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海洋
一早，母亲打电话说做好了蚕豆，红烧肉和鱼，听到蚕豆的那个瞬间，我的鼻仿佛闻到了一股清香，心田上仿佛流淌着一条小溪，在这个春夏交替的季节，激活了我的心灵。
家乡梁垛，地处黄海之滨，范公堤将它一分为二，堤东和堤西虽同属一地，却两种风情。如果从高空俯视的话，就像是大地怀里的一对龙凤胎，堤东有着男孩的刚强，以土为主，堤西有着女孩的温柔，以水为主。我家在堤西，从集镇向西，向南，向西，向南，再向西，向南……路都是沿着水走的，水也是围着路转的，有时候水在一个地方打转儿，像一个回环的圆圈，那中间必定有一个村庄。我家就在一个叫殷韩的村子里，几百户人家分成了七个组，一组韩姓多，二组马姓多，三组何姓多，四组开姓的，五组季姓多，六组赵姓多，七组吴姓多。我家在三组，一个叫何家舍的墩子里，现在所说的何家舍，包括了河南边和和北边的十多户人家，而最早的何家舍仅是指和北边的老祖墩。人们很看重老祖墩，他们觉得这是人的根，我的祖父就是其中的一个。
蚕豆，是堤西春天的一道风景。在上年秋天麦子播种的季节，人们把蚕豆下种在田边地头的一些边角地，或是房前屋后的一些空地，有的甚至种在洗菜淘米的水码头边，随着春天的来临，原来平坦地像一张纸的村庄，这时候陆续该鼓的鼓起来，该凸的吐出来，在镜头里看，如果冬天是一幅水墨画，那么春天就是一幅彩色的油画，红的红着，绿的绿着，紫的紫着，黄的黄着。
三四月间，蚕豆花大开特开，一根豆苗上，从下到上，一串一串的花儿，像风铃一样，见风舞，披浅一件浅紫的外衣，内穿一身墨黑的紧身衣，像一只只花蝴蝶似的在绿叶丛中蹁跹，时而凝神屏息，时而激情舞蹈，时而又像一位娇羞的情人投在对方的怀里。蚕豆在人们的视线里，花开花谢，结荚鼓豆。立夏吃豆，是儿时的美味。奶奶最舍不得摘嫩豆仔，但为了给我们解馋，她常会摘一点点，用线穿起来，打一个结，就像是一条蚕豆项链似的，放在土灶的汤罐里焖熟，并不加任何的佐料，吃在嘴里那清香纯正无比，一共很短的项链上数的过来的蚕豆儿，尽管馋，但并不舍得一口全吃了，常常能从早上吃到晚上，就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也只能按照感情的深浅，数着个数分得一两个，或是三四个。其实，一个星期左后的时间，那些稚嫩的蚕豆仔就长饱满了，像个成熟的小伙子，肩宽体正，厚实挺拔。这时候吃蚕豆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家家厨房里豆香飘散，煮的，烧的，蒸的，各有各的吃道，各有各的绝活。尤其是晚饭的时间，老墩子上有捧碗的习惯，一家菜，百家香，谁家的碗里没有蚕豆的身影呢！一个墩子上的人，干了一天的活，也只有在月光下，才能享受一下短暂的沙龙时间，有人谈农事，有人谈孩子，有人谈新闻，有人抽烟，有人喝酒，有人奶孩子，也有人给家里的妞儿梳着马尾辫……，奶奶是家里出了名的捧碗王，她常说捧碗出去能多吃两碗饭，回来后便是给全家报告听来的各种八卦，我至今怀念乡村那种其乐融融的场景。
母亲做的一手好菜，比如红烧带鱼，比如芋头烧肉，比如蒜苗蚕豆。蒜苗蚕豆是家乡的一道老菜式，刚窜苔的蒜苗，嫩、脆、香；蚕豆粒，嫩、粉、香。蒜苗和蚕豆简直是绝配的一对，蒜苗切成寸余小段，蚕豆像一个个拇指盖纽扣似的，单独看怎么都有点磕碜，但是配在一起，混起来，苗中有豆，豆中有苗，就像是绅士的领带夹上设计的翡翠装饰，高贵，雅致。蒜苗蚕豆，除了加入少许盐之外，别的一点佐料也不用放，任何别的味道对它的鲜美都是一种破坏，煮熟之后，蚕豆一个个裂开一张细小的嘴，里面的豆瓣粉嘟嘟的起了酥，蒜香和蚕豆的清香融合成一种独特而诱人的美味，吃在嘴里，粉得流油似的，在唇齿间回荡，不肯散去。除了蒜苗蚕豆，还有咸肉蚕豆，咸菜蚕豆，油焖蚕豆等做法，也是各有各的吃道，各位各的神韵。而我独钟爱蒜苗蚕豆，因为它是母亲牌。
一方水土，一方风味。一次去许河出差，当地的油焖蚕豆堪称一绝，把蚕豆、洋葱等一起用砂锅焖在油里，香是香的很，也极酥，不过我总觉得太油腻，太混杂，掩盖了蚕豆自身的那股清，那股浅浅的流动的油脉似乎被无情的割断。临近的安丰是个古镇，明代哲学家王艮在此创立泰州学派，构造东淘精舍，开勉仁堂讲学，镇北的下灶村，是块神奇的土地，长出的蚕豆粒形扁圆，大如拇指，豆身中间略呈凹形，形似牛脚，俗称牛脚扁，相传兴化学士李春芳来安丰求学于王艮门下，每逢青豆上市，师生二人最喜采食品赏，后来李当上宰相，将牛脚扁献给皇帝，得到赞赏，从此下灶蚕豆年年进贡，当时下灶成为“御豆园”明清时被列为“贡品”。关于下灶蚕豆，还有一段关于陈毅的佳话，据说当年韩国钧在江苏任省长时，就用此豆招待刘少奇和陈毅，作为土特产馈赠，而他却把这份礼物分送给伤病员品尝。如今来安丰旅游的人，无不争相一品下灶蚕豆的美味，以飱饕鬄。
餐桌上是母亲做好的蒜苗蚕豆，盛在青花瓷钵里，温润如玉，清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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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2 18: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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