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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南春酒】酒非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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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4 10:40: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随风飞 于 2016-8-26 08:12 编辑

    直到最近才意识到,酒是心灵创伤的一块纱布。只要心灵救赎不停,酒就不会停。

    十岁那年,我就有了一次“炼狱”式的喝酒经历。在堂叔的诱导下,喝下生平第一顿酒。那一夜,胃子翻江倒海,头痛极而嚎。第二天才发现奶奶一直守在床边。我曾想这辈子再不会喝酒了。但几年后,我终于鼓足勇气,把酒杯从父亲的手中夺了过来。饮下那杯,称为纱布的第一杯酒。那一天,他流泪了。也就在那一年,母亲陪他回到故黄河边,静静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他望向酒杯的眼神因为包含了重量,而让叶子过早地坠落下来。细雨中咯出最后一滩血后,他告别了我们。房间里灯光昏沉,让一切事物都静默下来,唯有雨声,持续地敲打窗棂。几瓶残酒,倚在窗台上。后来被洒在父亲的坟前。

    我饮酒,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记忆。有次老姜在我举起酒杯时问我,你喝出了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边喝边望向窗外。矮矮的围墙将视线托向远空,那里,有缕缕棉花云积压在某个村庄上。我突然很想说,酒就是“看到”与“境物”之间的距离。但究竟没有说。

    二十年前某天,洪明嘭地一脚揣开门,来赴一场青春的酒约。在那几年前,我们仨抱着脑袋倒在淤泥地里时,他冒了一句,我要让我们喝一顿有头有脸的酒。他终于兑现了,拎着两瓶剑南春。蝉噪声几乎要将整个小镇掀了个地朝天。这并非很好的喝酒时节,但约定是不挑时间的。妈妈去街上割了一斤肉,又带回来几份熟菜。临近傍晚时分,把桌子搬至院心,做了祷告仪式后,就海喝起来。老姜还即兴朗诵了一首词,其中一句尤其深沉: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奶奶放下手中的战利品(废品)时,剑南春已消耗过半。她讪笑了一声后,就走向屋内。背影就像粗写的问号。她窝在屋子里,直到酒终人散。当老姜也拎着剑南春赴第二次酒约时,奶奶,已去了另一个世界。人生就是这样无常。

    十来天前,驱车回到家乡时,我被眼前的荒芜,惊呆了。绝大多数屋子都上了一道锈锁。有不少麦子就烂在田里了。问大伯怎么回事。他只说是不够本,然后就催人做饭,要与我喝一顿自酿的大麦冲子。比不得你们城里好酒,他望着我送给他的剑南春说,但一点不伤头。随后他笑了,一张嘴也被什么掏空了。时光在此完成轮回。我想起奶奶。在父亲坟前我洒下酒,在她的坟前,应该献上什么呢?我一时茫然。仅有的几个村民,除了做饭吃饭的时间,整个白天几乎都泡在田里了。一桶又一桶把水慢慢往田里引,弓形走过来,又弓形走过去。年龄与暮色一般浓。他们都和奶奶一样,一直苦到最后一秒。大麦冲子成了聊以慰藉的容器,承载着幸福,也承载着悲痛。而剑南春则成了奢侈品,摆在大伯堂柜上的,一年年增多着,仿佛一台手工计数器。

    故黄河川流不息,大麦冲子载有它的浪涌。这让我端起酒杯,都格外需要勇气。有次和朋友喝剑南春时,我笑着说,又一亩田麦子喝下去了。我们为此沉默了一会。那一刻,酒中除了记忆,又多了一些什么,说不清,但能真切地体会到。在人生面前,语言也显得无能。我们一生就像故黄河一样,只要一个河道,无论有多窄,河水就闷头向前“前进”着。我认为“前进”是个虚词。每天清晨,我都有边饮酒边凭窗远眺的习惯。这么多年过去了,风景还是那样,不远,也不近。在光阴这个滑道上滑行,但并不知道,在怎样的曲面上滑。小时候玩这样的游戏:把一个蚂蚁放在指尖上,看它不停地绕着手指,转圈。可有谁想过,自己也在命运这个手指上转圈呢?奶奶,父亲,我。

    刚学会喝酒时,并不知酒为何物。只是一味地喝。喝得倒在楼梯口,倒在树林里,倒在任意一个即将倒下的地方。我们只是一味地凭心性,以酒的名义。记得老姜有次从广州骑摩托去苏州找我喝酒。二人喝了近两斤,剩下的一点被陪客的老罗喝了,结果他醉了,一边哭一边说着家事,并发誓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那段时期,酒成为话筒,让一个人能大声发出内心的声音。青春纵酒就如同野马奔腾。心情好的时候喝,心情坏的时候,还是喝。一直到最近,才蓦然发现它是一座庄园,却并不是曾经认为的那一种。酒的美好意境,曾一度被催毁。现在,我很想重塑它。念头明明灭灭,文字却连念头都不如。它抓住的,只是念头的尾气。但忠于我的笔尖必须要记下什么,就像我曾经问洪明的一句话:是什么原因促使你端起酒杯?

    这是个深奥的问题。他笑了。但一定也不复杂,不是吗?我向他举起酒杯。

    先是捍卫男人的称谓,后是为了交际。再后来…他摇摇头说,再后来就成了习惯。一千个人有一千人的起源,到最后,都走向了同一条。我们都知道,喝的并不是酒。就像我们进入的并不是庄园本身,而是内在。钟情于某一品牌,或钟情于它的名字,或钟情于味道,或气质。我庆幸剑南春给了完美回答。因为那一次酒约,也因为醇而弥久的历史况味,更因为酒本身,就是一个至美的宗教。每一个信徒,都将在它的经文中,获得受洗。那是个绝妙的结伽过程,也是个绝妙的观照过程。我笑着对洪明说,最初我们用工资供养她,后来用社会,现在要用灵魂去供养她了。

    端起酒杯,就等于打开了酒的大门。即便是迷失的灵魂,走进去都有了方向感。辣提供了两株菩提,而那入喉的醇香,把廊桥、溪流和起伏的草地,山和寺院移入味蕾。但绝不停滞于景色本身。留存于“我”的记忆,像一面镜子,被酒一遍遍地擦拭着。直到没有镜子。直到酒喝我们,我们喝我们。直到无色,充满整座庄园。直到光阴的马匹,消逝在酒杯之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任何形式,都被酒暂借一用。饮书的酒;饮生活的。包括入眠,都是一场独角酒会。酒成了万能的意象,流在每一个酒徒的血管中。对一名诗者来说,酒本身就是最好的语言,并将超越一切语言。酒也贯通了历史中几乎每一首诗。阮籍的狂啸,必将与我的长啸融为一体,连同那些摔碎的古琴。如果在几棵树前狂歌的话,一定是我们的身影里,掺入了别的身影。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也就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那一意象,比如“酒”。这如同大麦冲子与剑南春。有人选择前者,有人选择后者。在人生这个轨道上,我们一边前进,一边等待。等一个好时机,等一些对的人——前几天,我们仨又相约于故黄河边,豪饮一番。这条时间遗迹的河,穿着灰袍子,缩坐在云层下。有个木筏子正顺流而下,但几乎听不到一丝划水声。一切寂静如彼,只间或一两声鸟鸣。河线曲曲折折伸入视线的尽头。仿佛正有一个人在地平线下,啜饮着。薄雾起浮,又是谁呵出的阵阵酒气呢?酒统治着这全觉的疆土,而我们则沦为它的子民,以草的形式。以草的形式,静待酒将我们拉近,将我们包裹。我们就在河岸边等着。等老姜。

    他来了,带来几瓶酒。不是别的,是剑南春。



      后记:酒是一块纱布。而对于我们这些特定地域的人来说,故黄河正是一杯源(缘)之酒。 我们不缺少创伤,缺少的是纱布。纱布就在那里,却很少有人意识到。我们越来越多地被外界牵着到处走,而迷失于内在的城。在醉里挑灯论坛孕生的那片土地上,一场一甲子不遇的龙卷风,夺走了许多人的家园,也夺走了他们的生命。那一刻,视频里的故黄河被冰雹砸出一个又一个泪腺,乃至无穷数。纱布在阜宁的天空洗刷着。但阴云笼罩在人们的心头,经久不散。那些云,都是灵魂聚集而成。我和他们将一起看见那些星夜而归的亲人。

   死者长已亦,生者长戚戚。当我们追悔莫及时,是否思考过,光阴都耗在了哪些里呢——两地书,与亲人隔着一堵花岗岩石墙。墙的名字,它就叫生计。我想说的是,珍惜当下。珍惜那片乡土,珍惜眼前人,枕边人,才是生活赠予的最美之酒。



发表于 2016-7-29 20:33:34 | 显示全部楼层
端起酒杯即人世。
 楼主| 发表于 2016-8-26 08: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毛秋水 发表于 2016-7-29 20:33
端起酒杯即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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