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憨的故事

陈芬

四

老李跟老憨说，如果你真想跟徐兰芝在一起，与孩子们沟通，要注意方式。不要硬来，要智取。这样，兰芝以后才被她们接受，一家人没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老憨楞了一下，想想也是，自己的脾气确实不好。

拆迁第一户签字的，就是老憨，在补偿方面，拆迁领导班子还特地给了奖金，并在汽车喇叭里四处宣扬.

老憨交了钥匙无处可去，他强烈要求住儿子家里。女儿不承认了，说都是你自己的孩子，父亲养老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哥哥一个人承担？老憨承诺两个孩子，一家一个月的住，才皆大欢喜。

拿着报告单，王建军一脸愁哭。父亲老憨病了，重病，这样的病，别说拆迁款这百十来万，就是再多个百十来万也不够花呀。医生还表示：开刀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个病治疗到最后，只会人财两空，回去，老人想吃点啥，喝点啥，玩点啥的，就随他去吧。心情好，能活个一年半载；心情不好，就难说了。你若不是熟人，我是不会这样说的。医院领导知道，还不劈死我啊？

王建军不敢告诉等候在门外的父亲。老憨问是不是查出来什么玩意了？儿子答：没有，您老身体好着呢。

医院回来，老憨却一天天赖在床上，吃喝拉撒睡，都要人伺候。脾气暴躁，一不如意，就大吼大叫。脾气好起来，就有气无力逗孙子：孙子，你爸妈天天唠叨爷爷的存款，爷爷这些是给有孝心的人的。如果没有孝心，以后就捐给国家了。孙子也精，一转身就偷偷地告诉妈妈。这下可了不得了，天天好茶好饭好脸色的，哄着这个活菩萨。把个老憨养得白白胖胖的，一点也不像个病人。

一个月好不容易熬到月底，女儿请人用个担架，欢天喜地把老爷子给抬回去了。半个月不到，大呼吃不消，跑过来跟哥哥王建军商量，是不是送过来。上班也不能天天在家里照顾，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情啊。哥哥嫂子自然不承认了：你家两口子上班，我们两口子就不上班？说好一家一个月的，到你家才几天？你知道上个月咱家过的什么日子？再说了，老爷子说了，那拆迁款也有你一半的。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尽你义务。嫂子翻着白眼，满肚子的不服。讨个没趣，王莲哼哼的回了家。床上的父亲正等着呢，一进门就闻到臭哄哄的味道，父亲的被褥又脏了。他不愿意坐床上，正窝在沙发里。哎呦我的妈呀，床单脏了还可以洗洗，沙发可咋洗啊？王莲赶紧推开窗户通风，这个味，这个味，唉、唉、唉。老憨不高兴了：丫头，关上，怕冷！

这些天，兰芝也在经受着一场折磨。老憨病了，时日不多，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去看看，也对得起他救自己一回和对自己的一片心。老憨的影子，其实一直在兰芝的脑海里纠缠着。当得知老憨病重时，非但没有生疏，却更加的亲切，那么的不能抑制，不仅仅是心疼，更是难以割舍的心痛。这样的情绪，一旦从骨子里发散出来，让兰芝时常无由地彻夜难眠。老憨金子般的善良的心，始终在自己的内心越发闪闪发光。这样的好人，怎么能就这么死去？虽然早已过了激情澎湃的年龄，而且一直生活在平静岁月的自己，突然被老憨彻底颠覆。自己该怎么去看他呢？他的孩子们，是那么地排斥自己。

这个心思纤巧的女人，决定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担心与牵挂。她用幽默风趣的词语，开导老憨，要他鼓起勇气，战胜病魔。如果老憨有跟自己同样的想法，可以住到自己家里，说自己一直也很孤单，她把自己比喻成一味蔓草，渴望自己重生。至于拆迁款老年人就不要保存了，分给孩子们吧，这样他们心也安了，气也顺了。都活大半辈子了，钱是身外之物。懂得放下才快乐。人活一辈子，就如田埂上一棵小草，风里来，雨里去。许多看开了，哪怕短暂，也会活出味道。

老李转过来的信，让老憨百感交集。他把兰芝的每一封信，都珍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无人时，就看她秀娟的文字，常常读的泪水滂沱。想想是呀，人活着，该放下的就要放下。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如果自己与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一天，即使第二天死了，也自足了。自己的孩子们，如果知道兰芝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会怎么看？会不会无地自容？对我打着补丁的亲情，会不会心生愧疚？

他一次次一字字的斟酌，每次都有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落寞的后半生，找到了归宿之处。他不想再失去兰芝，他不能再辜负了这个善良的女人的一片心。但得想个万全之策。

兰芝的信，给了老憨信心，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纠结。他要求住进医院，并要单间，说自己不愿意给孩子们添麻烦。儿女儿一听，开心的不得了：这个活菩萨，终于不用住自己家里了。拆迁款，反正暂时不肯拿出来分。找个护理，省去多少麻烦那。护理费也花不了几个钱，再说也不要掏自己的口袋不是？

在孩子们看来，自己的小日子真的又亮了。



五

初秋的夜晚，来得也挺早。月牙儿刚爬上树梢，乡村就变得朦胧起来。繁密的星星，在天空不时眨着眼睛，好象贪玩的孩子，迟迟不肯回家。偶尔有一颗流星划过，给这薄凉的秋夜一丝温暖。

只是一会儿功夫，月亮就圆圆的高高地，挂起来了。朦胧的月色，象隔着几层薄薄的雾帘，撒落了满地的冷清。苍白的月光，使老憨的身子，感到微微的寒凉。

河西的霓虹灯依然一闪一闪的，散发着暧昧的味道。而这些味道与河东毫无关联。这里，仿佛是被世间遗忘的角落。可在老憨眼里和心里，却是他自认为人生最后一站的家。当他趁儿子回家时，偷偷地从医院跑出来，叫上一个打的车，半是莽撞地出现在兰芝面前，却无半点犹豫。当站在路头的兰芝，看见他时，似乎没没有半点惊讶。忙拉着他的衣袖，说：快回家，冬天风硬，你弱身子经不得吹。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兰芝解释。怕自己笨拙的嘴巴，说不清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他甚至不敢大口的喘气，怕一不小心，就吹跑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他甚至也嘲笑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像当年自己少年时的冲动和羞涩。

推开兰芝的家门，当兰芝整理着床铺让他快躺下时，温暖一下子从老憨的心里窜了出来，身体暖和和的。

当他告诉兰芝是从医院偷跑过来时，兰芝声音细细柔柔的：没有什么比你的身子更要紧，我什么也不会介意。医院毕竟医疗条件好，歇下，明天一早还是去医院，我去做你的护理员。只是不要告诉孩子们我是谁，

就可以了。你看看你，这么个病身子，竟然从医院里跑出来。有话你让老李带过来就行了。兰芝心疼地把老憨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在老憨面前，兰芝的温柔和善良，无处不在：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病了？她总是暗自祈祷上苍：如果可以，自己愿意折寿让老憨来活。没有当年的那一场救生，自己早命丧黄泉。开始或许是因为有感恩的成分在里面，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之后，她更觉得老憨这个人的忠厚，是一个可以托付和依靠的人。

不远处，马路上快速闪过的汽车灯光，一束束地透过夜幕照过来，给这温馨的夜色，增添些许迷茫的色彩。

陈芬

樽中月 发表于 2015-9-28 15:19
彼此彼此

一篇老作品

陈芬

远山呼唤 发表于 2015-9-30 11:13
佳作字数可放宽哟，呵呵

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陈芬

野舟横渡 发表于 2015-10-2 16:31
构思巧妙

谢谢老师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