乘它不备,用大麻袋一下套住。
    果然起更后,野外传来几声似猫非猫的叫声后,芦花头贴着路边的荒草,悄无声息地向村外走来。经过大树下时,芦花头似乎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抬头看树上,埋伏在树后的四害队长一跃而起,大麻袋像一口大网一样甩出,一下罩到了芦花头脑袋上。
   捕猫好手们哈哈大笑,四害队长刚想收紧袋口,却“啊”的一声大叫,丢下了口袋,掩住了脸。同伴们忙点亮火把照来,只见他满脸鲜血顺着下颏流下,问他怎么啦?他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跃过,眼前一黑,满脸火辣辣的疼。
    同伴们顾不得芦花头了,只搀着四害队长往村里卫生室跑。等到擦净了脸上的血迹,只见半边脸上血淋淋的三道抓痕,从眼下一直延到鼻下,分明是被猫爪抓的。可是芦花头当时是套在了麻袋下了,怎么又能抓到人脸上?再说这个猫爪哪能这么厉害,竟抓出这么深的血痕?
    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人不能作孽,猫也是条生命,只听说杀猪宰羊,哪里听说杀猫吃肉的;有人说,这么大个小伙子了,做生活偷奸耍滑的,只晓得好吃懒做做,这下好了,脸上破了相,以后还有谁肯嫁他做婆娘。奶奶说,罪过啊罪过,猫是佛佗投胎的,怎么能随便捕杀!要有报应的!
四害队长不信邪,恨得牙痒痒,把账全记到我家芦花头身上,暗中发誓,非把芦花头煮煮吃了不可。
    他们暗暗地注意着芦花头的行踪。我几次去求他放过芦花头,可他们耍赖,说,谁怎么你家猫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那个瘟生了?
我和奶奶想把芦花头藏在家里,可是猫哪里是关得住的,再说就是能关住,拿什么去喂它,不也得饿死。
    芦花头不在家的时间多了,有时白天也不见踪影。对生人也警觉多了,一见生人靠近,就远远的避开了,捕猫者们几次设套,都不得其手。
    听说芦花头越跑越远,有人看见它在镇里粮站的围墙根下抓老鼠,又有人在几十里外海滩上看到它追海鸟,还有人说它在泻潮后的小港汊里潜水捞鱼。捕猫好手们总是不能近身。
    终于有一天黄昏,芦花头被他们围在一条狭窄陡峭的小沟里了,两岸各有人拿着竹竿往前赶,一头张开了一口捕兔的大网,芦花头被赶急了,走投无路,一头闯进了网里。
    四害队长大叫:“看你往哪里逃!”正在得意间,暮色里,只见沟边草丛里一道黄光闪出,“哇呜”吼叫中,一只黄斑大猫,足足有三五尺长,一下跃上了四害队长的肩头,尖利的白牙就向喉间咬去,吓得四害队长倒地乱滚,脖子上已被扯下一片肉来,旁边的人拿竹竿乱打,情急之下,又怕伤了四害队长,慌乱间,芦花头已从网中钻出,跟着黄斑大猫,几蹦几跃,早已消失在夜色里不见了。
    这一次,大家全都看清了,原来,那是一只猫豹!是江淮之间的一种野生动物,似猫而非猫,体重在十公斤以上,性凶猛,能上树,善游泳,喜独行,专门捕捉兔、鼬为食,也能下水捕鱼,上树捉鸟,据说连体重几十斤重的獐子也是它的爪下之物。危急时,能与人以命相搏。不知什么时候,芦花头竟然交上了这样一位厉害的朋友,这一下,把捕猫好手们吓得不轻,再也不敢打芦花头的主意了。

    听说是国家发生了大灾荒,修正主义的国家大逼债,食堂里一天比一天拮据了,开始发饭票了,一家大小,按人发放,计划一天比一天少,最后一天只有四两粮,提倡低标准,瓜菜代。一两玉米糁子要煮十六碗粥,端起来全是汤,一筷子捞起,不是萝卜块儿,就是嚼不烂的老青菜,有一粒粮食掉桌缝里,也要抠出来吃掉。萝卜青菜也不是天天都有的,玉米棒芯子,山芋藤也全部利用起来,先在水里沤,再在锅里煮,还用石臼捣,然后做成饼,取名叫无粮饼。饿起来吞下一块,也能抵一天。有民谣说:“早上薄稀稀,喝下去不充饥;晚上稀稀薄,吃下去睡不着,被窝不曾暖,夜壶已经满,爹爹拿去倒,奶奶又在要。”人们自顾不遐,那里还顾得到猫儿。
    我家的芦花头却并不需要主人顾它,它还是养得油光水滑,春天菜花开过以后,一窝小崽子又出世了。
    可是直到小猫满了月,长成了半大猫,芦花头的乳房瘪下去了,不肯喂奶了,还是没有人家要小猫。三四只半大猫,上窜下跳,到处找吃的,可是家里哪里还有能吃的东西。芦花头也许是认为宝宝们长大了,应该自力更生了,也不顾它们了,每天都跑得不见踪影,丢下小猫们饿得呜哇乱叫。
    奶奶四处打听,问谁家要小猫,可是好多天了,还是没有人家要,忽然有一天,有人来了,带来一只麻袋,说是四只猫儿全要了,一下全装走了。后来一打听,原来是四害队长那一帮人抓走的,当天就剥皮开肚,下锅煮吃了。奶奶听说了,嘴里念叨着“作孽呵!作孽呵!”眼里眼泪直流,后悔得好几天茶饭不思,大病了一场。
   下半年,芦花头又怀孕了。秋天芦花开的时候,小猫出世了。趁着小猫还是一个个没有睁眼的肉团子,奶奶把它们裹进旧衣服里,装进竹篮里,交给我,叫我把它们送到斗龙港的大河里,我不肯去。
    奶奶说,“小猫儿没睁眼,还不算是一个出世的生命,你把它送到大河里吃鱼吃虾,是做好事,菩萨不会怪罪你的。”
    我只好拎起篮子跑到大河边,一下把它们投入水中,看着水流把它们冲向大海,心里默默祈祷:“小猫乖乖,去水里抓鱼吃吧,去海里抓大鱼吃吧!”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回家。
    芦花头回家找不到它的宝宝了,屋里屋外,床上床下,角壁角落,四处寻找,白天黑夜地哭叫,也不出去寻吃食,我都告诉它,它的宝宝到大河里去了,去吃鱼过好日子了,可是它还是不停的哭叫,几天里都是那样的叫,最后叫得声音嘶哑,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奶奶听不得它的叫声,跟着它成天流眼泪,把眼睛都哭烂了。
    我更听不得它的叫声,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杀人害命的凶手。
    十几天以后,芦花头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可是以后,它渐渐回家少了,有时三五天,有时十天半月也看不到它的影。
    第二年春天,有一天,芦花头突然回家来了,肚子圆圆的,快拖到了地上。围着奶奶的腿喵喵地叫。奶奶忧愁地说,“唉,你又要生宝宝了吧,让老天        把它们收走吧,别到这世上来活受罪吧!”
    芦花头似乎听懂了奶奶的话,绕着奶奶的腿转了三圈,呜呜地似哭似叫,当天晚上就消失了。
    芦花头离家出走了。

(未完,待续。)

发表于 2019-5-18 22:33: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波三折,耐读!期待续集····
 楼主| 发表于 2019-5-19 07:03:18 | 显示全部楼层
风先生 发表于 2019-5-18 22:33
一波三折,耐读!期待续集····

谢谢风版来读。第一次试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耐住心性读下来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08:4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风独自凉 于 2019-5-21 07:25 编辑



    芦花头这一走,好几个月音信全无。
    奶奶洗完衣服做熟饭,坐下捶腰捶腿时,口中就会念叨:“芦花头怎么也不见回家,这是到哪儿去了呢?”
    “算起来,小猫儿也都大了,它到哪儿寻食?不晓得能把这些娃儿们拉扯大?”
    叨叨完还要闭上眼,嘴巴拉动着念叨,细细听听,她念的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我也十分想念芦花头,夜色里听到门外一点响动总要出去看看,是不是芦花头回家了。好几次半夜做梦,都看见芦花头飞快地爬上了门口的老楝树,把花喜鹊吓得喳喳乱叫,下床就往门外跑,气得妈妈骂我是不是魔症了,拿起扫帚打我,说要把鬼打走。

    奶奶叫我四处找找,我把芦花头早先喜欢去的地方,生产队仓库场,生产队大食堂,田头的大草堆,村东大树林,村西小河边全都一次一次看过,哪儿哪儿都不见芦花头,别说芦花头,连其它猫儿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托队里常去镇上办事的老保管看看,也说镇上的粮站,食品站、小饭店全部找过,没有芦花头,别的猫也没见,并且说:“别找啦,还要这个猫有什么用,连老鼠都饿得不见影了。”
    一个夏天过去,谁也没见过芦花头的影儿。每逢响大雷下大雨,奶奶都会闭上眼念叨。
    我梦见芦花头死了,飘在大河的水里,忽浮忽沉,急得大哭起来,直到哭醒。
    中秋节快来了,因为队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分,没有什么念想,过不过节,全都一样。
    过节那天一大早,奶奶打开门,忽然激动得大叫,“芦花头!芦花头!芦花头回来了!”
    我忙着光脚跑到门外,问奶奶芦花头在哪儿,奶奶却从地上拎起了一只花尾巴大野鸡,长长的花翎子一直拖到地上。
    奶奶说,“你看,你看,这不是芦花头送八月半节礼来啦!”
    中秋节过得十分快乐,中午一顿野鸡肉炖芋头,吃得个个嘴巴流油。美丽的野鸡翎子个个抢着要,奶奶都不给,一根根收起来,存进了一只木箱里。
    可是芦花头呢?还是谁也没见它的影子。
    已经晓得芦花头就在这个世界上,我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它,看看它到底溜哪去了,看看它的宝宝们,生活得怎么样了。
    我猜它,既能抓到野鸡,一定在一个有草有水,人迹难到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在东方海滩上。
    奶奶为我准备了干粮,我一个人上路,去找芦花头。
    我起个大早,沿着斗龙港,九曲十八弯,一直向东走。日头西斜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海边。苍茫的大海边,是一望无际的滩涂,越往东走,滩地上的草木越是稀疏,芦苇茅草越来越矮小,最后芦苇小得只得尺多高,茅草趴伏在地面上,变成了獐毛草,没草的地面上,白晃晃的一片盐硷。上面稀稀疏疏的只有红色的盐蒿子。我遇到了几位常年在海里取鱼的大伯,问他们可曾看到过一只芦花色的猫,他们都说:“小伙子,你找错地方了,这儿只有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哪儿有地上跑的猫。”只有一位白胡子的大爷,告诉我,你往东北三十里,有片三角沙,那里滩高草长,潮水轻易上不去,或许那里是猫藏身的地方。不过他又警告我:要到那儿去,要越过一道黑沙港,港里的淤泥有的地方深不见底,从前,有人想到三角州去捉蟹,过港时陷进淤泥没了顶,爬不上来的多了去,你可要小心了!
    我紧紧腰带,按大爷指的方向往东北走。
    一路上再没遇上一个人,头顶上只有鹭头子嘎嘎地叫,东北风迎面吹来,带来浓浓的海腥气。
   天色将暗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条大港子,有几十丈宽,十几米深,大海正在泻潮,中间只剩下不大的一股海水,急急的东流,两岸不时有大块的沙土崩塌下去,轰隆隆地响,黑呼呼的淤泥中,有无数的小蟹小鱼在蠢动,我想起白胡大爷的话,没敢贸然下港。
    沿着港边走了一段,忽然看到一道脚印,歪歪斜斜越过大港直达对岸。走近一看,梅花形的脚印,不是猫是谁?
    我跟着脚印一直向港底走过去。
    我没想到,猫儿身轻,人体重,猫儿能过的地方,人不一定能过。我一脚踏进了淤泥里,一下陷进去大半条腿,想拔出这条脚,另一条腿又陷进去更深,三一折腾,淤泥已经齐腰深了。
    夜色渐渐地笼罩下来,我眼望着对岸,再也不敢动了。
    (未完,待续)
发表于 2019-5-20 08:54: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9-5-20 17:31:3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管理版主来读,待我慢慢说来
 楼主| 发表于 2019-5-22 05:4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风独自凉 于 2019-5-22 05:49 编辑


夜色越来越浓,天空的星星渐渐多了起来,星光下的滩涂,泛起了一层薄薄的轻雾。周围静极了,有夜行的鸟,咕咕嘎嘎的叫声从天外传来。港中的流水声变小了,水好像不流了。不好了,大海要涨潮了!
    我陷在齐腰深的淤泥里不能动弹,水渐渐涨起来,很快地来到了我的腰下。东天半轮月亮升起来,原来海上月亮初升起的时候是红色的,淡淡的红色映到我眼前的海水上,粼粼而动。
    我无法从淤泥中拔腿,只好闭上眼睛,静等着淡红色的水升上了我的胸际。
    耳中突然传来了猫叫声,我以为我在做梦了,睁开了眼睛,看到大港对岸的草丛间,几对碧绿的眼睛在闪光,齐齐对着我的方向。
    淡淡的月色中,随着上涨的潮水,一只白色的大球在水面上缓缓滚动,我知道这是海洋渔船丢失的,是大拖网上的浮球,我多么希望它滚到我身边来啊!它到了我的身边,我就有救啦!我向它招手:“来呀!来呀,快向我这边来!”
    真奇怪呀!大球似乎听到了我的呼救。真的向着我滚来,很快来到了我的跟前,我伸出两手紧紧抱住,借着它的巨大浮力,轻松地从淤泥里拔出腿来,这时我才看到,原来大球后面有一只芦花色的脑袋露出了水面,一对绿莹莹的眼睛正快乐地闪着光,哦,是芦花头呀,是芦花头从大海里推来了大球!
    芦花头很快地游到我的前方,只露出芦花色的头上的两只灰白的耳朵,好像是潜水艇伸出海面的旗帜,引着我向对岸游去。我抱着大球,蹬动双腿,紧紧地跟在旗帜后面,一会儿就到达了对岸,爬上了高岸,芦花头围着我的湿漉漉的腿缠转,亲热地喵喵轻叫。
    周围突然响起了许多喵喵的应和声,我吃惊地向周边看去,原来还有七八只大大小小的猫隐在草丛中,芦花猫一声长鸣后,齐刷刷地静了声,一群黑影奔踊着的向前窜去。芦花头回头瞄我,然后也向前走去,我按着它的示意紧跟而行。
    我跟着芦花头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来到了一块空地上,四周芦苇长得有一人多高,地面上的獐毛草像厚厚的地毯铺满了地面,月亮升高了,银色的光芒泻在草地上,细草丝儿根根闪亮柔软。
    我搂来了干草,从怀里摸出奶奶用油纸包好的火柴,点火燃起了篝火,烤香了奶奶给我准备的干粮。猫们静静地围坐在周围,就像一群懂事的孩子。我把干粮分给它们,它们谁也不肯吃,却有一只大黄猫,呜呜叫着给我叼来一条大鱼,还在蹦蹦地跳着。我又烤香了鱼,咬着干粮,就着烤鱼,吃了个肚子圆,在火堆边甜甜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我这才看清,这正是白胡大爷说的三角沙。这是海涂中高耸出来的一块沙地,南北各有一条大港从西向东流向大海,把这块高地拥在怀中。现在正在涨潮间,四周全是黄浊浊的海水,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只有这片高地上干爽无水,形成一个孤岛。抬头看天,上空海鸟在快乐的翻飞,不时发出嘎嘎的欢笑。低头看地,脚下这块獐毛草地,干爽而柔软,上面滚得平平的,可能这正是芦花头一家的宿营地。
    宿营地的北面芦苇草茂密了许多,我走过去一看,草丛中藏着大大小小的干鱼,还有几只死去的海鸟,这里原来是芦花头家的食品仓库。
可是这一大早,猫们到哪里去了呢?
    我沿着猫们的梅花形足迹向东走去,芦苇越来越低矮稀少,远处光亮平坦的沙滩上,一排排的潮水推上了滩头,潮头上几只敏捷的动物水上水下奔忙着。
    走近一看,潮头上许多尺多长的鲻鱼随水冲上滩来,闪着鳞鳞的银光跳跃;潮头下面,是一群一群金色的小黄鱼,乌泱泱的一片,上下翻转;锅盖大的比目鱼贴着海底啃沙子,尖头长尾的推浪鱼一直冲到沙滩上。芦花头蹲坐在滩头上,指挥大黄猫为首的五只成猫钻进潮水中,奔,蹼,泳,潜,把鱼一条一条的叼上滩来,鱼堆旁守着四只小猫,有鱼想跳回水中,就把它叼回来,一只猫叼不动,两只猫一起上,一个咬头,一个叼尾,又把鱼拉回堆中。
    芦花头看到我来了,起身喵喵地绕到我的脚边,似乎很骄傲地邀我观看它的孩子们捕鱼的精彩表演。
    太阳升高了,大海开始退潮,三角沙露出更广阔的泥地,猫们衔起鱼回宿营地,两只小猫太馋,不肯跟着队伍走,低头啃起一条鱼来,芦花头三两步跳过去,翘起胡须吼了一声,两只小猫吓和伏地求饶,然后乖乖地叼起鱼赶队伍来了。
    到了宿营地,猫们接到芦花头的指令,这才一猫一鱼,嗷嗷大嚼起来。
    吃饱了鱼,猫们又跟在芦花头后面出发了,芦花头回喵我,我懂了它的意思,也跟着它走去。
    走了一阵,来到了一片没有芦苇的开阔地上,天上翻飞着无数的鹭头子,白色的翅膀拍打着,呼呼地从头上飞过,不时发出咖咖的叫声,又响亮又尖锐。
    猫们好像听到了命令,一只只趴下紧贴住地面,一动不动,只有眯成一条线的眼缝里,闪出亮光,紧盯着天上的鸟。
    远处有一只鹭头子像一只飘摇的风筝,斜斜地落下地来了,一只猫起身,眼睛紧盯住鸟的落处,飞快地向前走去。
    又一只猫看到了鸟的落处,也一直向前走去……。
    我以为猫是去捕捉落地的鹭头子鸟,可是看到猫走过去后,鸟就飞上了天,猫好像对它们并不感兴趣了,只是低头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不知它们在搞什么名堂。
    我正迷惑间,芦花头也站起了身,喵喵两声示意我跟着它走,走出几百米后,一只伏在獐毛草地上的大鸟飞起来,原来大鸟身下是一只用干草做成的圆圆的窝,窝里面有四只如鸡蛋般大小的鸟蛋,洁白晶莹得像玉石雕成。芦花头用爪捧起一只蛋,送到我面前,原来它们是来寻鸟蛋吃的。我敲开蛋壳,里面的蛋汁流出来,晶亮香甜,又解饿,又止渴。我吃了这只蛋,以为芦花头,会吃其余的蛋,可是芦花头不但未动它,还抓来干草把蛋履盖起来。
    芦花头又伏下身来看着远处的鸟,寻找下一个目标。哦,原来芦花头真的是仁义之兽呵,它们寻食从来不赶尽杀绝,都给它留下生殖繁育的空间!
    喝足了鸟蛋后,猫们这才回到它们的宿营地,在温暖的阳光下,挤在草地上呼呼地睡觉了,只有芦花头没有睡,它竖起一对耳朵,警惕地细听着周围的声响,远处的一声鸟鸣,一声水响,都会激起它的耳朵飞快地转动,捕捉危险的信号。
    我看着这群幸福的猫们,忽然觉得自己也成了它们之间的一员,暖暖的阳光抚摸在脸上,我倒在它们中间,也美美地睡着了。
    (未完,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19-5-23 08:40: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风独自凉 于 2019-5-23 15:15 编辑



在三角沙盘桓了两天,我想要回家了,要把猫们幸福生活的情景说给奶奶听。可是芦花头叼住我的裤脚不让走。
    傍晚时分,五只大猫分头出发了,四只小猫原地未动。芦花头把我带到三角沙很远的西北方,那儿芦苇茂盛,茅草遍地,一棵四叉八歪的刺槐树高高地立在地中央,大概是滩地上海风猛烈的缘故,树头上折断的大枝上又生出无数的小枝,密密的在空中纠缠成一个绿色的巨球。
    我跟着芦花头走到了大树下,嗖地一声,从树上跃下一只大猫,也许它早就认出了我是芦花头的朋友,并不回避我,当着我的面,走到芦花头前,亲昵地和芦花头擦了擦胡须,这正是那只猫豹!
    这次我清清楚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它比芦花头身量大了一倍,粗壮的四肢连着胸前肚下都是白色,棕黄色的身背上有一颗颗褐色的圆斑,圆圆的额头上,从眼睛向上是两道黑色的竖纹,一直延伸到身后,尾巴上有一道道圆环,粗长得有如一条凶猛的巨蛇,在身后游动。它对着我低鸣了一声,滚圆的黄绿色的双眼发出咄咄的光亮,短而健的下颏上向两旁伸出钢针般的胡须,张开嘴来,上下两对犬牙有如四把锋利的匕首,令人不寒而栗。可是它对我并无恶意,只是打量一下而已。
    芦花头和它的男朋友并不多作亲昵,而是分头在草丛里趴伏下来。我看出它们是在做埋伏,要完成一个惊人的壮举。于是我也在树下选个草厚的地方伏下身来。
    突然在暮色里,我看到远处茂密的茅草间分出一道缝来,从右边很远的地方掠过去,而在缝的前方突然有猫的吼叫声,那道草缝又急速转弯向大树这边冲来,越来越近,可以看出是一只像山羊似的动物,扬动四蹄,向这边高跳着奔来,哦!原来是一只草黄色的大牙獐!窄窄额头下的小眼睛里显出无比的慌张,急急地闯进了埋伏圈。说时迟,那时快,眼前黄光一闪,猫豹早已从草丛中扑出,哇呜一口咬上了大獐的脖胫,四只爪子紧紧抱住了猎物的身体。大獐仗着身高力大,并不倒下,拖着猫豹继续向前奔走,芦花头从后边追上,一口咬上了后腿。四边的草丛里,原先负责围追大獐的猫们也都赶到了,跳出一只又一只大猫,抱头的抱头,拽尾的拽尾,还有的骑上了獐子的身体。
    群殴之下,大獐慢慢的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而猫豹的四只匕首般的犬牙,已深深的扎进了大獐的喉咙,一缕鲜血淋漓洒下,大獐终于化尽了最后的力气,无力地倒下了。
    谁出没有注意到,猫豹悄悄的在夜色里消失了。
    猫们取得了全胜,围着猎物团团坐下,把长尾妥妥的拖在身后,谁也没有打猎物的主意。
    芦花头走到我的脚下,缠着腿喵喵了几声,带着他的猫孩子们三跳两踊,也都消失在夜色中的草丛里了。
    我这才明白:怪不的芦花头不让我走,这一切都是芦花头安排好的。它指挥他的孩子们,又请来它的男朋友猫豹助阵,要捕只大獐给我,做回家的礼物呀!
    月色下,三角沙恢复了恬静和神秘。大海在远方轻轻的叹息,不知那只大鸟惊醒了,啪啦啦地拍动翅膀飞到月亮的下边,芦苇茅草丛中,纺织娘悠长地唱起了情歌。
    芦花头和它的孩子们,又不知到哪儿渔猎去了。我真的不想离开这片自由的土地,可是我又想念着家里的奶奶。
    我正发愁,怎么把这只肥硕的大獐带回家呢?
  (未完,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19-5-24 05:37: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风独自凉 于 2019-5-24 20:05 编辑



[size=3]乘着大海涨潮,我仍旧依靠大白球,渡过了黑沙港。化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大獐背回了家。
    奶奶听说芦花头和它的猫宝宝们安好地生活在三角沙,无比的欢欣,连连念叨:“阿弥佗佛!阿弥佗佛!狸猫化身,上天保佑。”
    奶奶看到了芦花头捎来了的大獐,又说:“罪过啊!罪过啊!”接着跟我讲了个狸猫和大獐的故事:
    元朝未年,皇帝穷奢极欲,鱼肉汉民,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张士诚在白驹场草埝口起兵反元,打败了元朝十万大兵。有高人劝张士诚见好就收,说:“你虽是取得了大胜,但我观天像,帝星在西不在东。你姓张,张者獐也。獐不离草,你在草埝起事成功,你若离开草埝,恐于你不利。”张士诚没有听从高人的意见,占高邮,下江南,克苏州,在苏州建都称王,号大周。
    同时在安徽凤阳起事的朱元璋当初实力远远不如张士诚。但他有一个得力的谋士叫刘伯温,刘伯温是一个上通天文,下识地理的高人,在他的谋划下,朱元璋占据了江南重镇南京。他看到张士诚在苏州称王后,给朱元璋九个字的真言:“广积粮,高筑墙,不称王”。暗暗地积聚实力,有了一定力量后,突袭苏州。张士诚兵败后自尽。朱元璋占领了苏州。
    但张士诚在苏州深得民心,虽兵败而亡,老百姓仍旧怀念他。刘伯温一天在大堂上睡午觉,恍惚间有一长角灰青大兽来到他面前,大声说:“刘老温你何欺人太甚,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助朱不帮张!”说话间,用长角直抵过来。刘伯温一梦惊醒,忌惮张士诚王气不灭,为镇住人心,在苏州请匠人雕成了七只狸猫,施以法术,专门镇獐(张)。据说大獐原为麋鹿的一支族,有美角长尾,身高体壮。刘伯温施法后,大獐变得无角短尾,低额小眼,重不过百,形像委琐,见猫下跪,又划定了獐的活动区域只在草埝口以东的苏北荡田里,从此不准过长江。
    奶奶说:“大獐虽说是被猫捕献来的礼物,但它毕竟也是我们苏北海里人的英雄,不可亵渎它。你取下獐头四足,把獐头好好葬了。四足挂在檐头下风干,会自然弯曲成钩子的形状,把它挂在屋梁上做成吊钩,上面挂食物,不惹蝇,不生虫。夏天不馊,冬天不冻。獐肉食用以后强身健骨,可治疗百病。我家不能独占,你分成小块,送给了十里以内的邻居,家家一份”。
    我按照奶奶的吩咐,一一照办了。
    没想到,这獐肉送出之后,却惹出了事来。吃了獐肉,多了流言,口口相传,都说海里有块地方,野兔野鸭多得漫天遍地,大獐多得连猫子都能逮得住。
    就有人来向我打听,那块遍地野兔野鸭的地方在哪里。我晓得这人正是四害队长手下的人。
    这个时候,国家的政策有了变化,各家都分到了一小块自留地,公共食堂撤销了,村民家里都又开伙做饭了,生产队里,家家烟囱里又飘起了炊烟。
队里的除四害突击队也撤销了,那班人懒散惯了,不肯下地劳动。队里就成立了个捕捞队,四害队长自然就当上了捕捞队长。我不管他是害队长,还是捞队长,还是叫他四害队长。
    四害队长带领一帮人,每人扛根长竹竿,竹竿尖头按着个雪亮的铁尖,腰里缠着张大网,腿上打上绑腿,跟着两条猎犬,成天在田野里东围西追,挖洞上树,生产队附近的大小禽兽,都被他们搜罗干净了。抓住了小兽,不但有肉吃,更赚钱的是剥下皮张,到供销社去都可卖个好价钱。一张黄鼠狼皮就是二十块,一张灰兔皮也有七八块,狗皮猫皮,都能换成嚓嚓响的票子。据说有人出了大价钱,一百元收购一张猫豹皮。你想呵,当时一般吃皇粮的一个月工资也只得二三十块,在地里做的,一年苦到头,年成好的时候,也就能分个一二百块钱。一听说海里有一块野物遍地跑的好地方,还不急得百爪搔心,恨不得马上就去,发个洋财。
    四害队长见派人问不出准确消息,就亲自找到我,涨红了三疤脸诈我,要我说出去三角沙的道路,我当然不能告诉他真话,就诳他说,哪是一个白胡子仙人领我去的,反正是一直朝东走,走了不晓得多长时间,就到了。
    四害队长将信将疑,说:“一直朝东走,还不下大海啦!”歪着脖子,要我为他们领路,我推说,我都是跟人走的,现在叫我去,我也不认得路了。
    四害队长没法我,发狠说:“死了张屠户,还吃连毛猪?你个细东西不帮忙,不信我们就找不到!”
    正是寒冬腊月,天刮着老毛北风,地冻得梆梆硬,滴水成冰。
    四害队长带着七八个人,裹着老棉袄,扛着长竹竿枪,揣着干粮,下海找三角沙去了。
    捕捞队里有个常下海贩鲜货的,听人说过三角沙的方向。四害队长们按他说的大概,到了滩上后,一直望东北走。走到傍晚的时辰,果然被一条十几丈宽的黑沙大港拦住了去路。隔港看去,只见三角沙向西看去,上滩头衰草连天,枯黄一片;向东看去,下滩头上,老熟的盐蒿子红通通的一直漫延进海里。草地上空,海鸟翻飞,野鸭成群,大雁成行,还有丹顶大鹤,在高处翱翔。无边的草丛中不知藏着多少大小野兽,四害队长看了,喜不自胜,心急难熬,急忙下令过港。
    二十一二三,潮水不上滩,正碰了个小潮的日子,大港虽然又宽又深,可是中间只一道小水流慢慢淌着,边岸上结了冰,冻得硬实实的。四害险队长带头,一直往下冲去。

    (未完,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19-5-25 06:3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西风独自凉 于 2019-5-25 06:34 编辑



“不可!不可!”那个海里贩鲜货的急忙阻止,说:“队长啊,听说这黑沙港里,淤泥很深,人陷进去就不得上来,千万不能莽撞。”
    就拿竹竿长枪去试,果然长枪插去,尽是淤泥。众人正七手八脚试验,七嘴八舌争论的时候,就听得对岸的草丛中哗啦啦的响,只见五六只大猫,追赶着两只肥兔直向港底冲来,奠底的正是芦花头。众猫直冲到众人跟前,转头又回,脚点处水花直溅,并不见有动物陷进淤泥。
    众人见肥兔大猫就在眼前,觉得哗哗的钞票唾手可得,哪里还顾得有什么危险,四害队长带头,嗷嗷叫着挺起竹竿,向前扑去,只听得卟嗤卟嗤连声响,就陷进去四五个人,四害队长冲在最前面,淤泥很快就漫上了颈脖子,后面几个也都没了腰腿,连连挣扎,越挣陷得越深。
    幸亏那个贩鲜货的有点见识,大喊“别动别动,把长枪横放在泥上双手按住别动!”众人照他说的做,这才暂时稳住了阵脚,不往下陷了,可是嘴里并不消停,有的大喊救命,有的大骂瘟猫不得好死,骗我们陷进泥里,最是那个四害队长露着个三疤脸在水面,骂得最凶,正骂得痛快的时候,只听岸上的芦花头喵了一声,一只大黄猫突然沿着竹竿冲来,一口咬住了他的鼻子,痛得四害队长哇哇大哭,岸上的三四把竹枪搠来解救,大黄猫才撕下一个鼻尖三蹦两跳,上岸溜了。
    众人定下心来,才听从鲜货贩子的指挥,把岸上人的三四把竹竿长枪捆成一束平放在泥上,让陷入泥的人用手按住,又抛出一根长绳,让陷在泥里的人抓住,岸上人一齐用力,一个个的从泥里拔上岸来。
    这一番折腾,众人逃得性命,发财的念头丢到西北风里去了,只好搀着受伤的队长,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了。
    四害队长回家后养好了鼻子,已到了年根下。三疤脸上又加上了个豁鼻子,人见了忍不住就要发笑。气得个咬牙切齿,发誓要活捉了芦花头大猫豹,剥皮煮肉,才解他心头之恨。
    四害队长在家里盘算,这次失手,亏在手里没有火器,单靠几根竹竿长枪成不了大事。如果有两根火枪,只要在河沿伏下,那些野兔大猫冲到面前,立刻开火,还不坐收囊中之物。盘算已定,就找齐众人筹钱,筹到钱后,交给鲜货贩子,让他南上闽浙,无论如何要卖两根火枪回来。
    鲜货贩子卖回枪来,已到了新年二月。捕捞队在四害队长带领下,再次出发。这次不但有了两支火枪,还找到两条汽车旧胎,修修补补做成了充气筏子,一并背着上路,发誓要捉猫捕豹,大获全胜。
    捕捞队靠着充气筏子,在大海涨水时过了黑沙港,登上了三角沙。
    在茅草丛中没走多远,就碰上了野兔群,四害队长和鲜货贩子,各执一枪,同时开火,一下就打翻了三只野兔。旗开得胜,别提有多高兴。
    可是再朝前走,一路上鸦雀无声,走了几十里,连只小刺猾也看不到。众人走累了,连声喊吃不消了。鲜货贩子说:“刚才开枪暴露了目标,动物们全躲起了,三角沙这么大,怎么知道在哪一方?还是歇一会儿再说。”四害队长只好让大家停下来休息。
    商议的结果是:不能再一路纵队往前,改为横队分散,半里路一人,发现目标,竹竿长枪挑草高举为号,传递信号以后,迅速聚拢,伏下身体,匍匐前进,秘密接近目标,让火枪先开火,然后大家冲上捕捉。
    这时早已过了午时。众人在四害队长的指挥下,迅速散开,向东搜索而去。走了多时,四害队长望穿双眼,也未见何方有枪挑草出来,又往东走了一个时辰,太阳已接近下山时刻,地面上已不见芦苇茅草,忽然四害队长左边的鲜货贩子举起竹竿来,大家迅速向他靠拢,原来他的面前一行梅花足印一直往东而去,众人立刻兴奋起来,矮下身形,向东急行,果然走不多时,已看见前方,白色的浪潮一波波卷上滩来,浪头中隐隐约约有许多小黑点在跳动。四害队长立刻指挥众人,散进两旁的小港叉中,利用港岸掩护,缓缓向黑点靠近。
    在小港叉的泥水里爬行多时,捕捞队员们已接近潮水的浪头,可以清楚地看到芦花头正坐在滩头,指挥大猫小猫在潮头上抓鱼。
    四害队长激动得心咚咚地跳,让鲜货贩子瞄准大黄猫,自己瞄准芦花头,同时开火,只听得轰轰两声,眼前一片黄烟,已有两猫倒在血泊里了,其余大小猫们跟着一只大猫顺着港边逃去。
    四害队长立身就往倒地的芦花头赶去。
    不料此时天色大变,东南风大作,海里黑沉沉的大浪呼啸而来,一个大浪打来,只见芦花头高高地托上浪尖,随水飞起,不知所踪。
    四害队长和他的队员们见不是个好来势,知难而退,赶紧回头,登筏过港,回家去了。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醉里挑灯文学网 ( 苏ICP备15038944号-1 )

GMT+8, 2024-4-26 13:03 , Processed in 0.032899 second(s), 11 queries , Fil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