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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大年

[原创] 《伤的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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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4 22:13:1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子之所以要往死里打我,是因为我死都不认错。我拒不回答我究竟为什么要昧买猪肉的那点钱。张二表把我的谎言全部揭穿了,他不是有意的,全怪我自己,我没有及时归还他家的塑料油壶,我把这件事给忘了,他才会找到我家索要的。赵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借一只空油壶吗?我把杀猪桶里还冒着热气的杀猪水灌了满满一壶,用衣服包裹着,夹在腋下,小心翼翼地往家走着,走得很平稳,我只感到我心跳得厉害。我在确定灶房里没人后,颤抖地把一壶杀猪水倒入锅中,然后把油壶藏在屋后的草垛里。都他妈的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却能用二两肉烧出一大锅汤,关键是一大锅带有浓浓肉腥味的汤。
   星期天一吃过中饭,我就迫不及待地准备上学校了。老子那天没有吃到几筷子肉,但肉汤似乎喝过瘾了。我想尽快离开,不想再去回答他的喋喋不休的问题,都是抱怨肉少的问题。
  下个星期天就是我挨打的日子,老子对找上门的张二表说,二表家,你上星期给的肉是不是分量不足啊?张二表认为我老子是在开玩笑,说,明年杀猪,把整头猪都送你家,让你也尝尝肥肉的味道。老子说,跟送不送有什么关系,我花钱,你割肉。他们的对话越往下进行,越对不上号。老子最终知道,我根本就没买回我所说的一斤半肉来,只带回张二表送的一小块猪肉,还灌回一壶据说是用来浇万年青的杀猪水。我家跟本就没长过万年青这种花草,我家没有那个雅兴,人都养不活,还种花!
  赵明堂好像没耐性听我继续讲下去,他严肃地用像多年前在课堂上的腔调对我讲,水娃,你承认不承认你是我的学生?我被这话一震,我说,我是赵老师一辈子的学生。赵明堂点点头,是我的学生,现在你就什么其他话都不要讲了,酒杯也跟我一起放下,我们来谈正事。
  赵明堂问我,水娃,你敢不敢把马大权的那条大黑狗给弄死?我以为赵明堂在开玩笑,一个当过校长的人,为什么要叫我去杀一条狗?这条狗是他女婿马大权养的,谈起来也算他自己家的狗。赵明堂看出了我的心事,问,给个痛快话,究竟敢不敢?我说,为了老师,没什么不敢的。关键问题是,我不一定杀得了那条叫的卢的狗,它四条腿,我两条腿,并且有一条还不怎么方便。
  学校门卫在后来一段时间也没拦过赵明堂家的小英子,想拦也拦不成,因为马大权把小英子给锁在了家里了,小英子被囚禁了。学校门卫也没拦过的卢,它虽然是一条狗,但它是校长马大权的狗,每次到学校食堂开饭的时候,它就大摇大摆地进入校园,它会钻到小饭堂的桌子下,等着有人向它扔骨头。
  一条狗可以自由地进入学校,自己的女儿小英子却不被他的丈夫马大权允许进学校,这对于曾经当过校长的赵明堂来讲,是气人的,气死人了。
  有句话讲的是,打狗还要看主人;赵明堂刚好把这句俗语给弄反过来了,也就是说,看主人才打狗的。因为的卢是马大权的狗,所以必须要打,还要把它打死,好给它的主人马大权敲敲警钟。
  我感到这样的任务很艰巨,我说,我去买点老鼠药把的卢这狗养的狗药死。赵明堂摇着头说,水娃,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一定要打,打和下药是两个概念。
  赵明堂其实对狗没多大意见,如果马大权对小英子好,可能在他的眼睛里,的卢还是一条很好的通人性的狗。一定要通过打死的卢这件事,让马大权产生联想,知道有人对他有意见,再不悔改,下面就要动他本人了,这次打狗只是小小的警告而已。
  不让使老鼠药,后来我知道就是我使老鼠药也杀不了的卢。我要想办法把的卢吸引到我的跟前,为了此事,我还特地去买过牛肉,可是再好的肉食对的卢好像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卢不吃外面的东西,可能它已经吃惯了学校的小饭堂了,对外面的东西不感兴趣。
  我早已经把打狗的棍子准备好了,用的是老家门前河浜上的一截手腕粗细的苦楝树枝干,楝树的皮已经被我剥掉,散发出阵阵木香味,我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这种味道。我把棍子放在柜台里面,随时准备打那个狗养的东西。
  的卢每天都不止一次地从我门市前经过,没一次机会是能打到它的,它对我的油坊没半点兴趣,一晃而过。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4 22: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要打死的卢这件事很难办,但我必须要去做,赵明堂是对我有恩的,很深的恩情。现在想想我十几岁的时候,自己真的很幼稚。为了一个叫雅莲的女孩,居然会闷掉老子给的买肉钱,还用一锅杀猪水来烧假冒的肉汤来骗一家人,如果换位思考,我是我老子,我不知道该如何修理我自己,真的不知道,再怎么打都不为过,但不应该脱我的裤子,连我腿裆里的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给我留。
  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我的下体开始发生变化,我的思想也开始发生变化,我开始喜欢上我们班的文娱委员雅莲。
  雅莲已通过学校的筛选,要代表学校到县里参加国庆歌唱比赛,她要唱的歌是《红梅赞》。雅莲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唱过这首歌,比广播里唱得还好听,我想为她买一条白围巾,让她到县里比赛的时候也围着,她看起来肯定像英勇的江姐。为了这条围巾,我把平时省下来的生活费和老子的买肉钱都用上了。
  最后雅莲是收下了我的白围巾,但对于她有没有得奖,我不知道,我后来主动不念书了,我也没脸去联系雅莲。
  我离开家的时候,我没有忘记一定要把油壶送还给张二表家,他来拿油壶的那次,因为老子发了很大的火,狠狠地打我,在一旁劝说的张二表把拿油壶的事给弄岔了。我揪了一把稻草,到河边把油壶里里外外地擦洗着,擦得很认真,我一定要还一个干干净净的油壶给他,人家肯借油壶给我装杀猪水,我不能对不起人家。
  离家后,我干过很多行当,当然大都数事情是不适合我干的,而不是我没认真去干,比如到农户家收购鸡蛋,比如卖冰棍,再比如到面粉厂背面粉,这些活都需要一双健康的腿,我没有,都没有干多长时间。
  我到邻县兴化的水泗油坊去当伙计,老板姓谷。我一个腿子有残疾的人,扛扛背背的事也做不来,我帮老板算算账,没错过,谷老板一直把我留着。我除了算账,我还会主动替客人洗洗油壶,我知道我没有洁癖,但我就是看不惯别人的油壶是脏的,一见到脏油壶,我就想起我藏在草垛里的那只张二表家的油壶。
  水泗油坊的生意很好,好多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我不会错客人一分钱账,也不会错老板一分钱账,从没想过往自己口袋里放一分钱。
  如果不是老子的那一顿毒打,我不能保证我不会私拿油坊的钱,去买这样买那样,因为我有过先例。
  只到有一天,谷老板找我单独谈谈,我的伙计生涯才算结束。谷老板说,你还是离开吧。我问,我犯了什么错?谷老板说,水娃,你从没犯错,你这么老实的人在我这,埋没了,我现在不让你走,你总有一天会恨我的。
  谷老板真的不是撵我走,他真的是为我好。他让我自己单独开个油坊,前提是不能在水泗镇开,最好也不要在兴化境内开,那样他们兴化好多开油坊的老板将没饭吃。我说,我哪有那个本钱去开油坊。谷老板说,钱,我借给你,只有你离开水泗就行了。
  尽管谷老板口口声声说,他不是为我着想的,而是为自己留后路。他认为,我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与其现在压着,还不如帮我一把,省得到时真在水泗抢了他的饭碗,他对我说,大禹治水,不是靠堵,而是疏。
  我这辈子遇到的好人真是太多了,没有这些好人,我孙老水也不会有今天。在荷花庵,像我这个年龄的许多人还在外面打工,一直干到干不动为止,回家等死。
  我有段时间成天琢磨怎样去干掉的卢,为报赵明堂的恩情。赵明堂对我有多大的恩?我必须好好说说,他是我生命中的活菩萨,我不是马大权,我知恩图报。
  我挨我老子的那顿打,让我知道,做人永远不能不老实,不老实不但会没面子,连鸡巴都会被拉出来示众。我老实,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老实。在我的油坊刚有所起色的时候,我就被骗子骗了。
  骗子的花言巧语和他们手里一本本盖有国家科技部红印章的证书,让我借钱借遍了荷花庵我能想到的每一个人,我要买一台产油的机器,原理很复杂,只要把水倒进机器就能通过改变分子结构得到等量的油。我的钱给了他们,最后机器没有从北京运过来。为这件事,我去过北京,我都不想再回来了,我被骗了;我还是回来了,我欠的一屁股债还没还呢。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4 22: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我的老师赵明堂救了我,在要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呆在油坊里,我本想等着要债的人过来,我没钱还债,我也不躲,我要让他们骂两句甚至打两拳,好让他们消消气。赵明堂不是空手过来的,他给我带来了一千元钱,他说,水娃,我知道这些钱不够你还债,你先紧关系最远的和最差钱的人还,剩下的,你跟他们打招呼,就说我赵明堂给你担保,让他们放心,跑不了。
   没有一个债主骂我,更没人打我,赵明堂一直陪在我身边,有些人我准备还钱的,人家也表示不着急,明年再说,那天只是来看看的。我没因为欠钱而跑路,赵明堂因为我空债而想起我这个学生。我差别人的钱,我不缺一点点骨气。
  赵明堂对我的帮助不仅如此,那年以后,他学校的食堂的用油全由我提供,没要过我一点回扣。在我喘过气来的时候,他还联系报社报道我,记者把我写成了一个人残志强,敢于担当的人。他还为我找关系联系了省残联,我作为残疾人创业的典型,得到残联赠送的一辆三轮助力车。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一不骗客人,二不躲债主,三上过报纸,哪一样不替我扬名?我真佩服兴化县水泗镇的谷老板,眼光毒辣,我要是一直呆在水泗,他的饭碗还真能保不住。在淮城,不仅荷花庵的人到我这买油或榨油,其他乡镇甚至邻县的乡镇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
  一个给过我这么多帮助的人,我却在一件小事上都帮不了他,我连引诱一条狗的能力都没有。为了想如何棒杀的卢的事我一个人独饮过,醉过,在半醉不醉的状态下找到了方法。
  这个方法本来不是引诱的卢的方法,是我的情敌耿大脚步以前散布的流言。耿大脚步是徐州煤矿的矿工,一年回淮城只呆几天。耿大脚步说雅莲是个婊子,他回家探亲,雅莲老勾引她,一次雅莲在他的房间里,自己把自己脱得光身子光屁股,他没忍住就把雅莲干了,要给钱,雅莲不要,他说,从没见过这么贱的女人,简直人尽可夫。我那时真想一棍子把耿大脚步给砸死,妈的,在煤矿当个工人就不把我们荷花庵的女人当人看了。可是耿大脚步把这些言论一散布就去徐州了,我找不到他。
  这件过去的事在我喝过酒后总会再次想起,我不知道怎么会把这件事和杀的卢联系起来的。我转悠了许多地方,为找一条发情的母狗。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一村民家以高价买来一条腚部泛红的母狗。村民问我,买一条发情的母狗干嘛?我说,抓人犯陈世美!
  我把母狗栓在门市里面码放菜籽的仓库里,好吃好喝地喂着。
  的卢再次经过我门市的时候,鼻子嗅了又嗅,开始迈不动脚步了,它肯定闻到了母狗后腚上发出的味道了。我狠狠地咳了一声,一口浓痰吐到离的卢不远的地面上,的卢才悻悻地离去。
  每次,的卢在我门市前一停留,我就发出大声的呵斥,声音一次比一次大,的卢好像对我的呵斥有了抵抗力,后来有几次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低着头想往我的仓库闯,但还是被我阻止了。
  雅莲长得太出众了,我回到荷花庵开油坊时,没胆子向她表白。我暗恋雅莲,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雅莲。我要打耿大脚步的念头最后取消了,因为雅莲后来跟耿大脚步结婚了。雅莲一直找到徐州的煤矿上,说她怀了耿大脚步的孩子,如果耿大脚步不给她个说法,她就找矿长,让耿大脚步当不了工人。雅莲说她不要钱,钱处理不了这件事。
  耿大脚步本想凭自己的工人身份在找对象问题上挑挑拣拣的,没想到雅莲给他来了个一锤定音。
  的卢这个狗养的东西,终于在我假装打瞌睡的时候溜进了我的仓库,我竖着耳朵听着,起初母狗在叫,声音凄惨而兴奋,渐渐地不叫了。我又等了一会,我一只手柱着拐,一只手放在身后,手里拿着楝树棍子。的卢的前腿趴在母狗身上,两条后腿立着,听到我的脚步身,它的狗头向我这偏了一下,舌头伸在嘴外,晃动着,它没有停下下身的动作,好像我和它很熟的样子,它不需要停下来,只需要偏一下头,就算跟我打过招呼了。
  我已经站到的卢的旁边了,这骚狗干脆不拿正眼看我,自顾自地干着。连牛肉都不吃的的卢,也是土狗一条,不过如此。我站在那,点了一根烟,我在考虑用手里的棍子先打它的什么地方。砸狗头还是狗腿?一支烟抽完,我决定还是砸狗腿,我听人家骂人的话说过,砸断你的狗腿,没听说过砸断你的狗头。
  我扔掉香烟,迅速地举起暗藏身后的楝树棍子,狠狠地朝狗腿砸去。我听到的卢的喊声,撕心裂肺,可是它的下体还和母狗连在一起,我又连续朝它的腿子砸去,我看到它的身体在扭动着,它就要脱离母狗的身体了。我改变了想法,赵明堂要打死的卢,光砸腿十下八下也砸不死,我扔掉拐,轮圆了棍子朝狗头砸去,一下两下,震得我虎口都撕裂了。
  的卢最终挣脱母狗的身体,的卢本来有四条腿,可是被我砸过之后,我和它好像平等了,它跑动的速度不比我快多少,我在仓库里撵一条瘸腿的狗,东闯西撞的,许多菜籽散落一地,我滑到在地,看着的卢用前面两条腿向门外爬去。
  人们看到的是,我发动了我的三轮助力车,的卢发疯一样的叫喊着,他们都认为我把的卢撞了。妈的,要不是有人围观,我准备把这个狗养的碾死。
  我买的那条母狗死了,在我砸的卢的头的时候,有几棍子也砸到它的背上了,脊椎砸断了,没用了。现在如果有谁再让我去用棍子杀一条狗,我想都不想,就朝狗的脊梁上砸,椎骨一断,包死。
  我和赵明堂吃着母狗肉喝着酒,我说,赵老师,可惜不是的卢的肉。赵明堂脸泛红光,摆着手说,杀人不过头点地,算了,希望对一些人能起到惩戒的作用。
  我是一个和气的人,就连荷花庵中学的养猪工都敢到我这闹事,但荷花庵街上曾经最高傲的的卢看到我就会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跑开,边跑边哀嚎;有时我看到的卢,只要我大吼一声,的卢就会边跑边尿,没出息的狗。
  生儿自当强过父,我的儿子已经把我的生意做大了,从东北三省收购大豆菜籽,工厂化地生产食用油,到上海销售,一年挣多少钱,我这个以前不会算错账的人,真的不怎么算得清了。我只能在上海给他看看他新买的房子。
  我会柱着拐到小区里转转,狗多得很,白的,黄的,还有彩色的,像的卢那种黑狗很少,它们都被绳子拴着脖子,被人牵着。这些小区里的狗,没一条是怕人的,有的还会到我的脚底下嗅嗅我鞋子的气味。
  它们不知道我过去的历史,它们认为我是上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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