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2295|回复: 1

猪圈边上的童年(十七)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6-1-4 18:54: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    张素蔷
       祖父母关于果子放在哪里的最后结论是把果子直接放在人人可以看得到够得着的桌子上,这个决定具有十分理想的现实意义和不可估量的深远意义,我从那儿过来过去的也不再看得眼热心跳手发痒了。沙梨树上的沙梨结的很稠密,墙外的香蕉梨树稀溜不楞的没结几个果实,门外沟边上西侧的小核桃树是绵瓤的,东侧墙根下的大核桃树是夹瓤的,小核桃树西边有一棵石榴树,长得瘦高瘦高的,开着血一样鲜红的多层重瓣花朵,祖父说那是一棵铁皮石榴,说麦成爷家的崖脑上那四五棵是铜皮石榴,那些生瓜梨枣在我和妹妹的眼里是不会安生的,尽管吃得满嘴苦涩,还是要天天够一些尝尝是否熟了的,所以到果实成熟的时候仅仅在树梢上还留着一些我们够不着的那些幸存者。

          那段时间妹妹因为跟着祖父看了几场戏而迷恋着古装人物唯美的造型,把长着大脑勺的头别了各种真的假的花朵,把晾在院子里的床单拉下来披在身上扮大青衣,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唱些什么,还命令比她高半头吃不多却很肥的姐姐必须无条件扮演她的丫鬟,她像模像样的用极细的假声道白道啊呀丫鬟你看西院的毛地肿儿(一种类似于草莓的开黄花的宿根匍地植物)长大了没有哇,若是长大了,挖来与你家姑娘尝尝啊。我必须得假戏真做去挖那些埋在地下的长着黑皮的两厘米长两头尖的根,还要剥了皮给她吃,稍不如意她还做哭诉状地喊老家院张旺啊,把这泼皮丫鬟拉到街上卖了,再买一个好看的来。时间长了我也很烦啊,她还一本正经的说那是在戏里,只要开演了就要演完,要不看戏的人来干什么,我说哪里有什么看戏的人,妹妹说天上的云彩和太阳,地上的树木和猪羊,藏起来的猫头鹰,飞来飞去的蚊蝇,都在看啊——,她还会在我极不服从她的人物安排时突然来一句啊都,大胆丫鬟,竟敢不听姑娘的话,拉出去暂立决。祖母叫我们回去吃饭她也用道白腔应道哎呀钱婆婆,我们这就回去,辛苦你了。她的戏瘾越来越大,十分不满于那几件旧床单和大人的衣服来装扮,终于有一天她用我偷果子吃一样的气魄的胆略以小小的身躯向祖母的箱子进功了,祖母的箱子摞在一个柜橱上,她搬了凳子踩着把脚蹬在柜橱的边缘上,用力掀开箱盖,把头伸进箱子里,箱盖就压在她的肩上,刨来刨去的,祖母所谓的细软是用小单子一包一包地包着,估计是她也分不清那两条手绣的缎子被面在哪个包里,最后她拉出来一条粉红色的被面,上面绣着牡丹凤凰的,我那时站在门口望风,几次说要替换一下她也不理,我接了被面,她好不容易才从柜橱上下来,脸憋的发青,不由分说就拉着我跑到院子外面去,我们两个对于一条五乘七的被面来说实在是太小了,拉开再对折的动作完成得非常艰难,妹妹披了粉红色绣七彩花的新缎子被面看起来像换了一个人,大家闺秀的范儿就出来了,她的动作和神态也比往日里娇嗔尊贵许多,她上到一尺高的石头上往下跳,再往后看她的戏装是不是很飘逸,接着又上到二尺高的碓舀上往下跳,好像是学哪一出悲剧里投水或者投崖的动作,接着又要我搀扶着她到她的戏里所谓的后花园,也就是侯晋家废弃的院子里去看百花开了没有,到了之后她东一句西一句无厘头的唱着,要我给她采了牵牛花戴着,又摘来蔷薇花戴着,正玩得高兴的时候听见从不说话的买官在西院的崖脑上说恁奶奶回来了,我俩这就匆匆散了戏,随便把那条被面折叠在一起跑回家撂在箱子里,盖好箱盖又蹲在猪圈边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后来这件事当然还是被祖母发现了,她就干脆在床上放了一条洗得缩了水不能再用的翠绿色被面,专门用做妹妹的行头,妹妹迷恋于戏剧情节中纵身一跃的动作,当然也有腾空而去飞翔的动作,我俩有一段时期一直在研究怎么能飞起来,祖父也参与这方面的讨论,当然我们三个人只限于臆想或者猜测的层面,与真正的科学意义上的飞翔也许擦点边,但绝经不起科学的考验,我和妹妹很快有了一个详尽的飞行计划,我家里有一个鸡毛掸子,我看到中秋大爷家的鸡毛掸子就在他家灶屋的窗台外面挂着,本来说是去借用的,结果鸡毛掸子在家,人却不在家,我就对他家栓在门口的一条黑狗打了个招呼直接把鸡毛掸子拿走了,另外准备了喂鸡用的两个破铝盆,用钎子在盆底各砸了两个眼儿,我和妹妹来在我家对面沟里十队的地里,那里年前刚平整了土地,地边的堰脊檩竖底竖帮的,大概有三米深,我妹妹坚决要先试飞,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我用绳子把两个鸡毛掸子绑在她的两条胳膊上,把钻了眼儿的盆子穿了绳子绑在她的脚上,我俩就在堰边开始呼唤着风了,最后的结果是她两只手一扒拉一扒拉,像蝶泳似的,我问她身子轻了没有,有飞的感觉没有,她终于提高了扒拉的速度,把两只脚也开始往沟里踩了,只听通一声,她就落在了长满杂草的沟底,我连想都没想也从那个地方跳了下去,我当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有人大声喊我祖父的名字,我醒了过来,看妹妹躺在我身边傻傻的笑着,我喊着二丑二丑,她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天说她撕了一缕云彩。喊我祖父的人是会编笊篱的亮大爷,我祖父在崖脑上做雨季前崖脑防水的活,听到喊声跑下去,问清缘由后冲着我大喝一声这回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那声音山摇地动的,他解了妹妹身上的鸡毛掸子割破铝盆摔在地上,拉着妹妹回家了,我夹着尾巴给中秋大爷家送回了鸡毛掸子,又返回原地收拾了那两个破盆和一个鸡毛掸子,,先前我和妹妹跳下的地方下面有春天里砍下的柿树枝,蓬松的杂草刚好覆盖了那些树枝,要不然后果可想而知的,战战兢兢的亦步亦趋地走在之字形的陡坡上。

     农历五月二十四日我头一年四月进门的舅妈生了一个女儿,祖母是在稍后的时间里告诉我的,说是我二妗子拾了一个闺女。在更小一点的时候也就关于拾孩子的事追问过很多次,总说是拾的,问在哪儿拾的,每个人说的地方又不一样,祖母之前总说我是在猪圈里拾的,说妹妹是在岭坡上的荆草疙瘩底下拾的,那我就追问是怎么发现的,拾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多大啦,祖母说我在猪圈里被发现的时候是早上起来,见一个浑身沾满猪屎的孩子,就赶紧抱上来,洗了澡,暖在怀里,我问那时候我有多大,她就比划着说约有一尺长的样子,这些问题问了很多年,在受了委屈不如意的时候我就蹲在猪圈边上,想回去的感觉,我的妹妹就哭着往岭坡上跑,说是还要回到荆草疙瘩底下去。我问我在猪圈之前的事情和妹妹在荆草疙瘩之前的事情,祖父母就笑而不答了。我的大表妹钱玲君在农历六月里送了米面,我父亲掂着装满谷子,谷子上摆满鸡蛋,鸡蛋上放着六尺花斜纹布,用花羊肚手巾盖着的提斗儿,领着我和妹妹又去了一趟核桃树窝儿,祖母在我们临行前交代不许进二妗子的房间,不许去看小宝宝。我和妹妹在底下姥姥家的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转,到底没敢往那西厢房跨进一步,只看到晾在院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尿布和小衣裳和偶尔传出来的听着有点不太温柔的婴儿的哭声。

      猪圈边上还是那几块石头,就连石头之间的排序和缝隙都是老样子,猪食槽一直在一个地方放着,猪窝也是一直在那个地方,猪一直看着我们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我们却可以走出去看别的人别的猪,猪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呢,猪含蓄的笑着算是做了回答,猪啊我们可不可以换着活一段时间呢?就像在妹妹的戏里,我演着丫鬟一样,舞台上的戏和舞台下的戏每天都在演着,到底是谁饰演了谁呢?猪啊你是装深沉还是真深沉,从崖脑上漏下来的一点月光刚好在躺着的猪的尾巴上,我笑了,猪根本没有睡,因为它的尾巴还在绕来绕去的玩着花样,它在听我说话,它能听得懂,它是和张大妮儿一样的一种存在。
 楼主| 发表于 2016-1-4 18:5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大妮后来成了中央美院的老师,二妮虽是岐黄高手却远渡他乡成了诗人。这一切的一切,是否与涯脑上的戏文有一点渊源呢?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醉里挑灯文学网 ( 苏ICP备15038944号-1 )

GMT+8, 2025-12-2 15:27 , Processed in 0.015183 second(s), 12 queries , Fil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