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

若婴

　　一进腊月，镇上的大街小巷便洋溢着年的气息，年长者管这种气息叫年味儿。 在我们家，幼时的年味儿是相当重的。印象中，过年是一个既令人向往，又让人惊秫的日子。过年了，就可以穿新衣，吃美食。而那新衣必定是母亲用从供销社扯回来的花布为我们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那时的晚上，没有功课作业的我们，常常围坐在母亲的身旁，看她在昏暗的灯光下为我们做新衣。我和姐姐便学着用零碎的布角缝制一些手套、钱包什么的小玩意儿。隔日，邻人看了都会夸我们手巧，说针工不错，将来可以去学裁缝。母亲听了便会满足地笑开了。 做好新衣，还得做新鞋。母亲用套裁时省下的布为我们糊鞋面，然后将撬好边的鞋面缝订在早已准备好的鞋底上。母亲习惯称这样的活动叫“上鞋子”。“上鞋子”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一般一晚只能上一双，而且必须得将一双鞋子上完，且要各用一根长线将两只鞋子上完，这样做出来的鞋子穿了才吉利。所以，大凡母亲晚上要上鞋子，年幼的我们就会显得特别的乖，谁也不敢惊扰母亲。 在母亲忙着准备新衣新鞋之时，祖母则忙着准备一些材禾。每天午饭后，祖母便拿着砍刀将母亲锯断的小书干和粗树枝劈开、剁短，然后一层层地码起来。那些由树干劈开的材禾，潮湿的很。于是，祖母便让我们姐弟天天帮着搬运材禾到太阳底下晒着，晚上散学后再搬到廊檐下盖着。如此这般，为这材禾，祖母至少要忙碌半月有余。我们也在每天的搬运过程中数着新年的脚步。 新衣、新鞋准备妥当了，材禾也备好了。下面，母亲和祖母就开始忙吃的。最先是蒸年糕、做米饼、烀包子。蒸年糕、做米饼是我们盐城人的习俗，祖母是扬州人，不会。于是，都是母亲站锅、祖母烧火、我们姐弟忙着拾糕、端饼，将它们分排在早已准备好的竹席上。可生为扬州人的祖母，烧得一手好菜，还会做各色小吃。所以，每年，虽然村子里的人家没有烀包子的习惯，可我家却例外。祖母总会大显身手一番，忙碌各种馅儿的包子，萝卜丝的、糯米饭的、纯肉的、豆沙的、安乐菜的（用一种叫马齿菜的野菜干浸泡后做成的）。这时，祖母成了家庭的主角，母亲和我们一样，也成了打下手的。于我们来讲，过年的喜悦不单单洋溢在在糕味、饼香里，更跳跃在我们的十指和双脚上，叫喊在我们的喉管里。 面食准备完毕，下面是炒干果。自留地里长出的葵花子、南瓜子、花生，炒熟后的味道特别的香甜。这些干果炒熟后，我们是断然不能立即吃到的，都被装进蛇皮口袋密封着，留到新年的正月初期享用，特别是要用它招待前来家中拜年的客人的。 当祖母将自己数日准备好的材禾烧完时，我们家过年的一应吃食也准备完了。于是，在年离我们越来越近时，祖母便对我们的说话进行强化训练。首先教我们说一些吉利的话，祝福的话；其次是不准说脏话，一些忌讳的词也不能说，许多东西的称呼也得改变着叫。如：唤“鸡”叫“凤凰”；“熄灯”要说成“圆灯”；“东西没有了”要说成“满了”；“糯米圆子”要说出“元宝”......反复的教、反复的练，有时我们调皮了或者忘了，说回了本名，常常会惹得祖母生气，我们往往也会受到训斥。所以，不敢懈怠，用心地学着、记着。 祖母说，腊月二十四夜以后，家里掸完尘，就开始过年了，以后说话、行事都要注意分寸，否则会触忌讳的。我们的手脚似捆起来一般，不敢随便嬉戏、笑闹，生怕触犯了什么神灵。这时，在城里工作的父亲回家时看到我们乖乖的样子，总是格外的满意。于是，他变魔术似地从帆布包里拿出几袋花生糖、芝麻糖、柿饼、小脆饼、桃酥什么的。我们姐弟则站列在父亲的身旁等他奖赏我们尝几个。小小的心被甜食惊喜着、满足着。 大年三十，拿到压岁钱，互道过祝福以后，大人们守岁，我们则早早上床睡觉，为的是明天——大年初一能早起拜年。 初一的天还没有亮，就有小伙伴来敲门拜年。而这天的门必定是都由一年中仅此一天早起的父亲来开的。放过鞭炮、用“元宝”敬过菩萨，我们就可以吃“元宝”、拜新年了。我们姐弟总是赶不上小伙伴们的趟儿，原因是祖母舍不得让我们过分早起。她说，太出去早了，有人家还没有开门，不礼貌，没教养。其实，我们更知道她是舍不得他的孙子孙女多跑人家。她说，为了几块糖，孩子跑湿了衣服，不划算。 在我们的心里，拜年的快乐除了那几块糖，还有很多；过年的幸福除了吃上可口美食，也还有更多。 不会忘记，这年味儿。

分析家

看来楼主也是从短缺时代过来的人，描写的景象和我记忆中的太相似了。

杜乃彤

　　连续读了三篇《年味》，都是同龄人的回忆，有辛酸有欣喜，无不是深情款款的温暖记忆。 作为同时代人，我自然深在同感！

若婴

　　

若婴

　　谢谢分析家来读！

夏春华

　　亲切而心酸的回忆，祝福吉祥，春节快乐。

林四海

　　年味越来越淡，亲情越来越浓。

若婴

　　夏老师新年好啊！

若婴

　　呵呵，点睛之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