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港”旧事（作品编号：102）

朱石领

                     
                    “三份港”旧事
                                                                                                                   文/朱石领


  “三份港”是我老家屋后的一条小河，属于“射阳河”的一个支流。以河为界，河南是滨海，河北则是阜宁县了。“三份港”从东边的射阳河起身，像一条水蛇，一路弯弯曲曲延伸到阜宁境内的“阜坎渠”，总长不过10公里。

  尽管是条小河，“三份港”却溢满了我童年的快乐记忆。在那个贫瘠的年代，每个孩子似乎特别容易满足，一个陀螺、一本小人书、甚至一块瓦片都能让我们的幸福释放得淋漓尽致。而游泳则是所有游戏中成本最为低廉、快乐指数最高的娱乐项目——每到夏天，“三份港”的水面便飘满了孩子的欢声笑语。

  常常，才到“立夏”，我们便迫不及待地下河了，尽管河水还透着刺骨的凉，却丝毫挡不住我们捂了一个冬天的期待。在我们农村有个风俗，“立夏”这天是下不得水的，这一天，大人们总是提心吊胆地看着我们，生怕一不小心他们的孩子犯忌惹下病灾。可我们哪里管得了这些，一哧溜人就没了影，再找到时，已经是光着屁股在“三份港”里扑腾了。

  在几个伙伴当中，我潜泳水平是最好的，我能在水底下一口气游出十几米，且速度极快。有次，我从河这边潜到对岸，在一片杂草中露出半个头来，我故意躲在杂草下面一动不动。堂弟小亮见我好半天不见人上来，吓得哇哇大哭，其他人也吓坏了，连滚带爬上岸喊大人……那一次，我的玩笑开大了，后来，我结结实实吃了父亲一顿“柳棍汤”，小亮也被四叔狠狠地在屁股上踹了几脚。直到好多年后，每次喝酒，小亮还喜欢用当年的那件“株连”事件“要挟”我，让我多喝酒。

  那时“三份港”上有座桥，就在我家屋后。说是桥，其实只是几根木桩立在河里，再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木桥，人走在“桥”上，整座“桥”都颤颤悠悠的，像极了今天马戏团的走钢丝。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三份港”只有这一座桥，其他地方要么是收费的渡船，要么就是一条破旧的水泥船用绳子两头拴着“自助”过河。

  我们特别喜欢在木桥下游泳，一是游累了可以扶着桥桩歇一会，二是木桥是我们“高台跳水”的绝佳场所。站在桥上，以花样翻新的“自编”动作纵身跃入水中，那种畅快并伴随着刺激的感觉在我童年记忆中，就像一段辉煌的历史，一想起，就热血澎湃。

  不过这种“高台跳水”也是有危险的，比我小两岁的二虎就因为跳水时肚子受到撞击，在县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自从二虎受伤后，大人开始禁止我们跳水了。我爸对我发严厉警告，说如果我再去跳水，发现一次，“奖励”一顿“棍汤”，且当天兑现。

  外公在“三份港”上有一架罾，罾口就在木桥向西不到100米的地方。外公每扳完一次罾就会坐在罾棚里，嘴含烟袋，一动不动盯着木桥的方向看。外公一看见谁跳水，就立即跑到谁家去告状。我们当然知道外公这么做的原因，外公认为我们跳水把鱼吓跑了，影响了他的收入（那时，外公家九口人的生活就靠着外公的罾养活）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恨极了外公，特别是阴天下雨，甚至到了冬天，外公也是这种姿势坐在罾棚里，这让我们极为愤慨——难道大冬天的我们也去游泳不成？


  直到1995年外公去世，我才知道误会了外公。外公去世的时候，家里来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都是来给救命恩人来送行的。原来，由于木桥又窄又滑，特别是雨雪天，经常有行人从桥上滑落水中。从有了这个木桥开始，外公就当上了义务救生员，几十年如一日，外公一共救过落水者竟然多达百人。时间一长，外公养成了习惯，一有空闲外公就会盯着木桥方向看……送别外公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我的眼泪一半是伤心，还有一半是后悔自己的不懂事。

  遵照外公的遗愿，外公就埋葬在原来的罾棚旁。当然，罾棚早在外公去世前两年就拆掉了。因为在木桥的原址上开始建水泥桥了，外公的罾棚影响了施工车辆和船只的通行，加上外公身体越来越差，舅舅就找人拆掉了罾棚。

  新桥建成后，外公不顾虚弱的身体，执意要舅舅扶他去新桥上看看。那天外公在新桥上站了好长时间，外公抚摸着桥边坚固的水泥栏杆，竟像个孩子似的呵呵直笑，外公不停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我是二十三岁那年离开老家的，在外边每呆一段时间我都要回来一趟。每次回老家，老家总有一些让人惊讶的变化，许多儿时熟悉的场景逐渐消失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四处走走看看，寻一寻小时候捉蝌蚪的池塘，找一找曾经掏过鸟窝的老榆树……我特别喜欢站在“三份港”堆堤宽阔的水泥路面上，看着一辆辆汽车从“三份港桥”上轻快地驶过，我仿佛又看见那座瘦骨嶙峋的木桥孤寂地沉睡在“三份港”上，我似乎还听到河里热闹而又熟悉的戏水声、听见外公扳罾时“吱吱呀呀”简单却沉重的喘息……

馨香若兰

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在这里居然看到你的帖子，欣赏美文！

阿云

是的，缘分无处不在。

霞光

童年往事，历历在目……问好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