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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涯倦客

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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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18:4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 魏书五后妃传第


易称“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古先哲王,莫不明后妃之

制,顺天地之德,故二妃嫔妫,虞道克隆,任、姒配姬,周室用熙,废兴存亡,恒此之由。
春秋说云天子十二女,诸侯九女,考之情理,不易之典也。而末世奢纵,肆其侈欲,至使男
女怨旷,感动和气,惟色是崇,不本淑懿,故风教陵迟而大纲毁泯,岂不惜哉!呜呼,有国
有家者,其可以永鉴矣!


汉制,帝祖母曰太皇太后,帝母曰皇太后,帝妃曰皇后,其余内官十有四等。魏因汉法,

母后之号,皆如旧制,自夫人以下,世有增损。太祖建国,始命王后,其下五等:有夫人,
有昭仪,有倢伃,有容华,有美人。文帝增贵嫔、淑媛、修容、顺成、良人。明帝增淑妃、
昭华、修仪;除顺成官。太和中始复命夫人,登其位于淑妃之上。自夫人以下爵凡十二等:
贵嫔、夫人,位次皇后,爵无所视;淑妃位视相国,爵比诸侯王;淑媛位视御史大夫,爵比
县公;昭仪比县侯;昭华比乡侯;修容比亭侯;修仪比关内侯;倢伃视中二千石;容华视真
二千石;美人视比二千石;良人视千石。


武宣卞皇后,琅邪开阳人,文帝母也。本倡家,㈠年二十,太祖于谯纳后为妾。后随太

祖至洛。及董卓为乱,太祖微服东出避难。袁术传太祖凶问,时太祖左右至洛者皆欲归,后
止之曰:“曹君吉凶未可知,今日还家,明日若在,何面目复相见也?正使祸至,共死何苦!”
遂从后言。太祖闻而善之。建安初,丁夫人废,遂以后为继室。诸子无母者,太祖皆令后养
之。㈡文帝为太子,左右长御贺后曰:“将军拜太子,天下莫不欢喜,后当倾府藏赏赐。”
后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为嗣,我但当以免无教导之过为幸耳,亦何为当重赐遗乎!”
长御还,具以语太祖。太祖悦曰:“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是最为难。”


㈠魏书曰:后以汉延熹三年十二月己巳生齐郡白亭,有黄气满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

问卜者王旦,旦曰:“此吉祥也。”


㈡魏略曰:太祖始有丁夫人,又刘夫人生子修及清河长公主。刘早终,丁养子修。子修

亡于穰,丁常言:“将我儿杀之,都不复念!”遂哭泣无节。太祖忿之,遣归家,欲其意折。
后太祖就见之,夫人方织,外人传云“公至”,夫人踞机如故。太祖到,抚其背曰:“顾我
共载归乎!”夫人不顾,又不应。太祖却行,立于户外,复云:“得无尚可邪!”遂不应,
太祖曰:“真诀矣。”遂与绝,欲其家嫁之,其家不敢。初,丁夫人既为嫡,加有子修,丁
视后母子不足。后为继室,不念旧恶,因太祖出行,常四时使人馈遗,又私迎之,延以正坐
而己下之,迎来送去,有如昔日。丁谢曰:“废放之人,夫人何能常尔邪!”其后丁亡,后
请太祖殡葬,许之,乃葬许城南。后太祖病困,自虑不起,叹曰:“我前后行意,于心未曾
有所负也。假令死而有灵,子修若问‘我母所在’,我将何辞以答!”


魏书曰:后性约俭,不尚华丽,无文绣珠玉,器皆黑漆。太祖常得名珰数具,命后自选

一具,后取其中者,太祖问其故,对曰:“取其上者为贪,取其下者为伪,故取其中者。”


二十四年,拜为王后,策曰:“夫人卞氏,抚养诸子,有母仪之德。今进位王后,太子

诸侯陪位,群卿上寿,减国内死罪一等。”二十五年,太祖崩,文帝即王位,尊后曰王太后,
及践阼,尊后曰皇太后,称永寿宫。㈠明帝即位,尊太后曰太皇太后。


㈠魏书曰:后以国用不足,灭损御食,诸金银器物皆去之。东阿王植,太后少子,最爱

之。后植犯法,为有司所奏,文帝令太后弟子奉车都尉兰持公卿议白太后,太后曰:“不意
此儿所作如是,汝还语帝,不可以我故坏国法。”及自见帝,不以为言。


臣松之案:文帝梦磨钱,欲使文灭而更愈明,以问周宣。宣答曰:“此陛下家事,虽意

欲尔,而太后不听。”则太后用意,不得如此书所言也。


魏书又曰:太后每随军征行,见高年白首,辄住车呼问,赐与绢帛,对之涕泣曰:“恨

父母不及我时也。”太后每见外亲,不假以颜色,常言“居处当务节俭,不当望赏赐,念自
佚也。外舍当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俭日久,不能自变为
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钱米恩贷也。”帝为太后弟秉起第,第成,太后
幸第请诸家外亲,设下厨,无异膳。太后左右,菜食粟饭,无鱼肉。其俭如此。


黄初中,文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书陈群奏曰:“陛下以圣德应运受命,创业革制,当

永为后式。案典籍之文,无妇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礼典,妇因夫爵。秦违古法,汉氏因之,
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议是也,其勿施行。以作着诏下藏之台阁,永为后式。”至
太和四年春,明帝乃追谥太后祖父广曰开阳恭侯,父远曰敬侯,祖母周封阳都君及(恭)〔
敬〕侯夫人,皆赠印绶。其年五月,后崩。七月,合葬高陵。


初,太后弟秉,以功封都乡侯,黄初七年进封开阳侯,邑千二百户,为昭烈将军。㈠秉

薨,子兰嗣。少有才学,㈡为奉车都尉、游击将军,加散骑常侍。兰薨,子晖嗣。㈢又分秉
爵,封兰弟琳为列侯,官至步兵校尉。兰子隆女为高贵乡公皇后,隆以后父为光禄大夫,位
特进,封睢阳乡侯,妻王为显阳乡君。追封隆前妻刘为顺阳乡君,后亲母故也。琳女又为陈
留王皇后,时琳已没,封琳妻刘为广阳乡君。


㈠魏略曰:初,卞后弟秉,当建安时得为别部司马,后常对太祖怨言,太祖答言:“但

得与我作妇弟,不为多邪?”后又欲太祖给其钱帛,太祖又曰:“但汝盗与,不为足邪?”
故讫太祖世,秉官不移,财亦不益。


㈡魏略曰:兰献赋赞述太子德美,太子报曰:“赋者,言事类之所附也,颂者,美盛德

之形容也,故作者不虚其辞,受者必当其实。兰此赋,岂吾实哉?昔吾丘寿王一陈宝鼎,何
武等徒以歌颂,犹受金帛之赐,兰事虽不谅,义足嘉也。今赐牛一头。”由是遂见亲敬。


㈢魏略曰:明帝时,兰见外有二难,而帝留意于宫室,常因侍从,数切谏。帝虽不能从,

犹纳其诚款。后兰苦酒消渴,时帝信巫女用水方,使人持水赐兰,兰不肯饮。诏问其意?兰
言治病自当以方药,何信于此?帝为变色,而兰终不服。后渴稍甚,以至于亡。故时人见兰
好直言,谓帝面折之而兰自杀,其实不然。


文昭甄皇后,中山无极人,明帝母,汉太保甄邯后也,世吏二千石。父逸,上蔡令。后

三岁失父。㈠后天下兵乱,加以饥馑,百姓皆卖金银珠玉宝物,时后家大有储谷,颇以买之。


后年十余岁,白母曰:“今世乱而多买宝物,匹夫无罪,怀璧为罪。又左右皆饥乏,不

如以谷振给亲族邻里,广为恩惠也。”举家称善,即从后言。㈡


㈠魏书曰:逸娶常山张氏,生三男五女:长男豫,早终;次俨,举孝廉,大将军掾、曲

梁长;次尧,举孝廉;长女姜,次脱,次道,次荣,次即后。后以汉光和五年十二月丁酉生。
每寝寐,家中仿佛见如有人持玉衣覆其上者,常共怪之。逸薨,加号慕,内外益奇之。后相
者刘良相后及诸子,良指后曰:“此女贵乃不可言。”后自少至长,不好戏弄。年八岁,外
有立骑马戏者,家人诸姊皆上阁观之,后独不行。诸姊怪问之,后答言:“此岂女人之所观
邪?”年九岁,喜书,视字辄识,数用诸兄笔砚,兄谓后言:“汝当习女工。用书为学,当
作女博士邪?”后答言:“闻古者贤女,未有不学前世成败,以为己诫。不知书,何由见之?”


㈡魏略曰:后年十四,丧中兄俨,悲哀过制,事寡嫂谦敬,事处其劳,拊养俨子,慈爱

甚笃。后母性严,待诸妇有常,后数谏母:“兄不幸早终,嫂年少守节,顾留一子,以大义
言之,待之当如妇,爱之宜如女。”母感后言流涕,便令后与嫂共止,寝息坐起常相随,恩
爱益密。


建安中,袁绍为中子熙纳之。熙出为幽州,后留养姑。及冀州平,文帝纳后于邺,有宠,

生明帝及东乡公主。㈠延康元年正月,文帝即王位,六月,南征,后留邺。黄初元年十月,
帝践阼。践阼之后,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郭后、李、阴贵人并爱幸,后愈失意,有怨言。
帝大怒,二年六月,遣使赐死,葬于邺。㈡


㈠魏略曰:熙出在幽州,后留侍姑。及邺城破,绍妻及后共坐皇堂上。文帝入绍舍,见

绍妻及后,后怖,以头伏姑膝上,绍妻两手自搏。文帝谓曰:“刘夫人云何如此?令新妇举
头!”姑乃捧后令仰,文帝就视,见其颜色非凡,称叹之。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取。


世语曰:太祖下邺,文帝先入袁尚府,有妇人被发垢面,垂涕立绍妻刘后,文帝问之,

刘答“是熙妻”,顾閴发髻,以巾拭面,姿貌绝伦。既过,刘谓后“不忧死矣”!遂见纳,
有宠。


魏书曰:后宠愈隆而弥自挹损,后宫有宠者劝勉之,其无宠者慰诲之,每因闲宴,常劝

帝,言“昔黄帝子孙蕃育,盖由妾媵众多,乃获斯祚耳。所愿广求淑媛,以丰继嗣。”帝心
嘉焉。其后帝欲遣任氏,后请于帝曰:“任既乡党名族,德、色,妾等不及也,如何遣之?”
帝曰:“任性狷急不婉顺,前后忿吾非一,是以遣之耳。”后流涕固请曰:“妾受敬遇之恩,
众人所知,必谓任之出,是妾之由。上惧有见私之讥,下受专宠之罪,愿重留意!”帝不听,
遂出之。十六年七月,太祖征关中,武宣皇后从,留孟津,帝居守邺。时武宣皇后体小不安,
后不得定省,忧怖,昼夜泣涕;左右骤以差问告,后犹不信,曰:“夫人在家,故疾每动,
辄历时,今疾便差,何速也?此欲慰我意耳!”忧愈甚。后得武宣皇后还书,说疾已平复,
后乃欢悦。十七年正月,大军还邺,后朝武宣皇后,望幄座悲喜,感动左右。武宣皇后见后
如此,亦泣,且谓之曰:“新妇谓吾前病如昔时困邪?吾时小小耳,十余日即差,不当视我
颜色乎!”嗟叹曰:“此真孝妇也。”二十一年,太祖东征,武宣皇后、文帝及明帝、东乡
公主皆从,时后以病留邺。二十二年九月,大军还,武宣皇后左右侍御见后颜色丰盈,怪问
之曰:“后与二子别久,下流之情,不可为念,而后颜色更盛,何也?”后笑答之曰:“
(讳)〔叡〕等自随夫人,我当何忧!”后之贤明以礼自持如此。


㈡魏书曰:有司奏建长秋宫,帝玺书迎后,诣行在所,后上表曰:“妾闻先代之兴,所

以飨国久长,垂祚后嗣,无不由后妃焉。故必审选其人,以兴内教。令践阼之初,诚宜登进
贤淑,统理六宫。妾自省愚陋,不任粢盛之事,加以寝疾,敢守微志。”玺书三至而后三让,
言甚恳切。时盛暑,帝欲须秋凉乃更迎后。会后疾遂笃,夏六月丁卯,崩于邺。帝哀痛咨嗟,
策赠皇后玺绶。


臣松之以为春秋之义,内大恶讳,小恶不书。文帝之不立甄氏,及加杀害,事有明审。

魏史若以为大恶邪,则宜隐而不言,若谓为小恶邪,则不应假为之辞,而崇饰虚文乃至于是,
异乎所闻于旧史。推此而言,其称卞、甄诸后言行之善,皆难以实论。陈氏删落,良有以也。


明帝即位,有司奏请追谥,使司空王朗持节奉策以太牢告祠于陵,又别立寝庙。㈠太和

元年三月,以中山魏昌之安城乡户千,追封逸,谥曰敬侯;适孙像袭爵。四月,初营宗庙,
掘地得玉玺,方一寸九分,其文曰“天子羡思慈亲”,明帝为之改容,以太牢告庙。又尝梦
见后,于是差次舅氏亲疏高下,叙用各有差,赏赐累钜万;以像为虎贲中郎将。是月,后母
薨,帝制缌服临丧,百僚陪位。四年十一月,以后旧陵庳下,使像兼太尉,持节诣邺,昭告
后土,十二月,改葬朝阳陵。像还,迁散骑常侍。青龙二年春,追谥后兄俨曰安城乡穆侯。
夏,吴贼寇扬州,以像为伏波将军,持节监诸将东征,还,复为射声校尉。三年薨,追赠卫
将军,改封魏昌县,谥曰贞侯;子畅嗣。又封畅弟温、韡、艳皆为列侯。四年,改逸、俨本
封皆曰魏昌侯,谥因故。封俨世妇刘为东乡君,又追封逸世妇张为安喜君。


㈠魏书载三公奏曰:“盖孝敬之道,笃乎其亲,乃四海所以承化,天地所以明察,是谓

生则致其养,殁则光其灵,诵述以尽其美,宣扬以显其名者也。今陛下以圣懿之德,绍承洪
业,至孝烝烝,通于神明,遭罹殷忧,每劳谦让。先帝迁神山陵,大礼既备,至于先后,未
有显谥。伏惟先后恭让着于幽微,至行显于不言,化流邦国,德侔二南,故能膺神灵嘉祥,
为大魏世妃。虽夙年登遐,万载之后,永播融烈,后妃之功莫得而尚也。案谥法:”圣闻周
达曰昭。德明有功曰昭。‘昭者,光明之至,盛久而不昧者也。宜上尊谥曰文昭皇后。“是
月,三公又奏曰:”自古周人始祖后稷,又特立庙以祀姜嫄。今文昭皇后之于万嗣,圣德至
化,岂有量哉!夫以皇家世(祀)〔妃〕之尊,而克让允恭,固推盛位,神灵迁化,而无寝
庙以承享(礼)〔祀〕,非所以报显德,昭孝敬也。稽之古制,宜依周礼,先妣别立寝庙。
“并奏可之。


景初元年夏,有司议定七庙。冬,又奏曰:“盖帝王之兴,既有受命之君,又有圣妃协

于神灵,然后克昌厥世,以成王业焉。昔高辛氏卜其四妃之子皆有天下,而帝挚、陶唐、商、
周代兴。周人上推后稷,以配皇天,追述王初,本之姜嫄,特立宫庙,世世享尝,周礼所谓
‘奏夷则,歌中吕,舞大濩,以享先妣’者也。诗人颂之曰:”厥初生民,时维姜嫄。‘言
王化之本,生民所由。又曰:“閟宫有侐,实实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诗、礼所称
姬宗之盛,其美如此。大魏期运,继于有虞,然崇弘帝道,三世弥隆,庙祧之数,实与周同。
今武宣皇后、文德皇后各配无穷之祚,至于文昭皇后膺天灵符,诞育明圣,功济生民,德盈
宇宙,开诸后嗣,乃道化之所兴也。寝庙特祀,亦姜嫄之閟宫也,而未着不毁之制,惧论功
报德之义,万世或阙焉,非所以昭孝示后世也。文昭庙宜世世享祀奏乐,与祖庙同,永着不
毁之典,以播圣善之风。”于是与七庙议并勒金策,藏之金匮。


帝思念舅氏不已。畅尚幼,景初末,以畅为射声校尉,加散骑常侍,又特为起大第,车

驾亲自临之。又于其后园为像母起观庙,名其里曰渭阳里,以追思母氏也。嘉平三年正月,
畅薨,追赠车骑将军,谥曰恭侯;子绍嗣。太和六年,明帝爱女淑薨,追封谥淑为平原懿公
主,为之立庙。取后亡从孙黄与合葬,追封黄列侯,以夫人郭氏从弟德为之后,承甄氏姓,
封德为平原侯,袭公主爵。㈠青龙中,又封后从兄子毅及像弟三人,皆为列侯。毅数上疏陈
时政,官至越骑校尉。嘉平中,复封畅子二人为列侯。后兄俨孙女为齐王皇后,后父已没,
封后母为广乐乡君。


㈠孙盛曰:于礼,妇人既无封爵之典,况于孩末,而可建以大邑乎?德自异族,援继非

类,匪功匪亲,而袭母爵,违情背典,于此为甚。陈群虽抗言,杨阜引事比并,然皆不能极
陈先王之礼,明封建继嗣之义,忠至之辞,犹有阙乎!诗云:“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宰
辅之职,其可略哉!


晋诸公赞曰:德字彦孙。司马景王辅政,以女妻德。妻早亡,文王复以女继室,即京兆

长公主。景、文二王欲自结于郭后,是以频繁为婚。德虽无才学,而恭谨谦顺。甄温字仲舒,
与郭建及德等皆后族,以事宜见宠。咸熙初,封郭建为临渭县公,德广安县公,邑皆千八百
户。温本国侯,进为辅国大将军,加侍中,领射声校尉,德镇军大将军。泰始元年,晋受禅,
加建、德、温三人位特进。德为人贞素,加以世祖姊夫,是以遂贵当世。德暮年官更转为宗
正,迁侍中。太康中,大司马齐王攸当之藩,德与左卫将军王济共谏请,时人嘉之。世祖以
此望德,由此出德为大鸿胪,加侍中、光禄大夫,寻疾薨,赠中军大将军,开府侍中如故,
谥恭公,子喜嗣。喜精粹有器美,历中书郎、右卫将军、侍中,位至辅国大将军,加散骑常
侍。喜与国姻亲,而经赵王伦、齐王冏事故,能不豫际会,良由其才短,然亦以退静免之。


文德郭皇后,安平广宗人也。祖世长吏。㈠后少而父永奇之曰:“此乃吾女中王也。”

遂以女王为字。早失二亲,丧乱流离,没在铜鞮侯家。太祖为魏公时,得入东宫。后有智数,
时时有所献纳。文帝定为嗣,后有谋焉。太子即王位,后为夫人,及践阼,为贵嫔。甄后之
死,由后之宠也。黄初三年,将登后位,文帝欲立为后,中郎栈潜上疏曰:“在昔帝王之治
天下,不惟外辅,亦有内助,治乱所由,盛衰从之。故西陵配黄,英娥降妫,并以贤明,流
芳上世。桀奔南巢,祸阶末喜;纣以炮烙,怡悦妲己。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
家,择其令淑以统六宫,虔奉宗庙,阴教聿修。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内及外,先
王之令典也。春秋书宗人衅夏云,无以妾为夫人之礼。齐桓誓命于葵丘,亦曰’无以妾为妻
‘。今后宫嬖宠,常亚乘舆。若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臣恐后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
自上起也。“文帝不从,遂立为皇后。㈡


㈠魏书曰:父永,官至南郡太守,谥敬侯。母姓董氏,即堂阳君,生三男二女:长男浮,

高唐令,次女昱,次即后,后弟都,弟成。后以汉中平元年三月乙卯生,生而有异常。


㈡魏书曰:后上表谢曰:“妾无皇、英厘降之节,又非姜、任思齐之伦,诚不足以假充

女君之盛位,处中馈之重任。”后自在东宫,及即尊位,虽有异宠,心愈恭肃,供养永寿宫,
以孝闻。是时柴贵人亦有宠,后教训銟导之。后宫诸贵人时有过失,常弥覆之,有谴让,辄
为帝言其本末,帝或大有所怒,至为之顿首请罪,是以六宫无怨。性俭约,不好音乐,常慕
汉明德马后之为人。


后早丧兄弟,以从兄表继永后,拜奉车都尉。后外亲刘斐与他国为婚,后闻之,敕曰:

“诸亲戚嫁娶,自当与乡里门户匹敌者,不得因势,强与他方人婚也。”后姊子孟武还乡里,
求小妻,后止之。遂敕诸家曰:“今世妇女少,当配将士,不得因缘取以为妾也。宜各自慎,
无为罚首。”㈠


㈠魏书曰:后常敕戒表、武等曰:“汉氏椒房之家,少能自全者,皆由骄奢,可不慎乎!”



五年,帝东征,后留许昌永始台。时霖雨百余日,城楼多坏,有司奏请移止。后曰:

“昔楚昭王出游,贞姜留渐台,江水至,使者迎而无符,不去,卒没。今帝在远,吾幸未有
是患,而便移止,奈何?”群臣莫敢复言。六年,帝东征吴,至广陵,后留谯宫。时表留宿
卫,欲遏水取鱼。后曰:“水当通运漕,又少材木,奴客不在目前,当复私取官竹木作梁遏。
今奉车所不足者,岂鱼乎?”


明帝即位,尊后为皇太后,称永安宫。太和四年,诏封表安阳亭侯,又进爵乡侯,增邑

并前五百户,迁中垒将军。以表子详为骑都尉。其年,帝追谥太后父永为安阳乡敬侯,母董
为都乡君。迁表昭德将军,加金紫,位特进,表第二子训为骑都尉。及孟武母卒,欲厚葬,
起祠堂,太后止之曰:“自丧乱以来,坟墓无不发掘,皆由厚葬也;首阳陵可以为法。”青
龙三年春,后崩于许昌,以终制营陵,三月庚寅,葬首阳陵西。㈠帝进表爵为观津侯,增邑
五百,并前千户。迁详为驸马都尉。四年,追改封永为观津敬侯,世妇董为堂阳君。追封谥
后兄浮为梁里亭戴侯,都为武城亭孝侯,成为新乐亭定侯,皆使使者奉策,祠以太牢。表薨,
子详嗣,又分表爵封详弟述为列侯。详薨,子钊嗣。


㈠魏略曰:明帝既嗣立,追痛甄后之薨,故太后以忧暴崩。甄后临没,以帝属李夫人。

及太后崩,夫人乃说甄后见谮之祸,不获大敛,被发覆面,帝哀恨流涕,命殡葬太后,皆如
甄后故事。


汉晋春秋曰:初,甄后之诛,由郭后之宠,及殡,令被发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

使养明帝。帝知之,心常怀忿,数泣问甄后死状。郭后曰:“先帝自杀,何以责问我?且汝
为人子,可追雠死父,为前母枉杀后母邪?”明帝怒,遂逼杀之,敕殡者使如甄后故事。


魏书载哀策曰:“维青龙三年三月壬申,皇太后梓宫启殡,将葬于首阳之西陵。哀子皇

帝叡亲奉册祖载,遂亲遣奠,叩心擗踊,号咷仰诉,痛灵魂之迁幸,悲容车之向路,背三光
以潜翳,就黄垆而安厝。呜呼哀哉!昔二女妃虞,帝道以彰,三母嫔周,圣善弥光,既多受
祉,享国延长。哀哀慈妣,兴化闰房,龙飞紫极,作合圣皇,不虞中年,暴罹灾殃。愍予小
子,茕茕摧伤,魂虽永逝,定省曷望?呜呼哀哉!”


明悼毛皇后,河内人也。黄初中,以选入东宫,明帝时为平原王,进御有宠,出入与同

舆辇。及即帝立,以为贵嫔。太和元年,立为皇后。后父嘉,拜骑都尉,后弟曾,郎中。


初,明帝为王,始纳河内虞氏为妃,帝即位,虞氏不得立为后,太皇后卞太后慰勉焉。

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然后职内事,君听外政,其道相由而成,苟
不能以善始,未有能令终者也。殆必由此亡国丧祀矣!”虞氏遂绌还邺宫。进嘉为奉车都尉,
曾骑都尉,宠赐隆渥。顷之,封嘉博平乡侯,迁光禄大夫,曾驸马都尉。嘉本典虞车工,卒
暴富贵,明帝令朝臣会其家饮宴,其容止举动甚蚩騃,语辄自谓“侯身”,时人以为笑。㈠
后又加嘉位特进,曾迁散骑侍郎。青龙三年,嘉薨,追赠光禄大夫,改封安国侯,增邑五百,
并前千户,谥曰节侯。四年,追封后母夏为野王君。


㈠孙盛曰:古之王者,必求令淑以对扬至德,恢王化于关雎,致淳风于麟趾。及臻三季,

并乱兹绪,义以情溺,位由宠昏,贵贱无章,下陵上替,兴衰隆废,皆是物也。魏自武王,
暨于烈祖,三后之升,起自幽贱,本既卑矣,何以长世?诗云:“絺兮绤兮,凄其以风。”
其此之谓乎!


帝之幸郭元后也,后爱宠日弛。景初元年,帝游后园,召才人以上曲宴极乐。元后曰

“宜延皇后”,帝弗许。乃禁左右,使不得宣。后知之,明日,帝见后,后曰:“昨日游宴
北园,乐乎?”帝以左右泄之,所杀十余人。赐后死,然犹加谥,葬愍陵。迁曾散骑常侍,
后徙为羽林虎贲中郎将、原武典农。


明元郭皇后,西平人也,世河右大族。黄初中,本郡反叛,遂没入宫。明帝即位,甚见

爱幸,拜为夫人。叔父立为骑都尉,从父芝为虎贲中郎将。帝疾困,遂立为皇后。齐王即位,
尊后为皇太后,称永宁宫。追封谥太后父满为西都定侯,以立子建绍其爵。封太后母杜为郃
君。芝迁散骑常侍、长水校尉,㈠立,宣德将军,皆封列侯。建兄德,出养甄氏。德及建
俱为镇护将军,皆封列侯,并掌宿卫。值三主幼弱,宰辅统政,与夺大事,皆先咨启于太后
而后施行。毋丘俭、钟会等作乱,咸假其命而以为辞焉。景元四年十二日崩,五年二月,葬
高平陵西。


㈠魏略曰:诸郭之中,芝最壮直。先时自以他功封侯。



㈡晋诸公赞曰:建安叔始,有器局而强问,泰始中疾薨。子嘏嗣,为给事中。



评曰:魏后妃之家,虽云富贵,未有若衰汉乘非其据,宰割朝政者也。鉴往易轨,于斯

为美。追观陈群之议,栈潜之论,适足以为百王之规典,垂宪范乎后叶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20: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 魏书六董二袁刘传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㈠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于野,而

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赠
卓。㈡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
军司马,从中郎将张奂征并州有功,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悉以分与吏士。迁广武令,蜀
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免。征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㈢迁中郎将,讨黄巾,军败抵
罪。韩遂等起凉州,复为中郎将,西拒遂。于望垣硖北,为羌、胡数万人所围,粮食乏绝。
卓伪欲捕鱼,堰其还道当所渡水为池,使水渟满数十里,默从堰下过其军而决堰。比羌、胡
闻知追逐,水已深,不得渡。时六军上陇西,五军败绩,卓独全众而还,屯住扶风。拜前将
军,封斄乡侯,征为并州牧。㈣


㈠英雄记曰:卓父君雅,由微官为颍川纶氏尉。有三子:长子擢,字孟高,早卒;次即

卓;卓弟旻字叔颖。


㈡吴书曰:郡召卓为吏,使监领盗贼。胡尝出钞,多虏民人,凉州刺史成就辟卓为从事,

使领兵骑讨捕,大破之,斩获千计。并州刺史段颎荐卓公府,司徒袁隗辟为掾。


㈢英雄记曰:卓数讨羌、胡,前后百余战。



㈣灵帝纪曰:中平五年,征卓为少府,敕以营吏士属左将军皇甫嵩,诣行在所。卓上言

:“凉州扰乱,鲸鲵未灭,此臣奋发暛命之秋。吏士踊跃,恋恩念报,各遮臣车,辞声恳恻,
未得即路也。辄且行前将军事,尽心慰恤,暛力行陈。”六年,以卓为并州牧,又敕以吏兵
属皇甫嵩。卓复上言:“臣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乐为国家奋一
旦之命,乞将之州,效力边陲。”卓再违诏敕,会为何进所召。


灵帝崩,少帝即位。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谋诛诸阉官,太后不从。进乃召卓使将

兵诣京师,并密令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乘宠,浊乱海内。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
君侧之恶。臣辄鸣钟鼓如洛阳,即讨让等。”欲以胁迫太后。卓未至,进败。㈠中常侍段珪
等劫帝走小平津,卓遂将其众迎帝于北芒,还宫。㈡时进弟车骑将军苗为进众所杀,㈢进、
苗部曲无所属,皆诣卓。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并其众,故京都兵权唯在卓。㈣


㈠续汉书曰:进字遂高,南阳人,太后异母兄也。进本屠家子,父曰真。真死后,进以

妹倚黄门得入掖庭,有宠,光和三年立为皇后,进由是贵幸。中平元年,黄巾起,拜进大将
军。


典略载卓表曰:“臣伏惟天下所以有逆不止者,各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操擅王

命,父子兄弟并据州郡,一书出门,便获千金,京畿诸郡数百万膏腴美田皆属让等,至使怨
气上蒸,妖贼窎起。臣前奉诏讨于扶罗,将士饥乏,不肯渡河,皆言欲诣京师先诛阉竖以除
民害,从台阁求乞资直。臣随慰抚,以至新安。臣闻扬汤止沸,不如灭火去薪,溃痈虽痛,
胜于养肉,及溺呼船,悔之无及。”


㈡张璠汉纪曰:帝以八月庚午为诸黄门所劫,步出谷门,走至河上。诸黄门既投河死。

时帝年十四,陈留王年九岁,兄弟独夜步行欲还宫,闇暝,逐萤火而行,数里,得民家以露
车载送。辛未,公卿以下与卓共迎帝于北芒阪下。


献帝春秋曰:先是童谣曰:“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芒。”卓时适至,屯显阳

苑。闻帝当还,率众迎帝。


典略曰:帝望见卓兵涕泣。群公谓卓曰:“有诏却兵。”卓曰:“公诸人为国大臣,不

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何却兵之有!”遂俱入城。


献帝纪曰:卓与帝语,语不可了。乃更与陈留王语,问祸乱由起;王答,自初至终,无

所遗失。卓大喜,乃有废立意。


英雄记曰:河南中部掾闵贡扶帝及陈留王上至雒舍止。帝独乘一马,陈留王与贡共乘一

马,从雒舍南行。公卿百官奉迎于北芒阪下,故太尉崔烈在前导。卓将步骑数千来迎,烈呵
使避,卓骂烈曰:“昼夜三百里来,何云避,我不能断卿头邪?”前见帝曰:“陛下令常侍
小黄门作乱乃尔,以取祸败,为负不小邪?”又趋陈留王,曰:“我董卓也,从我抱来。”
乃于贡抱中取王。


英雄记曰:一本云王不就卓抱,卓与王并马而行也。



㈢英雄记云:苗,太后之同母兄,先嫁朱氏之子。进部曲将吴匡,素怨苗不与进同心,

又疑其与宦官通谋,乃令军中曰:“杀大将军者,车骑也。”遂引兵与卓弟旻共攻杀苗于朱
爵阙下。


㈣九州春秋曰:卓初入洛阳,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辄

夜遣兵出四城门,明日陈旌鼓而入,宣言云“西兵复入至洛中”。人不觉,谓卓兵不可胜数。


先是,进遣骑都尉太山鲍信所在募兵,适至,信谓绍曰:“卓拥强兵,有异志,今不早

图,将为所制;及其初至疲劳,袭之可禽也。”绍畏卓,不敢发,信遂还乡里。


于是以久不雨,策免司空刘弘而卓代之,俄迁太尉,假节钺虎贲。遂废帝为弘农王。寻

又杀王及何太后。立灵帝少子陈留王,是为献帝。㈠卓迁相国,封郿侯,赞拜不名,剑履上
殿,又封卓母为池阳君,置家令、丞。卓既率精兵来,适值帝室大乱,得专废立,据有武库
甲兵,国家珍宝,威震天下。卓性残忍不仁,遂以严刑胁众,睚眦之隙必报,人不自保。㈡
尝遣军到阳城。时适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
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洛,云攻贼大获,称万岁。入开阳城门,焚烧其头,以妇女与
甲兵为婢妾。至于奸乱宫人公主。其凶逆如此。


㈠献帝纪曰:卓谋废帝,会群臣于朝堂,议曰:“大者天地,次者君臣,所以为治。今

皇帝闇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欲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陈留王,何如?”尚书卢植
曰:“案尚书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过千余,故霍光废之。
今上富于春秋,行未有失,非前事之比也。”卓怒,罢坐,欲诛植,侍中蔡邕劝之,得免。
九月甲戌,卓复大会群臣曰:“太后逼迫永乐太后,令以忧死,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
天子幼质,软弱不君。昔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着在典籍,佥以为善。今太后宜如太甲,
皇帝宜如昌邑。陈留王仁孝,宜即尊皇祚。”


献帝起居注载策曰:“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侧望,

而帝天姿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
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
阙,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圣德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
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声美称,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以承宗庙。
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尚书读册毕,群臣莫有言,尚书丁宫曰:“天祸汉室,丧
乱弘多。昔祭仲废忽立突,春秋大其权。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人,请称万岁。”卓
以太后见废,故公卿以下不布服,会葬,素衣而已。



㈡魏书曰:卓所愿无极,语宾客曰:“我相,贵无上也。”



英雄记曰:卓欲震威,侍御史扰龙宗诣卓白事,不解剑,立挝杀之,京师震动。发何苗

棺,出其尸,枝解节弃于道边。又收苗母舞阳君杀之,弃尸于苑枳落中,不复收敛。


初,卓信任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用其所举韩馥、刘岱、孔伷、(张资)〔张咨

〕、张邈等出宰州郡。而馥等至官,皆合兵将以讨卓。卓闻之,以为毖、琼等通情卖己,皆
斩之。㈠


㈠英雄记曰:毖字仲远,武威人。琼字德瑜,汝南人。



谢承后汉书曰:伍孚字德瑜,少有大节,为郡门下书佐。其本邑长有罪,太守使孚出教,

敕曹下督邮收之。孚不肯受教,伏地仰谏曰:“君虽不君,臣不可不臣,明府奈何令孚受教,
敕外收本邑长乎?更乞授他吏。”太守奇而听之。后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属,稍迁侍中、河
南尹、越骑校尉。董卓作乱,百僚震栗。孚着小铠,于朝服里挟佩刀见卓,欲伺便刺杀之。
语阕辞去,卓送至阁中,孚因出刀刺之。卓多力,退却不中,即收孚。卓曰:“卿欲反邪?”
孚大言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
诛奸贼耳,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遂杀孚。



谢承记孚字及本郡,则与琼同,而致死事乃与孚异也,不知孚为琼之别名,为别有伍孚

也?盖未详之。


河内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河阳津,将以图卓。卓遣疑兵若将于平阴渡者,潜遣锐众从

小平北渡,绕击其后,大破之津北,死者略尽。卓以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初平元年二
月,乃徙天子都长安。焚烧洛阳宫室,悉发掘陵墓,取宝物。㈠卓至西京,为太师,号曰尚
父。乘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时人号曰竿摩车。㈡卓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
中中军校尉典兵;宗族内外并列朝廷。㈢公卿见卓,谒拜车下,卓不为礼。召呼三台尚书以
下自诣卓府启事。㈣筑郿坞,高与长安城埒,积谷为三十年储,㈤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
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横音光。卓豫施帐幔饮,诱降北地反
者数百人,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镬煮之,未死,偃转杯案间,会者皆战
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故太尉张温时为卫尉,素不善
卓,卓心怨之,因天有变,欲以塞咎,使人言温与袁术交关,遂笞杀之。㈥法令苛酷,爱憎
淫刑,更相被诬,冤死者千数。百姓嗷嗷,道路以目。㈦悉椎破铜人、钟虡,及坏五铢钱。
更铸为小钱,大五分,无文章,肉好无轮郭,不磨鑢. 于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
自是后钱货不行。


㈠华峤汉书曰:卓欲迁长安,召公卿以下大议。司徒杨彪曰:“昔盘庚五迁,殷民胥怨,

故作三篇以晓天下之民。(而)〔今〕海内安稳,无故移都,恐百姓惊动,麋沸蚁聚为乱。”
卓曰:“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今徙西京,设令关东豪强敢有动者,以我强兵踧之,
可使诣沧海。”彪曰:“海内动之甚易,安之甚难。又长安宫室坏败,不可卒复。”卓曰:
“武帝时居杜陵南山下,有成瓦□数千处,引凉州材木东下以作宫室,为功不难。”卓意不
得,便作色曰:“公欲沮我计邪?边章、韩约有书来,欲令朝廷必徙都。若大兵(来)〔东
〕下,我不能复相救,公便可与袁氏西行。”彪曰:“西方自彪道径也,顾未知天下何如耳!”
议罢。卓敕司隶校尉宣璠以灾异劾奏,因策免彪。


续汉书曰: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司空荀爽俱诣卓,卓言:“昔高祖都关中,十一世后

中兴,更都洛阳。从光武至今复十一世,案石苞室谶,宜复还都长安。”坐中皆惊愕,无敢
应者。彪曰:“迁都改制,天下大事,皆当因民之心,随时之宜。昔盘庚五迁,殷民胥怨,
故作三篇以晓之。往者王莽篡逆,变乱五常,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残害百姓,民人流
亡,百无一在。光武受命,更都洛邑,此其宜也。今方建立圣主,光隆汉祚,而无故捐宫庙,
弃园陵,恐百姓惊愕,不解此意,必麋沸蚁聚以致扰乱。石苞室谶,妖邪之书,岂可信用?”
卓作色曰:“杨公欲沮国家计邪?关东方乱,所在贼起。崤函险固,国之重防。又陇右取材,
功夫不难。杜陵南山下有孝武故陶处,作砖瓦,一朝可办。宫室官府,盖何足言!百姓小民,
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岂得自在。”百寮恐怖失色。琬谓卓曰:“此大事。
杨公之语,得无重思!”卓罢坐,即日令司隶奏彪及琬,皆免官。大驾即西。卓部兵烧洛阳
城外面百里。又自将兵烧南北宫及宗庙、府库、民家,城内扫地殄尽。又收诸富室,以罪恶
没入其财物;无辜而死者,不可胜计。


献帝纪曰:卓获山东兵,以猪膏涂布十余匹,用缠其身,然后烧之,先从足起。获袁绍

豫州从事李延,煮杀之。卓所爱胡,恃宠放纵,为司隶校尉赵谦所杀。卓大怒曰:“我爱狗,
尚不欲令人呵之,而况人乎!”乃召司隶都官挝杀之。


㈡魏书曰:言其逼天子也。



献帝纪曰;卓既为太师,复欲称尚父,以问蔡邕。邕曰:“昔武王受命,太公为师,辅

佐周室,以伐无道,是以天下尊之,称为尚父。今公之功德诚为巍巍,宜须关东悉定,车驾
东还,然后议之。”乃止。京师地震,卓又问邕。邕对曰:“地动阴盛,大臣踰制之所致也。
公乘青盖车,远近以为非宜。”卓从之,更乘金华皂盖车也。


㈢英雄记曰:卓侍妾怀抱中子,皆封侯,弄以金紫。孙女名白,时尚未笄,封为渭阳君。

于郿城东起坛,从广二丈余,高五六尺,使白乘轩金华青盖车,都尉、中郎将、刺史千石在
郿者,各令乘轩簪笔,为白导从,之坛上,使兄子璜为使者授印绶。


㈣山阳公载记曰:初卓为前将军,皇甫嵩为左将军,俱征韩遂,各不相下。后卓征为少

府并州牧,兵当属嵩,卓大怒。及为太师,嵩为御史中丞,拜于车下。卓问嵩:“义真服未
乎?”嵩曰:“安知明公乃至于是!”卓曰:“鸿鹄固有远志,但燕雀自不知耳。”嵩曰:
“昔与明公俱为鸿鹄,不意今日变为凤皇耳。”卓笑曰:“卿早服,今日可不拜也。”


张璠汉纪曰:卓抵其手谓皇甫嵩曰:“义真怖未乎?”嵩对曰:“明公以德辅朝廷,大

庆方至,何怖之有?若淫刑以逞,将天下皆惧,岂独嵩乎?”卓默然,遂与嵩和解。


㈤英雄记曰:郿去长安二百六十里。



㈥傅子曰:灵帝时牓门卖官,于是太尉段颎、司徒崔烈、太尉樊陵、司空张温之徒,皆

入钱上千万下五百万以买三公。颎数征伐有大功,烈有北州重名,温有杰才,陵能偶时,皆
一时显士,犹以货取位,而况于刘嚣、唐珍、张颢之党乎!


风俗通曰:司隶刘嚣,以党诸常侍,致位公辅。



续汉书曰:唐珍,中常侍唐衡弟。张颢,中常侍张奉弟。



㈦魏书曰:卓使司隶校尉刘嚣籍吏民有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有

应此者皆身诛,财物没官。于是爱憎互起,民多冤死。


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卓将吕布共谋诛卓。是时,天子有疾新愈,大

会未央殿。布使同郡骑都尉李肃等,将亲兵十余人,伪着卫士服守掖门。布怀诏书。卓至,
肃等格卓。卓惊呼布所在。布曰“有诏”,遂杀卓,夷三族。主簿田景前趋卓尸,布又杀之
;凡所杀三人,余莫敢动。㈠长安士庶咸相庆贺,诸阿附卓者皆下狱死。㈡


㈠英雄记曰:时有谣言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犹不生。”又作董逃之歌。又

有道士书布为“吕”字以示卓,卓不知其为吕布也。卓当入会,陈列步骑,自营至宫,朝服
导引行其中。马踬不前,卓心怪欲止,布劝使行,乃衷甲而入。卓既死,当时日月清净,微
风不起。旻、璜等及宗族老弱悉在郿,皆还,为其群下所斫射。卓母年九十,走至坞门曰
“乞脱我死”,即斩首。袁氏门生故吏,改殡诸袁死于郿者,敛聚董氏尸于其侧而焚之。暴
卓尸于市。卓素肥,膏流浸地,草为之丹。守尸吏暝以为大炷,置卓脐中以为灯,光明达旦,
如是积日。后卓故部曲收所烧者灰,并以一棺棺之,葬于郿. 卓坞中金有二三万斤,银八九
万斤,珠玉锦绮奇玩杂物皆山崇阜积,不可知数。


㈡谢承后汉书曰:蔡邕在王允坐,闻卓死,有叹惜之音。允责邕曰:“卓,国之大贼,

杀主残臣,天地所不佑,人神所同疾。君为王臣,世受汉恩,国主危难,曾不倒戈,卓受天
诛,而更嗟痛乎?”便使收付廷尉。邕谢允曰:“虽以不忠,犹识大义,古今安危,耳所厌
闻,口所常玩,岂当背国而向卓也?狂瞽之词,谬出患入,愿黥首为刑以继汉史。”公卿惜
邕才,咸共谏允。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戎马
在郊,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后令吾徒并受谤议。”遂杀邕。


臣松之以为蔡邕虽为卓所亲任,情必不党。宁不知卓之奸凶,为天下所毒,闻其死亡,

理无叹惜。纵复令然,不应反言于王允之坐。斯殆谢承之妄记也。史迁纪传,博有奇功于世,
而云王允谓孝武应早杀迁,此非识者之言。但迁为不隐孝武之失,直书其事耳,何谤之有乎?
王允之忠正,可谓内省不疚者矣,既无惧于谤,且欲杀邕,当论邕应死与不,岂可虑其谤己
而枉戮善人哉!此皆诬罔不通之甚者。


张璠汉纪曰:初,蔡邕以言事见徙,名闻天下,义动志士。及还,内宠恶之。邕恐,乃

亡命海滨,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年。卓为太尉,辟为掾,以高第为侍御史治书,三日中遂
至尚书。后迁巴东太守,卓上留拜侍中,至长安为左中郎将。卓重其才,厚遇之。每有朝廷
事,常令邕具草。及允将杀邕,时名士多为之言,允悔欲止,而邕已死。


初,卓女婿中郎将牛辅典兵别屯陕,分遣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略陈留、颍川诸县。卓

死,吕布使李肃至陕,欲以诏命诛辅。辅等逆与肃战,肃败走弘农,布诛肃。㈠其后辅营兵
有夜叛出者,营中惊,辅以为皆叛,乃取金宝,独与素所厚(友)〔攴〕胡赤儿等五六人相
随,踰城北渡河,赤儿等利其金宝,斩首送长安。


㈠魏书曰:辅恇怯失守,不能自安。常把辟兵符,以鈇锧致其旁,欲以自强。见客,先

使相者相之,知有反气与不,又筮知吉凶,然后乃见之。中郎将董越来就辅,辅使筮之,得
兑下离上,筮者曰:“火胜金,外谋内之卦也。”实时杀越。


献帝纪云:筮人常为越所鞭,故因此以报之。



比傕等还,辅已败,众无所依,欲各散归。既无赦书,而闻长安中欲尽诛凉州人,忧恐

不知所为。用贾诩策,遂将其众而西,所在收兵,比至长安,众十余万,㈠与卓故部曲樊稠、
李蒙、王方等合围长安城。十日城陷,与布战城中,布败走。傕等放兵略长安老少,杀之悉
尽,死者狼籍。诛杀卓者,尸王允于市。㈡葬卓于郿,大风暴雨震卓墓,水流入藏,漂其棺
椁。傕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汜为后将军、美阳侯。稠为右将军、万年
侯。傕、汜、稠擅朝政。㈢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屯弘农。


㈠九州春秋曰:傕等在陕,皆恐怖,急拥兵自守。胡文才、杨整修皆凉州大人,而司徒

王允素所不善也。及李傕之叛,允乃呼文才、整修使东解释之,不假借以温颜,谓曰:“关
东鼠子欲何为邪?卿往呼之。”于是二人往,实召兵而还。


㈡张璠汉纪曰:布兵败,驻马青琐门外,谓允曰:“公可以去。”允曰:“安国家,吾

之上愿也,若不获,则奉身以死。朝廷幼主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为也。努力谢关东诸
公,以国家为念。”傕、汜入长安城,屯南宫掖门,杀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
烈、越骑校尉王颀。吏民死者不可胜数。司徒王允挟天子上宣平城门避兵,傕等于城门下拜,
伏地叩头。帝谓傕等曰:“卿无作威福,而乃放兵纵横,欲何为乎?”傕等曰:“董卓忠于
陛下,而无故为吕布所杀。臣等为卓报仇,弗敢为逆也。请事竟,诣廷尉受罪。”允穷逼出
见傕,傕诛允及妻子宗族十余人。长安城中男女大小莫不流涕。允字子师,太原祁人也。少
有大节,郭泰见而奇之,曰:“王生一日千里,王佐之才也。”泰虽先达,遂与定交。三公
并辟,历豫州刺史,辟荀爽、孔融为从事,迁河南尹、尚书令。及为司徒,其所以扶持王室,
甚得大臣之节,自天子以下,皆倚赖焉。卓亦推信之,委以朝廷。


华峤曰:夫士以正立,以谋济,以义成,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分其权,伺其间而弊其罪。

当此之时,天下之难解矣,本之皆主于忠义也,故推卓不为失正,分权不为不义,伺间不为
狙诈,是以谋济义成,而归于正也。


㈢英雄记曰:傕,北地人。汜,张掖人,一名多。



是岁,韩遂、马腾等降,率众诣长安。以遂为镇西将军,遣还凉州,腾征西将军,屯郿

. 侍中马宇与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等谋,欲使腾袭长安,己为内应,以诛傕等。腾
引兵至长平观,宇等谋泄,出奔槐里。稠击腾,腾败走,还凉州;又攻槐里,宇等皆死。时
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㈠


㈠献帝纪曰:是时新迁都,宫人多亡衣服,帝欲发御府缯以与之,李傕弗欲,曰:“宫

中有衣,胡为复作邪?”诏卖厩马百余匹,御府大司农出杂缯二万匹,与所卖厩马直,赐公
卿以下及贫民不能自存者。李傕曰“我邸阁储偫少”,乃悉载置其营。贾诩曰“此上意,不
可拒”,傕不从之。


诸将争权,遂杀稠,并其众。㈠汜与傕转相疑,战斗长安中。㈡傕质天子于营,烧宫殿

城门,略官寺,尽收乘舆服御物置其家。㈢傕使公卿诣汜请和,汜皆执之。㈣相攻击连月,
死者万数。㈤


㈠九州春秋曰:马腾、韩遂之败,樊稠追至陈仓。遂语稠曰:“天地反复,未可知也。

本所争者非私怨,王家事耳。与足下州里人,今虽小违,要当大同,欲相与善语以别。邂逅
万一不如意,后可复相见乎!”俱却骑前接马,交臂相加,共语良久而别。傕兄子利随稠,
利还告傕,韩、樊交马语,不知所道,意爱甚密。傕以是疑稠与韩遂私和而有异意。稠欲将
兵东出关,从傕索益兵。因请稠会议,便于坐杀稠。


㈡典略曰:傕数设酒请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惧傕与汜婢妾而夺己爱,思有以离间之。

会傕送馈,妻乃以豉为药,汜将食,妻曰:“食从外来,倘或有故!”遂摘药示之,曰:
“一栖不二雄,我固疑将军之信李公也。”他日傕复请汜,大醉。汜疑傕药之,绞粪汁饮之
乃解。于是遂生嫌隙,而治兵相攻。


㈢献帝起居注曰:初,汜谋迎天子幸其营,夜有亡告傕者,傕使兄子暹将数千兵围宫,

以车三乘迎天子。杨彪曰:“自古帝王无在人臣家者。举事当合天下心,诸君作此,非是也。”
暹曰:“将军计定矣。”于是天子一乘,贵人伏氏一乘,贾诩、左灵一乘,其余皆步从。是
日,傕复移乘舆幸北坞,使校尉监坞门,内外隔绝。诸侍臣皆有饥色,时盛暑热,人尽寒心。
帝求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曰:“朝餔上饭,何用米为?”乃与腐牛骨,皆臭不可
食。帝大怒,欲诘责之。侍中杨琦上封事曰:“傕,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今又自知所犯悖
逆,常有怏怏之色,欲辅车驾幸黄白城以纾其愤。臣愿陛下忍之,未可显其罪也。”帝纳之。
初,傕屯黄白城,故谋欲徙之。傕以司徒赵温不与己同,乃内温坞中。温闻傕欲移乘舆,与
傕书曰:“公前托为董公报绚,然实屠陷王城,杀戮大臣,天下不可家见而户释也。今争睚
眦之隙,以成千钧之绚,民在涂炭,各不聊生,曾不改寤,遂成祸乱。朝廷仍下明诏,欲令
和解,诏命不行,恩泽日损,而复欲辅乘舆于黄白城,此诚老夫所不解也。于易,一过为过,
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不如早共和解,引兵还屯,上安万乘,下全生民,岂不幸
甚!”傕大怒,欲遣人害温。其从弟应,温故掾也,谏之数日乃止。帝闻温与傕书,问侍中
常洽曰:“傕弗知臧否,温言太切,可为寒心。”对曰:“李应已解之矣。”帝乃悦。


㈣华峤汉书曰:汜飨公卿,议欲攻傕。杨彪曰:“群臣共斗,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

此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中郎将杨密及左右多谏,汜乃归之。


㈤献帝起居注曰:傕性喜鬼怪左道之术,常有道人及女巫歌讴击鼓下神,祠祭六丁,符

劾厌胜之具,无所不为。又于朝廷省门外,为董卓作神坐,数以牛羊祠之,讫,过省阁问起
居,求入见。傕带三刀,手复与鞭合持一刃。侍中、侍郎见傕带仗,皆惶恐,亦带剑持刀,
先入在帝侧。傕对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为帝说郭汜无状,帝亦随其意答应
之。傕喜,出言“明陛下真贤圣主”,意遂自信,自谓良得天子欢心也。虽然,犹不欲令近
臣带剑在帝边,谓人言“此曹子将欲图我邪?而皆持刀也”。侍中李祯,傕州里,素与傕通,
语傕“所以持刀者,军中不可不尔,此国家故事”。傕意乃解。天子以谒者仆射皇甫郦凉州
旧姓,有专对之才,遣令和傕、汜。郦先诣汜,汜受诏命。诣傕,傕不肯,曰:“我有〔讨
〕吕布之功,辅政四年,三辅清静,天下所知也。郭多,盗马虏耳,何敢乃欲与吾等邪?必
欲诛之。君为凉州人,观吾方略士众,足办多不?多又劫质公卿,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利郭
多,李傕有胆自知之。”郦答曰:“昔有穷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难,以至于毙。近董公之
强,明将军目所见,内有王公以为内主,外有董旻、承、璜以为鲠毒,吕布受恩而反图之,
斯须之间,头县竿端,此有勇而无谋也。今将军身为上将,把钺仗节,子孙握权,宗族荷宠,
国家好爵而皆据之。今郭多劫质公卿,将军胁至尊,谁为轻重邪?张济与郭多、杨定有谋,
又为冠带所附。杨奉,白波帅耳,犹知将军所为非是,将军虽拜宠之,犹不肯尽力也。”傕
不纳郦言,而呵之令出。郦出,诣省门,白傕不肯从诏,辞语不顺。侍中胡邈为傕所幸,呼
传诏者令饰其辞。又谓郦曰:“李将军于卿不薄,又皇甫公为太尉,李将军力也。”郦答曰
:“胡敬才,卿为国家常伯,辅弼之臣也,语言如此,宁可用邪?”邈曰:“念卿失李将军
意,恐不易耳!我与卿何事者?”郦言:“我累世受恩,身又常在帏幄,君辱臣死,当坐国
家,为李傕所杀,则天命也。”天子闻郦答语切,恐傕闻之,便敕遣郦。郦裁出营门,傕遣
虎贲王昌呼之。昌知郦忠直,纵令去,还答傕,言追之不及。天子使左中郎将李固持节拜傕
为大司马,在三公之右。傕自以为得鬼神之力,乃厚赐诸巫。


傕将杨奉与傕军吏宋果等谋杀傕,事泄,遂将兵叛傕。傕众叛,稍衰弱。张济自陕和解

之,天子乃得出,至新丰、霸陵间。㈠郭汜复欲胁天子还都郿. 天子奔奉营,奉击汜破之。
汜走南山,奉及将军董承以天子还洛阳。傕、汜悔遣天子,复相与和,追及天子于弘农之曹
阳。奉急招河东故白波帅韩暹、胡才、李乐等合,与傕、汜大战。奉兵败,傕等纵兵杀公卿
百官,略宫人入弘农。㈡天子走陕,北渡河,失辎重,步行,唯皇后贵人从,至大阳,止人
家屋中。㈢奉、暹等遂以天子都安邑,御乘牛车。太尉杨彪、太仆韩融近臣从者十余人。以
暹为征东、才为征西、乐征北将军,并与奉、承持政。遣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还所
略宫人公卿百官,及乘舆车马数乘。是时蝗虫起,岁旱无谷,从官食枣菜。㈣诸将不能相率,
上下乱,粮食尽。奉、暹、承乃以天子还洛阳。出箕关,下轵道,张杨以食迎道路,拜大司
马。语在杨传。天子入洛阳,宫室烧尽,街陌荒芜,百官披荆棘,依丘墙间。州郡各拥兵自
卫,莫有至者。饥穷稍甚,尚书郎以下,自出樵采,或饥死墙壁间。


㈠献帝起居注曰:初,天子出到宣平门,当度桥,汜兵数百人遮桥问“是天子邪”?车

不得前。傕兵数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舆车左右,侍中刘艾大呼云:“是天子也。”使侍中杨琦
高举车帷。帝言诸兵:“汝不却,何敢迫近至尊邪?”汜等兵乃却。既度桥,士众咸呼万岁。


㈡献帝纪曰:时尚书令士孙瑞为乱兵所害。



三辅决录注曰:瑞字君荣,扶风人,世为学门。瑞少传家业,博达无所不通,仕历显位。

卓既诛,迁大司农,为国三老。每三公缺,瑞常在选中。太尉周忠、皇甫嵩,司徒淳于嘉、
赵温,司空杨彪、张喜等为公,皆辞拜让瑞。天子都许,追论瑞功,封子萌澹津亭侯。萌字
文始,亦有才学,与王粲善。临当就国,粲作诗以赠萌,萌有答,在粲集中。


㈢献帝纪曰:初,议者欲令天子浮河东下,太尉杨彪曰:“臣弘农人,从此已东,有三

十六滩,非万乘所当从也。”刘艾曰:“臣前为陕令,知其危险,有师犹有倾覆,况今无师,
太尉谋是也。”乃止。及当北渡,使李乐具船。天子步行趋河岸,岸高不得下,董承等谋欲
以马羁相续以系帝腰。时中宫仆伏德扶中宫,一手持十匹绢,乃取德绢连续为辇。行军校尉
尚弘多力,令弘居前负帝,乃得下登船。其余不得渡者甚众,复遣船收诸不得渡者,皆争攀
船,船上人以刃栎断其指,舟中之指可掬。


㈣魏书曰:乘舆时居棘篱中,门户无关闭。天子与群臣会,兵士伏篱上观,互相镇压以

为笑。诸将专权,或擅笞杀尚书。司隶校尉出入,民兵抵掷之。诸将或遣婢诣省合,或自赍
酒啖,过天子饮,侍中不通,喧呼骂詈,遂不能止。又竞表拜诸营壁民为部曲,求其礼遗。
医师、走卒,皆为校尉,御史刻印不供,乃以锥画,示有文字,或不时得也。


太祖乃迎天子都许。暹、奉不能奉王法,各出奔,寇徐、扬间,为刘备所杀。㈠董承从

太祖岁余,诛。建安二年,遣谒者仆射裴茂率关西诸将诛傕,夷三族。㈡汜为其将五习所袭,
死于郿. 济饥饿,至南阳寇略,为穰人所杀,从子绣摄其众。才、乐留河东,才为怨家所杀,
乐病死。遂、腾自还凉州,更相寇,后腾入为卫尉,子超领其部曲。十六年,超与关中诸将
及遂等反,太祖征破之。语在武纪。遂奔金城,为其将所杀。超据汉阳,腾坐夷三族。赵衢
等举义兵讨超,超走汉中从张鲁,后奔刘备,死于蜀。


㈠英雄记曰:备诱奉与相见,因于坐上执之。暹失奉势孤,时欲走还并州,为杼秋屯帅

张宣所邀杀。


㈡典略曰:傕头至,有诏高县。



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也。高祖父安,为汉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势倾

天下。㈠绍有姿貌威容,能折节下士,士多附之,太祖少与交焉。以大将军掾为侍御史,㈡
稍迁中军校尉,至司隶。


㈠华峤汉书曰:安字邵公,好学有威重。明帝时为楚郡太守,治楚王狱,所申理者四百

余家,皆蒙全济,安遂为名臣。章帝时至司徒,生蜀郡太守京。京弟敞为司空。京子汤,太
尉。汤四子:长子平,平弟成,左中郎将,并早卒;成弟逢,逢弟隗,皆为公。


魏书曰:自安以下,皆博爱容众,无所拣择;宾客入其门,无贤愚皆得所欲,为天下所

归。绍即逢之庶子,术异母兄也,出后成为子。


英雄记曰:成字文开,壮健有部分,贵戚权豪自大将军梁冀以下皆与结好,言无不从。

故京师为作谚曰:“事不谐,问文开。”


㈡英雄记曰:绍生而父死,二公爱之。幼使为郎,弱冠除濮阳长,有清名。遭母丧,服

竟,又追行父服,凡在頉庐六年。礼毕,隐居洛阳,不妄通宾客,非海内知名,不得相见。
又好游侠,与张孟卓、何伯求、吴子卿、许子远、伍德瑜等皆为奔走之友。不应辟命。中常
侍赵忠谓诸黄门曰:“袁本初坐作声价,不应呼召而养死士,不知此儿欲何所为乎?”绍叔
父隗闻之,责数绍曰:“汝且破我家!”绍于是乃起应大将军之命。


臣松之案:魏书云“绍,逢之庶子,出后伯父成”。如此记所言,则似实成所生。夫人

追服所生,礼无其文,况于所后而可以行之!二书未详孰是。


灵帝崩,太后兄大将军何进与绍谋诛诸阉官,㈠太后不从。乃召董卓,欲以胁太后。常

侍、黄门闻之,皆诣进谢,唯所错置。时绍劝进便可于此决之,至于再三,而进不许。令绍
使洛阳方略武吏检司诸宦者。又令绍弟虎贲中郎将术选温厚虎贲二百人,当入禁中,代持兵
黄门陛守门户。中常侍段珪等矫太后命,召进入议,遂杀之,宫中乱。㈡术将虎贲烧南宫嘉
德殿青琐门,欲以迫出珪等。珪等不出,劫帝及帝弟陈留王走小平津。绍既斩宦者所署司隶
校尉许相,遂勒兵捕诸阉人,无少长皆杀之。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至自发露形体而后得免。
宦者或有行善自守而犹见及。其滥如此。死者二千余人。急追珪等,珪等悉赴河死。帝得还
宫。


㈠续汉书曰:绍使客张津说进曰:“黄门、常侍秉权日久,又永乐太后与诸常侍专通财

利,将军宜整顿天下,为海内除患。”进以为然,遂与绍结谋。


㈡九州春秋曰:初绍说进曰:“黄门、常侍累世太盛,威服海内,前窦武欲诛之而反为

所害,但坐言语漏泄,以五营士为兵故耳。五营士生长京师,服畏中人,而窦氏反用其锋,
遂果叛走归黄门,是以自取破灭。今将军以元舅之尊,二府并领劲兵,其部曲将吏,皆英雄
名士,乐尽死力,事在掌握,天赞其时也。今为天下诛除贪秽,功勋显著,垂名后世,虽周
之申伯,何足道哉?今大行在前殿,将军以诏书领兵卫守,可勿入宫。”进纳其言,后更狐
疑。绍惧进之改变,胁进曰:“今交构已成,形势已露,将军何为不早决之?事留变生,后
机祸至。”进不从,遂败。


董卓呼绍,议欲废帝,立陈留王。是时绍叔父隗为太傅,绍伪许之,曰:“此大事,出

当与太傅议。”卓曰:“刘氏种不足复遗。”绍不应,横刀长揖而去。㈠绍既出,遂亡奔冀
州。


侍中周毖、城门校尉伍琼、议郎何颙等,皆名士也,卓信之,而阴为绍,乃说卓曰:

“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绍不达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今购之急,势必为变。
袁氏树恩四世,门世故吏篃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
不如赦之,拜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卓以为然,乃拜绍勃海太守,封邟乡侯。


㈠献帝春秋曰:卓欲废帝,谓绍曰:“皇帝冲闇,非万乘之主。陈留王犹胜,今欲立之。

人有少智,大或痴,亦知复何如,为当且尔;卿不见灵帝乎?念此令人愤毒!”绍曰:“汉
君天下四百许年,恩泽深渥,兆民戴之来久。今帝虽幼冲,未有不善宣闻天下,公欲废适
立庶,恐众不从公议也。”卓谓绍曰:“竖子!天下事岂不决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尔
谓董卓刀为不利乎!”绍曰:“天下健者,岂唯董公?”引佩刀横揖而出。


臣松之以为绍于时与卓未构嫌隙,故卓与之谘谋。若但以言议不同,便骂为竖子,而有

推刃之心,及绍复答,屈强为甚,卓又安能容忍而不加害乎?且如绍此言,进非亮正,退违
诡逊,而显其竞爽之旨,以触哮阚之锋,有志功业者,理岂然哉!此语,妄之甚矣。


绍遂以勃海起兵,将以诛卓。语在武纪。绍自号车骑将军,主盟,与冀州牧韩馥立幽州

牧刘虞为帝,遣使奉章诣虞,虞不敢受。后馥军安平,为公孙瓒所败。瓒遂引兵入冀州,以
讨卓为名,内欲袭馥。馥怀不自安。㈠会卓西入关,绍还军延津,因馥惶遽,使陈留高干、
颍川荀谌等说馥曰:“公孙瓒乘胜来向南,而诸郡应之,袁车骑引军东向,此其意不可知,
窃为将军危之。”馥曰:“为之奈何?”谌曰:“公孙提燕、代之卒,其锋不可当。袁氏一
时之杰,必不为将军下。夫冀州,天下之重资也,若两雄并力,兵交于城下,危亡可立而待
也。夫袁氏,将军之旧,且同盟也,当今为将军计,莫若举冀州以让袁氏。袁氏得冀州,则
瓒不能与之争,必厚德将军。冀州入于亲交,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泰山也。愿将军
勿疑!”馥素恇怯,因然其计。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谏馥曰:“冀州虽鄙,带
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
奈何乃欲以州与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
独何病焉!”从事赵浮、程奂请以兵拒之,馥又不听。乃让绍,㈡绍遂领冀州牧。


㈠英雄记曰:逢纪说绍曰:“将军举大事而仰人资给,不据一州,无以自全。”绍答云

:“冀州兵强,吾士饥乏,设不能办,无所容立。”纪曰:“可与公孙瓒相闻,导使来南,
击取冀州。公孙必至而馥惧矣,因使说利害,为陈祸福,馥必逊让。于此之际,可据其位。”
绍从其言而瓒果来。


㈡九州春秋曰:馥遣都督从事赵浮、程奂将强弩万张屯河阳。浮等闻馥欲以冀州与绍,

自孟津驰东下。时绍尚在朝歌清水口,浮等从后来,船数百艘,众万余人,整兵鼓夜过绍营,
绍甚恶之。浮等到,谓馥曰:“袁本初军无斗粮,各己离散,虽有张杨、于扶罗新附,未肯
为用,不足敌也。小从事等请自以见兵拒之,旬日之间,必土崩瓦解;明将军但当开合高枕,
何忧何惧!”馥不从,乃避位,出居赵忠故舍。遣子赍冀州印绶于黎阳与绍。


从事沮授沮音葅. 说绍曰:“将军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

单骑出奔,则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则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
重天下。虽黄巾猾乱,黑山跋扈,举军东向,则青州可定;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众北
首,则公孙必丧;震胁戎狄,则匈奴必从。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
之众,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
年,此功不难。”绍喜曰:“此吾心也。”即表授为监军、奋威将军。㈠卓遣执金吾胡母班、
将作大匠吴修赍诏书喻绍,绍使河内太守王匡杀之。㈡卓闻绍得关东、乃悉诛绍宗族太傅隗
等。当是时,豪侠多附绍,皆思为之报,州郡窎起,莫不假其名。馥怀惧,从绍索去,往依
张邈。㈢后绍遣使诣邈,有所计议,与邈耳语。馥在坐上,谓见图构,无何起至溷自杀。㈣


㈠献帝纪曰:沮授,广平人,少有大志,多权略。仕州别驾,举茂才,历二县令,又为

韩馥别驾,表拜骑都尉。袁绍得冀州,又辟焉。


英雄记曰:是时年号初平,绍字本初,自以为年与字合,必能克平祸乱。



㈡汉末名士录曰:班字季皮,太山人,少与山阳度尚、东平张邈等八人并轻财赴义,振

济人士,世谓之八厨。


谢承后汉书曰:班,王匡之妹夫,董卓使班奉诏到河内,解释义兵。匡受袁绍旨。收班

系狱,欲杀之以徇军。班与匡书云:“自古以来,未有下土诸侯举兵向京师者。刘向传曰‘
掷鼠忌器’,器犹忌之,况卓今处宫阙之内,以天子为藩屏,幼主在宫,如何可讨?仆与太
傅马公、太仆赵岐、少府阴修俱受诏命。关东诸郡,虽实嫉卓,犹以衔奉王命,不敢玷辱。
而足下独囚仆于狱,欲以衅鼓,此悖暴无道之甚者也。仆与董卓有何亲戚,义岂同恶?而足
下张虎狼之口,吐长慐之毒,恚卓迁怒,何甚酷哉!死,人之所难,然耻为狂夫所害。若亡
者有灵,当诉足下于皇天。夫婚姻者祸福之机,今日着矣。曩为一体,今为血绚。亡人子二
人,则君之甥,身没之后,慎勿令临仆尸骸也。”匡得书,抱班二子而泣。班遂死于狱。班
尝见太山府君及河伯,事在搜神记,语多不载。


㈢英雄记曰:绍以河内朱汉为都官从事。汉先时为馥所不礼,内怀怨恨,且欲邀迎绍意,

擅发城郭兵围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楼,收得馥大儿,槌折两脚。绍亦立收汉,杀之。
馥犹忧怖,故报绍索去。


㈣英雄记曰:公孙瓒击青州黄巾贼,大破之,还屯广宗,改易守令,冀州长吏无不望风

响应,开门受之。绍自往征瓒,合战于界桥南二十里。瓒步兵三万余人为方陈,骑为两翼,
左右各五千余匹,白马义从为中坚,亦分作两校,左射右,右射左,旌旗铠甲,光照天地。
绍令麴义以八百兵为先登,强弩千张夹承之,绍自以步兵数万结陈于后。义久在凉州,晓习
羌斗,兵皆骁锐。瓒见其兵少,便放骑欲陵蹈之。义兵皆伏楯下不动,未至数十步,乃同时
俱起,扬尘大叫,直前冲突,强弩雷发,所中必倒,临陈斩瓒所署冀州刺史严纲甲首千余级。
瓒军败绩,步骑奔走,不复还营。义追至界桥;瓒殿兵还战桥上,义复破之,遂到瓒营,拔
其牙门,营中余众皆复散走。绍在后,未到桥十数里,下马发鞍,见瓒已破,不为设备,惟
帐下强弩数十张,大戟士百余人自随。瓒部迸骑二千余匹卒至,便围绍数重,弓矢雨下。别
驾从事田丰扶绍欲却入空垣,绍以兜鍪扑地曰:“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入墙间,岂可得活乎?”
强弩乃乱发,多所杀伤。瓒骑不知是绍,亦稍引却;会麴义来迎,乃散去。瓒每与虏战,常
乘白马,追不虚发,数获戎捷,虏相告云“当避白马”。因虏所忌,简其白马数千匹,选骑
射之士,号为白马义从;一曰胡夷健者常乘白马,瓒有健骑数千,多乘白马,故以号焉,绍
既破瓒,引军南到薄落津,方与宾客诸将共会,闻魏郡兵反,与黑山贼于毒共覆邺城,遂杀
太守栗成。贼十余部,众数万人,聚会邺中。坐上诸客有家在邺者,皆忧怖失色,或起啼泣,
绍容貌不变,自若也。贼陶升者,故内黄小吏也,有善心,独将部众踰西城入,闭守州门,
不内他贼,以车载绍家及诸衣冠在州内者,身自扞卫,送到斥丘乃还。绍到,遂屯斥丘,以
陶升为建义中郎将。乃引军入朝歌鹿场山苍岩谷讨于毒,围攻五日,破之,斩毒及长安所署
冀州牧壶寿。遂寻山北行,薄击诸贼(左发丈八)〔左髭丈八〕等,皆斩之。又击刘石、青
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皆屠其屯壁,奔走得脱,斩首数万级。绍
复还屯邺。初平四年,天子使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和解关东。岐别诣河北,绍出迎于百里
上,拜奉帝命。岐住绍营,移书告瓒。瓒遣使具与绍书曰:“赵太仆以周召之德,衔命来征,
宣扬朝恩,示以和睦,旷若开云见日,何喜如之?昔贾复、寇恂亦争士卒,欲相危害,遇光
武之宽,亲俱陛见,同舆共出,时人以为荣。自省边鄙,得与将军共同此福,此诚将军之眷,
而瓒之幸也。”麴义后恃功而骄恣,绍乃杀之。


初,天子之立非绍意,及在河东,绍遣颍川郭图使焉。图还说绍迎天子都邺,绍不从。

㈠会太祖迎天子都许,收河南地,关中皆附。绍悔,欲令太祖徙天子都鄄城以自密近,太祖
拒之。天子以绍为太尉,转为大将军,封邺侯,㈡绍让侯不受。顷之。击破瓒于易京,并其
众。㈢出长子谭为青州,沮授谏绍:“必为祸始。”绍不听,曰:“孤欲令诸儿各据一州也。”
㈣又以中子熙为幽州,甥高干为并州。众数十万,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荀谌、许攸
为谋主,颜良、文丑为将率,简精卒十万,骑万匹,将攻许。㈤


㈠献帝传曰:沮授说绍云:“将军累叶辅弼,世济忠义。今朝廷播越,宗庙毁坏,观诸

州郡外托义兵,内图相灭,未有存主恤民者。且今州城粗定,宜迎大驾,安宫邺都,挟天子
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绍悦,将从之。郭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
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今英雄据有州郡,众动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
若迎天子以自近,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
廷,至义也,又于时宜大计也,若不早图,必有先人者也。夫权不失机,功在速捷,将军其
图之!”绍弗能用。案此书称(郭图)〔沮授〕之计,则与本传违也。


㈡献帝春秋曰:绍耻班在太祖下,怒曰:“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背恩,挟

天子以令我乎!”太祖闻,而以大将军让于绍。


㈢典略曰:自此绍贡御希慢,私使主薄耿苞密白曰:“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

绍以苞密白事示军府将吏。议者咸以苞为妖妄宜诛,绍乃杀苞以自解。九州春秋曰:绍延征
北海郑玄而不礼,赵融闻之曰:“贤人者,君子之望也。不礼贤,是失君子之望也。夫有为
之君,不敢失万民之欢心,况于君子乎?失君子之望,难乎以有为矣。”


英雄记载太祖作董卓歌,辞云:“德行不亏缺,变故自难常。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

郭景图命尽于园桑。”如此之文,则玄无病而卒。余书不见,故载录之。


㈣九州春秋载授谏辞曰:“世称一兔走衢,万人逐之,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

且年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义。”绍曰:
“孤欲令四儿各据一州,以观其能。”授出曰:“祸其始此乎!”谭始至青州,为都督,未
为刺史,后太祖拜为刺史。其土自河而西,盖不过平原而已。遂北排田楷,东攻孔融,曜兵
海隅,是时百姓无主,欣戴之矣。然信用群小,好受近言,肆志奢淫,不知稼穑之艰难。华
彦、孔顺皆奸佞小人也,信以为腹心;王修等备官而已。然能接待宾客,慕名敬士。使妇弟
领兵在内,至令草窃,巿井而外,虏掠田野;别使两将募兵下县,有赂者见免,无者见取,
贫弱者多,乃至于窜伏丘野之中,放兵捕索,如猎鸟兽。邑有万户者,着籍不盈数百,收赋
纳税,参分不入一。招命贤士,不就;不趋赴军期,安居族党,亦不能罪也。


㈤世语曰:绍步卒五万,骑八千。



孙盛评曰:案魏武谓崔琰曰“昨案贵州户籍,可得三十万众”。由此推之,但冀州胜兵

已如此,况兼幽、并及青州乎?绍之大举,必悉师而起,十万近之矣。


献帝传曰:绍将南师,沮授、田丰谏曰:“师出历年,百姓疲弊,仓庾无积,赋役方殷,

此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
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三年
之中,事可坐定也。”审配、郭图曰:“兵书之法,十围五攻,敌则能战。今以明公之神武,
跨河朔之强众,以伐曹氏。譬若覆手,今不时取,后难图也。”授曰:“盖救乱诛暴,谓之
义兵;恃众凭强,谓之骄兵。兵义无敌,骄者先灭。曹氏迎天子安宫许都,今举兵南向,于
义则违。且庙胜之策,不在强弱。曹氏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瓒坐受围者也。今弃万
安之术,而兴无名之兵,窃为公惧之!”图等曰:“武王伐纣,不曰不义,况兵加曹氏而云
无名!且公师武臣(竭)力,将士愤怒,人思自骋,而不及时早定大业,虑之失也。夫天与
弗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亡也。监军之计,计在持牢,而非见时知机之变
也。”绍从之。图等因是谮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与主不同
者昌,主与臣同者亡,此黄石之所忌也。且御众于外,不宜知内。”绍疑焉。乃分监军为三
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遂合而南。


先是,太祖遣刘备诣徐州拒袁术。术死,备杀刺史车冑,引军屯沛。绍遣骑佐之。太祖

遣刘岱、王忠击之,不克。建安五年,太祖自东征备。田丰说绍袭太祖后,绍辞以子疾,不
许,丰举杖击地曰:“夫遭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病失其会,惜哉!”太祖至,击破备;备
奔绍。㈠


㈠魏氏春秋载绍檄州郡文曰:“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曩者强秦弱主,

赵高执柄,专制朝命,威福由己,终有望夷之祸,污辱至今。及臻吕后,禄、产专政,擅断
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威奋怒,诛夷逆乱,尊立太宗,
故能道化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腾,故中常侍,与左悺、
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丐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
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令德,僄狡锋侠,好乱乐祸。幕府昔统鹰扬,扫夷
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方收罗英雄,弃瑕录用,故遂与操参
咨策略,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虑,轻进易退,伤夷折耱,数丧师徒。幕府
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太守、兖州刺史,被以虎文,授以偏师,奖蹙威柄,冀
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乘资跋扈,肆行酷烈,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
才俊逸,天下知名,以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县之戮,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
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
无所。幕府唯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赴征,金鼓响震,布众
破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任,是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会銮
驾东反,群虏乱政。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
郊庙,翼卫幼主。而便放志专行,胁迁省禁,卑侮王官,败法乱纪,坐召三台,专制朝政,
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蒙显诛,腹议者蒙隐戮,道路以目,
百寮钳口,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历典三司,享国极位,操因睚眦,
被以非罪,榜楚并兼,五毒俱至,触情放慝,不顾宪章。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议有可纳,
故圣朝含听,改容加锡,操欲迷夺时权,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
母弟,坟陵尊显,松柏桑梓,犹宜恭肃,而操率将校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略取金宝,
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又署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堕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
官,而行桀虏之态,殄国虐民,毒流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缯缴充蹊,坑藊塞路,
举手挂网罗,动足蹈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古今书籍,所载
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意含覆,冀可弥缝。而操豺狼
野心,潜苞祸谋,乃欲挠折栋梁,孤弱汉室,除灭中正,专为枭雄。往岁伐鼓北征,讨公孙
瓒,强御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欲托助王师,以相掩袭,故引兵造河,
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屯据敖仓,阻河为固,乃
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
获之材,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以角其前,荆州下宛、
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鞖飞蓬,覆沧海而沃熛炭,有何不消灭者哉?
当今汉道陵迟,纲弛纪绝。操以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称陪卫,内以拘执,惧其篡逆之祸,
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也,可不勖哉!”此陈琳之辞。


绍进军黎阳,遣颜良攻刘延于白马。沮授又谏绍:“良性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绍

不听。太祖救延,与良战,破斩良。㈠绍渡河,壁延津南,使刘备、文丑挑战。太祖击破之,
斩丑,再战,禽绍大将。绍军大震。㈡太祖还官渡。沮授又曰:“北兵数众而果劲不及南,
南谷虚少而货财不及北;南利在于急战,北利在于缓搏。宜徐持久,旷以日月。”绍不从。
连营稍前,逼官渡,合战,太祖军不利,复壁。绍为高橹,起土山,射营中,营中皆蒙楯,
众大惧。太祖乃为发石车,击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㈢绍为地道,欲袭太祖营。太
祖辄于内为长堑以拒之,又遣奇兵袭击绍运车,大破之,尽焚其谷。太祖与绍相持日久,百
姓疲乏,多叛应绍,军食乏。会绍遣淳于琼等将兵万余人北迎运车,沮授说绍:“可遣将蒋
奇别为支军于表,以断曹公之钞。”绍复不从。琼宿乌巢,去绍军四十里。太祖乃留曹洪守,
自将步骑五千候夜潜往攻琼。绍遣骑救之,败走。破琼等,悉斩之。太祖还,未至营,绍将
高览、张合等率其众降。绍众大溃,绍与谭单骑退渡河。余众伪降,尽坑之。㈣沮授不及绍
渡,为人所执,诣太祖,㈣太祖厚待之。后谋还袁氏,见杀。


㈠献帝传曰:绍临发,沮授会其宗族,散资财以与之曰:“夫势在则威无不加,势亡则

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公士马不敌,君何惧焉!”授曰:“以曹兖州之明略,
又挟天子以为资,我虽克公孙,众实疲弊,而将骄主忲,军之破败,在此举也。扬雄有言,
‘六国蚩蚩,为嬴弱姬’,今之谓也。”


㈡献帝传曰:绍将济河,沮授谏曰:“胜负变化,不可不详。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

若其克获,还迎不晚,设其有难,众弗可还。”绍弗从。授临济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
功,悠悠黄河,吾其不反乎!”遂以疾辞。绍恨之,乃省其所部兵属郭图。


㈢魏氏春秋曰:以古有矢石,又传言“旝动而鼓”,说〔文〕曰“旝,发石也”,于是

造发石车。


㈣张璠汉纪云:杀绍卒凡八万人。



㈤献帝传云:授大呼曰:“授不降也,为军所执耳!”太祖与之有旧,逆谓授曰:“分

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禽也!”授对曰:“冀州失策,以取奔北。授智力俱困,
宜其见禽耳。”太祖曰:“本初无谋,不用君计,今丧乱过纪,国家未定,当相与图之。”
授曰:“叔父、母、弟,县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太祖叹曰:“孤早相得,天下
不足虑。”


初,绍之南也,田丰说绍曰:“曹公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也,不如以久

持之。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简其精锐,分为奇兵,乘
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得安业;我未劳而
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今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
绍不从。丰恳谏,绍怒甚,以为沮众,械系之。绍军既败,或谓丰曰:“君必见重。”丰曰
:“若军有利,吾必全,今军败,吾其死矣。”绍还,谓左右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
笑。”遂杀之。㈠绍外宽雅,有局度,忧喜不形于色,而内多忌害,皆此类也。


㈠先贤行状曰:丰字元皓,钜鹿人,或云勃海人。丰天姿绬杰,权略多奇,少丧亲,居

丧尽哀,日月虽过,笑不至矧。博览多识,名重州党。初辟太尉府,举茂才,迁待御史。阉
宦擅朝,英贤被害,丰乃弃官归家。袁绍起义,卑辞厚币以招致丰,丰以王室多难,志存匡
救,乃应绍命,以为别驾。劝绍迎天子,绍不纳。绍后用丰谋,以平公孙瓒。逢纪惮丰亮直,
数谗之于绍,绍遂忌丰。绍军之败也,土崩奔北,师徒略尽,军皆拊膺而泣曰:“向令田丰
在此,不至于是也。”绍谓逢纪曰:“冀州人闻吾军败,皆当念吾,惟田别驾前谏止吾,与
众不同,吾亦惭见之。”纪复曰:“丰闻将军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绍于是有
害丰之意。初,太祖闻丰不从戎,喜曰:“绍必败矣。”及绍奔遁,复曰:“向使绍用田别
驾计,尚未可知也。”


孙盛曰:观田丰、沮授之谋,虽良、平何以过之?故君贵审才,臣尚量主;君用忠良,

则伯王之业隆,臣奉闇后,则覆亡之祸至:存亡荣辱,常必由兹。丰知绍将败,败则己必死,
甘冒虎口以尽忠规,烈士之于所事,虑不存己。夫诸侯之臣,义有去就,况丰与绍非纯臣乎!
诗云“逝将去汝,适彼乐土”,言去乱邦,就有道可也。


冀州城邑多叛,绍复击定之。自军败后发病,七年,忧死。



绍爱少子尚,貌美,欲以为后而未显。㈠审配、逢纪与辛评、郭图争权,配、纪与尚比,

评、图与谭比。众以谭长,欲立之。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己害,缘绍素意,乃奉尚代绍位。
谭至,不得立,自号车骑将军。由是谭、尚有隙。太祖北征谭、尚。谭军黎阳,尚少与谭兵,
而使逢纪从谭。谭求益兵,配等议不与。谭怒,杀纪。㈡太祖渡河攻谭,谭告急于尚。尚欲
分兵益谭,恐谭遂夺其众,乃使审配守邺,尚自将兵助谭,与太祖相拒于黎阳。自(二)〔
九〕月至(九)〔二〕月,大战城下,谭、尚败退,入城守。太祖将围之,乃夜遁。追至邺,
收其麦,拔阴安,引军还许。太祖南征荆州,军至西平。谭、尚遂举兵相攻,谭败奔平原。
尚攻之急,谭遣辛毗诣太祖请救。太祖乃还救谭,十月至黎阳。㈢尚闻太祖北,释平原还邺。
其将吕旷、吕翔叛尚归太祖,谭复阴刻将军印假旷、翔。太祖知谭诈,与结婚以安之,乃引
军还。尚使审配、苏由守邺,复攻谭平原。太祖进军将攻邺,到洹水,去邺五十里,由欲为
内应,谋泄,与配战城中,败,出奔太祖。太祖遂进攻之,为地道,配亦于内作堑以当之。
配将冯礼开突门,内太祖兵三百余人,配觉之,从城上以大石击突中栅门,栅门闭,入者皆
没。太祖遂围之,为堑,周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配望而笑之,不出争利。太祖一夜
掘之,广深二丈,决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饿死者过半。尚闻邺急,将兵万余人
还救之,依西山来,东至阳平亭,去邺十七里,临滏水,举火以示城中,城中亦举火相应。
配出兵城北,欲与尚对决围。太祖逆击之,败还,尚亦破走,依曲漳为营,太祖遂围之。未
合,尚惧,遣阴夔、陈琳乞降,不听。尚还走滥口,进复围之急,其将马延等临陈降,众大
溃,尚奔中山。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其家,城中崩沮。配兄子荣守东
门,夜开门内太祖兵,与配战城中,生禽配。配声气壮烈,终无挠辞,见者莫不叹息。遂斩
之。㈣高干以并州降,复以干为刺史。


㈠典论曰:谭长而惠,尚少而美。绍妻刘氏爱尚,数称其才,绍亦奇其貌,欲以为后,

未显而绍死。刘氏性酷妒,绍死,僵尸未殡,宠妾五人,刘尽杀之。以为死者有知,当复见
绍于地下,乃髡头墨面以毁其形。尚又为尽杀死者之家。


㈡英雄记曰:纪字符图。初,绍去董卓出奔,与许攸及纪俱诣冀州,绍以纪聪达有计策,

甚亲信之,与共举事。后审配任用,与纪不睦。或有谗配于绍,绍问纪,纪称“配天性烈直,
古人之节,不宜疑之”。绍曰:“君不恶之邪?”纪答曰:“先日所争者私情,今所陈者国
事。”绍善之,卒不废配。配由是更与纪为亲善。


㈢魏氏春秋载刘表遗谭书曰:“天笃降害,祸难殷流,尊公殂殒,四海悼心。贤胤承统,

遐迩属望,咸欲展布旅力,以投盟主,虽亡之日,犹存之愿也。何寤青蝇飞于干旍,无极游
于二垒,使股肱分为二体,背膂绝为异身!昔三王五伯,下及战国,父子相残,盖有之矣;
然或欲以成王业,或欲以定霸功,或欲以显宗主,或欲以固頉嗣,未有弃亲即异,扤其本根,
而能崇业济功,垂祚后世者也。若齐襄复九世之雠,士訇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
子称其信。夫伯游之恨于齐,未若(文公)〔太公〕之忿曹;宣子之承业,未若仁君之继统
也。且君子之违难不适雠国,岂可忘先君之怨,弃至亲之好,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
冀州不弟之毝,既已然矣;仁君当降志辱身,以匡国为务;虽见憎于夫人,未若郑庄之于姜
氏,兄弟之嫌,未若重华之于象傲也。然庄公有大隧之乐,象受有鼻之封。愿弃捐前忿,远
思旧义,复为母子昆弟如初。”又遗尚书曰:“知变起辛、郭,祸结同生,追阏伯、实沈之
踪,忘常棣死丧之义,亲寻干戈,僵尸流血,闻之哽咽,虽存若亡。昔轩辕有涿鹿之战,周
武有商、奄之师,皆所以翦除秽害而定王业,非强弱之(事)争,喜怒之忿也。故虽灭亲不
为尤,诛兄不伤义。今二君初承洪业,纂继前轨,进有国家倾危之虑,退有先公遗恨之负,
当唯义是务,唯国是康。何者?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民用。今青州天
性峭急,迷于曲直。仁君度数弘广,绰然有余,当以大包小,以优容劣,先除曹操以卒先公
之恨,事定之后,乃议曲直之计,不亦善乎!若留神远图,克己复礼,当振旆长驱,共奖王
室,若迷而不反,违而无改,则胡夷将有诮让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暞力为君之役哉?此韩
卢、东郭自困于前而遗田父之获者也。愤踊鹤望,冀闻和同之声。若其泰也,则袁族其与汉
升降乎!如其否也,则同盟永无望矣。”谭、尚尽不从。


汉晋春秋载审配献书于谭曰:“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忠臣死王命。苟有图危宗庙,

败乱国家,王纲典律,亲簄一也。是以周公垂泣而蔽管、蔡之狱,季友歔欷而行针叔之鸩。
何则?义重人轻,事不得已也。昔卫灵公废蒯聩而立辄,蒯聩为不道,入戚以篡,卫师伐之。
春秋传曰:”以石曼姑之义,为可以拒之。‘是以蒯聩终获叛逆之罪,而曼姑永享忠臣之名。
父子犹然,岂况兄弟乎!昔先公废绌将军以续贤兄,立我将军以为适嗣,上告祖灵,下书谱
牒,先公谓将军为兄子,将军谓先公为叔父,海内远近,谁不备闻?且先公即世之日,我将
军斩衰居庐,而将军斋于垩室,出入之分,于斯益明。是时凶臣逢纪,妄画蛇足,曲辞谄媚,
交乱懿亲,将军奋赫然之怒,诛不旋时,〔我〕将军亦奉命承旨,加以淫刑。自是之后,痈
疽破溃,骨肉无丝发之嫌,自疑之臣,皆保生全之福。故悉遣强胡,简命名将,料整器械,
选择战士,殚府库之财,竭食土之实,其所以供奉将军,何求而不备?君臣相率,共卫旌麾,
战为雁行,赋为币主,虽倾仓覆库,翦剥民物,上下欣戴,莫敢告劳。何则?推恋恋忠赤之
情,尽家家肝脑之计,唇齿辅车,不相为赐。谓为将军心合意同,混齐一体,必当并威偶势,
御寇宁家。何图凶险谗慝之人,造饰无端,诱导奸利,至令将军翻然改图,忘孝友之仁,听
豺狼之谋,诬先公废立之言,违近者在丧之位,悖纪纲之理,不顾逆顺之节,横易冀州之主,
欲当先公之继。遂放兵钞拨,屠城杀吏,交尸盈原,裸民满野,或有髡剃发肤,割截支体,
冤魂痛于幽冥,创痍号于草棘。又乃图获邺城,许赐秦、胡,财物妇女,豫有分界。或闻告
令吏士云:“孤虽有老母,辄使身体完具而已。’闻此言者,莫不惊愕失气,悼心挥涕,使
太夫人忧哀愤懑于堂室,我州君臣士友假寐悲叹,无所措其手足;念欲静师拱默以听执事之
图,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贻太夫人不测之患,陨先公高世之业。且三军愤慨,人怀私怒,
我将军辞不获已,以及馆陶之役。是时外为御难,内实乞罪,既不见赦,而(屠辱谷)〔屠
各〕二三其心,临陈叛戾。我将军进退无功,首尾受敌,引军奔避,不敢告辞。亦谓将军当
少垂亲亲之仁,贶以缓追之惠,而乃寻踪蹑轨,无所逃命。困兽必斗,以干严行,而将军师
旅土崩瓦解,此非人力,乃天意也。是后又望将军改往修来,克己复礼,追还孔怀如初之爱
;而纵情肆怒,趣破家门,企踵鹤立,连结外雠,散锋于火,播增毒螫,烽烟相望,涉血千
里,遗城厄民,引领悲怨,虽欲勿救,恶得已哉!故遂引军东辕,保正疆埸,虽近郊垒,未
侵境域,然望旌麾,能不永叹?配等备先公家臣,奉废立之命。而图等干国乱家,礼有常刑。
故奋敝州之赋,以除将军之疾,若乃天启于心,早行其诛,则我将军匍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
上,配等亦袒躬布体以待斧钺之刑。若必不悛,有以国毙,图头不县,军不旋踵。愿将军详
度事宜,锡以环玦. ”


典略曰:谭得书怅然,登城而泣。既劫于郭图,亦以兵锋累交,遂战不解。



㈣先贤行状曰:配字正南,魏郡人,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节。袁绍领冀州,委以腹

心之任,以为治中别驾,并总幕府。初,谭之去,皆呼辛毗、郭图家得出,而辛评家独被收。
及配兄子开城门内兵,时配在城东南角楼上,望见太祖兵入,忿辛、郭坏败冀州,乃遣人驰
诣邺狱,指杀仲治家。是时,辛毗在军,闻门开,驰走诣狱,欲解其兄家,兄家已死。是日
生缚配,将诣帐下,辛毗等逆以马鞭击其头,骂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顾曰:
“狗辈,正由汝曹破我冀州,恨不得杀汝也!且汝今日能杀生我邪?”有顷,公引见,谓配
:“知谁开卿城门?”配曰:“不知也。”曰:“自卿(文)〔子〕荣耳。”配曰:“小儿
不足用乃至此!”公复谓曰:“曩日孤之行围,何弩之多也?”配曰:“恨其少耳!”公曰
:“卿忠于袁氏父子,亦自不得不尔也。”有意欲活之。配既无挠辞,而辛毗等号哭不已,
乃杀之。初,冀州人张子谦先降,素与配不善,笑谓配曰:“正南,卿竟何如我?”配厉声
曰:“汝为降虏,审配为忠臣,虽死,岂若汝生邪!”临行刑,叱持兵者令北向,曰:“我
君在北。”


乐资山阳公载记及袁暐献帝春秋并云太祖兵入城,审配战于门中,既败,逃于井中,于

井获之。


臣松之以为配一代之烈士,袁氏之死臣,岂当数穷之日,方逃身于井,此之难信,诚为

易了。不知资、暐之徒竟为何人,未能识别然否,而轻弄翰墨,妄生异端,以行其书。如此
之类,正足以诬罔视听,疑误后生矣。寔史籍之罪人,达学之所不取者也。


太祖之围邺也,谭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攻尚于中山。尚走故安从熙,谭悉收

其众。太祖将讨之,谭乃拔平原,并南皮,自屯龙凑。十二月,太祖军其门,谭不出,夜遁
奔南皮,临清河而屯。十年正月,攻拔之,斩谭及图等。熙、尚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奔
辽西乌丸。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盟,令曰:
“违命者斩!”众莫敢语,各以次歃。至别驾韩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
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若乃北面于曹氏,所弗能为也。”一坐为珩失色。触曰:
“夫兴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励事君。”高干叛,执上党太
守,举兵守壶口关。遣乐进、李典击之,未拔。十一年,太祖征干。干乃留其将夏昭、邓升
守城,自诣匈奴单于求救,不得,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捕斩之。㈠十二年,
太祖至辽西击乌丸。尚、熙与乌丸逆军战,败走奔辽东,公孙康诱斩之,送其首。㈡太祖高
韩珩节,屡辟不至,卒于家。㈢


㈠典略曰:上洛都尉王琰获高干,以功封侯;其妻哭于室,以为琰富贵将更娶妾媵而夺

己爱故也。


㈡典略曰:尚为人有勇力,欲夺取康众,与熙谋曰:“今到,康必相见,欲与兄手击之,

有辽东犹可以自广也。”康亦心计曰:“今不取熙、尚,无以为说于国家。”乃先置其精勇
于厩中,然后请熙、尚。熙、尚入,康伏兵出,皆缚之,坐于冻地。尚寒,求席,熙曰:
“头颅方行万里,何席之为!”遂斩首。谭,字显思。熙,字显奕。尚,字显甫。


吴书曰:尚有弟名买,与尚俱走辽东。曹瞒传云:买,尚兄子。未详。



㈢先贤行状曰:珩字子佩,代郡人,清粹有雅量。少丧父母,奉养兄姊,宗族称孝悌焉。



袁术字公路,司空逢子,绍之从弟也。以侠气闻。举孝廉,除郎中,历职内外,后为折

冲校尉、虎贲中郎将。董卓之将废帝,以术为后将军;术亦畏卓之祸,出奔南阳。会长沙太
守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术得据其郡。南阳户口数百万,而术奢淫肆欲,征敛无度,百姓苦
之。既与绍有隙,又与刘表不平而北连公孙瓒;绍与瓒不和而南连刘表。其兄弟携贰,舍近
交远如此。㈠引军入陈留。太祖与绍合击,大破术军。术以余众奔九江,杀扬州刺史陈温,
领其州。㈡以张勋、桥蕤等为大将军。李傕入长安,欲结术为援,以术为左将军,封阳翟侯,
假节,遣太傅马日磾因循行拜授。术夺日磾节,拘留不遣。㈢


㈠吴书曰:时议者以灵帝失道,使天下叛乱,少帝幼弱,为贼臣所立,又不识母氏所出。

幽州牧刘虞宿有德望,绍等欲立之以安当时,使人报术。术观汉室衰陵,阴怀异志,故外托
公义以拒绍。绍复与术书曰:“前与韩文节共建永世之道,欲海内见再兴之主。今西名有幼
君,无血桩之属,公卿以下皆媚事卓,安可复信!但当使兵往屯关要,皆自蹙死于西。东立
圣君,太平可冀,如何有疑!又室家见戮,不念子胥,可复北面乎?违天不祥,愿详思之。”
术答曰:“圣主聪叡,有周成之质。贼卓因危乱之际,威服百寮,此乃汉家小厄之会。乱尚
未厌,复欲兴之。乃云今主‘无血桩之属’,岂不诬乎!先人以来,奕世相承,忠义为先。
太傅公仁慈恻隐,虽知贼卓必为祸害,以信徇义,不忍去也。门户灭绝,死亡流漫,幸蒙远
近来相赴助,不因此时上讨国贼,下刷家耻,而图于此,非所闻也。又曰‘室家见戮,可复
北面’,此卓所为,岂国家哉?君命,天也,天不可雠,况非君命乎!慺慺赤心,志在灭卓,
不识其它。”


㈡臣松之案英雄记:“陈温字符悌,汝南人。先为扬州刺史,自病死。袁绍遣袁遗领州,

败散,奔沛国,为兵所杀。袁术更用陈瑀为扬州。瑀字公玮,下邳人。瑀既领州,而术败于
封丘,南向寿春,瑀拒术不纳。术退保阴陵,更合军攻瑀,瑀惧走归下邳。”如此,则温不
为术所杀,与本传不同。


㈢三辅决录注曰:日磾字翁叔,马融之族子。少传融业,以才学进。与杨彪、卢植、蔡

邕等典校中书,历位九卿,遂登台辅。献帝春秋曰:术从日磾借节观之,因夺不还,备军中
千余人,使促辟之。日磾谓术曰:“卿家先世诸公,辟士云何,而言促之,谓公府掾可劫得
乎!”从术求去,而术留之不遣;既以失节屈辱,忧恚而死。


时沛相下邳陈珪,故太尉球弟子也。术与珪俱公族子孙,少共交游,书与珪曰:“昔秦

失其政,天下群雄争而取之,兼智勇者卒受其归。今世事纷扰,复有瓦解之势矣,诚英乂有
为之时也。与足下旧交,岂肯左右之乎?若集大事,子实为吾心膂。”珪中子应时在下邳,
术并胁质应,图必致珪。珪答书曰:“昔秦末世,肆暴恣情,虐流天下,毒被生民,下不堪
命,故遂土崩。今虽季世,未有亡秦苛暴之乱也。曹将军神武应期,兴复典刑,将拨平凶慝,
清定海内,信有征矣。以为足下当暞力同心,匡翼汉室,而阴谋不轨,以身试祸,岂不痛哉!
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吾备旧知,故陈至情,虽逆于耳,骨肉之惠也。欲吾营私阿附,有
犯死不能也。”


兴平二年冬,天子败于曹阳。术会群下谓曰:“今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

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如何?”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
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
未若殷纣之暴也。”术嘿然不悦。用河内张朇之符命,遂僭号㈠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
卿,祠南北郊。荒侈滋甚,后宫数百皆服绮縠,余粱肉,㈡而士卒冻馁,江淮间空尽,人民
相食。术前为吕布所破,后为太祖所败,奔其部曲雷薄、陈兰于灊山,复为所拒,忧惧不知
所出。将归帝号于绍,欲至青州从袁谭,发病道死。㈢妻子依术故吏庐江太守刘勋,孙策破
勋,复见收视。术女入孙权宫,子耀拜郎中,耀女又配于权子奋。


㈠典略曰:术以袁姓出陈,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见谶文云:“代汉

者,当涂高也。”自以名字当之,乃建号称仲氏。


㈡九州春秋曰:司隶冯方女,国色也,避乱扬州,术登城见而悦之,遂纳焉,甚爱幸。

诸妇害其宠,语之曰:“将军贵人有志节,当时时涕泣忧愁,必长见敬重。”冯氏以为然,
后见术辄垂涕,术以有心志,益哀之。诸妇人因共绞杀,悬之厕梁,术诚以为不得志而死,
乃厚加殡敛。


㈢魏书曰:术归帝号于绍曰:“汉之失天下久矣,天子提挈,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

裂疆宇,此与周之末年七国分势无异,卒强者兼之耳。加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拥
有四州,民户百万,以强则无与比大,论德则无与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续绝命救已
灭乎?”绍阴然之。


吴书曰:术既为雷薄等所拒,留住三日,士众绝粮,乃还至江亭,去寿春八十里。问厨

下,尚有麦屑三十斛。时盛暑,欲得蜜浆,又无蜜。坐棂床上,叹息良久,乃大咤曰:“袁
术至于此乎!”因顿伏床下,呕血斗余而死。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少知名,号八俊。㈠长八尺余,姿貌甚伟。以大将军掾为

北军中候。灵帝崩,代王叡为荆州刺史。是时山东兵起,表亦合兵军襄阳。㈡袁术之在南阳
也,与孙坚合从,欲袭夺表州,使坚攻表。坚为流矢所中死,军败,术遂不能胜表。李傕、
郭汜入长安,欲连表为援,乃以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假节。天子都许,表虽
遣使贡献,然北与袁绍相结。治中邓羲谏表,表不听,㈢羲辞疾而退,终表之世。张济引兵
入荆州界,攻穰城,为流矢所中死。荆州官属皆贺,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
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使人纳其众;众闻之喜,遂服从。长沙太守张羡叛表,
㈣表围之连年不下。羡病死,长沙复立其子怿,表遂攻并怿,南收零、桂,北据汉川,地方
数千里,带甲十余万。㈤


㈠张璠汉纪曰:表与同郡人张隐、薛郁、王访、宣靖、(公褚恭)〔公绪恭〕、刘祗、

田林为八交,或谓之八顾。


汉末名士录云:表与汝南陈翔字仲麟、范滂字孟博、鲁国孔昱字世元、勃海苑康字仲真、

山阳□敷字文友、张俭字符节、南阳岑晊字公孝为八友。


谢承后汉书曰:表受学于同郡王畅。畅为南阳太守,行过乎俭。表时年十七,进谏曰:

“奢不僭上,俭不逼下,盖中庸之道,是故蘧伯玉耻独为君子。府君若不师孔圣之明训,而
慕夷齐之末操,无乃皎然自遗于世!”畅答曰:“以约失之者鲜矣。且以矫俗也。”


㈡司马彪战略曰:刘表之初为荆州也,江南宗贼盛,袁术屯鲁阳,尽有南阳之众。吴人

苏代领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阻兵作乱。表初到,单马入宜城,而延中庐人蒯良、蒯
越、襄阳人蔡瑁与谋。表曰:“宗贼甚盛,而众不附,袁术因之,祸今至矣!吾欲征兵,恐
不集,其策安出?”良曰:“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苟仁义之道行,
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表顾问越,越曰:“治平者先仁
义,治乱者先权谋。兵不在多,在得人也。袁术勇而无断,苏代、贝羽皆武人,不足虑。宗
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越有所素养者,使示之以利,必以众来。君诛其无道,抚而用之。
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盛德,必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
八郡可传檄而定。术等虽至,无能为也。”表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臼
犯之谋也。”遂使越遣人诱宗贼,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袭取其众,或即授部曲。唯江夏
贼张虎、陈生拥众据襄阳,表乃使越与庞季单骑往说降之,江南遂悉平。


㈢汉晋春秋曰:表答羲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达义也。治中独何怪

乎?”


㈣英雄记曰:张羡,南阳人。先作零陵、桂阳长,甚得江、湘间心,然性屈强不顺。表

薄其为人,不甚礼也。羡由是怀恨,遂叛表焉。


㈤英雄记曰:州界群寇既尽,表乃开立学官,博求儒士,使綦毋闿、宋忠等撰五经章句,

谓之后定。


太祖与袁绍方相持于官渡,绍遣人求助,表许之而不至,亦不佐太祖,欲保江汉间,观

天下变。从事中郎韩嵩、别驾刘先说表曰:“豪杰并争,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
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弊可也;若不然,固将择所从。将军拥十万之众,安坐而观望。夫见
贤而不能助,请和而不得,此两怨必集于将军,将军不得中立矣。夫以曹公之明哲,天下贤
俊皆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称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故为将军计者,不若举州
以附曹公,曹公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表大将蒯越亦劝表,
表狐疑,乃遣嵩诣太祖以观虚实。嵩还,深陈太祖威德,说表遣子入质。表疑嵩反为太祖说,
大怒,欲杀嵩,考杀随嵩行者,知嵩无他意,乃止。㈠表虽外貌儒雅,而心多疑忌,皆此类
也。


㈠傅子曰:初表谓嵩曰:“今天下大乱,未知所定,曹公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

嵩对曰:“圣达节,次守节。嵩,守节者也。夫事君为君,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
质,唯将军所命,虽赴汤蹈火,死无辞也。以嵩观之,曹公至明,必济天下。将军能上顺天
子,下归曹公,必享百世之利,楚国实受其佑,使嵩可也;设计未定,嵩使京师,天子假嵩
一官,则天子之臣,而将军之故吏耳。在君为君,则嵩守天子之命,义不得复为将军死也。
唯将军重思,无负嵩。”表遂使之,果如所言,天子拜嵩侍中,迁零陵太守,还称朝廷、曹
公之德也。表以为怀贰,大会寮属数百人,陈兵见嵩,盛怒,持节将斩之,数曰:“韩嵩敢
怀贰邪!”众皆恐,欲令嵩谢。嵩不动,谓表曰:“将军负嵩,嵩不负将军!”具陈前言。
表怒不已,其妻蔡氏谏之曰:“韩嵩,楚国之望也;且其言直,诛之无辞。”表乃弗诛而囚
之。


刘备奔表,表厚待之,然不能用。㈠建安十三年,太祖征表,未至,表病死。



㈠汉晋春秋曰:太祖之始征柳城,刘备说表使袭许,表不从。及太祖还,谓备曰:“不

用君言,故失此大会也。”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若能
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初,表及妻爱少子琮,欲以为后,而蔡瑁、张允为之支党,乃出长子琦为江夏太守,众

遂奉琮为嗣。琦与琮遂为雠隙。㈠越、嵩及东曹掾傅巽等说琮归太祖,琮曰:“今与诸君据
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乎?”巽对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
以人臣而拒人主,逆也;以新造之楚而御国家,其势弗当也;以刘备而敌曹公,又弗当也。
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兵之锋,必亡之道也。将军自料何与刘备?”琮曰:“吾不若也。”巽
曰:“诚以刘备不足御曹公乎,则虽保楚之地,不足以自存也;诚以刘备足御曹公乎,则备
不为将军下也。愿将军勿疑。”太祖军到襄阳,琮举州降。备走奔夏口。㈡


㈠典略曰:表疾病,琦还省疾。琦性慈孝,瑁、允恐琦见表,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

谓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为国东藩,其任至重;今释众而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心以
增其疾,非孝敬也。”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


㈡傅子曰:巽子公悌,镶伟博达,有知人鉴。辟公府,拜尚书郎,后客荆州,以说刘琮

之功,赐爵关内侯。文帝时为侍中,太和中卒,巽在荆州,目庞统为半英雄,证裴潜终以清
行显;统遂附刘备,见待次于诸葛亮,潜位至尚书令,并有名德。及在魏朝,魏讽以才智闻,
巽谓之必反,卒如其言。巽弟子嘏,别有传。


汉晋春秋曰:王威说刘琮曰:“曹操得将军既降,刘备已走,必解弛无备,轻行单进;

若给威奇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获操即威震天下,坐而虎步,中夏虽广,可传檄而
定,非徒收一胜之功,保守今日而已。此难遇之机,不可失也。”琮不纳。


搜神记曰:建安初,荆州童谣曰:“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言自(中兴)

〔中平〕以来,荆州独全,及刘表为牧,民又丰乐,至建安八年九年当始衰。始衰者,谓刘
表妻死,诸将并零落也。十三年无孑遗者,表当又死,因以丧破也。是时,华容有女子忽啼
呼云:“荆州将有大丧。”言语过差,县以为妖言,系狱月余,忽于狱中哭曰:“刘荆州今
日死。”华谷去州数百里,即遣马吏验视,而刘表果死,县乃出之。续又歌吟曰:“不意李
立为贵人。”后无几,太祖平荆州,以涿郡李立字建贤为荆州刺史。


太祖以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㈠蒯越等侯者十五人。越为光禄勋;㈡嵩,大鸿胪;㈢

羲,侍中;㈣先,尚书令;其余多至大官。㈤


㈠魏武故事载令曰:“楚有江、汉山川之险,后服先疆,与秦争衡,荆州则其故地。刘

镇南久用其民矣。身没之后,诸子鼎峙,虽终难全,犹可引日。青州刺史琮,心高志洁,智
深虑广,轻荣重义,薄利厚德,蔑万里之业,忽三军之众,笃中正之体,教令名之誉,上耀
先君之遗尘,下图不朽之余祚;鲍永之弃并州,窦融之离五郡,未足以喻也。虽封列侯一州
之位,犹恨此宠未副其人;而比有笺求还州。监史虽尊,秩禄未优。今听所执,表琮为谏议
大夫,参同军事。”


㈡傅子曰:越,蒯通之后也,深中足智,魁杰有雄姿。大将军何进闻其名,辟为东曹掾。

越劝进诛诸阉官,进犹豫不决。越知进必败,求出为汝阳令,佐刘表平定境内,表得以强大。
诏书拜章陵太守,封樊亭侯。荆州平,太祖与荀彧书曰:“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
建安十九年卒。临终,与太祖书,托以门户。太祖报书曰:“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孤少所
举,行之多矣。魂而有灵,亦将闻孤此言也。”


㈢先贤行状曰:嵩字德高,义阳人。少好学,贫不改操。知世将乱,不应三公之命,与

同好数人隐居于郦西山中。黄巾起,嵩避难南方,刘表逼以为别驾,转从事中郎。表郊祀天
地,嵩正谏不从,渐见违忤。奉使到许,事在前注。荆州平,嵩疾病,就在所拜授大鸿胪印
绶。


㈣羲,章陵人。



㈤零陵先贤传曰:先字始宗,博学强记,尤好黄老言,明习汉家典故。为刘表别驾,奉

章诣许,见太祖。时宾客并会,太祖问先:“刘牧如何郊天也?”先对曰:“刘牧托汉室肺
腑,处牧伯之位,而遭王道未平,群凶塞路,抱玉帛而无所聘俯,修章表而不获达御,是以
郊天祀地,昭告赤诚。”太祖曰:“群凶为谁?”先曰:“举目皆是。”太祖曰:“今孤有
熊罴之士,步骑十万,奉辞伐罪,谁敢不服?”先曰:“汉道陵迟,群生憔悴,既无忠义之
士,翼戴天子,绥宁海内,使万邦归德,而阻兵安忍,曰莫己若,既蚩尤、智伯复见于今也。”
太祖嘿然。拜先武陵太守。荆州平,先始为汉尚书,后为魏国尚书令。


先甥同郡周不疑,字符直,零陵人。先贤传称不疑幼有异才,聪明敏达,太祖欲以女妻

之,不疑不敢当。太祖爱子仓舒,夙有才智,谓可与不疑为俦。及仓舒卒,太祖心忌不疑,
欲除之。文帝谏以为不可,太祖曰:“此人非汝所能驾御也。”乃遣刺客杀之。


挚虞文章志曰:不疑死时年十七,着文论四首。



世语曰:表死后八十余年,至晋太康中,表頉见发。表及妻身形如生,芬香闻数里。



评曰:董卓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已来,殆未之有也。㈠袁术奢淫放肆,荣不终

己,自取之也。㈡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表跨蹈汉南,绍鹰扬河朔,然
皆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废嫡立庶,舍礼崇爱,至于后嗣颠
蹙,社稷倾覆,非不幸也。昔项羽背范增之谋,以丧其王业;绍之杀田丰,乃甚于羽远矣!


㈠英雄记曰:昔大人见临洮而铜人铸,临洮生卓而铜人毁;世有卓而大乱作,大乱作而

卓身灭,抑有以也。


㈡臣松之以为桀、纣无道,秦、莽纵虐,皆多历年所,然后众恶乃着。董卓自窃权柄,

至于陨毙,计其日月,未盈三周,而祸崇山岳,毒流四海。其残贼之性,寔豺狼不若。“书
契未有”,斯言为当。但评既曰“贼忍”,又云“不仁”,贼忍,不仁,于辞为重。袁术无
毫芒之功,纤介之善,而猖狂于时,妄自尊立,固义夫之所扼腕,人鬼之所同疾。虽复恭俭
节用,而犹必覆亡不暇,而评但云“奢淫不终”,未足见其大恶。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 魏书七吕布(张邈)臧洪传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
簿,大见亲待。灵帝崩,原将兵诣洛阳。㈠与何进谋诛诸黄门,拜执金吾。进败,董卓入京
都,将为乱,欲杀原,并其兵众。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令杀原。布斩原首诣卓,卓以布为
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

    ㈠英雄记曰:原子建阳。本出自寒家,为人粗略,有武勇,善骑射。为南县吏,受使不
辞难,有警急,追寇虏,辄在其前。裁知书,少有吏用。

    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号为飞将。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卓自以遇人无礼,恐人谋
己,行止常以布自卫。然卓性刚而褊,忿不思难,尝小失意,拔手戟掷布。布拳捷避之,㈠
为卓顾谢,卓意亦解。由是阴怨卓。卓常使布守中合,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
安。

    ㈠诗曰:“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注:“拳,力也。”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后布诣允,陈卓几见杀状。时允与仆射士孙
瑞密谋诛卓,是以告布使为内应。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
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布遂许之,手刃刺卓。语在卓传。允以布为(奋威)〔奋武〕将
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共秉朝政。布自杀卓后,畏恶凉州人,凉州人皆怨。由是
李傕等遂相结还攻长安城。㈠布不能拒,傕等遂入长安。卓死后六旬,布亦败。㈡将数百骑
出武关,欲诣袁术。

    ㈠英雄记曰:郭汜在城北。布开城门,将兵就汜,言“且却兵,但身决胜负”。汜、布
乃独共对战,布以矛刺中汜,汜后骑遂前救汜,汜、布遂各两罢。

    ㈡臣松之案英雄记曰:诸书,布以四月二十三日杀卓,六月一日败走,时又无闰,不及
六旬。

    布自以杀卓为术报雠,欲以德之。术恶其反复,拒而不受。北诣袁绍,绍与布击张燕于
常山。燕精兵万余,骑数千。布有良马曰赤兔。㈠常与其亲近成廉、魏越等陷锋突陈,遂破
燕军。而求益兵众,将士钞掠,绍患忌之。布觉其意,从绍求去。绍恐还为己害,遣壮士夜
掩杀布,不获。事露,布走河内,㈡与张杨合。绍令众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㈢

    ㈠曹瞒传曰:时人语曰:“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

    ㈡英雄记曰:布自以有功于袁氏,轻傲绍下诸将,以为□相署置,不足贵也。布求还洛,
绍假布领司隶校尉。外言当遣,内欲杀布。明日当发,绍遣甲士三十人,辞以送布。布使止
于帐侧,伪使人于帐中鼓筝。绍兵卧,布无何出帐去,而兵不觉。夜半兵起,乱斫布床被,
谓为已死。明日,绍讯问,知布尚在,乃闭城门。布遂引去。

    ㈢英雄记曰:杨及部曲诸将,皆受傕、汜购募,共图布。布闻之,谓杨曰:“布,卿州
里也。卿杀布,于卿弱。不如卖布,可极得汜、傕爵宠。”杨于是外许汜、傕,内实保护布。
汜、傕患之,更下大封诏书,以布为颍川太守。

    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张人也。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太祖、袁绍
皆与邈友。辟公府,以高第拜骑都尉,迁陈留太守。董卓之乱,太祖与邈首举义兵。汴水之
战,邈遣卫兹将兵随太祖。袁绍既为盟主,有骄矜色,邈正议责绍。绍使太祖杀邈,太祖不
听,责绍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邈知之,益德
太祖。太祖之征陶谦,敕家曰:“我若不还,往依孟卓。”后还,见邈,垂泣相对。其亲如
此。

    吕布之拾袁绍从张杨也,过邈临别,把手共誓。绍闻之,大恨。邈畏太祖终为绍击己也,
心不自安。兴平元年,太祖复征谦,邈弟超,与太祖将陈宫、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共谋叛太
祖。宫说邈曰:“今雄杰并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
为人豪,而反制于人,不以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权迎之,
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之一时也。”邈从之。太祖初使宫将兵留
屯东郡,遂以其众东迎布为兖州牧,据濮阳。郡县皆应,唯鄄城、东阿、范为太祖守。太祖
引军还,与布战于濮阳,太祖军不利,相持百余日。是时岁旱、虫蝗、少谷,百姓相食,布
东屯山阳。二年间,太祖乃尽复收诸城,击破布于钜野。布东奔刘备。㈠邈从布,留超将家
属屯雍丘。太祖攻围数月,屠之,斩超及其家。邈诣袁术请救未至,自为其兵所杀。㈡

    ㈠英雄记曰:布见备,甚敬之,谓备曰:“我与卿同边地人也。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
卓。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尔。”请备于帐中坐妇床上,令妇向拜,酌
酒饮食,名备为弟。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说。

    ㈡献帝春秋曰:袁术议称尊号,邈谓术曰:“汉据火德,绝而复扬,德泽丰流,诞生明
公。公居轴处中,入则享于上席,出则为众目之所属,华、霍不能增其高,渊泉不能同其量,
可谓巍巍荡荡,无与为贰。何为舍此而欲称制?恐福不盈眦,祸将溢世。庄周之称郊祭牺牛,
养饲经年,衣以文绣,宰执鸾刀,以入庙门,当此之时,求为孤犊不可得也!”按本传,邈
诣术,未至而死。而此云谏称尊号,未详孰是。

    备东击术,布袭取下邳,备还归布。布遣备屯小沛。布自称徐州刺史。㈠术遣将纪灵等
步骑三万攻备,备求救于布。布诸将谓布曰:“将军常欲杀备,今可假手于术。”布曰:
“不然。术若破备,则北连太山诸将,吾为在术围中,不得不救也。”便严步兵千、骑二百,
驰往赴备。灵等闻布至,皆敛兵不敢复攻。布于沛西南一里安屯,遣铃下请灵等,灵等亦请
布共饮食。布谓灵等曰:“玄德,布弟也。弟为诸君所困,故来救之。布性不喜合斗,但喜
解斗耳。”布令门候于营门中举一只戟,布言:“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一发中者诸君当解去,
不中可留决斗。”布举弓射戟,正中小支。诸将皆惊,言“将军天威也”!明日复欢会,然
后各罢。

    ㈠英雄记曰:布初入徐州,书与袁术。术报书曰:“昔董卓作乱,破坏王室,祸害术门
户,术举兵关东,未能屠裂卓。将军诛卓,送其头首,为术扫灭雠耻,使术明目于当世,死
生不愧,其功一也。昔将金元休向兖州,甫诣(封部)〔封丘〕,为曹操逆所拒破,流离迸
走,几至灭亡。将军破兖州,术复明目于遐迩,其功二也。术生年已来,不闻天下有刘备,
备乃举兵与术对战;术凭将军威灵,得以破备,其功三也。将军有三大功在术,术虽不敏,
奉以生死。将军连年攻战,军粮苦少,今送米二十万斛,迎逢道路,非直此止,当骆驿复致
;若兵器战具,它所乏少,大小唯命。”布得书大喜,遂造下邳。

    典略曰:元休名尚,京兆人也。尚与同郡韦休甫、第五文休俱著名,号为三休。尚,献
帝初为兖州刺史,东之郡,而太祖已临兖州。尚南依袁术。术僭号,欲以尚为太尉,不敢显
言,私使人讽之,尚无屈意,术亦不敢强也。建安初,尚逃还,为术所害。其后尚丧与太傅
马日磾丧俱至京师,天子嘉尚忠烈,为之咨嗟,诏百官吊祭,拜子玮郎中,而日磾不与焉。

    英雄记曰:布水陆东下,军到下邳西四十里。备中郎将丹杨许耽夜遣司马章诳来诣布,
言“张益德与下邳相曹豹共争,益德杀豹,城中大乱,不相信。丹杨兵有千人屯西白门城内,
闻将军来东,大小踊跃,如复更生。将军兵向城西门,丹杨军便开门内将军矣”。布遂夜进,
晨到城下。天明,丹杨兵悉开门内布兵。布于门上坐,步骑放火,大破益德兵,获备妻子军
资及部曲将吏士家口。建安元年六月夜半时,布将河内郝萌反,将兵入布所治下邳府,诣厅
事合外,同声大呼攻合,合坚不得入。布不知反者为谁,直牵妇,科头袒衣,相将从溷上排
壁出,诣都督高顺营,直排顺门入。顺问:“将军有所隐不?”布言“河内儿声”。顺言
“此郝萌也”。顺即严兵入府,弓弩并射萌众;萌众乱走,天明还故营。萌将曹性反萌,与
对战,萌刺伤性,性斫萌一臂。顺斫萌首,床舆性,送诣布。布问性,言“萌受袁术谋。”
“谋者悉谁?”性言“陈宫同谋。”时宫在坐上,面赤,傍人悉觉之。布以宫大将,不问也。
性言“萌常以此问,性言吕将军大将有神,不可击也,不意萌狂惑不止。”布谓性曰:“卿
健儿也!”善养视之。创愈,使安抚萌故营,领其众。

    术欲结布为援,乃为子索布女,布许之。术遣使韩胤以僭号议告布,并求迎妇。沛相陈
珪恐术、布成婚,则徐、扬合从,将为国难,于是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
威灵命世,将征四海,将军宜与协同策谋,图太山之安。今与术结婚,受天下不义之名,必
有累卵之危。”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追还绝婚,械送韩胤,枭首许市。珪欲使
子登诣太祖,布不肯遣。会使者至,拜布左将军。布大喜,即听登往,并令奉章谢恩。㈠登
见太祖,因陈布勇而无计,轻于去就,宜早图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
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广陵太守。临别,太祖执登手曰:“东方之事,
便以相付。”令登阴合部众以为内应。

    ㈠英雄记曰:初,天子在河东,有手笔版书召布来迎。布军无畜积,不能自致,遣使上
书。朝廷以布为平东将军,封平陶侯。使人于山阳界亡失文字,太祖又手书厚加慰劳布,说
起迎天子,当平定天下意,并诏书购捕公孙瓒、袁术、韩暹、杨奉等。布大喜,复遣使上书
于天子曰:“臣本当迎大驾,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许。臣前与操交兵,今操保傅陛下,臣为
外将,欲以兵自随,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进退未敢自宁。”答太祖曰:“布获罪之人,
分为诛首,手命慰劳,厚见褒奖。重见购捕袁术等诏书,布当以命为效。”太祖更遣奉车都
尉王则为使者,赍诏书,又封平东将军印绶来拜布。太祖又手书与布曰:“山阳屯送将军所
失大封,国家无好金,孤自取家好金更相为作印,国家无紫绶,自取所带紫绶以籍心。将军
所使不良。袁术称天子,将军止之,而使不通章。朝廷信将军,使复重上,以相明忠诚。”
布乃遣登奉章谢恩,并以一好绶答太祖。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还,布怒,拔戟斫几曰:“卿父劝吾协同曹公,绝婚公路;今
吾所求无一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为卿所卖耳!卿为吾言,其说云何?”登不为动容,徐喻
之曰:“登见曹公言:”待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
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术怒,与韩暹、杨奉等连势,遣大将张勋攻布。布谓珪曰:“今致术军,卿之由也,为
之奈何?”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军耳,策谋不素定,不能相维持,子登策之,比之
连鸡,势不俱栖,可解离也。”布用珪策,遣人说暹、奉,使与己并力共击术军,军资所有,
悉许暹、奉。于是暹、奉从之,勋大破败。㈠

    ㈠九州春秋载布与暹、奉书曰:“二将军拔大驾来东,有元功于国,当书勋竹帛,万世
不朽。今袁术造逆,当共诛讨,奈何与贼臣还共伐布?布有杀董卓之功,与二将军俱为功臣,
可因今共击破术,建功于天下,此时不可失也。”暹、奉得书,即回计从布。布进军,去勋
等营百步,暹、奉兵同时并发,斩十将首,杀伤堕水死者不可胜数。英雄记曰:布后又与暹、
奉二军向寿春,水陆并进,所过虏略。到钟离,大获而还。既渡淮北,留书与术曰:“足下
恃军强盛,常言猛将武士,欲相吞灭,每抑止之耳!布虽无勇,虎步淮南,一时之闲,足下
鼠窜寿春,无出头者。猛将武士,为悉何在?足下喜为大言以诬天下,天下之人安可尽诬?
古者兵交,使在其闲,造策者非布先唱也。相去不远,可复相闻。”布渡毕,术自将步骑五
千扬兵淮上,布骑皆于水北大咍笑之而还。时有东海萧建为琅邪相,治莒,保城自守,不与
布通。布与建书曰:“天下举兵,本以诛董卓耳。布杀卓,来诣关东,欲求兵西迎大驾,光
复洛京,诸将自还相攻,莫肯念国。布,五原人也,去徐州五千余里,乃在天西北角,今不
来共争天东南之地。莒与下邳相去不远,宜当共通。君如自遂以为郡郡作帝,县县自王也!
昔乐毅攻齐,呼吸下齐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二城不下,所以然者,中有田单故也。布虽非
乐毅,君亦非田单,可取布书与智者详共议之。”建得书,即遣主簿赍笺上礼,贡良马五匹。
建寻为臧霸所袭破,得建资实。布闻之,自将步骑向莒。高顺谏曰:“将军躬杀董卓,威震
夷狄,端坐顾盼,远近自然畏服,不宜轻自出军;如或不捷,损名非小。”布不从。霸畏布
(引还)钞暴,果登城拒守。布不能拔,引还下邳。霸后复与布和。

    建安三年,布复叛为术,遣高顺攻刘备于沛,破之。太祖遣夏侯惇救备,为顺所败。太
祖自征布,至其城下,遗布书,为陈祸福。布欲降,陈宫等自以负罪深,沮其计。㈠布遣人
求救于术,(术)自将千余骑出战,败走,还保城,不敢出。㈡术亦不能救。布虽骁猛,然
无谋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党,但信诸将。诸将各异意自疑,故每战多败。太祖堑围之三月,
上下离心,其将侯成、宋宪、魏续缚陈宫,将其众降。㈢布与其麾下登白门楼。兵围急,乃
下降。遂生缚布,布曰:“缚太急,小缓之。”太祖曰:“缚虎不得不急也。”布请曰:
“明公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忧。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
太祖有疑色。刘备进曰:“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太祖颔之。布因指备曰:
“是儿最叵信者。”㈣于是缢杀布。布与宫、顺等皆枭首送许,然后葬之。㈤

    ㈠献帝春秋曰:太祖军至彭城。陈宫谓布:“宜逆击之,以逸击劳,无不克也。”布曰
:“不如待其来攻,蹙着泗水中。”及太祖军攻之急,布于白门楼上谓军士曰:“卿曹无相
困,我(自首当)〔当自首〕明公。”陈宫曰:“逆贼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
石,岂可得全也!”

    ㈡英雄记曰:布遣许汜、王楷告急于术。术曰:“布不与我女,理自当败,何为复来相
闻邪?”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为自败耳!布破,明上亦破也。”术时僭号,故呼为
明上。术乃严兵为布作声援。布恐术为女不至,故不遣兵救也,以绵缠女身,缚着马上,夜
自送女出与术,与太祖守兵相触,格射不得过,复还城。布欲令陈宫、高顺守城,自将骑断
太祖粮道。布妻谓曰:“将军自出断曹公粮道是也。宫、顺素不和,将军一出,宫、顺必不
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将军当于何自立乎?愿将军谛计之,无为宫等所误也。妾昔在长
安,已为将军所弃,赖得庞舒私藏妾身耳,今不须顾妾也。”布得妻言,愁闷不能自决。

    魏氏春秋曰:陈宫谓布曰:“曹公远来,势不能久。若将军以步骑出屯,为势于外,宫
将余众闭守于内,若向将军,宫引兵而攻其背,若来攻城,将军为救于外。不过旬日,军食
必尽,击之可破。”布然之。布妻曰:“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犹舍而来。今将军厚公台不
过于曹公,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军远出,若一旦有变,妾岂得为将军妻哉!”布乃止。

    ㈢九州春秋曰:初,布骑将侯成遣客牧马十五匹,客悉驱马去,向沛城,欲归刘备。成
自将骑逐之,悉得马还。诸将合礼贺成,成酿五六斛酒,猎得十余头猪,未饮食,先持半猪
五斗酒自入诣布前,跪言:“闲蒙将军恩,逐得所失马,诸将来相贺,自酿少酒,猎得猪,
未敢饮食,先奉上微意。”布大怒曰:“布禁酒,卿酿酒,诸将共饮食作兄弟,共谋杀布邪?”
成大惧而去,弃所酿酒,还诸将礼。由是自疑,会太祖围下邳,成遂领众降。

    ㈣英雄记曰:布谓太祖曰:“布待诸将厚也,诸将临急皆叛布尔。”太祖曰:“卿背妻,
爱诸将妇,何以为厚?”布默然。

    献帝春秋曰:布问太祖:“明公何瘦?”太祖曰:“君何以识孤?”布曰:“昔在洛,
会温氏园。”太祖曰:“然。孤忘之矣。所以瘦,恨不早相得故也。”布曰:“齐桓舍射钩,
使管仲相;今使布竭股肱之力,为公前驱,可乎?”布缚急,谓刘备曰:“玄德,卿为坐客,
我为执虏,不能一言以相宽乎?”太祖笑曰:“何不相语,而诉明使君乎?”意欲活之,命
使宽缚。主簿王必趋进曰:“布,勍虏也。其众近在外,不可宽也。”太祖曰:“本欲相缓,
主簿复不听,如之何?”

    ㈤英雄记曰:顺为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
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陈营。顺每谏布,言“凡破家亡国,非无忠臣
明智者也,但患不见用耳。将军举动,不肯详思,辄喜言误,误不可数也”。布知其忠,然
不能用。布从郝萌反后,更疏顺。以魏续有外内之亲,悉夺顺所将兵以与续。及当攻战,故
令顺将续所领兵,顺亦终无恨意。

    太祖之禽宫也,问宫欲活老母及女不?宫对曰:“宫闻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亲,仁施四
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宫也。”太祖召养其母终其身,嫁其女。㈠

    ㈠鱼氏典略曰:陈宫字公台,东郡人也。刚直烈壮,少与海内知名之士皆相连结。及天
下乱,始随太祖,后自疑,乃从吕布,为布画策,布每不从其计。下邳败,军士执布及宫,
太祖皆见之,与语平生,故布有求活之言。太祖谓宫曰:“公台,卿平常自谓智计有余,今
竟何如?”宫顾指布曰:“但坐此人不从宫言,以至于此。若其见从,亦未必为禽也。”太
祖笑曰:“今日之事当云何?”宫曰:“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死自分也。”太祖曰:“卿
如是,奈卿老母何?”宫曰:“宫闻将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老母之存否,在明公也。”
太祖曰:“若卿妻子何?”宫曰:“宫闻将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妻子之存否,亦在
明公也。”太祖未复言。宫曰:“请出就戮,以明军法。”遂趋出,不可止。太祖泣而送之,
宫不还顾。宫死后,太祖待其家皆厚于初。

    陈登者,字符龙,在广陵有威名。又掎角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卒。后许汜
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
谓表曰:“许君论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为善士,不宜虚言;欲言是,元龙名重天
下。”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
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
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
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表大笑。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
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㈠

    ㈠先贤行状曰:登忠亮高爽,沉深有大略,少有扶世济民之志。博览载籍,雅有文艺,
旧典文章,莫不贯综。年二十五,举孝廉,除东阳长,养耆育孤,视民如伤。是时,世荒民
饥,州牧陶谦表登为典农校尉,乃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繥稻丰积。奉使到许,太祖以
登为广陵太守,令阴合众以图吕布。登在广陵,明审赏罚,威信宣布。海贼薛州之群万有余
户,束手归命。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爱之。登曰:“此可用矣。”太祖到下邳,
登率郡兵为军先驱。时登诸弟在下邳城中,布乃质执登三弟,欲求和同。登执意不挠,进围
日急。布刺奸张弘,惧于后累,夜将登三弟出就登。布既伏诛,登以功加拜伏波将军,甚得
江、淮闲欢心,于是有吞灭江南之志。孙策遣军攻登于匡琦城。贼初到,旌甲覆水,群下咸
以今贼众十倍于郡兵,恐不能抗,可引军避之,与其空城。水人居陆,不能久处,必寻引去。
登厉声曰:“吾受国命,来镇此土。昔马文渊之在斯位,能南平百越,北灭群狄,吾既不能
遏除凶慝,何逃寇之为邪!吾其出命以报国,仗义以整乱,天道与顺,克之必矣。”乃闭门
自守,示弱不与战,将士衔声,寂若无人。登乘城望形势,知其可击。乃申令将士,宿整兵
器,昧爽,开南门,引军诣贼营,步骑钞其后。贼周章,方结陈,不得还船。登手执军鼓,
纵兵乘之,贼遂大破,皆弃船迸走。登乘胜追奔,斩虏以万数。贼忿丧军,寻复大兴兵向登。
登以兵不敌,使功曹陈矫求救于太祖。登密去城十里治军营处所,令多取柴薪,两束一聚,
相去十步,纵横成行,令夜俱起火,火然其聚。城上称庆,若大军到。贼望火惊溃,登勒兵
追奔,斩首万级。迁登为东城太守。广陵吏民佩其恩德,共拔郡随登,老弱襁负而追之。登
晓语令还,曰:“太守在卿郡,频致吴寇,幸而克济。诸卿何患无令君乎?”孙权遂跨有江
外。太祖每临大江而叹,恨不早用陈元龙计,而令封豕养其爪牙。文帝追美登功,拜登息肃
为郎中。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父旻,历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㈠洪
体貌魁梧,有异于人,举孝廉为郎。时选三署郎以补县长;琅邪赵昱为莒长,东莱刘繇下邑
长,东海王朗菑丘长,洪即丘长。灵帝末,弃官还家,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

    ㈠谢承后汉书曰:旻有干事才,达于从政,为汉良吏。初从徐州从事辟司徒府,除卢奴
令,冀州举尤异,迁扬州刺史、丹杨太守。是时边方有警,羌、胡出寇,三府举能,迁旻匈
奴中郎将。讨贼有功,征拜议郎,还京师。见太尉袁逢,逢问其西域诸国土地、风俗、人物、
种数。旻具答言西域本三十六国,后分为五十五,稍散至百余国;其国大小,道里近远,人
数多少,风俗燥湿,山川、草木、鸟兽、异物名种,不与中国同者,悉口陈其状,手画地形。
逢奇其才,叹息言:“虽班固作西域传,何以加此?”旻转拜长水校尉,终太原太守。

    董卓杀帝,图危社稷,洪说超曰:“明府历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今王室将危,贼臣
未枭,此诚天下义烈报恩暛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富,若动枹鼓,可得二万人,以
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倡先,义之大者也。”超然其言,与洪西至陈留,见兄邈计事。邈亦素
有心,会于酸枣,邈谓超曰:“闻弟为郡守,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动任臧洪,洪者何人?”
超曰:“洪才略智数优超,超甚爱之,海内奇士也。”邈即引见洪,与语大异之。致之于刘
兖州公山、孔豫州公绪,皆与洪亲善。乃设坛场,方共盟誓,诸州郡更相让,莫敢当,咸共
推洪。洪乃升坛操盘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
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
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暞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
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洪辞气慷慨,涕
泣横下,闻其言者,虽卒伍厮养,莫不激扬,人思致节。㈠顷之,诸军莫适先进,而食尽众
散。

    ㈠臣松之案:于时此盟止有刘岱等五人而已。魏氏春秋横内刘表等数人,皆非事实。表
保据江、汉,身未尝出境,何由得与洪同坛而盟乎?

    超遣洪诣大司马刘虞谋,值公孙瓒之难,至河间,遇幽、冀二州交兵,使命不达。而袁
绍见洪,又奇重之,与结分合好。会青州刺史焦和卒,绍使洪领青州以抚其众。㈠洪在州二
年,群盗奔走。绍叹其能,徙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

    ㈠九州春秋曰:初平中,焦和为青州刺史。是时英雄并起,黄巾寇暴,和务及同盟,俱
入京畿,不暇为民保障,引军踰河而西。未久而袁、曹二公与卓将战于荥阳,败绩。黄巾遂
广,屠裂城邑。和不能御,然军器尚利,战士尚众,而耳目侦逻不设,恐动之言妄至,望寇
奔走,未尝接风尘交旗鼓也。欲作陷冰丸沉河,令贼不得渡,祷祈群神,求用兵必利,耆筮
常陈于前,巫祝不去于侧;入见其清谈干云,出则浑乱,命不可知。州遂萧条,悉为丘墟也。

    太祖围张超于雍丘,超言:“唯恃臧洪,当来救吾。”众人以为袁、曹方睦,而洪为绍
所表用,必不败好招祸,远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者,但恐见禁制,
不相及逮耳。”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兵,又从绍请兵马,求欲救超,而绍终不听
许。超遂族灭。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书与洪,
喻以祸福,责以恩义。洪答曰:

    隔阔相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怆悢,可为
心哉!前日不遗,比辱雅贶,述叙祸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答者,既学薄才钝,不足塞
诘;亦以吾子携负侧室,息肩主人,家在东州,仆为仇敌。以是事人,虽披中情,堕肝胆,
犹身疏有罪,言甘见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闇于大道,
不达余趣哉!然犹复云云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将以救祸也。必欲算计长短,
辩谘是非,是非之论,言满天下,陈之更不明,不言无所损。又言伤告绝之义,非吾所忍行
也,是以捐弃纸笔,一无所答。亦冀遥忖其心,知其计定,不复渝变也。重获来命,援引古
今,纷纭六纸,虽欲不言,焉得已哉!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窃大州,恩深分厚,宁乐今日自还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
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流涕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
主人相接,过绝等伦。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天子不悦,本州见侵,
郡将遘牖里之厄,陈留克创兵之谋,谋计栖迟,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
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疏异画,故便收泪告绝。若使
主人少垂故人,住者侧席,去者克己,不汲汲于离友,信刑戮以自辅,则仆抗季札之志,不
为今日之战矣。何以效之?昔张景明亲登坛喢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然
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旋时之间,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㈠吕奉先讨卓
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滨于死亡。刘子琪奉使踰时,辞不获命,畏威怀亲,
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者也;然辄僵毙麾下,不蒙亏除。㈡仆虽不敏,又素不
能原始见终,鷪微知着,窃度主人之心,岂谓三子宜死,罚当刑中哉?实且欲一统山东,增
兵讨雠,惧战士狐疑,无以沮劝,故抑废王命以崇承制,慕义者蒙荣,待放者被戮,此乃主
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故仆鉴戒前人,困穷死战。仆虽下愚,亦尝闻君子之言矣。此实非
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弃国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违,不适敌国故也。是
以获罪主人,见攻踰时,而足下更引此义以为吾规,无乃辞同趋异,非君子所为休戚者哉!

    吾闻之也,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故东宗本州以为亲援,中扶郡将以安社稷,一举二得
以徼忠孝,何以为非?而足下欲吾轻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于我也,年为吾兄,分为笃
友,道乖告去,以安君亲,可谓顺矣。若子之言,则包胥宜致命于伍员,不当号哭于秦庭矣。
苟区区于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见城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惟平生
之好,以屈节而苟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故身着
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
以悦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杨、飞燕,膂力作难,北鄙
将告倒县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诚耳。主人当鉴我曹辈,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宜久辱盛怒,
暴威于吾城下哉?足下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加飞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
昔高祖取彭越于钜野,光武创基兆于绿林,卒能龙飞中兴,以成帝业,苟可辅主兴化,夫何
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授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
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㈠臣松之案英雄记云:“袁绍使张景明、郭公则、高元才等说韩馥,使让冀州。”然〔
则〕馥之让位,景明亦有其功。其余之事未详。

    ㈡臣松之案:公孙瓒表列绍罪过云:“绍与故虎牙将军刘勋首共造兵,勋仍有效,而以
小忿枉害于勋,绍罪七也。”疑此是子璜也。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以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
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今诸君无事空与此祸!
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将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
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斗,
请中分稍以为糜粥,洪叹曰:“独食此何为!”使作薄粥,众分歠之,杀其爱妾以食将士。
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盛施帏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
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
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
暞力,为国除害,何为拥众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
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㈠洪邑人陈容少为书生,亲
慕洪,随洪为东郡丞;城未败,洪遣出。绍令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
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绍惭,左右使人
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
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复见杀。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
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
死。

    ㈠徐众三国评曰:洪敦天下名义,救旧君之危,其恩足以感人情,义足以励薄俗。然袁
亦知己亲友,致位州郡,虽非君臣,且实盟主,既受其命,义不应贰。袁、曹方睦,夹辅王
室,吕布反复无义,志在逆乱,而邈、超□立布为州牧,其于王法,乃一罪人也。曹公讨之,
袁氏弗救,未为非理也。洪本不当就袁请兵,又不当还为怨雠。为洪计者,苟力所不足,可
奔他国以求赴救,若谋力未展以待事机,则宜徐更观衅,效死于超。何必誓守穷城而无变通,
身死殄民,功名不立,良可哀也!

    评曰: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
夷灭也。昔汉光武谬于庞萌,近魏太祖亦蔽于张邈。知人则哲,唯帝难之,信矣!陈登、臧
洪并有雄气壮节,登降年夙陨,功业未遂,洪以兵弱敌强,烈志不立,惜哉!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 魏书八二公孙陶四张传

    公孙瓒字伯珪,辽西令支人也。(令音郎定反。支音其儿反。)为郡门下书佐。有姿仪,
大音声,侯太守器之,以女妻焉,㈠遣诣涿郡卢植读经。后复为郡吏。刘太守坐事征诣廷尉,
瓒为御车,身执徒养。及刘徙日南,瓒具米肉,于北芒上祭先人,举觞祝曰:“昔为人子,
今为人臣,当诣日南。日南瘴气,或恐不还,与先人辞于此。”再拜慷慨而起,时见者莫不
歔欷。刘道得赦还。瓒以孝廉为郎,除辽东属国长史。尝从数十骑出行塞,见鲜卑数百骑,
瓒乃退入空亭中,约其从骑曰:“今不冲之,则死尽矣。”瓒乃自持矛,两头施刃,驰出刺
胡,杀伤数十人,亦亡其从骑半,遂得免。鲜卑惩艾,后不敢复入塞。迁为涿令。光和中,
凉州贼起,发幽州突骑三千人,假瓒都督行事传,使将之。军到蓟中,渔阳张纯诱辽西乌丸
丘力居等叛,劫略蓟中,自号将军,㈡略吏民攻右北平、辽西属国诸城,所至残破。瓒将所
领,追讨纯等有功,迁骑都尉。属国乌丸贪至王率种人诣瓒降。迁中郎将,封都亭侯,进屯
属国,与胡相攻击五六年。丘力居等钞略青、徐、幽、冀,四州被其害,瓒不能御。

    ㈠典略曰:瓒性辩慧,每白事不肯梢入,常总说数曹事,无有忘误,太守奇其才。

    ㈡九州春秋曰:纯自号弥天将军、安定王。

    朝议以宗正东海刘伯安既有德义,昔为幽州刺史,恩信流着,戎狄附之,若使镇抚,可
不劳众而定,乃以刘虞为幽州牧。㈠虞到,遣使至胡中,告以利害,责使送纯首。丘力居等
闻虞至,喜,各遣译自归。瓒害虞有功,乃阴使人徼杀胡使。胡知其情,闲行诣虞。虞上罢
诸屯兵,但留瓒将步骑万人屯右北平。纯乃弃妻子,逃入鲜卑,为其客王政所杀,送首诣虞。
封政为列侯。虞以功即拜太尉,封襄贲侯。㈡会董卓至洛阳,迁虞大司马,瓒奋武将军,封
蓟侯。

    ㈠吴书曰:虞,东海恭王之后也。遭世衰乱,又与时主疏远,仕县为户曹吏。以能治身
奉职,召为郡吏,以孝廉为郎,累迁至幽州刺史,转甘陵相,甚得东土戎狄之心。后以疾归
家,常降身隐约,与邑党州闾同乐共恤,等齐有无,不以名位自殊,乡曲咸共宗之。时乡曲
有所诉讼,不以诣吏,自投虞平之;虞以情理为之论判,皆大小敬从,不以为恨。尝有失牛
者,骨体毛色,与虞牛相似,因以为是,虞便推与之;后主自得本牛,乃还谢罪。会甘陵复
乱,吏民思虞治行,复以为甘陵相,甘陵大治。征拜尚书令、光禄勋,以公族有礼,更为宗
正。

    英雄记曰:虞为博平令,治正推平,高尚纯朴,境内无盗贼,灾害不生。时邻县接壤,
蝗虫为害,至博平界,飞过不入。

    魏书曰:虞在幽州,清静俭约,以礼义化民。灵帝时,南宫灾,吏迁补州郡者,皆责助
治宫钱,或一千万,或二千万,富者以私财辨,或发民钱以备之,贫而清慎者,无以充调,
或至自杀。灵帝以虞清贫,特不使出钱。

    ㈡英雄记曰:虞让太尉,因荐卫尉赵谟、益州牧刘焉、豫州牧黄琬、南阳太守羊续,并
任为公。

    关东义兵起,卓遂劫帝西迁,征虞为太傅,道路隔塞,信命不得至。袁绍、韩馥议,以
为少帝制于奸臣,天下无所归心。虞,宗室知名,民之望也,遂推虞为帝。遣使诣虞,虞终
不肯受。绍等复劝虞领尚书事,承制封拜,虞又不听,然犹与绍等连和。㈠虞子和为侍中,
在长安。天子思东归,使和伪逃卓,潜出武关诣虞,令将兵来迎。和道经袁术,为说天子意。
术利虞为援,留和不遣,许兵至俱西,令和为书与虞。虞得和书,乃遣数千骑诣和。瓒知术
有异志,不欲遣兵,止虞,虞不可。瓒惧术闻而怨之,亦遣其从弟越将千骑诣术以自结,而
阴教术执和,夺其兵。由是虞、瓒益有隙。和逃术来北,复为绍所留。

    ㈠九州春秋曰:绍、馥使故乐浪太守甘陵张岐赍议诣虞,使即尊号。虞厉声呵岐曰:
“卿敢出此言乎!忠孝之道,既不能济。孤受国恩,天下扰乱,未能竭命以除国耻,望诸州
郡烈义之士暞力西面,援迎幼主,而乃妄造逆谋,欲涂污忠臣邪!”

    吴书曰:馥以书与袁术,云帝非孝灵子,欲依绛、灌诛废少主,迎立代王故事;称虞功
德治行,华夏少二,当今公室枝属,皆莫能及。又云:“昔光武去定王五世,以大司马领河
北,耿弇、冯异劝即尊号,卒代更始。今刘公自恭王枝别,其数亦五,以大司马领幽州牧,
此其与光武同。”是时有四星会于箕尾,馥称谶云神人将在燕分。又言济阴男子王定得玉印,
文曰“虞为天子”。又见两日出于代郡,谓虞当代立。绍又别书报术。是时术阴有不臣之心,
不利国家有长主,外托公义以答拒之。绍亦使人私报虞,虞以国有正统,非人臣所宜言,固
辞不许;乃欲图奔匈奴以自绝,绍等乃止。虞于是奉职修贡,愈益恭肃;诸外国羌、胡有所
贡献,道路不通,皆为传送,致之京师。

    是时,术遣孙坚屯阳城拒卓,绍使周昂夺其处。术遣越与坚攻昂,不胜,越为流矢所中
死。瓒怒曰:“余弟死,祸起于绍。”遂出军屯盘河,将以报绍。绍惧,以所佩勃海太守印
绶授瓒从弟范,遣之郡,欲以结援。范遂以勃海兵助瓒,破青、徐黄巾,兵益盛;进军界桥。
㈠以严纲为冀州,田楷为青州,单经为兖州,置诸郡县。绍军广川,令将曲义先登与瓒战,
生禽纲。瓒军败走勃海,与范俱还蓟,于大城东南筑小城,与虞相近,稍相恨望。

    ㈠典略载瓒表绍罪状曰:“臣闻皇、羲以来,始有君臣上下之事,张化以导民,刑罚以
禁暴。今行车骑将军袁绍,托其先轨,寇窃人爵,既性暴乱,厥行淫秽。昔为司隶校尉,会
值国家丧祸之际,太后承摄,何氏辅政,绍专为邪媚,不能举直,至令丁原焚烧孟津,招来
董卓,造为乱根,绍罪一也。卓既入雒而主见质,绍不能权谲以济君父,而弃置节传,迸窜
逃亡,忝辱爵命,背上不忠,绍罪二也。绍为勃海太守,默选戎马,当攻董卓,不告父兄,
至使太傅门户,太仆母子,一旦而毙,不仁不孝,绍罪三也。绍既兴兵,涉历二年,不恤国
难,广自封殖,乃多以资粮专为不急,割剥富室,收考责钱,百姓吁嗟,莫不痛怨,绍罪四
也。韩馥之迫,窃其虚位,矫命诏恩,刻金印玉玺,每下文书,皁囊施检,文曰‘诏书一封,
邟乡侯印’。邟,口浪反。昔新室之乱,渐以即真,今绍所施,拟而方之,绍罪五也。绍令
崔巨业候视星日,财货赂遗,与共饮食,克期会合,攻钞郡县,此岂大臣所当宜为?绍罪六
也。绍与故虎牙都尉刘勋首共造兵,勋仍有效,又降伏张杨,而以小忿枉害于勋,信用谗慝,
杀害有功,绍罪七也。绍又上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贡,横责其钱,钱不备毕,二人
并命,绍罪八也。春秋之义,子以母贵。绍母亲为婢使,绍实微贱,不可以为人后,以义不
宜,乃据丰隆之重任,忝污王爵,损辱袁宗,绍罪九也。又长沙太守孙坚,前领豫州刺史,
驱走董卓,扫除陵庙,其功莫大;绍令周昂盗居其位,断绝坚粮,令不得入,使卓不被诛,
绍罪十也。臣又每得后将军袁术书,云绍非术类也。绍之罪戾,虽南山之竹不能载。昔姬周
政弱,王道陵迟,天子迁都,诸侯背叛,于是齐桓立柯亭之盟,晋文为践土之会,伐荆楚以
致菁茅,诛曹、卫以彰无礼。臣虽阘茸,名非先贤,蒙被朝恩,当此重任,职在鈇钺,奉辞
伐罪,辄与诸将州郡兵讨绍等。若事克捷,罪人斯得,庶续桓、文忠诚之效,攻战形状,前
后续上。”遂举兵与绍对战,绍不胜。

    虞惧瓒为变,遂举兵袭瓒。虞为瓒所败,出奔居庸。瓒攻拔居庸,生获虞,执虞还蓟。
会卓死,天子遣使者段训增虞邑,督六州;瓒迁前将军,封易侯。瓒诬虞欲称尊号,胁训斩
虞。㈠瓒上训为幽州刺史。瓒遂骄矜,记过忘善,多所贼害。㈡虞从事渔阳鲜于辅、齐周、
骑都尉鲜于银等,率州兵欲报瓒,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共推柔为乌丸司马。柔招诱乌丸、
鲜卑,得胡、汉数万人,与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大破之,斩丹。袁绍又遣曲义及
虞子和,将兵与辅合击瓒。瓒军数败,乃走还易京固守。㈢为围堑十重,于堑里筑京,皆高
五六丈,为楼其上;中堑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积谷三百万斛。㈣瓒曰:“昔谓天下事
可指麾而定,今日视之,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田畜谷。兵法,百楼不攻。今吾楼橹千重,
食尽此谷,足知天下之事矣。”欲以此弊绍。绍遣将攻之,连年不能拔。㈤建安四年,绍悉
军围之。瓒遣子求救于黑山贼,复欲自将突骑直出,傍西南山,拥黑山之众,陆梁冀州,横
断绍后。长史关靖说瓒曰:“今将军将士,皆已土崩瓦解,其所以能相守持者,顾恋其居处
老小,以将军为主耳。将军坚守旷日,袁绍要当自退;自退之后,四方之众必复可合也。若
将军今舍之而去,军无镇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将军失本,孤在草野,何所成邪!”瓒
遂止不出。㈥救至,欲内外击绍。遣人与子书,刻期兵至,举火为应。㈦绍侯者得其书,如
期举火。瓒以为救兵至,遂出欲战。绍设伏击,大破之,复还守。绍为地道,突坏其楼,稍
至中京。㈧瓒自知必败,尽杀其妻子,乃自杀。㈨

    ㈠魏氏春秋曰:初,刘虞和辑戎狄,瓒以胡夷难御,当因不宾而讨之,今加财赏,必益
轻汉,效一时之名,非久长深虑。故虞所赏赐,瓒辄钞夺。虞数请会,称疾不往。至是战败,
虞欲讨之,告东曹掾右北平人魏攸。攸曰:“今天下引领,以公为归,谋臣爪牙,不可无也。
瓒,文武才力足恃,虽有小恶,固宜容忍。”乃止。后一年,攸病死。虞又与官属议,密令
众袭瓒。瓒部曲放散在外,自惧败,掘东城门欲走。虞兵无部伍,不习战,又爱民屋,敕令
勿烧。故瓒得放火,因以精锐冲突。虞众大溃,奔居庸城。瓒攻及家属以还,杀害州府,衣
冠善士殆尽。

    典略曰:瓒曝虞于市而祝曰:“若应为天子者,天当降雨救之。”时盛暑,竟日不雨,
遂杀虞。

    英雄记曰:虞之见杀,故常山相孙瑾、掾张逸、张瓒等忠义愤发,相与就虞,骂瓒极口,
然后同死。

    ㈡英雄记曰:瓒统内外,衣冠子弟有材秀者,必抑使困在穷苦之地。或问其故,答曰:
“今取衣冠家子弟及善士富贵之,皆自以为职当得之,不谢人善也。”所宠遇骄恣者,类多
庸儿,若故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等三人,与之定兄弟之誓,自号为伯,
谓三人者为仲叔季,富皆巨亿,或取其女以配己子,常称古者曲周、灌婴之属以譬也。

    ㈢英雄记曰:先是有童谣曰:“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
瓒以易当之,乃筑京固守。瓒别将有为敌所围,义不救也。其言曰:“救一人,使后将恃救
不力战;今不救此,后将当念在自勉。”是以袁绍始北击之时,瓒南界上别营自度守则不能
自固,又知必不见救,是以或自杀其将帅,或为绍兵所破,遂令绍军径至其门。

    臣松之以为童谣之言,无不皆验;至如此记,似若无征。谣言之作,盖令瓒终始保易,
无事远略。而瓒因破黄巾之威,意志张远,遂置三州刺史,图灭袁氏,所以致败也。

    ㈣英雄记曰:瓒诸将家家各作高楼,楼以千计。瓒作铁门,居楼上,屏去左右,婢妾侍
侧,汲上文书。

    ㈤汉晋春秋曰:袁绍与瓒书曰:“孤与足下,既有前盟旧要,申以讨乱之誓,爱过夷、
叔,分着丹青,谓为旅力同轨,足踵齐、晋,故解印释绂,以北带南,分割膏腴,以奉执事,
此非孤赤情之明验邪?岂寤足下弃烈士之高义,寻祸亡之险踪,辍而改虑,以好易怨,盗遣
士马,犯暴豫州。始闻甲卒在南,亲临战陈,惧于飞矢迸流,狂刃横集,以重足下之祸,徒
增孤(子)之咎衅也,故为荐书恳恻,冀可改悔。而足下超然自逸,矜其威诈,谓天罔可吞,
豪雄可灭,果令贵弟殒于锋刃之端。斯言犹在于耳,而足下曾不寻讨祸源,克心罪己,苟欲
逞其无疆之怒,不顾逆顺之津,匿怨害民,聘于余躬。遂跃马控弦,处我疆土,毒篃生民,
辜延白骨。孤辞不获已,以登界桥之役。是时足下兵气霆震,骏马电发;仆师徒肇合,机械
不严,强弱殊科,众寡异论,假天之助,小战大克,遂陵蹑奔背,因垒馆谷,此非天威棐谌,
福丰有礼之符表乎?足下志犹未厌,乃复纠合余烬,率我蛑贼,以焚爇勃海。孤又不获宁,
用及龙河之师。羸兵前诱,大军未济,而足下胆破众散,不鼓而败,兵众扰乱,君臣并奔。
此又足下之为,非孤之咎也。自此以后,祸隙弥深,孤之师旅,不胜其忿,遂至积尸为京,
头颅满野,愍彼无辜,未尝不慨然失涕也。后比得足下书,辞意婉约,有改往修来之言。仆
既欣于旧好克复,且愍兆民之不宁,每辄引师南驾,以顺简书。弗盈一时,而北边羽檄之文,
未尝不至。孤是用痛心疾首,靡所错情。夫处三军之帅,当列将之任,宜令怒如严霜,喜如
时雨,臧否好恶,坦然可观。而足下二三其德,强弱易谋,急则曲躬,缓则放逸,行无定端,
言无质要,为壮士者固若此乎!既乃残杀老弱,幽土愤怨,众叛亲离,孑然无党。又乌丸、
濊貊,皆足下同州,仆与之殊俗,各奋迅激怒,争为锋锐;又东西鲜卑,举踵来附。此非孤
德所能招,乃足下驱而致之也。夫当荒危之世,处干戈之险,内违同盟之誓,外失戎狄之心,
兵兴州壤,祸发萧墙,将以定霸,不亦难乎!前以西山陆梁,出兵平讨,会曲义余残,畏诛
逃命,故遂住大军,分兵扑荡,此兵孤之前行,乃界桥搴旗拔垒,先登制敌者也。始闻足下
镌金纡紫,命以元帅,谓当因兹奋发,以报孟明之耻,是故战夫引领,竦望旌旆,怪遂含光
匿影,寂尔无闻,卒臻屠灭,相为惜之。夫有平天下之怒,希长世之功,权御师徒,带养戎
马,叛者无讨,服者不收,威怀并丧,何以立名?今旧京克复,天罔云补,罪人斯亡,忠干
翼化,华夏俨然,望于穆之作,将戢干戈,放散牛马,足下独何守区区之士,保军内之广,
甘恶名以速朽,亡令德之久长?壮而筹之,非良策也。宜释憾除嫌,敦我旧好。若斯言之玷,
皇天是闻。”瓒不答,而增修戎备。谓关靖曰:“当今四方虎争,无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经年
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

    ㈥英雄记曰:关靖字士起,太原人。本酷吏也,谄而无大谋,特为瓒所信幸。

    ㈦典略曰:瓒遣行人文则赍书告子续曰:“袁氏之攻,似若神鬼,鼓角鸣于地中,梯冲
舞吾楼上。日穷月蹴,无所聊赖。汝当碎首于张燕,速致轻骑,到者当起烽火于北,吾当从
内出。不然,吾亡之后,天下虽广,汝欲求安足之地,其可得乎!”

    献帝春秋曰:瓒梦蓟城崩,知必败,乃遣闲使与续书。绍候者得之,使陈琳更其书曰:
“盖闻在昔衰周之世,僵户流血,以为不然,岂意今日身当其冲!”其余语与典略所载同。

    ㈧英雄记曰:袁绍分部攻者掘地为道,穿穴其楼下,稍稍施木柱之,度足达半,便烧所
施之柱,楼辄倾倒。

    ㈨汉晋春秋曰:关靖曰:“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独生乎!”乃策马赴绍
军而死。绍悉送其首于许。

    鲜于辅将其众奉王命。以辅为建忠将军,督幽州六郡。太祖与袁绍相拒于官渡,阎柔遣
使诣太祖受事,迁护乌丸校尉。而辅身诣太祖,拜左度辽将军,封亭侯,遣还镇抚本州。㈠
太祖破南皮,柔将部曲及鲜卑献名马以奉军,从征三郡乌丸,以功封关内侯。㈡辅亦率其众
从。文帝践阼,拜辅虎牙将军,柔度辽将军,皆进封县侯。位特进。

    ㈠魏略曰:辅从太祖于官渡。袁绍破走,太祖喜,顾谓辅曰:“如前岁本初送公孙瓒头
来,孤自视忽然耳,而今克之。此既天意,亦二三子之力。”

    ㈡魏略曰:太祖甚爱阎柔,每谓之曰:“我视卿如子,亦欲卿视我如父也。”柔由此自
托于五官将,如兄弟。

    陶谦字恭祖,丹杨人。㈠少好学,为诸生,仕州邵,举茂才,除卢令,㈡迁幽州剌史,
征拜议郎,参车骑将军张温军事,西讨韩遂。㈢会徐州黄巾起,以谦为徐州剌史,击黄巾,
破走之。董卓之乱,州郡起兵,天子都长安,四方断绝,谦遣使闲行致贡献,迁安东将军、
徐州牧,封溧阳侯。是时,徐州百姓殷盛,谷米封赡,流民多归之。而谦背道任情:广陵太
守琊邪赵昱,徐方名士也,以忠直见疏;㈣曹宏等,谗慝小人也,谦亲任之。刑政失和,良
善多被其害,由是渐乱。下邳阙宣自称天子,谦初与合从寇钞,后遂杀宣,并其众。

    ㈠吴书曰:谦父,故余姚长。谦少孤,始以不羁闻于县中。年十四,犹缀帛为幡,乘竹
马而戏,邑中儿童皆随之。故苍梧太守同县甘公出遇之涂,见其容貌,异而呼之,住车与语,
甚悦,因许妻以女。甘公夫人闻之,怒曰:“妾闻陶家儿敖戏无度,如何以女许之?”公曰
:“彼有奇表,长必大成。”遂妻之。

    ㈡吴书曰:谦性刚直,有大节,少察孝廉,拜尚书郎,除舒令。郡守张盘,同郡先辈,
与谦父友,意殊亲之,而谦耻为之屈。与众还城,因以公事进见,坐罢,盘常私还入,与谦
饮宴,或拒不为留。常以舞属谦,谦不为起,固强之;及舞,又不转。盘曰:“不当转邪?”
曰:“不可转,转则胜人。”由是不乐,卒以构隙。谦在官清白,无以纠举,祠灵星,有赢
钱五百,欲以臧之。谦委官而去。

    ㈢吴书曰:会西羌寇边,皇甫嵩为征西将军,表请武将。召拜谦扬武都尉,与嵩征羌,
大破之。后边章、韩遂为乱,司空张温衔命征讨;又请谦为参军事,接遇甚厚,而谦轻其行
事,心怀不服。及军罢还,百寮高会,温属谦行酒,谦众辱温。温怒,徙谦于边。或说温曰
:“陶恭祖本以材略见重于公,一朝以醉饮过失,不蒙容贷,远弃不毛,厚德不终,四方人
士安所归望!不如释憾除恨,克复初分,于以远闻德美。”温然其言,乃追还谦。谦至,或
又谓谦曰:“足下轻辱三公,罪自己作,今蒙释宥,德莫厚矣;宜降志卑辞以谢之。”谦曰
:“诺。”又谓温曰:“陶恭祖今深自罪责,思在变革。谢天子礼毕,必诣公门。公宜见之,
以慰其意。”时温于宫门见谦,谦仰曰:“谦自谢朝廷,岂为公邪?”温曰:“恭祖痴病尚
未除邪?”遂为之置酒,待之如初。

    ㈣谢承后汉书曰:昱年十三,母尝病,经涉三月。昱惨戚消瘠,至目不交睫,握粟出卜,
祈祷泣血,乡党称其孝。就处士东莞綦毌君受公羊传,兼该群业。至历年潜志,不窥园圃,
亲簄希见其面。时入定省父母,须臾即还。高絜廉正,抱礼而立,清英俨恪,莫干其志;旌
善以兴化,殚邪以矫俗。州郡请召,常称病不应。国相檀谟、陈遵共召,不起;或兴盛怒,
终不回意。举孝廉,除莒长,宣扬五教,政为国表。会黄巾作乱,陆梁五郡,郡县发兵,以
为先办。徐州刺史巴只表功第一,当受迁赏,昱深以为耻,委官还家。徐州牧陶谦初辟别驾
从事,辞疾逊遁。谦重令扬州从事会稽吴范宣旨,昱守意不移;欲威以刑罚,然后乃起。举
茂才,迁广陵太守。贼笮融从临淮见讨,迸入郡界,昱将兵拒战,败绩见害。

    初平四年,太祖征谦,攻拔十余城,至彭城大战。谦兵败走,死者万数,泗水为之不流。
谦退守郯。太祖以粮少引军还。㈠兴平元年,复东征,略定琅邪、东海诸县。谦恐,欲走归
丹杨。会张邈叛迎吕布,太祖还击布。是岁,谦病死。㈡

    ㈠吴书曰:曹公父于泰山被杀,归咎于谦。欲伐谦而畏其强,乃表令州郡一时罢兵。诏
曰:“今海内扰攘,州郡起兵,征夫劳瘁,寇难未弭,或将吏不良,因缘讨捕,侵侮黎民,
离害者众;风声流闻,震荡城邑,丘墙惧于横暴,贞良化为群恶,此何异乎抱薪救焚,扇火
止沸哉!今四民流移,托身他方,携白首于山野,弃稚子于沟壑,顾故乡而哀叹,向阡陌而
流涕,饥厄困苦,亦已甚矣。虽悔往者之迷谬,思奉教于今日,然兵连众结,锋镝布野,恐
一朝解散,夕见系虏,是以阻兵屯据,欲止而不敢散也。诏书到,其各罢遣甲士,还亲农桑,
惟留常员吏以供官署,慰示远近,咸使闻知。”谦被诏,乃上书曰:“臣闻怀远柔服,非德
不集;克难平乱,非兵不济。是以涿鹿、阪泉、三苗之野有五帝之师,有扈、鬼方、商、奄
四国有王者之伐,自古在昔,未有不扬威以弭乱,震武以止暴者也。臣前初以黄巾乱治,受
策长驱,匪遑启处。虽宪章敕戒,奉宣威灵,敬行天诛,每伐辄克,然妖寇类众,殊不畏死,
父兄歼殪,子弟群起,治屯连兵,至今为患。若承命解甲,弱国自虚,释武备以资乱,损官
威以益寇,今日兵罢,明日难必至,上忝朝廷宠授之本,下令群凶日月滋蔓,非所以强干弱
枝遏恶止乱之务也。臣虽愚蔽,忠恕不昭,抱恩念报,所不忍行。辄勒部曲,申令警备。出
芟强寇,惟力是视,入宣德泽,躬奉职事,冀效微劳,以赎罪负。”又曰:“华夏沸扰,于
今未弭,包茅不入,职贡多阙,寤寐忧叹,无日敢宁。诚思贡献必至,荐羞获通,然后销锋
解甲,臣之愿也。臣前调谷百万斛,已在水次,辄敕兵卫送。”曹公得谦上事,知不罢兵。
乃进攻彭城,多杀人民。谦引兵击之,青州刺史田楷亦以兵救谦。公引兵还。

    臣松之案:此时天子在长安,曹公尚未秉政。罢兵之诏,不得由曹氏出。

    ㈡吴书曰:谦死时,年六十三,张昭等为之哀辞曰:“猗欤使君,君侯将军,膺秉懿德,
允武允文,体足刚直,守以温仁。令舒及卢,遗爱于民;牧幽暨徐,甘棠是均。憬憬夷、貊,
赖侯以清;蠢蠢妖寇,匪侯不宁。唯帝念绩,爵命以章,既牧且侯,启土溧阳。遂升上将,
受号安东,将平世难,社稷是崇。降年不永,奄忽殂薨,丧覆失恃,民知困穷。曾不旬日,
五郡溃崩,哀我人斯,将谁仰凭?追思靡及,仰叫皇穹。呜呼哀哉!”谦二子:商、应,皆
不仕。

    张杨字稚叔,云中人也。以武勇给并州,为武猛从事。灵帝末,天下乱,帝以所宠小黄
门蹇硕为西园上军校尉,军京都,欲以御四方,征天下豪杰以为偏裨。太祖及袁绍等皆为校
尉,属之。㈠并州刺史丁原遣杨将兵诣硕,为假司马。灵帝崩,硕为何进所杀。杨复为进所
遣,归本州募兵,得千余人,因留上党,击山贼。进败,董卓作乱。杨遂以所将攻上党太守
于壶关,不下,略诸县,众至数千人。山东兵起,欲诛卓。袁绍至河内,杨与绍合,复与匈
奴单于于夫罗屯漳水。单于欲叛,绍、杨不从。单于执杨与俱去,绍使将曲义追击于邺南,
破之。单于执杨至黎阳,攻破度辽将军耿祉军,众复振。卓以杨为建义将军、河内太守。天
子之在河东,杨将兵至安邑,拜安国将军,封晋阳侯。杨欲迎天子还洛,诸将不听;杨还野
王。建安元年,杨奉、董承、韩暹挟天子还旧京,粮乏。杨以粮迎道路,遂至洛阳。谓诸将
曰:“天子当与天下共之,幸有公卿大臣,杨当捍外难,何事京都?”遂还野王。即拜为大
司马。㈡杨素与吕布善。太祖之围布,杨欲救之,不能。乃出兵东市,遥为之势。其将杨丑,
杀杨以应太祖。杨将眭固杀丑,将其众,欲北合袁绍。太祖遣史涣邀击,破之于犬城,斩固,
尽收其众也。㈢

    ㈠灵帝纪曰:以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
军校尉,赵融、冯芳为助军校尉,夏牟、淳于琼为左右校尉。

    ㈡英雄记曰:杨性仁和,无威刑。下人谋反,发觉,对之涕泣,辄原不问。

    ㈢典略曰:固字白兔,既杀杨丑,军屯射犬。时有巫诫固曰:“将军字兔而此邑名犬,
兔见犬,其势必惊,宜急移去。”固不从,遂战死。

    公孙度字升济,本辽东襄平人也。度父延,避吏居玄菟,任度为郡吏。时玄菟太守公孙
琙,子豹,年十八岁,早死。度少时名豹,又与琙子同年,琙见而亲爱之,遣就师学,为取
妻。后举有道,除尚书郎,稍迁冀州刺史,以谣言免。同郡徐荣为董卓中郎将,荐度为辽东
太守。度起玄菟小吏,为辽东郡所轻。先时,属国公孙昭守襄平令,召度子康为伍长。度到
官,收昭,笞杀于襄平市。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无恩,皆以法诛,所夷灭百余家,郡中
震栗。东伐高句骊,西击乌丸,威行海外。初平元年,度知中国扰攘,语所亲吏柳毅、阳仪
等曰:“汉祚将绝,当与诸卿图王耳。”㈠时襄平延里社生大石,长丈余,下有三小石为之
足。或谓度曰:“此汉宣帝冠石之祥,而里名与先君同。社主土地,明当有土地,而三公为
辅也。”度益喜。故河内太守李敏,郡中知名,恶度所为,恐为所害,乃将家属入于海。度
大怒,掘其父頉,剖棺焚尸,诛其宗族。㈡分辽东郡为辽西中辽郡,置太守。越海收东莱诸
县,置营州刺史。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追封父延为建义侯。立汉二祖庙,承制设□墠于
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治兵,乘鸾路,九旒,旄头羽骑。太祖表度为武威将军,封永
宁乡侯,度曰:“我王辽东,何永宁也!”藏印绶武库。度死,子康嗣位,以永宁乡侯封弟
恭。是岁建安九年也。

    ㈠魏书曰:度语毅、仪:“谶书云孙登当为天子,太守姓公孙,字升济,升即登也。”

    ㈡晋阳秋曰:敏子追求敏,出塞,越二十余年不娶。州里徐邈责之曰:“不孝莫大于无
后,何可终身不娶乎!”乃娶妻,生子胤而遣妻,常如居丧之礼,不胜忧,数年而卒。胤生
不识父母,及有识,蔬食哀戚亦如三年之丧。以祖父不知存亡,设主奉之。由是知名,仕至
司徒。

    臣松之案:本传云敏将家入海,而复与子相失,未详其故。

    十二年,太祖征三郡乌丸,屠柳城。袁尚等奔辽东,康斩送尚首。语在武纪。封康襄平
侯,拜左将军。康死,子晃、渊等皆小,众立恭为辽东太守。文帝践阼,遣使即拜恭为车骑
将军、假节,封平郭侯;追赠康大司马。

    初,恭病阴消为阉人,劣弱不能治国。太和二年,渊胁夺恭位。明帝即(位)拜渊扬烈
将军、辽东太守。渊遣使南通孙权,往来赂遗。㈠权遣使张弥、许晏等,赍金玉珍宝,立渊
为燕王。渊亦恐权远不可恃,且贪货物,诱致其使,悉斩送弥、晏等首,㈡明帝于是拜渊大
司马,封乐浪公,持节、领郡如故。㈢使者至,渊设甲兵为军陈,出见使者,又数对国中宾
客出恶言。㈣景初元年,乃遣幽州刺史毋丘俭等赍玺书征渊。渊遂发兵,逆于辽隧,与俭等
战。俭等不利而还。渊遂自立为燕王,置百官有司。遣使者持节,假鲜卑单于玺,封拜边民,
诱呼鲜卑,侵扰北方。㈤二年春,遣太尉司马宣王征渊。六月,军至辽东。㈥渊遣将军卑衍、
杨祚等步骑数万屯辽隧,围堑二十余里。宣王军至,令衍逆战。宣王遣将军胡遵等击破之。
宣王令军穿围,引兵东南向,而急东北,即趋襄平。衍等恐襄平无守,夜走。诸军进至首山,
渊复遣衍等迎军殊死战。复击,大破之,遂进军造城下,为围堑。会霖雨三十余日,辽水暴
长,运船自辽口径至城下。雨霁,起土山、修橹,为发石连弩射城中。渊窘急。粮尽,人相
食,死者甚多。将军杨祚等降。八月丙寅夜,大流星长数十丈,从首山东北坠襄平城东南。
壬午,渊众溃,与其子修将数百骑突围东南走,大兵急击之,当流星所坠处,斩渊父子。城
破,斩相国以下首级以千数,传渊首洛阳,辽东、带方、乐浪、玄菟悉平。

    ㈠吴书载渊表权曰:“臣伏惟遭天地反易,遇无妄之运;王路未夷,倾侧扰攘。自先人
以来,历事汉、魏,阶缘际会,为国效节,继世享任,得守藩表,犹知符命未有攸归。每感
厚恩,频辱显使,退念人臣交不越境,是以固守所执,拒违前使。虽义无二信,敢忘大恩!
陛下镇抚,长存小国,前后裴校尉、葛都尉等到,奉被敕诫,圣旨弥密,重纨累素,幽明备
着,所以申示之事,言提其耳。臣昼则讴吟,宵则发梦,终身诵之,志不知足。季末凶荒,
乾坤否塞,兵革未戢,人民荡析。仰此天命将有眷顾,私从一隅永瞻云日。今魏家不能采录
忠善,褒功臣之后,乃令谗斗得行其志,听幽州刺史、东莱太守诳误之言,猥兴州兵,图害
臣郡。臣不负魏,而魏绝之。盖闻人臣有去就之分;田饶适齐,乐毅走赵,以不得事主,故
保有道之君;陈平、耿况,亦鷪时变,卒归于汉,勒名帝籍。伏惟陛下德不再出,时不世遇,
是以慺慺怀慕自纳,望远视险,有如近易。诚愿神谟蚤定洪业,奋六师之势,收河、洛之地,
为圣代宗。天下幸甚!”

    魏略曰:国家知渊两端,而恐辽东吏民为渊所误。故公文下辽东,因赦之曰:“告辽东、
玄菟将校吏民:逆贼孙权遭遇乱阶,因其先人劫略州郡,遂成群凶,自擅江表,含垢藏疾。
冀其可化,故割地王权,使南面称孤,位以上将,礼以九命。权亲叉手,北向稽颡。假人臣
之宠,受人臣之荣,未有如权者也。狼子野心,告令难移,卒归反复,背恩叛主,滔天逆神,
乃敢僭号。恃江湖之险阻,王诛未加。比年已来,复远遣船,越渡大海,多持货物,诳诱边
民。边民无知,与之交关。长吏以下,莫肯禁止。至使周贺浮舟百艘,沉滞津岸,贸迁有无。
既不疑拒,赍以名马,又使宿舒随贺通好。十室之邑,犹有忠信,陷君于恶,春秋所书也。
今辽东、玄菟奉事国朝,纡青拖紫,以千百为数,戴纚垂缨,咸佩印绶,曾无匡正纳善之言。
龟玉毁于槗,虎兕出于匣,是谁之过欤?国朝为子大夫羞之!昔狐突有言:”父教子贰,何
以事君?策名委质,贰乃辟也。‘今乃阿顺邪谋,胁从奸惑,岂独父兄之教不详,子弟之举
习非而已哉!若苗秽害田,随风烈火,芝艾俱焚,安能白别乎?且又此事固然易见,不及鉴
古成败,书传所载也。江南海北有万里之限,辽东君臣无怵惕之患,利则义所不利,贵则义
所不贵,此为厌安乐之居,求危亡之祸,贱忠贞之节,重背叛之名。蛮、貊之长,犹知爱礼,
以此事人,亦难为颜!且又宿舒无罪,挤使入吴,奉不义之使,始与家诀,涕泣而行。及至
贺死之日,覆众成山,舒虽脱死,魂魄离身。何所逼迫,乃至于此!今忠臣烈将,咸忿辽东
反复携贰,皆欲乘桴浮海,期于肆意。朕为天下父母,加念天下新定,既不欲劳动干戈,远
涉大川,费役如彼,又悼边陲遗余黎民,迷误如此,故遣郎中卫慎、邵瑁等且先奉诏示意。
若股肱忠良,能效节立信以辅时君,反邪就正以建大功,福莫大焉。傥恐自嫌已为恶逆所见
染污,不敢倡言,永怀伊戚。其诸与贼使交通,皆赦除之,与之更始。“

    ㈡魏略载渊表曰:“臣前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孙综,甘言厚礼,以诱吴贼。幸赖天道福
助大魏,使此贼虏暗然迷惑,违戾群下,不从众谏,承信臣言,远遣船使,多将士卒,来致
封拜。臣之所执,得如本志,虽忧罪衅,私怀幸甚。贼众本号万人,舒、综伺察,可七八千
人,到沓津。伪使者张弥、许晏与中郎将万泰、校尉裴潜将吏兵四百余人,赍文书命服什物,
下到臣郡。泰、潜别赍致遗货物,欲因市马。军将贺达、虞咨领余众在船所。臣本欲须凉节
乃取弥等,而弥等人兵众多,见臣不便承受吴命,意有猜疑。惧其先作,变态妄生,即进兵
围取,斩弥、晏、泰、潜等首级。其吏从兵众,皆士伍小人,给使东西,不得自由,面缚乞
降,不忍诛杀,辄听纳受,徙充边城。别遣将韩起等率将三军,驰行至沓。使领长史柳远设
宾主礼诱请达、咨,三军潜伏以待其下,又驱群马货物,欲与交市。达、咨怀疑不下,使诸
市买者五六百人下,欲交市。起等金鼓始震,锋矢乱发,斩首三百余级,被创赴水没溺者可
二百余人,其散走山谷,来归降及藏窜饥饿死者,不在数中。得银印、铜印、兵器、资货,
不可胜数。谨遣西曹掾公孙珩奉送贼权所假臣节、印绶、符策、九锡、什物,及弥等伪节、
印绶、首级。”又曰:“宿舒、孙综前到吴,贼权问臣家内小大,舒、综对臣有三息,修别
属亡弟。权敢奸巧,便□拜命。谨封送印绶、符策。臣虽无昔人洗耳之风,惭为贼权污损所
加,既行天诛,犹有余忿。”又曰:“臣父康,昔杀权使,结为雠隙。今乃谲欺,遗使诱致,
令权倾心,虚国竭禄,远命上卿,宠授极位,震动南土,备尽礼数。又权待舒、综,契阔委
曲,君臣上下,毕欢竭情。而令四使见杀,枭示万里,士众流离,屠戮津渚,惭耻远布,痛
辱弥天。权之怨疾,将刻肌骨。若天衰其业,使至丧陨,权将内伤愤激而死。若期运未讫,
将播毒螫,必恐长慐来为寇害。徐州诸屯及城阳诸郡,与相接近,如有船众后年向海门,得
其消息,乞速告臣,使得备豫。”又曰:“臣门户受恩,实深实重,自臣承摄即事以来,连
被荣宠,殊特无量,分当陨越,竭力致死。而臣狂愚,意计迷闇,不即禽贼,以至见疑。前
章表所陈情趣事势,实但欲罢弊此贼,使困自绝,诚不敢背累世之恩,附僭盗之虏也。而后
爱憎之人,缘事加诬,伪生节目,卒令明听疑于市虎,移恩改爱,兴动威怒,几至沉没,长
为负忝。幸赖慈恩,犹垂三宥,使得补过,解除愆责。如天威远加,不见假借,早当麋碎,
辱先废祀,何缘自明,建此微功。臣既喜于事捷,得自申展,悲于畴昔,至此变故,余怖踊
跃,未敢便宁。唯陛下既崇春日生全之仁,除忿塞隙,抑弭纤介,推今亮往,察臣本心,长
令抱戴,衔分三泉。”又曰:“臣被服光荣,恩情未报,而以罪衅,自招谴怒,分当即戮,
为众社戒。所以越典诡常,伪通于吴,诚自念穷迫,报效未立,而为天威督罚所加,长恐奄
忽不得自洗。故敢自阙替废于一年,遣使诱吴,知其必来,权之求郡,积有年岁,初无倡答
一言之应,今权得使,来必不疑,至此一举,果如所规,上卿大众,翕赫丰盛,财货赂遗,
倾国极位,到见禽取,流离死亡,千有余人,灭绝不反。此诚暴猾贼之锋,摧矜夸之巧,昭
示天下,破损其业,足以惭之矣。臣之慺慺念效于国,虽有非常之过,亦有非常之功,愿陛
下原其踰阙之愆,采其亳毛之善,使得国恩,保全终始矣。”

    ㈢魏名臣奏载中领军夏侯献表曰:“公孙渊昔年敢违王命,废绝计贡者,实挟两端。既
恃阻险,又怙孙权。故敢跋扈,恣睢海外。宿舒亲见贼权军众府库,知其弱少不足凭恃,是
以决计斩贼之使。又高句丽、濊貊与渊为仇,并为寇钞。今外失吴援,内有胡寇,心知国家
能从陆道,势不得不怀惶惧之心。因斯之时,宜遣使示以祸福。奉车都尉鬷弘,武皇帝时始
奉使命,开通道路。文皇帝即位,欲通使命,遣弘将妻子还归乡里,赐其车、牛,绢百匹。
弘以受恩,归死国朝,无有还意,乞留妻子,身奉使命。公孙康遂称臣妾。以弘奉使称意,
赐爵关内侯。弘性果烈,乃心于国,夙夜拳拳,念自竭暛。冠族子孙,少好学问,博通书记,
多所关涉,口论速捷,辩而不俗,附依典诰,若出胸臆,加仕本郡,常在人右,彼方士人素
所敬服。若当遣使,以为可使弘行。弘乃自旧土,习其国俗,为说利害,辩足以动其意,明
足以见其事,才足以行之,辞足以见信。若其计从,虽郦生之降齐王,陆贾之说尉佗,亦无
以远过也。欲进远路,不宜释骐骥;将已笃疾,不宜废扁鹊。愿察愚言也。”

    ㈣吴书曰:魏遣使者傅容、聂夔拜渊为乐浪公。渊计吏从洛阳还,语渊曰:“使者左骏
伯,使皆择勇力者,非凡人也。”渊由是疑怖。容、夔至,住学馆中。渊先以步骑围之,乃
入受拜。容、夔大怖,由是还洛言状。

    ㈤魏书曰:渊知此变非独出俭,遂为备。遣使谢吴,自称燕王,求为与国。然犹令官属
上书自直于魏曰:“大司马长史臣郭昕、参军臣柳浦等七百八十九人言:奉被今年七月己卯
诏书,伏读恳切,精魄散越,不知身命所当投措!昕等伏自惟省,蝼蚁小丑,器非时用,遭
值千载,被受公孙渊祖考以来光明之德,惠泽沾渥,滋润荣华,无寸尺之功,有负乘之累;
遂蒙褒奖,登名天府,并以驽蹇附龙托骥,纡青拖紫,飞腾云梯,感恩惟报,死不择地。臣
等闻明君在上,听政采言,人臣在下,得无隐情,是以因缘诉让,冒犯愬冤。郡在藩表,密
迩不羁,平昔三州,转输费调,以供赏赐,岁用累亿,虚耗中国。然犹跋扈,虔刘边陲,烽
火相望,羽檄相逮,城门昼闭,路无行人,州郡兵戈,奔散覆没。渊祖父度初来临郡,承受
荒残,开日月之光,建神武之略,聚乌合之民,扫地为业,威震耀于殊俗,德泽被于群生。
辽土之不坏,实度是赖。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囏。‘向不遭度,则郡早为丘墟,
而民系于虏廷矣。遗风余爱,永存不朽。度既薨殂,吏民感慕,欣戴子康,尊而奉之。康践
统洪绪,克壮徽猷,文昭武烈,迈德种仁;乃心京辇,翼翼虔恭,佐国平乱,效绩纷纭,功
隆事大,勋藏王府。度、康当值武皇帝休明之会,合策名之计,夹辅汉室,降身委质,卑己
事魏。匪处小厌大,畏而服焉,乃慕托高风,怀仰盛懿也。武皇帝亦虚心接纳,待以不次,
功无巨细,每不见忘。又命之曰:“海北土地,割以付君,世世子孙,实得有之。’皇天后
土,实闻德音。臣庶小大,豫在下风,奉以周旋,不敢失坠。渊生有兰石之姿,少含恺悌之
训,允文允武,忠惠且直;生民钦仰,莫弗怀爱。渊纂戎祖考,君临万民,为国以礼,淑化
流行,独见先鷪,罗结遐方,勤王之义,视险如夷,世载忠亮,不陨厥名。孙权慕义,不远
万里,连年遣使,欲自结援,虽见绝杀,不念旧怨,纤纤往来,求成恩好。渊执节弥固,不
为利回,守志匪石,确乎弥坚。犹惧丹心未见保明,乃卑辞厚币,诱致权使,枭截献馘,以
示无二。吴虽在远,水道通利,举帆便至,无所隔限。渊不顾敌雠之深,念存人臣之节,绝
强吴之欢,昭事魏之心,灵只明鉴,普天咸闻。陛下嘉美洪烈,懿兹武功,诞锡休命,宠亚
齐、鲁,下及陪臣,普受介福。诚以天覆之恩,当卒终始,得竭股肱,永保禄位,不虞一旦,
横被残酷。惟育养之厚,念积累之效,悲思不遂,痛切见弃,举国号咷,拊膺泣血。夫三军
所伐,蛮夷戎狄,骄逸不虔,于是致武,不闻义国反受诛讨。盖圣王之制,五服之域,有不
供职,则修文德,而又不至,然后征伐。渊小心翼翼,恪恭于位,勤事奉上,可谓勉矣。尽
忠竭节,还被患祸。小弁之作,离骚之兴,皆由此也。就或佞邪,盗言孔甘,犹当清览,憎
而知善;谗巧似直,惑乱圣听,尚望文告,使知所由。若信有罪,当垂三宥;若不改寤,计
功减降,当在八议。而潜军伺袭,大兵奄至,舞戈长驱,冲击辽土。犬马恶死,况于人类!
吏民昧死,挫辱王师。渊虽冤枉,方临危殆,犹恃圣恩,怅然重奔,冀必奸臣矫制,妄肆威
虐,乃谓臣等曰:”汉安帝建光元年,辽东属国都尉庞奋,受三月乙未诏书,曰收幽州刺史
冯焕、玄菟太守姚光。推案无乙未诏书,遣侍御史幽州(牧)〔收〕考奸臣矫制者。今刺史
或傥谬承矫制乎?‘臣等议:以为刺史兴兵,摇动天下,殆非矫制,必是诏命。渊乃俛仰叹
息,自伤无罪。深惟土地所以养人,窃慕古公杖策之岐,乃欲投冠释绂,逝归林麓。臣等维
持,誓之以死,屯守府门,不听所执。而七营虎士,五部蛮夷,各怀素饱,不谋同心,奋臂
大呼,排门遁出。近郊农民,释其耨镈,伐薪制梃,改案为橹,奔驰赴难,军旅行成,虽蹈
汤火,死不顾生。渊虽见孤弃,怨而不怒,比遣敕军,勿得干犯,及手书告语,恳恻至诚。
而吏士凶悍,不可解散,期于毕命,投死无悔。渊惧吏士不从教令,乃躬驰骛,自往化解,
仅乃止之。一饭之惠,匹夫所死,况渊累叶信结百姓,恩着民心。自先帝初兴,爰暨陛下,
荣渊累叶,丰功懿德,策名褒扬,辩着廊庙,胜衣举履,诵咏明文,以为口实。埋而掘之,
古人所耻。小白、重耳,衰世诸侯,犹慕着信,以隆霸业。诗美文王作孚万邦,论语称仲尼
去食存信;信之为德,固亦大矣。今吴、蜀共帝,鼎足而居,天下摇荡,无所统一,臣等每
为陛下惧此危心。渊据金城之固,仗和睦之民,国殷兵强,可以横行。策名委质,守死善道,
忠至义尽,为九州表。方今二敌窥□,未知孰定,是之不戒,而渊是害。茹柔吐刚,非王者
之道也。臣等虽鄙,诚窃耻之。若无天乎,臣一郡吉凶,尚未可知;若云有天,亦何惧焉!
臣等闻仕于家者,二世则主之,三世则君之。臣等生于荒裔之土,出于圭窦之中,无大援于
魏,世隶于公孙氏,报生与赐,在于死力。昔蒯通言直,汉祖赦其诛;郑詹辞顺,晋文原其
死。臣等顽愚,不达大节,苟执一介,披露肝胆,言逆龙鳞,罪当万死。惟陛下恢崇抚育,
亮其控告,使疏远之臣,永有保持。“

    ㈥汉晋春秋曰:公孙渊自立,称绍汉元年。闻魏人将讨,复称臣于吴,乞兵北伐以自救。
吴人欲戮其使,羊驋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潜
往以要其成。若魏伐渊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盖万里,若兵连不解,首尾离隔,
则我虏其傍郡,驱略而归,亦足以致天之罚,报雪曩事矣。”权曰:“善”。乃勒兵大出。
谓渊使曰:“请俟后问,当从简书,必与弟同休戚,共存亡,虽陨于中原,吾所甘心也。”
又曰:“司马懿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也。”

    初,渊家数有怪,犬冠帻绛衣上屋,炊有小儿蒸死甑中。襄平北巿生肉,长围各数尺,
有头目口喙,无手足而动摇。占曰:“有形不成,有体无声,其国灭亡。”始度以中平六年
据辽东,至渊三世,凡五十年而灭。㈠

    ㈠魏略曰:始渊兄晃为恭任子,在洛,闻渊劫夺恭位,谓渊终不可保,数自表闻,欲令
国家讨渊。帝以渊已秉权,故因而抚之。及渊叛,遂以国法系晃。晃虽有前言,冀不坐,然
内以骨肉,知渊破则己从及。渊首到,晃自审必死,与其子相对啼哭。时上亦欲活之,而有
司以为不可,遂杀之。

    张燕,常山真定人也,本姓褚。黄巾起,燕合聚少年为群盗,在山泽闲转攻,还真定,
众万余人。博陵张牛角亦起众,自号将兵从事,与燕合。燕推牛角为帅,俱攻廮陶。牛角为
飞矢所中。被创且死,令众奉燕,告曰:“必以燕为帅。”牛角死,众奉燕,故改姓张。燕
剽捍捷速过人,故军中号曰飞燕。其后人众寝广,常山、赵郡、中山、上党、河内诸山谷皆
相通,其小帅孙轻、王当等,各以部众从燕,众至百万,号曰黑山。灵帝不能征,河北诸郡
被其害。燕遣人至京都乞降,拜燕平难中郎将。㈠是后,董卓迁天子于长安,天下兵数起,
燕遂以其众与豪杰相结。袁绍与公孙瓒争冀州,燕遣将杜长等助瓒,与绍战,为绍所败,人
众稍散,太祖将定冀州,燕遣使求佐王师,拜平北将军;率众诣邺,封安国亭侯,邑五百户。
燕薨,子方嗣。方薨,子融嗣。㈡

    ㈠九州春秋曰:张角之反也,黑山、白波、黄龙、左校、牛角、五鹿、羝根、苦蝤、刘
石、平汉、大洪、司隶、缘城、罗市、雷公、浮云、飞燕、白爵、杨凤、于毒等各起兵,大
者二三万,小者不减数千。灵帝不能讨,乃遣使拜杨凤为黑山校尉,领诸山贼,得举孝廉计
吏。后遂弥漫,不可复数。

    典略曰:黑山、黄巾诸帅,本非冠盖,自相号字,谓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谓轻捷者为张
飞燕,谓声大者为张雷公,其饶须者则自称于羝根,其眼大者自称李大目。

    张璠汉纪云:又有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部也。

    ㈡陆机晋惠帝起居注曰:门下通事令史张林,飞燕之曾孙。林与赵王伦为乱,未及周年,
位至尚书令、卫将军,封郡公。寻为伦所杀。

    张绣,武威祖厉人,骠骑将军济族子也。边章、韩遂为乱凉州,金城曲胜袭杀祖厉长刘
隽。绣为县吏,间伺杀胜,郡内义之。遂招合少年,为邑中豪杰。董卓败,济与李傕等击吕
布,为卓报仇。语在卓传。绣随济,以军功稍迁至建忠将军,封宣威侯。济屯弘农,士卒饥
饿,南攻穰,为流矢所中死。绣领其众,屯宛,与刘表合。太祖南征,军淯水,绣等举众降。
太祖纳济妻,绣恨之。太祖闻其不悦,密有杀绣之计。计漏,绣掩袭太祖。太祖军败,二子
没。绣还保穰,㈠太祖比年攻之,不克。太祖拒袁绍于官渡,绣从贾诩计,复以众降。语在
诩传。绣至,太祖执其手,与欢宴,为子均取绣女,拜扬武将军。官渡之役,绣力战有功,
迁破羌将军。从破袁谭于南皮,复增邑凡二千户。是时天下户口减耗,十裁一在,诸将封未
有满千户者,而绣特多。从征乌丸于柳城,未至,薨,谥曰定侯。㈡子泉嗣,坐与魏讽谋反
诛,国除。

    ㈠傅子曰:绣有所亲胡车儿,勇冠其军。太祖爱其骁健,手以金与之。绣闻而疑太祖欲
因左右刺之,遂反。

    吴书曰:绣降,(凌统)用贾诩计,乞徙军就高道,道由太祖屯中。绣又曰:“车少而
重,乞得使兵各被甲。”太祖信绣,皆听之。绣乃严兵入屯,掩太祖。太祖不备,故败。

    ㈡魏略曰:五官将数因请会,发怒曰:“君杀吾兄,何忍持面视人邪!”绣心不自安,
乃自杀。

    张鲁字公祺,沛国丰人也。祖父陵,客蜀,学道鹄鸣山中,造作道书以惑百姓,从受道
者出五斗米,故世号米贼。陵死,子衡行其道。衡死,鲁复行之。益州牧刘焉以鲁为督义司
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将兵击汉中太守苏固,鲁遂袭修杀之,夺其众。焉死,子璋代立,以鲁
不顺,尽杀鲁母家室。鲁遂据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其来学道者,初皆名“鬼
卒”。受本道已信,号“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皆教以诚信不欺诈,有病
自首其过,大都与黄巾相似。诸祭酒皆作义舍,如今之亭传。又置义米肉,县于义舍,行路
者量腹取足;若过多,鬼道辄病之。犯法者,三原,然后乃行刑。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
民夷便乐之。雄据巴、汉垂三十年。㈠汉末,力不能征,遂就宠鲁为镇民中郎将,领汉宁太
守,通贡献而已。民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鲁为汉宁王。鲁功曹巴西阎圃谏鲁曰:“汉
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
今承制署置,势足斩断,不烦于王。愿且不称,勿为祸先。”鲁从之。韩遂、马超之乱,关
西民从子午谷奔之者数万家。

    ㈠典略曰: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曜。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曜
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
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为不信道。修法略与角同,
加施静室,使病者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为奸
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
着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为常,故号曰五斗
米师。实无益于治病,但为淫妄,然小人昏愚,竞共事之。后角被诛,修亦亡。及鲁在汉中,
因其民信行修业,遂增饰之。教使作义舍,以米肉置其中以止行人;又教使自隐,有小过者,
当治道百步,则罪除;又依月令,春夏禁杀;又禁酒。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

    臣松之谓张修应是张衡,非典略之失,则传写之误。

    建安二十年,太祖乃自散关出武都征之,至阳平关。鲁欲举汉中降,其弟卫不肯,率众
数万人拒关坚守。太祖攻破之,遂入蜀。㈠鲁闻阳平已陷,将稽颡〔归降〕,圃又曰:“今
以迫往,功必轻;不如依(杜灌)〔杜濩〕赴朴胡相拒,然后委质,功必多。”于是乃奔南
山入巴中。左右欲悉烧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达。今之走,避锐锋,非
有恶意。宝货仓库,国家之有。”遂封藏而去。太祖入南郑,甚嘉之。又以鲁本有善意,遣
人慰喻。鲁尽将家出,太祖逆拜鲁镇南将军,待以客礼,封阆中侯,邑万户。封鲁五子及阎
圃等皆为列侯。㈡为子彭祖取鲁女。鲁薨,谥之曰原侯。子富嗣。㈢

    ㈠魏名臣奏载董昭表曰:“武皇帝承凉州从事及武都降人之辞,说张鲁易攻,阳平城下
南北山相远,不可守也,信以为然。及往临履,不如所闻,乃叹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
‘攻阳平山上诸屯,既不时拔,士卒伤夷者多。武皇帝意沮,便欲拔军截山而还,遣故大将
军夏侯惇、将军许褚呼山上兵还。会前军未还,夜迷惑,误入贼营,贼便退散。侍中辛毗、
刘晔等在兵后,语惇、褚,言’官兵已据得贼要屯,贼已散走‘。犹不信之。惇前自见,乃
还白武皇帝,进兵定之,幸而克获。此近事,吏士所知。“又杨暨表曰:”武皇帝始征张鲁,
以十万之众,身亲临履,指授方略,因就民麦以为军粮。张卫之守,盖不足言。地险守易,
虽有精兵虎将,势不能施。对兵三日,欲抽军还,言’作军三十年,一朝持与人,如何‘。
此计已定,天祚大魏,鲁守自坏,因以定之。“

    世语曰:鲁遣五官掾降,弟卫横山筑阳平城以拒,王师不得进。鲁走巴中。军粮尽,太
祖将还。西曹掾东郡郭谌曰:“不可。鲁已降,留使既未反,卫虽不同,偏携可攻。县军深
入,以进必克,退必不免。”太祖疑之。夜有野麋数千突坏卫营,军大惊。夜,高祚等误与
卫众遇,祚等多鸣鼓角会众。卫惧,以为大军见掩,遂降。

    ㈡臣松之以为张鲁虽有善心,要为败而后降,今乃宠以万户,五子皆封侯,过矣。

    习凿齿曰:鲁欲称王,而阎圃谏止之,今封圃为列侯。夫赏罚者,所以惩恶劝善也,苟
其可以明轨训于物,无远近幽深矣。今阎圃谏鲁勿王,而太祖追封之,将来之人孰不思顺!
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谓与!若乃不明于此而重燋烂之功,丰爵厚赏止于死战之士,
则民利于有乱,俗竞于杀伐,阻兵仗力,干戈不戢矣。太祖之此封,可谓知赏罚之本,虽汤
武居之,无以加也。

    魏略曰:黄初中,增圃爵邑,在礼请中。后十余岁病死。

    晋书云:西戎司马阎缵,圃孙也。

    ㈢魏略曰:刘雄鸣者,蓝田人也。少以采药射猎为事,常居覆车山下,每晨夜,出行云
雾中,以识道不迷,而时人因谓之能为云雾。郭、李之乱,人多就之。建安中,附属州郡,
州郡表荐为小将。马超等反,不肯从,超破之。后诣太祖,太祖执其手谓之曰:“孤方入关,
梦得一神人,即卿邪!”乃厚礼之,表拜为将军,遣令迎其部党。部党不欲降,遂劫以反,
诸亡命皆往依之,有众数千人,据武关道口。太祖遣夏侯渊讨破之,雄鸣南奔汉中。汉中破,
穷无所之,乃复归降。太祖捉其须曰:“老贼,真得汝矣!”复其官,徙勃海。时又有程银、
侯选、李堪,皆河东人也,兴平之乱,各有众千余家。建安十六年,并与马超合。超破走,
堪临陈死。银、选南入汉中,汉中破,诣太祖降,皆复官爵。

    评曰:公孙瓒保京,坐待夷灭。度残暴而不节,渊仍业以载凶,秪足覆其族也。陶谦昏
乱而忧死,张杨授首于臣下,皆拥据州郡,曾匹夫之不若,固无可论者也。燕、绣、鲁舍群
盗,列功臣,去危亡,保宗祀,则于彼为愈焉。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 魏书九诸夏侯曹传

  夏侯惇字元让,沛国谯人,夏侯婴之后也。年十四,就师学,人有辱其师者,惇杀之,
由是以烈气闻。太祖初起,惇常为裨将,从征伐。太祖行奋武将军,以惇为司马,别屯白马,
迁折冲校尉,领东郡太守。太祖征陶谦,留惇守濮阳。张邈叛迎吕布,太祖家在鄄城,惇轻
军往赴,適与布会,交战。布退还,遂入濮阳,袭得惇军辎重。遣将伪降,共执持惇,责以
宝货,惇军中震恐。惇将韩浩乃勒兵屯惇营门,召军吏诸将,皆案甲当部不得动,诸营乃定。
遂诣惇所,叱持质者曰:“汝等凶逆,乃敢执劫大将军,复欲望生邪!且吾受命讨贼,宁能
以一将军之故,而纵汝乎?”因涕泣谓惇曰:“当奈国法何!”促召兵击持质者。持质者惶
遽叩头,言“我但欲乞资用去耳”!浩数责,皆斩之。惇既免,太祖闻之,谓浩曰:“卿此
可为万世法。”乃著令,自今已后有持质者,皆当并击,勿顾质。由是劫质者遂绝。㈠。

  ㈠孙盛曰:案光武纪,建武九年,盗劫阴贵人母弟,吏以不得拘质迫盗,盗遂杀之也。
然则合击者,乃古制也。自安、顺已降,政教陵迟,势质不避王公,而有司莫能遵奉国宪者,
浩始复斩之,故魏武嘉焉。

  太祖自徐州还,惇从征吕布,为流矢所中,伤左目。㈠复领陈留、济阴太守,加建武将
军,封高安乡侯。时大旱,蝗虫起,惇乃断太寿水作陂,身自负土,率将士劝种稻,民赖其
利。转领河南尹。太祖平河北,为大将军后拒。鄴破,迁伏波将军,领尹如故,使得以便宜
从事,不拘科制。建安十二年,录惇前后功,增封邑千八百户,并前二千五百户。二十一年,
从征孙权还,使惇都督二十六军,留居巢。赐伎乐名倡,令曰:“魏绛以和戎之功,犹受金
石之乐,况将军乎!”二十四年,太祖军(击破吕布军)于摩陂,召惇常与同载,特见亲重,
出入卧内,诸将莫得比也。拜前将军,㈡督诸军还寿春,徙屯召陵。文帝即王位,拜惇大将
军,数月薨。

  ㈠魏略曰:时夏侯渊与惇俱为将军,军中号惇为盲夏侯。惇恶之,照镜恚怒,辄扑镜于
地。

  ㈡魏书曰:时诸将皆受魏官号,惇独汉官,乃上疏自陈不当不臣之礼。太祖曰:“吾闻
太上师臣,其次友臣。夫臣者,贵德之人也,区区之魏,而臣足以屈君乎?”惇固请,乃拜
为前将军。

  惇虽在军旅,亲迎师受业。性清俭,有余财辄以分施,不足资之於官,不治产业。谥曰
忠侯。子充嗣。帝追思惇功,欲使子孙毕侯,分惇邑千户,赐惇七子二孙爵皆关内侯。惇弟
廉及子楙素自封列侯。初,太祖以女妻楙,即清河公主也。楙历位侍中尚书、安西镇东将军,
假节。㈠充薨,子廙嗣。廙薨,子劭嗣。㈡

  ㈠魏略曰:楙字子林,惇中子也。文帝少与楙亲,及即位,以为安西将军、持节,承夏
侯渊处都督关中。楙性无武略,而好治生。至太和二年,明帝西征,人有白楙者,遂召还为
尚书。楙在西时,多畜伎妾,公主由此与楙不和。其后群弟不遵礼度,楙数切责,弟惧见治,
乃共构楙以诽谤,令主奏之,有诏收楙。帝意欲杀之,以问长水校尉京兆段默,默以为“此
必清河公主与楙不睦,出于谮构,冀不推实耳。且伏波与先帝有定天下之功,宜加三思”。
帝意解,曰:“吾亦以为然。”乃发诏推问为公主作表者,果其群弟子臧、子江所构也。

  ㈡晋阳秋曰:泰始二年,高安乡侯夏侯佐卒,惇之孙也,嗣绝。诏曰:“惇,魏之元功,
勋书竹帛。昔庭坚不祀,犹或悼之,况朕受禅于魏,而可以忘其功臣哉!宜择惇近属劭封之。”

  韩浩者,河内人。(及)沛国史涣与浩俱以忠勇显。浩至中护军,涣至中领军,皆掌禁
兵,封列侯。㈠

  ㈠魏书曰:韩浩字元嗣。汉末起兵,县近山薮,多寇,浩聚徒众为县籓卫。太守王匡以
为从事,将兵拒董卓于盟津。时浩舅杜阳为河阴令,卓执之,使招浩,浩不从。袁术闻而壮
之,以为骑都尉。夏侯惇闻其名,请与相见,大奇之,使领兵从征伐。时大议损益,浩以为
当急田。太祖善之,迁护军。太祖欲讨柳城,领军史涣以为道远深入,非完计也,欲与浩共
谏。浩曰:“今兵势强盛,威加四海,战胜攻取,无不如志,不以此时遂除天下之患,将为
后忧。且公神武,举无遗策,吾与君为中军主,不宜沮众。”遂从破柳城,改其官为中护军,
置长史、司马。从讨张鲁,鲁降。议者以浩智略足以绥边,欲留使都督诸军,镇汉中。太祖
曰:“吾安可以无护军?”乃与俱还。其见亲任如此。及薨,太祖愍惜之。无子,以养子荣
嗣。史涣字公刘。少任侠,有雄气。太祖初起,以客从,行中军校尉,从征伐,常监诸将,
见亲信,转拜中领军。十四年薨。子静嗣。

  夏侯渊字妙才,惇族弟也。太祖居家,曾有县官事,渊代引重罪,太祖营救之,得免。
㈠太祖起兵,以别部司马、骑都尉从,迁陈留、颍川太守。及与袁绍战于官渡,行督军校尉。
绍破,使督兗、豫、徐州军粮;时军食少,渊传馈相继,军以复振。昌豨反,遣于禁击之,
未拔,复遣渊与禁并力,遂击豨,降其十余屯,豨诣禁降。渊还,拜典军校尉。㈡济南、乐
安黄巾徐和、司马俱等攻城,杀长吏,渊将泰山、齐、平原郡兵击,大破之,斩和,平诸县,
收其粮谷以给军士。十四年,以渊为行领军。太祖征孙权还,使渊督诸将击庐江叛者雷绪,
绪破,又行征西护军,督徐晃击太原贼,攻下二十余屯,斩贼帅商曜,屠其城。从征韩遂等,
战於渭南。又督朱灵平隃糜、汧氐。与太祖会安定,降杨秋。

  ㈠魏略曰:时兗、豫大乱,渊以饥乏,弃其幼子,而活亡弟孤女。

  ㈡魏书曰:渊为将,赴急疾,常出敌之不意,故军中为之语曰:“典军校尉夏侯渊,三
日五百,六日一千。”

  十七年,太祖乃还鄴,以渊行护军将军,督朱灵、路招等屯长安,击破南山贼刘雄,降
其众。围遂、超余党梁兴於鄠,拔之,斩兴,封博昌亭侯。马超围凉州刺史韦康於冀,渊救
康,未到,康败。去冀二百余里,超来逆战,军不利。汧氐反,渊引军还。十九年,赵衢、
尹奉等谋讨超,姜叙起兵卤城以应之。衢等谲说超,使出击叙,於后尽杀超妻子。超奔汉中,
还围祁山。叙等急求救,诸将议者欲须太祖节度。渊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报,叙
等必败,非攻急也。”遂行,使张郃督步骑五千在前,从陈仓狭道入,渊自督粮在后。郃至
渭水上,超将氐羌数千逆郃. 未战,超走,郃进军收超军器械。渊到,诸县皆已降。韩遂在
显亲,渊欲袭取之,遂走。渊收遂军粮,追至略阳城,去遂二十余里,诸将欲攻之,或言当
攻兴国氐。渊以为遂兵精,兴国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击长离诸羌。长离诸羌多在遂军,
必归救其家。若〔舍〕羌独守则孤,救长离则官兵得与野战,可必虏也。渊乃留督将守辎重,
轻兵步骑到长离,攻烧羌屯,斩获甚众。诸羌在遂军者,各还种落。遂果救长离,与渊军对
陈。诸将见遂众,恶之,欲结营作堑乃与战。渊曰:“我转斗千里,今复作营堑,则士众罢
弊,不可久。贼虽众,易与耳。”乃鼓之,大破遂军,得其旌麾,还略阳,进军围兴国。氐
王千万逃奔马超,余众降。转击高平屠各,皆散走,收其粮谷牛马。乃假渊节。

  初,枹罕宋建因凉州乱,自号河首平汉王。太祖使渊帅诸将讨建。渊至,围枹罕,月余
拔之,斩建及所置丞相已下。渊别遣张郃等平河关,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诸羌尽降,陇右平。
太祖下令曰:“宋建造为乱逆三十余年,渊一举灭之,虎步关右,所向无前。仲尼有言:”
吾与尔不如也。‘“二十一年,增封三百户,并前八百户。还击武都氐羌下辩,收氐谷十余
万斛。太祖西征张鲁,渊等将凉州诸将侯王已下,与太祖会休亭。太祖每引见羌、胡,以渊
畏之。会鲁降,汉中平,以渊行都护将军,督张郃、徐晃等平巴郡。太祖还鄴,留渊守汉中,
即拜渊征西将军。二十三年,刘备军阳平关,渊率诸将拒之,相守连年。二十四年正月,备
夜烧围鹿角。渊使张郃护东围,自将轻兵护南围。备挑郃战,郃军不利。渊分所将兵半助郃,
为备所袭,渊遂战死。谥曰愍侯。

  初,渊虽数战胜,太祖常戒曰:“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
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

  渊妻,太祖内妹。长子衡,尚太祖弟海阳哀侯女,恩宠特隆。衡袭爵,转封安宁亭侯。
黄初中,赐中子霸,太和中,赐霸四弟,爵皆关内侯。霸,正始中为讨蜀护军右将军,进封
博昌亭侯,素为曹爽所厚。闻爽诛,自疑,亡入蜀。以渊旧勋赦霸子,徙乐浪郡。㈠霸弟威,
官至兗州刺史。㈡威弟惠,乐安太守。㈢惠弟和,河南尹。㈣衡薨,子绩嗣,为虎贲中郎将。
绩薨,子褒嗣。

  ㈠魏略曰:霸字仲权。渊为蜀所害,故霸常切齿,欲有报蜀意。黄初中为偏将军。子午
之役,霸召为前锋,进至兴势围,安营在曲谷中。蜀人望知其是霸也,指下兵攻之。霸手战
鹿角间,赖救至,然后解。后为右将军,屯陇西,其养士和戎,并得其欢心。至正始中,代
夏侯儒为征蜀护军,统属征西。时征西将军夏侯玄,於霸为从子,而玄於曹爽为外弟。及司
马宣王诛曹爽,遂召玄,玄来东。霸闻曹爽被诛而玄又徵,以为祸必转相及,心既内恐;又
霸先与雍州刺史郭淮不和,而淮代玄为征西,霸尤不安,故遂奔蜀。南趋阴平而失道,入穷
谷中,粮尽,杀马步行,足破,卧岩石下,使人求道,未知何之。蜀闻之,乃使人迎霸。初,
建安五年,时霸从妹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采,为张飞所得。飞知其良家女,遂以为妻,
产息女,为刘禅皇后。故渊之初亡,飞妻请而葬之。及霸入蜀,禅与相见,释之曰:“卿父
自遇害於行间耳,非我先人之手刃也。”指其兒子以示之曰:“此夏侯氏之甥也。”厚加爵
宠。

  ㈡世语曰:威字季权,任侠。贵历荆、兗二州刺史。子骏,并州刺史。次庄,淮南太守。
庄子湛,字孝若,以才博文章,至南阳相、散骑常侍。庄,晋景阳皇后姊夫也。由此一门侈
盛於时。

  ㈢文章叙录曰:惠字稚权,幼以才学见称,善属奏议。历散骑黄门侍郎,与锺毓数有辩
駮,事多见从。迁燕相、乐安太守。年三十七卒。

  ㈣世语曰:和字义权,清辩有才论。历河南尹、太常。渊第三子称,第五子荣。从孙湛
为其序曰:“称字叔权。自孺子而好合聚童兒,为之渠帅,戏必为军旅战陈之事,有违者辄
严以鞭捶,众莫敢逆。渊阴奇之,使读项羽传及兵书,不肯,曰:”能则自为耳,安能学人?
‘年十六,渊与之田,见奔虎,称驱马逐之,禁之不可,一箭而倒。名闻太祖,太祖把其手
喜曰:“我得汝矣!’与文帝为布衣之交,每宴会,气陵一坐,辩士不能屈。世之高名者多
从之游。年十八卒。弟荣,字幼权。幼聪惠,七岁能属文,诵书日千言,经目辄识之。文帝
闻而请焉。宾客百余人,人一奏刺,悉书其乡邑名氏,世所谓爵里刺也,客示之,一寓目,
使之遍谈,不谬一人。帝深奇之。汉中之败,荣年十三,左右提之走,不肯,曰:”君亲在
难,焉所逃死!‘乃奋剑而战,遂没陈。“

  曹仁字子孝,太祖从弟也。㈠少好弓马弋猎。后豪杰并起,仁亦阴结少年,得千余人,
周旋淮、泗之间,遂从太祖为别部司马,行厉锋校尉。太祖之破袁术,仁所斩获颇多。从征
徐州,仁常督骑,为军前锋。别攻陶谦将吕由,破之,还与大军合彭城,大破谦军。从攻费、
华、即墨、开阳,谦遣别将救诸县,仁以骑击破之。太祖征吕布,仁别攻句阳,拔之,生获
布将刘何。太祖平黄巾,迎天子都许,仁数有功,拜广阳太守。太祖器其勇略,不使之郡,
以议郎督骑。太祖征张绣,仁别徇旁县,虏其男女三千余人。太祖军还,为绣所追,军不利,
士卒丧气,仁率厉将士甚奋,太祖壮之,遂破绣。

  ㈠魏书曰:仁祖褒,颍川太守。父炽,侍中、长水校尉。

  太祖与袁绍久相持於官渡,绍遣刘备徇□强诸县,多举众应之。自许以南,吏民不安,
太祖以为忧。仁曰:“南方以大军方有目前急,其势不能相救,刘备以强兵临之,其背叛固
宜也。备新将绍兵,未能得其用,击之可破也。”太祖善其言,遂使将骑击备,破走之,仁
尽复收诸叛县而还。绍遣别将韩荀钞断西道,仁击荀於鸡洛山,大破之。由是绍不敢复分兵
出。复与史涣等钞绍运车,烧其粮谷。

  河北既定,从围壶关。太祖令曰:“城拔,皆坑之。”连月不下。仁言於太祖曰:“围
城必示之活门,所以开其生路也。今公告之必死,将人自为守。且城固而粮多,攻之则士卒
伤,守之则引日久;今顿兵坚城之下,以攻必死之虏,非良计也。”太祖从之,城降。於是
录仁前后功,封都亭侯。

  从平荆州,以仁行征南将军,留屯江陵,拒吴将周瑜。瑜将数万众来攻,前锋数千人始
至,仁登城望之,乃募得三百人,遣部曲将牛金逆与挑战。贼多,金众少,遂为所围。长史
陈矫俱在城上,望见金等垂没,左右皆失色。仁意气奋怒甚,谓左右取马来,矫等共援持之。
谓仁曰:“贼众盛,不可当也。假使弃数百人何苦,而将军以身赴之!”仁不应,遂被甲上
马,将其麾下壮士数十骑出城。去贼百余步,迫沟,矫等以为仁当住沟上,为金形势也,仁
径渡沟直前,冲入贼围,金等乃得解。余众未尽出,仁复直还突之,拔出金兵,亡其数人,
贼众乃退。矫等初见仁出,皆惧,及见仁还,乃叹曰:“将军真天人也!”三军服其勇。太
祖益壮之,转封安平亭侯。

  太祖讨马超,以仁行安西将军,督诸将拒潼关,破超渭南。苏伯、田银反,以仁行骁骑
将军,都督七军讨银等,破之。复以仁行征南将军,假节,屯樊,镇荆州。侯音以宛叛,略
傍县众数千人,仁率诸军攻破音,斩其首,还屯樊,即拜征南将军。关羽攻樊,时汉水暴溢,
于禁等七军皆没,禁降羽。仁人马数千人守城,城不没者数板。羽乘船临城,围数重,外内
断绝,粮食欲尽,救兵不至。仁激厉将士,示以必死,将士感之皆无二。徐晃救至,水亦稍
减,晃从外击羽,仁得溃围出,羽退走。

  仁少时不修行检,及长为将,严整奉法令,常置科於左右,案以从事。鄢陵侯彰北征乌
丸,文帝在东宫,为书戒彰曰:“为将奉法,不当如征南邪!”及即王位,拜仁车骑将军,
都督荆、扬、益州诸军事,进封陈侯,增邑二千,并前三千五百户。追赐仁父炽谥曰陈穆侯,
置守冢十家。后召还屯宛。孙权遣将陈邵据襄阳,诏仁讨之。仁与徐晃攻破邵,遂入襄阳,
使将军高迁等徙汉南附化民於汉北,文帝遣使即拜仁大将军。又诏仁移屯临颍,迁大司马,
复督诸军据乌江,还屯合肥。黄初四年薨,谥曰忠侯。㈠子泰嗣,官至镇东将军,假节,转
封甯陵侯。泰薨,子初嗣。又分封泰弟楷、范,皆为列侯,而牛金官至后将军。

  ㈠魏书曰:仁时年五十六。

  傅子曰:曹大司马之勇,贲、育弗加也。张辽其次焉。

  仁弟纯,㈠初以议郎参司空军事,督虎豹骑从围南皮。袁谭出战,士卒多死。太祖欲缓
之,纯曰:“今千里蹈敌,进不能克,退必丧威;且县师深入,难以持久。彼胜而骄,我败
而惧,以惧敌骄,必可克也。”太祖善其言,遂急攻之,谭败。纯麾下骑斩谭首。及北征三
郡,纯部骑获单于蹹顿。以前后功封高陵亭侯,邑三百户。从征荆州,追刘备於长坂,获其
二女辎重,收其散卒。进降江陵,从还谯。建安十五年薨。文帝即位,追谥曰威侯。㈡子演
嗣,官至领军将军,正元中进封平乐乡侯。演薨,子亮嗣。

  ㈠英雄记曰:纯字子和。年十四而丧父,与同产兄仁别居。承父业,富於财,僮仆人客
以百数,纯纲纪督御,不失其理,乡里咸以为能。好学问,敬爱学士,学士多归焉,由是为
远近所称。年十八,为黄门侍郎。二十,从太祖到襄邑募兵,遂常从征战。

  ㈡魏书曰:纯所督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太祖难其帅。纯以选为督,
抚循甚得人心。及卒,有司白选代,太祖曰:“纯之比,何可复得!吾独不中督邪?”遂不
选。

  曹洪字子廉,太祖从弟也。㈠太祖起义兵讨董卓,至荥阳,为卓将徐荣所败。太祖失马,
贼追甚急,洪下,以马授太祖,太祖辞让,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遂步从到汴
水,水深不得渡,洪循水得船,与太祖俱济,还奔谯。扬州刺史陈温素与洪善,洪将家兵千
余人,就温募兵,得庐江上甲二千人,东到丹杨复得数千人,与太祖会龙亢。太祖征徐州,
张邈举兗州叛迎吕布。时大饥荒,洪将兵在前,先据东平、范,聚?谷以继军。太祖讨邈、
布於濮阳,布破走,遂据东阿,转击济阴、山阳、中牟、阳武、京、密十余县,皆拔之。以
前后功拜鹰扬校尉,迁扬武中郎将。天子都许,拜洪谏议大夫。别征刘表,破表别将於舞阳、
阴叶、堵阳、博望,有功,迁厉锋将军,封国明亭侯。累从征伐,拜都护将军。文帝即位,
为卫将军,迁骠骑将军,进封野王侯,益邑千户,并前二千一百户,位特进;后徙封都阳侯。

  ㈠魏书曰:洪伯父鼎为尚书令,任洪为蕲春长。

  始,洪家富而性吝啬,文帝少时假求不称,常恨之,遂以舍客犯法,下狱当死。群臣并
救莫能得。卞太后谓郭后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废后矣。”於是泣涕屡请,乃得
免官削爵土。㈠洪先帝功臣,时人多为觖望。明帝即位,拜后将军,更封乐城侯,邑千户,
位特进,复拜骠骑将军。太和六年薨,谥曰恭侯。子馥,嗣侯。初,太祖分洪户封子震列侯。
洪族父瑜,修慎笃敬,官至卫将军,封列侯。

  ㈠魏略曰:文帝收洪,时曹真在左右,请之曰:“今诛洪,洪必以真为谮也。”帝曰:
“我自治之,卿何豫也?”会卞太后责怒帝,言“梁、沛之间,非子廉无有今日”。诏乃释
之。犹尚没入其财产。太后又以为言,后乃还之。初,太祖为司空时,以己率下,每岁发调,
使本县平赀。于时谯令平洪赀财与公家等,太祖曰:“我家赀那得如子廉耶!”文帝在东宫,
尝从洪贷绢百匹,洪不称意。及洪犯法,自分必死,既得原,喜,上书谢曰:“臣少不由道,
过在人伦,长窃非任,遂蒙含贷。性无检度知足之分,而有豺狼无厌之质,老惛倍贪,触突
国网,罪迫三千,不在赦宥,当就辜诛,弃诸市朝,犹蒙天恩,骨肉更生。臣仰视天日,愧
负灵神,俯惟愆阙,惭愧怖悸,不能雉经以自裁割,谨涂颜阙门,拜章陈情。”

  曹休字文烈,太祖族子也。天下乱,宗族各散去乡里。休年十余岁,丧父,独与一客担
丧假葬,携将老母,渡江至吴。㈠以太祖举义兵,易姓名转至荆州,间行北归,见太祖。太
祖谓左右曰:“此吾家千里驹也。”使与文帝同止,见待如子。常从征伐,使领虎豹骑宿卫。
刘备遣将吴兰屯下辩,太祖遣曹洪征之,以休为骑都尉,参洪军事。太祖谓休曰:“汝虽参
军,其实帅也。”洪闻此令,亦委事於休。备遣张飞屯固山,欲断军后。众议狐疑,休曰:
“贼实断道者,当伏兵潜行。今乃先张声势,此其不能也。宜及其未集,促击兰,兰破则飞
自走矣。”洪从之,进兵击兰,大破之,飞果走。太祖拔汉中,诸军还长安,拜休中领军。
文帝即王位,为领军将军,录前后功,封东阳亭侯。夏侯惇薨,以休为镇南将军,假节都督
诸军事,车驾临送,上乃下舆执手而别。孙权遣将屯历阳,休到,击破之,又别遣兵渡江,
烧贼芜湖营数千家。迁征东将军,领扬州刺史,进封安阳乡侯。㈡帝征孙权,以休为征东大
将军,假黄钺,督张辽等及诸州郡二十余军,击权大将吕范等於洞浦,破之。拜扬州牧。明
帝即位,进封长平侯。吴将审德屯皖,休击破之,斩德首,吴将韩综、翟丹等前后率众诣休
降。增邑四百,并前二千五百户,迁大司马,都督扬州如故。太和二年,帝为二道征吴,遣
司马宣王从汉水下,(督休)〔休督〕诸军向寻阳。贼将伪降,休深入,战不利,退还宿石
亭。军夜惊,士卒乱,弃甲兵辎重甚多。休上书谢罪,帝遣屯骑校尉杨暨慰谕,礼赐益隆。
休因此痈发背薨,谥曰壮侯。子肇嗣。㈢

  ㈠魏书曰:休祖父尝为吴郡太守。休於太守舍,见壁上祖父画像,下榻拜涕泣,同坐者
皆嘉叹焉。

  ㈡魏书曰:休丧母至孝。帝使侍中夺丧服,使饮酒食肉,休受诏而形体益憔悴。乞归谯
葬母,帝复遣越骑校尉薛乔奉诏节其忧哀,使归家治丧,一宿便葬,葬讫诣行在所。帝见,
亲自宽慰之。其见爱重如此。

  ㈢世语曰:肇字长思。

  肇有当世才度,为散骑常侍、屯骑校尉。明帝寝疾,方与燕王宇等属以后事。帝意寻变,
诏肇以侯归第。正始中薨。追赠卫将军。子兴嗣。初,文帝分休户三百封肇弟纂为列侯,后
为殄吴将军,薨,追赠前将军。㈠

  ㈠张隐文士传曰:肇孙摅,字颜远,少厉志操,博学有才藻。仕晋,辟公府,历洛阳令,
有能名。大司马齐王冏辅政,摅与齐人左思俱为记室督。从中郎出为襄阳太守、征南司马。
值天下乱,摅讨贼向吴,战败死。

  曹真字子丹,太祖族子也。太祖起兵,真父邵募徒众,为州郡所杀。㈠太祖哀真少孤,
收养与诸子同,使与文帝共止。常猎,为虎所逐,顾射虎,应声而倒。太祖壮其鸷勇,使将
虎豹骑。讨灵丘贼,拔之,封灵寿亭侯。以偏将军将兵击刘备别将於下辩,破之,拜中坚将
军。从至长安,领中领军。是时,夏侯渊没於阳平,太祖忧之。以真为征蜀护军,督徐晃等
破刘备别将高详於阳平。太祖自至汉中,拔出诸军,使真至武都迎曹洪等还屯陈仓。文帝即
王位,以真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雍、凉州诸军事。录前后功,进封东乡侯。张进等反於酒
泉,真遣费曜讨破之,斩进等。黄初三年还京都,以真为上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
节钺。与夏侯尚等征孙权,击牛渚屯,破之。转拜中军大将军,加给事中。七年,文帝寝疾,
真与陈群、司马宣王等受遗诏辅政。明帝即位,进封邵陵侯,㈡

  ㈠魏略曰:真本姓秦,养曹氏。或云其父伯南夙与太祖善。兴平末,袁术部党与太祖攻
劫,太祖出,为寇所追,走入秦氏,伯南开门受之。寇问太祖所在,答云:“我是也。”遂
害之。由此太祖思其功,故变其姓。

  魏书曰:邵以忠笃有才智,为太祖所亲信。初平中,太祖兴义兵,邵募徒众,从太祖周
旋。时豫州刺史黄琬欲害太祖,太祖避之而邵独遇害。

  ㈡臣松之案:真父名邵。封邵陵侯,若非书误,则事不可论。迁大将军。

  诸葛亮围祁山,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反应亮。帝遣真督诸军军郿,遣张郃击亮将马谡,
大破之。安定民杨条等略吏民保月支城,真进军围之。条谓其众曰:“大将军自来,吾原早
降耳。”遂自缚出。三郡皆平。真以亮惩於祁山,后出必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王生守陈
仓,治其城。明年春,亮果围陈仓,已有备而不能克。增邑,并前二千九百户。四年,朝洛
阳,迁大司马,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真以“蜀连出侵边境,宜遂伐之。数道并入,可大
克也”。帝从其计。真当发西讨,帝亲临送。真以八月发长安,从子午道南入。司马宣王溯
汉水,当会南郑。诸军或从斜谷道,或从武威入。会大霖雨三十余日,或栈道断绝,诏真还
军。

  真少与宗人曹遵、乡人朱赞并事太祖。遵、赞早亡,真愍之,乞分所食邑封遵、赞子。
诏曰:“大司马有叔向抚孤之仁,笃晏平久要之分。君子成人之美,听分真邑赐遵、赞子爵
关内侯,各百户。”真每征行,与将士同劳苦,军赏不足,辄以家财班赐,士卒皆原为用。
真病还洛阳,帝自幸其第省疾。真薨,谥曰元侯。子爽嗣。帝追思真功,诏曰:“大司马蹈
履忠节,佐命二祖,内不恃亲戚之宠,外不骄白屋之士,可谓能持盈守位,劳谦其德者也。
其悉封真五子羲、训、则、彦、皑皆为列侯。”初,文帝分真邑二百户,封真弟彬为列侯。

  爽字昭伯,少以宗室谨重,明帝在东宫,甚亲爱之。及即位,为散骑侍郎,累迁城门校
尉,加散骑常侍,转武卫将军,宠待有殊。帝寝疾,乃引爽入卧内,拜大将军,假节钺,都
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与太尉司马宣王并受遗诏辅少主。明帝崩,齐王即位,加爽侍中,
改封武安侯,邑万二千户,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丁谧画策,使爽白天子,发
诏转宣王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也。㈠爽弟羲为
中领军,训武卫将军,彦散骑常侍侍讲,其余诸弟,皆以列侯侍从,出入禁闼,贵宠莫盛焉。
南阳何晏、邓飏、李胜、沛国丁谧、东平毕轨咸有声名,进趣於时,明帝以其浮华,皆抑黜
之;及爽秉政,乃复进叙,任为腹心。飏等欲令爽立威名於天下,劝使伐蜀,爽从其言,宣
王止之不能禁。正始五年,爽乃西至长安,大发卒六七万人,从骆谷入。是时,关中及氐、
羌转输不能供,牛马骡驴多死,民夷号泣道路。入谷行数百里,贼因山为固,兵不得进。爽
参军杨伟为爽陈形势,宜急还,不然将败。㈡飏与伟争於爽前,伟曰:“飏、胜将败国家事,
可斩也。”爽不悦,乃引军还。㈢

  ㈠魏书曰:爽使弟羲为表曰:“臣亡父真,奉事三朝,入备冢宰,出为上将。先帝以臣
肺腑遗绪,奖饬拔擢,典兵禁省,进无忠恪积累之行,退无羔羊自公之节。先帝圣体不豫,
臣虽奔走,侍疾尝药,曾无精诚翼日之应,猥与太尉懿俱受遗诏,且惭且惧,靡所厎告。臣
闻虞舜序贤,以稷、契为先,成汤褒功,以伊、吕为首,审选博举,优劣得所,斯诚辅世长
民之大经,录勋报功之令典,自古以来,未之或阙。今臣虚闇,位冠朝首,顾惟越次,中心
愧惕,敢竭愚情,陈写至实。夫天下之达道者三,谓德、爵、齿也。懿本以高明中正,处上
司之位,名足镇众,义足率下,一也。包怀大略,允文允武,仍立征伐之勋,遐迩归功,二
也。万里旋旆,亲受遗诏,翼亮皇家,内外所向,三也。加之耆艾,纪纲邦国,体练朝政;
论德则过於吉甫、樊仲;课功则逾於方叔、召虎:凡此数者,懿实兼之。臣抱空名而处其右,
天下之人将谓臣以宗室见私,知进而不知退。陛下岐嶷,克明克类,如有以察臣之言,臣以
为宜以懿为太傅、大司马,上昭陛下进贤之明,中显懿身文武之实,下使愚臣免於谤诮。”
於是帝使中书监刘放令孙资为诏曰:“昔吴汉佐光武,有征定四方之功,为大司马,名称于
今。太尉体履正直,功盖海内,先帝本以前后欲更其位者辄不弥久,是以迟迟不施行耳。今
大将军荐太尉宜为大司马,既合先帝本旨,又放推让,进德尚勋,乃欲明贤良、辩等列、顺
长少也。虽旦、奭之属,宗师吕望,念在引领以处其下,何以过哉!朕甚嘉焉。朕惟先帝固
知君子乐天知命,纤芥细疑,不足为忌,当顾柏人彭亡之文,故用低佪,有意未遂耳!斯亦
先帝敬重大臣,恩爱深厚之至也。昔成王建保傅之官,近汉显宗以邓禹为太傅,皆所以优崇
俊乂,必有尊也。其以太尉为太傅。”

  ㈡世语曰:伟字世英,冯翊人。明帝治宫室,伟谏曰:“今作宫室,斩伐生民墓上松柏,
毁坏碑兽石柱,辜及亡人,伤孝子心,不可以为后世之法则。”

  ㈢汉晋春秋曰:司马宣王谓夏侯玄曰:“春秋责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汉中,几至大败,
君所知也。今兴平路势至险,蜀已先据;若进不获战,退见徼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
玄惧,言於爽,引军退。费祎进兵据三岭以截爽,爽争嶮苦战,仅乃得过。所发牛马运转者,
死失略尽,羌、胡怨叹,而关右悉虚耗矣。

  初,爽以宣王年德并高,恆父事之,不敢专行。及晏等进用,咸共推戴,说爽以权重不
宜委之於人。乃以晏、飏、谧为尚书,晏典选举,轨司隶校尉,胜河南尹,诸事希复由宣王。
宣王遂称疾避爽。㈠晏等专政,共分割洛阳、野王典农部桑田数百顷,及坏汤沐地以为产业,
承势窃取官物,因缘求欲州郡。有司望风,莫敢忤旨。晏等与廷尉卢毓素有不平,因毓吏微
过,深文致毓法,使主者先收毓印绶,然后奏闻。其作威如此。爽饮食车服,拟於乘舆;尚
方珍玩,充牣其家;妻妾盈后庭,又私取先帝才人七八人,及将吏、师工、鼓吹、良家子女
三十三人,皆以为伎乐。诈作诏书,发才人五十七人送鄴台,使先帝婕妤教习为伎。擅取太
乐乐器,武库禁兵。作窟室,绮疏四周,数与晏等会其中,饮酒作乐。羲深以为大忧,数谏
止之。又著书三篇,陈骄淫盈溢之致祸败,辞旨甚切,不敢斥爽,讬戒诸弟以示爽。爽知其
为己发也,甚不悦。羲或时以谏喻不纳,涕泣而起。宣王密为之备。九年冬,李胜出为荆州
刺史,往诣宣王。宣王称疾困笃,示以羸形。胜不能觉,谓之信然。㈡

  ㈠初,宣王以爽魏之肺腑,每推先之,爽以宣王名重,亦引身卑下,当时称焉。丁谧、
毕轨等既进用,数言于爽曰:“宣王有大志而甚得民心,不可以推诚委之。”由是爽恆猜防
焉。礼貌虽存,而诸所兴造,皆不复由宣王。宣王力不能争,且惧其祸,故避之。

  ㈡魏末传曰:爽等令胜辞宣王,并伺察焉。宣王见胜,胜自陈无他功劳,横蒙特恩,当
为本州,诣閤拜辞,不悟加恩,得蒙引见。宣王令两婢侍边,持衣,衣落;复上指口,言渴
求饮,婢进粥,宣王持杯饮粥,粥皆流出沾胸。胜愍然,为之涕泣,谓宣王曰:“今主上尚
幼,天下恃赖明公。然众情谓明公方旧风疾发,何意尊体乃尔!”宣王徐更宽言,才令气息
相属,说:“年老沈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善为之,恐不复相见,如何!”
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也。”宣王乃复阳为昏谬,曰:“君方到并州,努力自爱!”
错乱其辞,状如荒语。胜复曰:“当忝荆州,非并州也。”宣王乃若微悟者,谓胜曰:“懿
年老,意荒忽,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刺史,盛德壮烈,好建功勋。今当与君别,自顾气力
转微,后必不更会,因欲自力,设薄主人,生死共别。令师、昭兄弟结君为友,不可相舍去,
副懿区区之心。”因流涕哽咽。胜亦长叹,答曰:“辄当承教,须待敕命。”胜辞出,与爽
等相见,说:“太傅语言错误,口不摄杯,指南为北。又云吾当作并州,吾答言当还为荆州,
非并州也。徐徐与语,有识人时,乃知当还为荆州耳。又欲设主人祖送。不可舍去,宜须待
之。”更向爽等垂泪云:“太傅患不可复济,令人怆然。”

  十年正月,车驾朝高平陵,爽兄弟皆从。㈠宣王部勒兵马,先据武库,遂出屯洛水浮桥。
奏爽曰:“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
二祖亦属臣以后事,(为念)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
黄门令董箕等,才人侍疾者,皆所闻知。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
威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历世旧人皆复斥出,欲置新
人以树私计;根据槃互,纵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看察至尊,
侯伺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但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
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枉言?昔赵高极意,秦氏以灭;吕、霍早断,
汉祚永世。此乃陛下之大鉴,臣受命之时也。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
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
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
浮桥,伺察非常。”㈡

  ㈠世语曰:爽兄弟先是数俱出游,桓范谓曰:“总万机,典禁兵,不宜并出,若有闭城
门,谁复内入者?”爽曰:“谁敢尔邪!”由此不复并行。至是乃尽出也。

  ㈡世语曰:初,宣王勒兵从阙下趋武库,当爽门,人逼车住。爽妻刘怖,出至?事,谓
帐下守督曰:“公在外。今兵起,如何?”督曰:“夫人勿忧。”乃上门楼,引弩注箭欲发。
将孙谦在后牵止之曰:“天下事未可知!”如此者三,宣王遂得过去。

  爽得宣王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为。㈠大司农沛国桓范闻兵起,不应太后召,矫诏开
平昌门,拔取剑戟,略将门候,南奔爽。宣王知,曰:“范画策,爽必不能用范计。”范说
爽使车驾幸许昌,招外兵。爽兄弟犹豫未决,范重谓羲曰:“当今日,卿门户求贫贱复可得
乎?且匹夫持质一人,尚欲望活,今卿与天子相随,令於天下,谁敢不应者?”羲犹不能纳。
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说爽,使早自归罪。爽於是遣允、泰诣宣王,归罪请死,乃通宣王奏事。
㈡遂免爽兄弟,以侯还第。㈢

  ㈠干宝晋纪曰:爽留车驾宿伊水南,伐木为鹿角,发屯甲兵数千人以为卫。魏末传曰:
宣王语弟孚,陛下在外不可露宿,促送帐幔、太官食具诣行在所。

  ㈡干宝晋书曰:桓范出赴爽,宣王谓蒋济曰:“智囊往矣。”济曰:“范则智矣,驽马
恋栈豆,爽必不能用也。”世语曰:宣王使许允、陈泰解语爽,蒋济亦与书达宣王之旨,又
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谓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为誓。爽信之,罢兵。

  魏氏春秋曰:爽既罢兵,曰:“我不失作富家翁。”范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
犊耳!何图今日坐汝等族灭矣!”

  ㈢魏末传曰:爽兄弟归家,敕洛阳县发民八百人,使尉部围爽第四角,角作高楼,令人
在上望视爽兄弟举动。爽计穷愁闷,持弹到后园中,楼上人便唱言“故大将军东南行!”爽
还厅事上,与兄弟共议,未知宣王意深浅,作书与宣王曰:“贱子爽哀惶恐怖,无状招祸,
分受屠灭,前遣家人迎粮,于今未反,数日乏匮,当烦见饷,以继旦夕。”宣王得书大惊,
即答书曰:“初不知乏粮,甚怀踧踖. 令致米一百斛,并肉脯、盐豉、大豆。”寻送。爽兄
弟不达变数,即便喜欢,自谓不死。

  初,张当私以所择才人张、何等与爽。疑其有奸,收当治罪。当陈爽与晏等阴谋反逆,
并先习兵,须三月中欲发,於是收晏等下狱。会公卿朝臣廷议,以为“春秋之义,‘君亲无
将,将而必诛’。爽以支属,世蒙殊宠,亲受先帝握手遗诏,讬以天下,而包藏祸心,蔑弃
顾命,乃与晏、飏及当等谋图神器,范党同罪人,皆为大逆不道”。於是收爽、羲、训、晏、
飏、谧、轨、胜、范、当等,皆伏诛,夷三族。㈠嘉平中,绍功臣世,封真族孙熙为新昌亭
侯,邑三百户,以奉真后。㈡

  ㈠魏略曰:邓飏字玄茂,邓禹后也。少得士名於京师。明帝时为尚书郎,除洛阳令,坐
事免,拜中郎,又入兼中书郎。初,飏与李胜等为浮华友,及在中书,浮华事发,被斥出,
遂不复用。正始初,乃出为颍川太守,转大将军长史,迁侍中尚书。飏为人好货,前在内职,
许臧艾授以显官,艾以父妾与飏,故京师为之语曰:“以官易妇邓玄茂。”每所荐达,多如
此比。故何晏选举不得人,颇由飏之不公忠,遂同其罪,盖由交友非其才。

  丁谧,字彦靖。父斐,字文侯。初,斐随太祖,太祖以斐乡里,特饶爱之。斐性好货,
数请求犯法,辄得原宥。为典军校尉,总摄内外,每所陈说,多见从之。建安末,从太祖征
吴。斐随行,自以家牛羸困,乃私易官牛,为人所白,被收送狱,夺官。其后太祖问斐曰:
“文侯,印绶所在?”斐亦知见戏,对曰:“以易饼耳。”太祖笑,顾谓左右曰:“东曹毛
掾数白此家,欲令我重治,我非不知此人不清,良有以也。我之有斐,譬如人家有盗狗而善
捕鼠,盗虽有小损,而完我囊贮。”遂复斐官,听用如初。后数岁,病亡。谧少不肯交游,
但博观书传。为人沈毅,颇有才略。太和中,常住鄴,借人空屋,居其中。而诸王亦欲借之,
不知谧已得,直开门入。谧望见王,交脚卧而不起,而呼其奴客曰:“此何等人?促呵使去。”
王怒其无礼,还具上言。明帝收谧,系鄴狱,以其功臣子,原出。后帝闻其有父风,召拜度
支郎中。曹爽宿与相亲,时爽为武卫将军,数为帝称其可大用。会帝崩,爽辅政,乃拔谧为
散骑常侍,遂转尚书。谧为人外似疏略,而内多忌。其在台阁,数有所弹駮,台中患之,事
不得行。又其意轻贵,多所忽略,虽与何晏、邓飏等同位,而皆少之,唯以势屈於爽。爽亦
敬之,言无不从。故于时谤书,谓“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当,一狗凭默作疽囊。”三
狗,谓何、邓、丁也。默者,爽小字也。其意言三狗皆欲啮人,而谧尤甚也。奏使郭太后出
居别宫,及遣乐安王使北诣鄴,又遣文钦令还淮南,皆谧之计。司马宣王由是特深恨之。毕
轨,字昭先。父字子礼,建安中为典农校尉。轨以才能,少有名声。明帝在东宫时,轨在文
学中。黄初末,出为长史。明帝即位,入为黄门郎,子尚公主,居处殷富。迁并州刺史。其
在并州,名为骄豪。时杂虏数为暴,害吏民,轨辄出军击鲜卑轲比能,失利。中护军蒋济表
曰:“毕轨前失,既往不咎,但恐是后难可以再。凡人材有长短,不可强成。轨文雅志意,
自为美器。今失并州,换置他州,若入居显职,不毁其德,於国事实善。此安危之要,唯圣
恩察之。”至正始中,入为中护军,转侍中尚书,迁司隶校尉。素与曹爽善,每言於爽,多
见从之。

  李胜字公昭。父休字子朗,有智略。张鲁前为镇北将军,休为司马,家南郑。时汉中有
甘露降,子朗见张鲁精兵数万人,有四塞之固,遂建言赤气久衰,黄家当兴,欲鲁举号,鲁
不听。会鲁破,太祖以其劝鲁内附,赐爵关内侯,署散官骑从,诣鄴。至黄初中,仕历上党、
钜鹿二郡太守,后以年老还,拜议郎。胜少游京师,雅有才智,与曹爽善。明帝禁浮华,而
人白胜堂有四窗八达,各有主名。用是被收,以其所连引者多,故得原,禁锢数岁。帝崩,
曹爽辅政,胜为洛阳令。夏侯玄为征西将军,以胜为长史。玄亦宿与胜厚。骆谷之役,议从
胜出,由是司马宣王不悦於胜。累迁荥阳太守、河南尹。胜前后所宰守,未尝不称职,为尹
岁余,厅事前屠苏坏,令人更治之,小材一枚激堕,正挝受符吏石虎头,断之。后旬日,迁
为荆州刺史,未及之官而败也。

  桓范字元则,世为冠族。建安末,入丞相府。延康中,为羽林左监。以有文学,与王象
等典集皇览。明帝时为中领军尚书,迁征虏将军、东中郎将,使持节都督青、徐诸军事,治
下邳。与徐州刺史郑岐争屋,引节欲斩岐,为岐所奏,不直,坐免还。复为兗州刺吏,怏怏
不得意。又闻当转为冀州牧。是时冀州统属镇北,而镇北将军吕昭才实仕进,本在范后。范
谓其妻仲长曰:“我宁作诸卿,向三公长跪耳,不能为吕子展屈也。”其妻曰:“君前在东,
坐欲擅斩徐州刺史,众人谓君难为作下,今复羞为吕屈,是复难为作上也。”范忿其言触实,
乃以刀环撞其腹。妻时怀孕,遂堕胎死。范亦竟称疾,不赴冀州。正始中拜大司农。范前在
台阁,号为晓事,及为司农,又以清省称。范尝抄撮汉书中诸杂事,自以意斟酌之,名曰世
要论。蒋济为太尉,尝与范会社下,群卿列坐有数人,范怀其所撰,欲以示济,谓济当虚心
观之。范出其书以示左右,左右传之示济,济不肯视,范心恨之。因论他事,乃发怒谓济曰
:“我祖薄德,公辈何似邪?”济性虽强毅,亦知范刚毅,睨而不应,各罢。范於沛郡,仕
次在曹真后。于时曹爽辅政,以范乡里老宿,於九卿中特敬之,然不甚亲也。及宣王起兵,
闭城门,以范为晓事,乃指召之,欲使领中领军。范欲应召,而其子谏之,以车驾在外,不
如南出。范疑有顷,兒又促之。范欲去而司农丞吏皆止范。范不从,乃突出至平昌城门,城
门已闭。门候司蕃,故范举吏也,范呼之,举手中版以示之,矫曰:“有诏召我,卿促开门!”
蕃欲求见诏书,范呵之,言“卿非我故吏邪,何以敢尔?”乃开之。范出城,顾谓蕃曰:
“太傅图逆,卿从我去!”蕃徒行不能及,遂避侧。范南见爽,劝爽兄弟以天子诣许昌,徵
四方以自辅。爽疑,羲又无言。范自谓羲曰:“事昭然,卿用读书何为邪!於今日卿等门户
倒矣!”俱不言。范又谓羲曰:“卿别营近在阙南,洛阳典农治在城外,呼召如意。今诣许
昌,不过中宿,许昌别库,足相被假;所忧当在谷食,而大司农印章在我身。”羲兄弟默然
不从,中夜至五鼓,爽乃投刀于地,谓诸从驾群臣曰:“我度太傅意,亦不过欲令我兄弟向
己也。我独有以不合于远近耳!”遂进谓帝曰:“陛下作诏免臣官,报皇太后令。”范知爽
首免而己必坐唱义也。范乃曰:“老子今兹坐卿兄弟族矣!”爽等既免,帝还宫,遂令范随
从。到洛水浮桥北,望见宣王,下车叩头而无言。宣王呼范姓曰:“桓大夫何为尔邪!”车
驾入宫,有诏范还复位。范诣阙拜章谢,待报。会司蕃诣鸿胪自首,具说范前临出所道。宣
王乃忿然曰:“诬人以反,於法何应?”主者曰:“科律,反受其罪。”乃收范於阙下。时
人持范甚急,范谓部官曰:“徐之,我亦义士耳。”遂送廷尉。

  世语曰:初,爽梦二虎衔雷公,雷公若二升碗,放著庭中。爽恶之,以问占者,灵台丞
马训曰:“忧兵。”训退,告其妻曰:“爽将以兵亡,不出旬日。”

  汉晋春秋曰:安定皇甫谧以九年冬梦至洛阳,自庙出,见车骑甚众,以物呈庙云:“诛
大将军曹爽。”寤而以告其邑人,邑人曰:“君欲作曹人之梦乎!朝无公孙强如何?且爽兄
弟典重兵,又权尚书事,谁敢谋之?”谧曰:“爽无叔振铎之请,苟失天机则离矣,何恃于
强?昔汉之阎显,倚母后之尊,权国威命,可谓至重矣,阉人十九人一旦尸之,况爽兄弟乎?”

  世语曰:初,爽出,司马鲁芝留在府,闻有事,将营骑斫津门出赴爽。爽诛,擢为御史
中丞。及爽解印绶,将出,主簿杨综止之曰:“公挟主握灌,舍此以至东巿乎?”爽不从。
有司奏综导爽反,宣王曰:“各为其主也。”宥之,以为尚书郎。芝字世英,扶风人也。以
后仕进至特进光禄大夫。综字初伯,后为安东将军司马文王长史。

  臣松之案:夏侯湛为芝铭及干宝晋纪并云爽既诛,宣王即擢芝为并州刺史,以综为安东
参军。与世语不同。

  ㈡干宝晋纪曰:蒋济以曹真之勋力,不宜绝祀,故以熙为后。济又病其言之失信于爽,
发病卒。

  晏,何进孙也。母尹氏,为太祖夫人。晏长于宫省,又尚公主,少以才秀知名,好老庄
言,作道德论及诸文赋著述凡数十篇。㈠

  ㈠晏字平叔。魏略曰:“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并收养晏,其时秦宜禄兒阿苏亦随母在
公家,并见宠如公子。苏即朗也。苏性谨慎,而晏无所顾惮,服饰拟於太子,故文帝特憎之,
每不呼其姓字,尝谓之为”假子“。晏尚主,又好色,故黄初时无所事任。及明帝立,颇为
冗官。至正始初,曲合于曹爽,亦以才能,故爽用为散骑侍郎,迁侍中尚书。晏前以尚主,
得赐爵为列侯,又其母在内,晏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晏为尚书,主选举,
其宿与之有旧者,多被拔擢。

  魏末传曰:晏妇金乡公主,即晏同母妹。公主贤,谓其母沛王太妃曰:“晏为恶日甚,
将何保身?”母笑曰:“汝得无妒晏邪!”俄而晏死。有一男,年五六岁,宣王遣人录之。
晏母归藏其子王宫中,向使者搏颊,乞白活之,使者具以白宣王。宣王亦闻晏妇有先见之言,
心常嘉之;且为沛王故,特原不杀。

  魏氏春秋曰:初,夏侯玄、何晏等名盛於时,司马景王亦预焉。晏尝曰:“唯深也,故
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
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盖欲以神况诸己也。初,宣王使晏与治爽等狱。晏
穷治党与,冀以获宥。宣王曰:“凡有八族。”晏疏丁、邓等七姓。宣王曰:“未也。”晏
穷急,乃曰:“岂谓晏乎!”宣王曰:“是也。”乃收晏。

  臣松之案:魏末传云晏取其同母妹为妻,此搢绅所不忍言,虽楚王之妻(嫂)〔媦〕,
不是甚也已。设令此言出于旧史,犹将莫之或信,况底下之书乎!案诸王公传,沛王出自杜
夫人所生。晏母姓尹,公主若与沛王同生,焉得言与晏同母?

  皇甫谧列女传曰:爽从弟文叔,妻谯郡夏侯文宁之女,名令女。文叔早死,服阕,自以
年少无子,恐家必嫁己,乃断发以为信。其后,家果欲嫁之,令女闻,即复以刀截两耳,居
止常依爽。及爽被诛,曹氏尽死。令女叔父上书与曹氏绝婚,强迎令女归。时文宁为梁相,
怜其少,执义,又曹氏无遗类,冀其意沮,乃微使人讽之。令女叹且泣曰:“吾亦惟之,许
之是也。”家以为信,防之少懈。令女於是窃入寝室,以刀断鼻,蒙被而卧。其母呼与语,
不应,发被视之,血流满床席。举家惊惶,奔往视之,莫不酸鼻。或谓之曰:“人生世间,
如轻尘栖弱草耳,何至辛苦乃尔!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谁为哉?”令女曰:“闻仁者不
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禽兽之
行,吾岂为乎?”司马宣王闻而嘉之,听使乞子字养,为曹氏后,名显于世。

  夏侯尚字伯仁,渊从子也。文帝与之亲友。㈠太祖定冀州,尚为军司马,将骑从征伐,
后为五官将文学。魏国初建,迁黄门侍郎。代郡胡叛,遣鄢陵侯彰征讨之,以尚参彰军事,
定代地,还。太祖崩于洛阳,尚持节,奉梓宫还鄴。并录前功,封平陵亭侯,拜散骑常侍,
迁中领军。文帝践阼,更封平陵乡侯,迁征南将军,领荆州刺史,假节都督南方诸军事。尚
奏:“刘备别军在上庸,山道险难,彼不我虞,若以奇兵潜行,出其不意,则独克之势也。”
遂勒诸军击破上庸,平三郡九县,迁征南大将军。孙权虽称籓,尚益修攻讨之备,权后果有
贰心。黄初三年,车驾幸宛,使尚率诸军与曹真共围江陵。权将诸葛瑾与尚军对江,瑾渡入
江中渚,而分水军于江中。尚夜多持油船,将步骑万余人,於下流潜渡,攻瑾诸军,夹江烧
其舟船,水陆并攻,破之。城未拔,会大疫,诏敕尚引诸军还。益封六百户,并前千九百户,
假钺,进为牧。荆州残荒,外接蛮夷,而与吴阻汉水为境,旧民多居江南。尚自上庸通道,
西行七百余里,山民蛮夷多服从者,五六年间,降附数千家。五年,徙封昌陵乡侯。尚有爱
妾嬖幸,宠夺適室;適室,曹氏女也,故文帝遣人绞杀之。尚悲感,发病恍惚,既葬埋妾,
不胜思见,复出视之。文帝闻而恚之曰:“杜袭之轻薄尚,良有以也。”然以旧臣,恩宠不
衰。六年,尚疾笃,还京都,帝数临幸,执手涕泣。尚薨,谥曰悼侯。㈡子玄嗣。又分尚户
三百,赐尚弟子奉爵关内侯。

  ㈠魏书曰:尚有筹画智略,文帝器之,与为布衣之交。

  ㈡魏书载诏曰:“尚自少侍从,尽诚竭节,虽云异姓,其犹骨肉,是以入为腹心,出当
爪牙。智略深敏,谋谟过人,不幸早殒,命也奈何!赠征南大将军、昌陵侯印绶。”

  玄字太初。少知名,弱冠为散骑黄门侍郎。尝进见,与皇后弟毛曾并坐,玄耻之,不悦
形之於色。明帝恨之,左迁为羽林监。正始初,曹爽辅政。玄,爽之姑子也。累迁散骑常侍、
中护军。㈠

  ㈠世语曰:玄世名知人,为中护军,拔用武官,参戟牙门,无非俊杰,多牧州典郡。立
法垂教,于今皆为后式。

  太傅司马宣王问以时事,玄议以为:“夫官才用人,国之柄也,故铨衡专於台阁,上之
分也,孝行存乎闾巷,优劣任之乡人,下之叙也。夫欲清教审选,在明其分叙,不使相涉而
已。何者?上过其分,则恐所由之不本,而干势驰骛之路开;下逾其叙,则恐天爵之外通,
而机权之门多矣。夫天爵下通,是庶人议柄也;机权多门,是纷乱之原也。自州郡中正品度
官才之来,有年载矣,缅缅纷纷,未闻整齐,岂非分叙参错,各失其要之所由哉!若令中正
但考行伦辈,伦辈当行均,斯可官矣。何者?夫孝行著於家门,岂不忠恪於在官乎?仁恕称
於九族,岂不达於为政乎?义断行於乡党,岂不堪於事任乎?三者之类,取於中正,虽不处
其官名,斯任官可知矣。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则所任之流,亦涣然明别矣。奚必使中正干
铨衡之机於下,而执机柄者有所委仗於上,上下交侵,以生纷错哉?且台阁临下,考功校否,
众职之属,各有官长,旦夕相考,莫究於此;闾阎之议,以意裁处,而使匠宰失位,众人驱
骇,欲风俗清静,其可得乎?天台县远,众所绝意。所得至者,更在侧近,孰不修饰以要所
求?所求有路,则修己家门者,已不如自达于乡党矣。自达乡党者,已不如自求之於州邦矣。
苟开之有路,而患其饰真离本,虽复严责中正,督以刑罚,犹无益也。岂若使各帅其分,官
长则各以其属能否献之台阁,台阁则据官长能否之第,参以乡闾德行之次,拟其伦比,勿使
偏颇。中正则唯考其行迹,别其高下,审定辈类,勿使升降。台阁总之,如其所简,或有参
错,则其责负自在有司。官长所第,中正辈拟,比随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称,责负在外。然
则内外相参,得失有所,互相形检,孰能相饰?斯则人心定而事理得,庶可以静风俗而审官
才矣。”又以为:“古之建官,所以济育群生,统理民物也,故为之君长以司牧之。司牧之
主,欲一而专,一则官任定而上下安,专则职业修而事不烦。夫事简业修,上下相安而不治
者,未之有也。先王建万国,虽其详未可得而究,然分疆画界,各守土境,则非重累羁绊之
体也。下考殷、周五等之叙,徒有小大贵贱之差,亦无君官臣民而有二统互相牵制者也。夫
官统不一,则职业不修;职业不修,则事何得而简?事之不简,则民何得而静?民之不静,
则邪恶并兴,而奸伪滋长矣。先王达其如此,故专其职司而一其统业。始自秦世,不师圣道,
私以御职,奸以待下;惧宰官之不修,立监牧以董之,畏督监之容曲,设司察以纠之;宰牧
相累,监察相司,人怀异心,上下殊务。汉承其绪,莫能匡改。魏室之隆,日不暇及,五等
之典,虽难卒复,可粗立仪准以一治制。今之长吏,皆君吏民,横重以郡守,累以刺史。若
郡所摄,唯在大较,则与州同,无为再重。宜省郡守,但任刺史;刺史职存则监察不废,郡
吏万数,还亲农业,以省烦费,丰财殖谷,一也。大县之才,皆堪郡守,是非之讼,每生意
异,顺从则安,直己则争。夫和羹之美,在於合异,上下之益,在能相济,顺从乃安,此琴
瑟一声也,荡而除之,则官省事简,二也。又幹郡之吏,职监诸县,营护党亲,乡邑旧故,
如有不副,而因公掣顿,民之困弊,咎生于此,若皆并合,则乱原自塞,三也。今承衰弊,
民人彫莈,贤才鲜少,任事者寡,郡县良吏,往往非一,郡受县成,其剧在下,而吏之上选,
郡当先足,此为亲民之吏,专得底下,吏者民命,而常顽鄙,今如并之,吏多选清良者造职,
大化宣流,民物获宁,四也。制使万户之县,名之郡守,五千以上,名之都尉,千户以下,
令长如故,自长以上,考课迁用,转以能升,所牧亦增,此进才效功之叙也,若经制一定,
则官才有次,治功齐明,五也。若省郡守,县皆径达,事不拥隔,官无留滞,三代之风,虽
未可必,简一之化,庶几可致,便民省费,在於此矣。”又以为:“文质之更用,犹四时之
迭兴也,王者体天理物,必因弊而济通之,时弥质则文之以礼,时泰侈则救之以质。今承百
王之末,秦汉余流,世俗弥文,宜大改之以易民望。今科制自公、列侯以下,位从大将军以
上,皆得服绫锦、罗绮、纨素、金银餙镂之物,自是以下,杂采之服,通于贱人,虽上下等
级,各示有差,然朝臣之制,已得侔至尊矣,玄黄之采,已得通於下矣。欲使市不鬻华丽之
色,商不通难得之货,工不作彫刻之物,不可得也。是故宜大理其本,准度古法,文质之宜,
取其中则,以为礼度。车舆服章,皆从质朴,禁除末俗华丽之事,使幹朝之家,有位之室,
不复有锦绮之饰,无兼采之服,纤巧之物,自上以下,至于朴素之差,示有等级而已,勿使
过一二之觉。若夫功德之赐,上恩所特加,皆表之有司,然后服用之。夫上之化下,犹风之
靡草。朴素之教兴於本朝,则弥侈之心自消於下矣。”

  宣王报书曰:“审官择人,除重官,改服制,皆大善。礼乡闾本行,朝廷考事,大指如
所示。而中间一相承习,卒不能改。秦时无刺史,但有郡守长吏。汉家虽有刺史,奉六条而
已,故刺史称传车,其吏言从事,居无常治,吏不成臣,其后转更为官司耳。昔贾谊亦患服
制,汉文虽身服弋綈,犹不能使上下如意。恐此三事,当待贤能然后了耳。”玄又书曰:
“汉文虽身衣弋綈,而不革正法度,内外有僭拟之服,宠臣受无限之赐,由是观之,似指立
在身之名,非笃齐治制之意也。今公侯命世作宰,追踪上古,将隆至治,抑末正本,若制定
於上,则化行於众矣。夫当宜改之时,留殷勤之心,令发之日,下之应也犹响寻声耳,犹垂
谦谦,曰‘待贤能’,此伊周不正殷姬之典也。窃未喻焉。”

  顷之,为征西将军,假节都督雍、凉州诸军事。㈠与曹爽共兴骆谷之役,时人讥之。爽
诛,徵玄为大鸿胪,数年徙太常。玄以爽抑绌,内不得意。中书令李丰虽宿为大将军司马景
王所亲待,然私心在玄,遂结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谋欲以玄辅政。丰既内握权柄,子尚公
主,又与缉俱冯翊人,故缉信之。丰阴令弟兗州刺史翼求入朝,欲使将兵入,并力起。会翼
求朝,不听。嘉平六年二月,当拜贵人,丰等欲因御临轩,诸门有陛兵,诛大将军,以玄代
之,以缉为骠骑将军。丰密语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曰:“卿诸人居
内,多有不法,大将军严毅,累以为言,张当可以为诫。”铄等皆许以从命。㈡大将军微闻
其谋,请丰相见,丰不知而往,即杀之。㈢事下有司,收玄、缉、铄、敦、贤等送廷尉。㈣
廷尉锺毓奏:“丰等谋迫胁至尊,擅诛冢宰,大逆无道,请论如法。”於是会公卿朝臣廷尉
议,咸以为“丰等各受殊宠,典综机密,缉承外戚椒房之尊,玄备世臣,并居列位,而包藏
祸心,构图凶逆,交关阉竖,授以奸计,畏惮天威,不敢显谋,乃欲要君胁上,肆其诈虐,
谋诛良辅,擅相建立,将以倾覆京室,颠危社稷。毓所正皆如科律,报毓施行”。诏书:
“齐长公主,先帝遗爱,原其三子死命。”於是丰、玄、缉、敦、贤等皆夷三族,㈤其余亲
属徙乐浪郡。玄格量弘济,临斩东巿,颜色不变,举动自若,时年四十六。㈥正元中,绍功
臣世,封尚从孙本为昌陵亭侯,邑三百户,以奉尚后。

  ㈠魏略曰:玄既迁,司马景王代为护军。护军总统诸将,任主武官选举,前后当此官者,
不能止货赂。故蒋济为护军时,有谣言“欲求牙门,当得千匹;百人督,五百匹”。宣王与
济善,间以问济,济无以解之,因戏曰:“洛中市买,一钱不足则不行。”遂相对欢笑。玄
代济,故不能止绝人事。及景王之代玄,整顿法令,人莫犯者。

  ㈡魏书曰:玄素贵,以爽故废黜,居常怏怏不得意。中书令李丰与玄及后父光禄大夫张
缉阴谋为乱,缉与丰同郡,倾巧人也,以东莞太守召,为后家,亦不得意,故皆同谋。初,
丰自以身处机密,息韬又以列侯给事中,尚齐长公主,有内外之重,心不自安。密谓韬曰:
“玄既为海内重人,加以当大任,年时方壮而永见废,又亲曹爽外弟,於大将军有嫌。吾得
玄书,深以为忧。缉有才用,弃兵马大郡,还坐家巷。各不得志,欲使汝以密计告之。”缉
尝病创卧,丰遣韬省病,韬屏人语缉曰:“韬尚公主,父子在机近,大将军秉事,常恐不见
明信,太常亦怀深忧。君侯虽有后父之尊,安危未可知,皆与韬家同虑者也,韬父欲与君侯
谋之。”缉默然良久曰:“同舟之难,吾焉所逃?此大事,不捷即祸及宗族。”韬於是往报
丰。密语黄门监苏铄等,苏铄等答丰:“惟君侯计。”丰言曰:“今拜贵人,诸营兵皆屯门。
陛下临轩,因此便共迫胁,将群寮人兵,就诛大将军。卿等当共密白此意。”铄等曰:“陛
下傥不从人,奈何?”丰等曰:“事有权宜,临时若不信听,便当劫将去耳。那得不从?”
铄等许诺。丰曰:“此族灭事,卿等密之。事成,卿等皆当封侯常侍也。”丰复密以告玄、
缉。缉遣子邈与丰相结,同谋起事。

  世语曰:丰遣子韬以谋报玄,玄曰“宜详之耳”,而不以告也。

  ㈢世语曰:大将军闻丰谋,舍人王羕请以命请丰。“丰若无备,情屈势迫,必来,若不
来,羕一人足以制之;若知谋泄,以众挟轮,长戟自卫,径入云龙门,挟天子登凌云台,台
上有三千人仗,鸣鼓会众,如此,羕所不及也”。大将军乃遣羕以车迎之。丰见劫迫,随羕
而至。

  魏氏春秋曰:大将军责丰,丰知祸及,遂正色曰:“卿父子怀奸,将倾社稷,惜吾力劣,
不能相禽灭耳!”大将军怒,使勇士以刀环筑丰腰,杀之。

  魏略曰:丰字安国,故卫尉李义子也。黄初中,以父任召随军。始为白衣时,年十七八,
在鄴下名为清白,识别人物,海内翕然,莫不注意。后随军在许昌,声称日隆。其父不原其
然,遂令闭门,敕使断客。初,明帝在东宫,丰在文学中。及即尊位,得吴降人,问“江东
闻中国名士为谁”?降人云:“闻有李安国者是。”时丰为黄门郎,明帝问左右安国所在,
左右以丰对。帝曰:“丰名乃被于吴越邪?”后转骑都尉、给事中。帝崩后,为永宁太仆,
以名过其实,能用少也。正始中,迁侍中尚书仆射。丰在台省,常多讬疾,时台制,疾满百
日当解禄,丰疾未满数十日,辄暂起,已复卧,如是数岁。初,丰子韬以选尚公主,丰虽外
辞之,内不甚惮也。丰弟翼及伟,仕数岁间,并历郡守。丰尝於人中显诫二弟,言当用荣位
为。及司马宣王久病,伟为二千石,荒于酒,乱新平、扶风二郡而丰不召,众人以为恃宠。
曹爽专政,丰依违二公间,无有適莫,故于时有谤书曰:“曹爽之势热如汤,太傅父子冷如
浆,李丰兄弟如游光。”其意以为丰虽外示清净,而内图事,有似於游光也。及宣王奏诛爽,
住车阙下,与丰相闻,丰怖,遽气索,足委地不能起。至嘉平四年宣王终后,中书令缺,大
将军谘问朝臣:“谁可补者?”或指向丰。丰虽知此非显选,而自以连婚国家,思附至尊,
因伏不辞,遂奏用之。丰为中书二岁,帝比每独召与语,不知所说。景王知其议己,请丰,
丰不以实告,乃杀之。其事秘。丰前后仕历二朝,不以家计为意,仰俸廪而已。韬虽尚公主,
丰常约敕不得有所侵取,时得赐钱帛,辄以外施亲族;及得赐宫人,多与子弟,而丰皆以与
诸外甥。及死后,有司籍其家,家无余积。

  魏氏春秋曰:夜送丰尸付廷尉,廷尉锺毓不受,曰:“非法官所治也。”以其状告,且
敕之,乃受。帝怒,将问丰死意,太后惧,呼帝入,乃止。遣使收翼。

  世语曰:翼后妻,散骑常侍荀廙姊,谓翼曰:“中书事发,可及书未至赴吴,何为坐取
死亡!左右可共同赴水火者谁?”翼思未答,妻曰:“君在大州,不知可与同死生者,去亦
不免。”翼曰:“二兒小,吾不去。今但从坐,身死,二兒必免。”果如翼言。翼子斌,杨
骏外甥也。晋惠帝初,为河南尹,与骏俱死,见晋书。

  ㈣世语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辞。廷尉锺毓自临治玄。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辞?卿
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毓以其名士,节高不可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
附,流涕以示玄。玄视,颔之而已。毓弟会,年少於玄,玄不与交,是日於毓坐狎玄,玄不
受。

  孙盛杂语曰:玄在囹圄,会因欲狎而友玄,玄正色曰:“锺君何相偪如此也!”

  ㈤魏书曰:丰子韬,以尚主,赐死狱中。

  ㈥魏略曰:玄自从西还,不交人事,不蓄华妍。

  魏氏春秋曰:初,夏侯霸将奔蜀,呼玄欲与之俱。玄曰:“吾岂苟存自客於寇虏乎?”
遂还京师。太傅薨,许允谓玄曰:“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犹
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玄尝著乐毅、张良及本无肉刑论,辞旨通远,
咸传于世。玄之执也,卫将军司马文王流涕请之,大将军曰:“卿忘会赵司空葬乎?”先是,
司空赵俨薨,大将军兄弟会葬,宾客以百数,玄时后至,众宾客咸越席而迎,大将军由是恶
之。臣松之案:曹爽以正始五年伐蜀,时玄已为关中都督,至十年,爽诛灭后,方还洛耳。
案少帝纪,司空赵俨以六年亡,玄则无由得会俨葬,若云玄入朝,纪、传又无其事。斯近妄
不实。

  初,中领军高阳许允与丰、玄亲善。先是有诈作尺一诏书,以玄为大将军,允为太尉,
共录尚书事。有何人天未明乘马以诏版付允门吏,曰“有诏”,因便驰走。允即投书烧之,
不以开呈司马景王。后丰等事觉,徙允为镇北将军,假节督河北诸军事。未发,以放散官物,
收付廷尉,徙乐浪,道死。㈠

  ㈠魏略曰:允字士宗,世冠族。父据,仕历典农校尉、郡守。允少与同郡崔赞俱发名於
冀州,召入军。明帝时为尚书选曹郎,与陈国袁侃对,同坐职事,皆收送狱,诏旨严切,当
有死者,正直者为重。允谓侃曰:“卿,功臣之子,法应八议,不忧死也。”侃知其指,乃
为受重。允刑竟复吏,出为郡守,稍迁为侍中尚书中领军。允闻李丰等被收,欲往见大将军,
已出门,回遑不定,中道还取袴,丰等已收讫。大将军闻允前遽,怪之曰:“我自收丰等,
不知士大夫何为怱怱乎?”是时朝臣遽者多耳,而众人咸以为意在允也。会镇北将军刘静卒,
朝廷以允代静。已受节传,出止外舍。大将军与允书曰:“镇北虽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
下震华鼓,建朱节,历本州,此所谓著绣昼行也。”允心甚悦,与台中相闻,欲易其鼓吹旌
旗。其兄子素颇闻众人说允前见嫌意,戒允“但当趣耳,用是为邪”!允曰:“卿俗士不解,
我以荣国耳,故求之。”帝以允当出,乃诏会群臣,群臣皆集,帝特引允以自近;允前为侍
中,顾当与帝别,涕泣歔欷。会讫,罢出,诏促允令去。会有司奏允前擅以厨钱谷乞诸俳及
其官属,故遂收送廷尉,考问竟,(故)减死徙边。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随,行
道未到,以其年冬死。

  魏氏春秋曰:允为吏部郎,选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召入,将加罪。允妻阮氏跣出,
谓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允颔之而入。帝怒诘之,允对曰:“某郡太守虽限满
文书先至,年限在后,〔某守虽后〕,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视之,乃释遣出。望其衣败,
曰:“清吏也。”赐之。允之出为镇北也,喜谓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祸见於此,
何免之有?”允善相印,将拜,以印不善,使更刻之,如此者三。允曰:“印虽始成而已被
辱。”问送印者,果怀之而坠于厕。相印书曰:“相印法本出陈长文,长文以语韦仲将,印
工杨利从仲将受法,以语许士宗。利以法术占吉凶,十可中八九。仲将问长文‘从谁得法’?
长文曰:”本出汉世,有相印、相笏经,又有鹰经、牛经、马经。印工宗养以法语程申伯,
是故有一十二家相法传于世。‘“允妻阮氏贤明而丑,允始见愕然,交礼毕,无复入意。妻
遣婢觇之,云”有客姓桓“,妻曰:”是必桓范,将劝使入也。“既而范果劝之。允入,须
臾便起,妻捉裾留之。允顾谓妇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士
有百行,君有其几?“许曰:”皆备。“妇曰:”士有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
谓皆备?“允有惭色,知其非凡,遂雅相亲重。生二子,奇、猛,少有令闻。允后为景王所
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神色不变,曰:”早知尔耳。“门生欲藏其子,妇曰:”
无预诸兒事。“后移居墓所,景王遣锺会看之,若才艺德能及父,当收。兒以语母,母答:”
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会语,便自无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多少问朝事。
“兒从之。会反命,具以状对,卒免其祸,皆母之教也。虽会之识鉴,而输贤妇之智也。果
庆及后嗣,追封子孙而已。

  世语曰:允二子:奇字子泰,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才学。晋元康中,奇为司隶校尉,猛
幽州刺史。

  傅暢晋诸公赞曰:猛礼乐儒雅,当时最优。奇子遐,字思祖,以清尚称,位至侍中。猛
子式,字仪祖,有才幹,至濮阳内史、平原太守。

  清河王经亦与允俱称冀州名士。甘露中为尚书,坐高贵乡公事诛。始经为郡守,经母谓
经曰:“汝田家子,今仕至二千石,物太过不祥,可以止矣。”经不能从,历二州刺史,司
隶校尉,终以致败。㈠允友人同郡崔赞,亦尝以处世太盛戒允云。㈡

  ㈠世语曰:经字(彦伟)〔彦纬〕,初为江夏太守。大将军曹爽附绢二十匹令交市于吴,
经不发书,弃官归。母问归状,经以实对。母以经典兵马而擅去,对送吏杖经五十,爽闻,
不复罪。经为司隶校尉,辟河内向雄为都官从事,王业之出,不申经(竟)以及难。经刑於
东市,雄哭之,感动一市。刑及经母,雍州故吏皇甫晏以家财收葬焉。

  汉晋春秋曰:经被收,辞母。母颜色不变,笑而应曰:“人谁不死?往所以不止汝者,
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哉?”晋武帝太始元年诏曰:“故尚书王经,虽身陷法
辟,然守志可嘉。门户堙没,意常愍之,其赐经孙郎中。”

  ㈡荀绰冀州记曰:赞子洪,字良伯,清恪有匪躬之志,为晋吏部尚书、大司农。

  评曰:夏侯、曹氏,世为婚姻,故惇、渊、仁、洪、休、尚、真等并以亲旧肺腑,贵重
于时,左右勋业,咸有效劳。爽德薄位尊,沈溺盈溢,此固大易所著,道家所忌也。玄以规
格局度,世称其名,然与曹爽中外缱绻;荣位如斯,曾未闻匡弼其非,援致良才。举兹以论,
焉能免之乎!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24: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 魏书十荀彧荀攸贾诩传

  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阴人也。祖父淑,字季和,朗陵令。当汉顺、桓之间,知名当世。
有子八人,号曰八龙。彧父绲,济南相。叔父爽,司空。㈠

  ㈠续汉书曰:淑有高才,王暢、李膺皆以为师,为朗陵侯相,号称神君。

  张璠汉纪曰:淑博学有高行,与李固、李膺同志友善,拔李昭於小吏,友黄叔度于幼童,
以贤良方正徵,对策讥切梁氏,出补朗陵侯相,卒官。八子:俭、绲、靖、焘、诜、爽、肃、
旉。音敷。爽字慈明,幼好学,年十二,通春秋、论语,耽思经典,不应徵命,积十数年。
董卓秉政,复徵爽,爽欲遁去,吏持之急。诏下郡,即拜平原相。行至苑陵,又追拜光禄勋。
视事三日,策拜司空。爽起自布衣,九十五日而至三公。淑旧居西豪里,县令苑康曰昔高阳
氏有才子八人,署其里为高阳里。靖字叔慈,亦有至德,名几亚爽,隐居终身。

  皇甫谧逸士传:或问许子将,靖与爽孰贤?子将曰:“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
润。”

  彧年少时,南阳何颙异之,曰:“王佐才也。”㈠永汉元年,举孝廉,拜守宫令。董卓
之乱,求出补吏。除亢父令,遂弃官归,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
兵冲,宜亟去之,无久留。”乡人多怀土犹豫,会冀州牧同郡韩馥遣骑迎立,莫有随者,彧
独将宗族至冀州。而袁绍已夺馥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弟谌及同郡辛评、郭图,皆为绍所
任。彧度绍终不能成大事,时太祖为奋武将军,在东郡,初平二年,彧去绍从太祖。太祖大
悦曰:“吾之子房也。”以为司马,时年二十九。是时,董卓威陵天下,太祖以问彧,彧曰
:“卓暴虐已甚,必以乱终,无能为也。”卓遣李傕等出关东,所过虏略,至颍川、陈留而
还。乡人留者多见杀略。明年,太祖领兗州牧,后为镇东将军,彧常以司马从。兴平元年,
太祖征陶谦,任彧留事。会张邈、陈宫以兗州反,潜迎吕布。布既至,邈乃使刘翊告彧曰:
“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其军食。”众疑惑。彧知邈为乱,即勒兵设备,驰召东
郡太守夏侯惇,而兗州诸城皆应布矣。时太祖悉军攻谦,留守兵少,而督将大吏多与邈、宫
通谋。惇至,其夜诛谋叛者数十人,众乃定。豫州刺史郭贡帅众数万来至城下,或言与吕布
同谋,众甚惧。贡求见彧,彧将往。惇等曰:“君,一州镇也,往必危,不可。”彧曰:
“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也,今来速,计必未定;及其未定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
疑之,彼将怒而成计。”贡见彧无惧意,谓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又与程昱计,使说范、
东阿,卒全三城,以待太祖。太祖自徐州还击布濮阳,布东走。二年夏,太祖军乘氏,大饥,
人相食。

  ㈠典略曰: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与彧。父绲慕衡势,为彧
娶之。彧为论者所讥。臣松之案:汉纪云唐衡以桓帝延熹七年死,计彧于时年始二岁,则彧
婚之日,衡之没久矣。慕势之言为不然也。

  臣松之又以为绲八龙之一,必非苟得者也,将有逼而然,何云慕势哉?昔郑忽以违齐致
讥,隽生以拒霍见美,致讥在於失援,见美嘉其虑远,并无交至之害,故得各全其志耳。至
於阉竖用事,四海屏气;左悺、唐衡,杀生在口。故于时谚云“左回天,唐独坐”,言威权
莫二也。顺之则六亲以安,忤违则大祸立至;斯诚以存易亡,蒙耻期全之日。昔蒋诩姻于王
氏,无损清高之操,绲之此婚,庸何伤乎!

  陶谦死,太祖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
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兗州首事,平山
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
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以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以
其间勒兵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
泗。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
唯鄄城、范、卫可全,其余非己之有,是无兗州也。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且陶谦
虽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今东方皆以收麦,必坚壁清
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困耳。㈠前讨徐州,
威罚实行,㈡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
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
原将军熟虑之。”太祖乃止。大收麦,复与布战,分兵平诸县。布败走,兗州遂平。

  ㈠臣松之以为于时徐州未平,兗州又叛,而云十万之众,虽是抑抗之言,要非寡弱之称。
益知官渡之役,不得云兵不满万也。

  ㈡曹瞒传云: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遇太祖至,坑杀男女数
万口於泗水,水为不流。陶谦帅其众军武原,太祖不得进。引军从泗南攻取虑、睢陵、夏丘
诸县,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

  建安元年,太祖击破黄巾。汉献帝自河东还洛阳。太祖议奉迎都许,或以山东未平,韩
暹、杨奉新将天子到洛阳,北连张杨,未可卒制。彧劝太祖曰:“昔〔晋文纳周襄王而诸侯
景从〕,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
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是将军匡天下之素
志也。今车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诚因此时,奉主上
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
必不能为累,明矣。韩暹、杨奉其敢为害!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及。”太祖
遂至洛阳,奉迎天子都许。天子拜太祖大将军,进彧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常居中持重,㈠
太祖虽征伐在外,军国事皆与彧筹焉。㈡太祖问彧:“谁能代卿为我谋者?”彧言“荀攸、
锺繇”。先是,彧言策谋士,进戏志才。志才卒,又进郭嘉。太祖以彧为知人,诸所进达皆
称职,唯严象为扬州,韦康为凉州,后败亡。㈢

  ㈠典略曰:彧折节下士,坐不累席。其在台阁,不以私欲挠意。彧有群从一人,才行实
薄,或谓彧:“以君当事,不可不以某为议郎邪?”彧笑曰:“官者所以表才也,若如来言,
众人其谓我何邪!”其持心平正皆类此。

  ㈡典略曰:彧为人伟美。又平原祢衡传曰:衡字正平,建安初,自荆州北游许都,恃才
傲逸,臧否过差,见不如己者不与语,人皆以是憎之。唯少府孔融高贵其才,上书荐之曰:
“淑质贞亮,英才卓荦。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於口,耳所暂闻,不忘於心。
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心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衡时年二十四。是时
许都虽新建,尚饶人士。衡尝书一刺怀之,字漫灭而无所适。或问之曰:“何不从陈长文、
司马伯达乎?”衡曰:“卿欲使我从屠沽儿辈也!”又问曰:“当今许中,谁最可者?”衡
曰:“大儿有孔文举,小儿有杨德祖。”又问:“曹公、荀令君、赵荡寇皆足盖世乎?”衡
称曹公不甚多;又见荀有仪容,赵有腹尺,因答曰:“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
其意以为荀但有貌,赵健啖肉也。於是众人皆切齿。衡知众不悦,将南还荆州。装束临发,
众人为祖道,先设供帐於城南,自共相诫曰:“衡数不逊,今因其后到,以不起报之。”及
衡至,众人皆坐不起,衡乃号咷大哭。众人问其故,衡曰:“行尸柩之间,能不悲乎?”衡
南见刘表,表甚礼之。将军黄祖屯夏口,祖子射与衡善,随到夏口。祖嘉其才,每在坐,席
有异宾,介使与衡谈。后衡骄蹇,答祖言徘优饶言,祖以为骂己也,大怒,顾伍伯捉头出。
左右遂扶以去,拉而杀之。

  臣松之以本传不称彧容貌,故载典略与衡传以见之。又潘勖为彧碑文,称彧“瑰姿奇表”。

  张衡文士传曰:孔融数荐衡于太祖,欲与相见,而衡疾恶之,意常愤懑。因狂疾不肯往,
而数有言论。太祖闻其名,图欲辱之,乃录为鼓(吏)〔史〕。后至八月朝,大宴,宾客并
会。时鼓(吏)〔史〕击鼓过,皆当脱其故服,易着新衣。次衡,衡击为渔阳参挝,容态不
常,音节殊妙。坐上宾客听之,莫不慷慨。过不易衣,吏呵之,衡乃当太祖前,以次脱衣,
裸身而立,徐徐乃著裈帽毕,复击鼓参挝,而颜色不怍。太祖大笑,告四坐曰:“本欲辱衡,
衡反辱孤。”至今有渔阳参挝,自衡造也。融深责数衡,并宣太祖意,欲令与太祖相见。衡
许之,曰:“当为卿往。”至十月朝,融先见太祖,说“衡欲求见”。至日晏,衡著布单衣,
(疏巾)〔綀布〕履,坐太祖营门外,以杖捶地,数骂太祖。太祖敕外厩急具精马三匹,并
骑二人,谓融曰:“祢衡竖子,乃敢尔!孤杀之无异於雀鼠,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
今日杀之,人将谓孤不能容。今送与刘表,视卒当何如?”乃令骑以衡置马上,两骑扶送至
南阳。

  傅子曰:衡辩于言而剋于论,见荆州牧刘表日,所以自结于表者甚至,表悦之以为上宾。
衡称表之美盈口,而论表左右不废绳墨。於是左右因形而谮之,曰:“衡称将军之仁,西伯
不过也,唯以为不能断;终不济者,必由此也。”是言实指表智短,而非衡所言也。表不详
察,遂疏衡而逐之。衡以交绝于刘表,智穷于黄祖,身死名灭,为天下笑者,谮之者有形也。

  ㈢三辅决录曰:象字文则,京兆人。少聪博,有胆智。以督军御史中丞诣扬州讨袁术,
会术病卒,因以为扬州刺史。建安五年,为孙策庐江太守李术所杀,时年三十八。象同郡赵
岐作三辅决录,恐时人不尽其意,故隐其书,唯以示象。

  康字元将,亦京兆人。孔融与康父端书曰:“前日元将来,渊才亮茂,雅度弘毅,伟世
之器也。昨日仲将又来,懿性贞实,文敏笃诚,保家之主也。不意双珠,近出老蚌,甚珍贵
之。”端从凉州牧徵为太仆,康代为凉州刺史,时人荣之。后为马超所围,坚守历时,救军
不至,遂为超所杀。仲将名诞,见刘邵传。

  自太祖之迎天子也,袁绍内怀不服。绍既并河朔,天下畏其强。太祖方东忧吕布,南拒
张绣,而绣败太祖军於宛。绍益骄,与太祖书,其辞悖慢。太祖大怒,出入动静变於常,众
皆谓以失利於张绣故也。锺繇以问彧,彧曰:“公之聪明,必不追咎往事,殆有他虑。”则
见太祖问之,太祖乃以绍书示彧,曰:“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彧曰:“古之成
败者,诚有其才,虽弱必强,苟非其人,虽强易弱,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
下者,唯袁绍尔。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绍
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
寡,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武胜也。绍凭世资,从容
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
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原为用,此德胜也。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
伐,谁敢不从?绍之强其何能为!”太祖悦。彧曰:“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也。”太
祖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绍侵扰关中,乱羌、胡,南诱蜀汉,是我独以兗、豫抗天下六
分之五也。为将奈何?”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超最强。彼见山
东方争,必各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相持虽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
不动。锺繇可属以西事。则公无忧矣。”

  三年,太祖既破张绣,东禽吕布,定徐州,遂与袁绍相拒。孔融谓彧曰:“绍地广兵强
;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
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
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纵也,不纵,攸必
为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禽也。”五年,与绍连战。太祖保官渡,绍围之。
太祖军粮方尽,书与彧,议欲还许以引绍。彧曰:“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
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
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太祖乃住。遂以奇兵袭
绍别屯,斩其将淳于琼等,绍退走。审配以许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绍;颜良、文丑
临阵授首;田丰以谏见诛:皆如彧所策。

  六年,太祖就谷东平之安民,粮少,不足与河北相支,欲因绍新破,以其间击讨刘表。
彧曰:“今绍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背兗、豫,远师江、汉,若绍收其余烬,
承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太祖复次于河上。绍病死。太祖渡河,击绍子谭、尚,而高
幹、郭援侵略河东,关右震动,锺繇帅马腾等击破之。语在繇传。八年,太祖录彧前后功,
表封彧为万岁亭侯。㈠九年,太祖拔鄴,领冀州牧。或说太祖“宜复古置九州,则冀州所制
者广大,天下服矣。”太祖将从之,彧言曰:“若是,则冀州当得河东、冯翊、扶风、西河、
幽、并之地,所夺者众。前日公破袁尚,禽审配,海内震骇,必人人自恐不得保其土地,守
其兵众也;今使分属冀州,将皆动心。且人多说关右诸将以闭关之计;今闻此,以为必以次
见夺。一旦生变,虽有(善守)〔守善〕者,转相胁为非,则袁尚得宽其死,而袁谭怀贰,
刘表遂保江、汉之间,天下未易图也。原公急引兵先定河北,然后修复旧京,南临荆州,责
贡之不入,则天下咸知公意,人人自安。天下大定,乃议古制,此社稷长久之利也。”太祖
遂寝九州议。

  ㈠彧别传载太祖表曰:“臣闻虑为功首,谋为赏本,野绩不越庙堂,战多不逾国勋。是
故典阜之锡,不后营丘,萧何之土,先於平阳。珍策重计,古今所尚。侍中守尚书令彧,积
德累行,少长无悔,遭世纷扰,怀忠念治。臣自始举义兵,周游征伐,与彧戮力同心,左右
王略,发言授策,无施不效。彧之功业,臣由以济,用披浮云,显光日月。陛下幸许,彧左
右机近,忠恪祗顺,如履薄冰,研精极锐,以抚庶事。天下之定,彧之功也。宜享高爵,以
彰元勋。”彧固辞无野战之劳,不通太祖表。太祖与彧书曰:“与君共事已来,立朝廷,君
之相为匡弼,君之相为举人,君之相为建计,君之相为密谋,亦以多矣。夫功未必皆野战也,
原君勿让。”彧乃受。

  是时荀攸常为谋主。彧兄衍以监军校尉守鄴,都督河北事。太祖之征袁尚也,高幹密遣
兵谋袭鄴,衍逆觉,尽诛之,以功封列侯。㈠太祖以女妻彧长子恽,后称安阳公主。彧及攸
并贵重,皆谦冲节俭,禄赐散之宗族知旧,家无余财。十二年,复增彧邑千户,合二千户。


  ㈠荀氏家传曰:衍字休若,彧第三兄。彧第四兄谌,字友若,事见袁绍传。陈群与孔融
论汝、颍人物,群曰:“荀文若、公达、休若、友若、仲豫,当今并无对。”衍子绍,位至
太仆。绍子融,字伯雅,与王弼、锺会俱知名,为洛阳令,参大将军军事,与弼、会论易、
老义,传於世。谌子闳,字仲茂,为太子文学掾。时有甲乙疑论,闳与锺繇、王朗、袁涣议
各不同。文帝与繇书曰“袁、王国士,更为脣齿,荀闳劲悍,往来锐师,真君侯之勍敌,左
右之深忧也。”终黄门侍郎。闳从孙(恽)〔辉〕字景文,太子中庶子,亦知名。与贾充共
定音律,又作易集解。仲豫名悦,郎陵长俭之少子,彧从父兄也。

  张璠汉纪称悦清虚沈静,善於著述。建安初为秘书监侍中,被诏删汉书作汉纪三十篇,
因事以明臧否,致有典要;其书大行于世。

  ㈡彧别传曰:太祖又表曰:“昔袁绍侵入郊甸,战於官渡。时兵少粮尽,图欲还许,书
与彧议,彧不听臣。建宜住之便,恢进讨之规,更起臣心,易其愚虑,遂摧大逆,覆取其众。
此彧睹胜败之机,略不世出也。及绍破败,臣粮亦尽,以为河北未易图也,欲南讨刘表。彧
复止臣,陈其得失,臣用反旆,遂吞凶族,克平四州。向使臣退於官渡,绍必鼓行而前,有
倾覆之形,无克捷之势。后若南征,委弃兗、豫,利既难要,将失本据。彧之二策,以亡为
存,以祸致福,谋殊功异,臣所不及也。是以先帝贵指纵之功,薄搏获之赏;古人尚帷幄之
规,下攻拔之捷。前所赏录,未副彧巍巍之勋,乞重平议,畴其户邑。”彧深辞让,太祖报
之曰:“君之策谋,非但所表二事。前后谦冲,欲慕鲁连先生乎?此圣人达节者所不贵也。
昔介子推有言‘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君密谋安众,光显於孤者以百数乎!以二事相还
而复辞之,何取谦亮之多邪!”太祖欲表彧为三公,彧使荀攸深让,至于十数,太祖乃止。

  太祖将伐刘表,问彧策安出,彧曰:“今华夏已平,南土知困矣。可显出宛、叶而间行
轻进,以掩其不意。”太祖遂行。会表病死,太祖直趋宛、叶如彧计,表子琮以州逆降。

  十七年,董昭等谓太祖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密以谘彧。彧以为太祖本兴
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
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太祖军至濡须,
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谥曰敬侯。明年,太祖遂为魏公矣。㈠

  ㈠魏氏春秋曰:太祖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於是饮药而卒。咸熙二年,赠彧太尉。

  彧别传曰:彧自为尚书令,常以书陈事,临薨,皆焚毁之,故奇策密谋不得尽闻也。是
时征役草创,制度多所兴复,彧尝言于太祖曰:“昔舜分命禹、稷、契、皋陶以揆庶绩,教
化征伐,并时而用。及高祖之初,金革方殷,犹举民能善教训者,叔孙通习礼仪於戎旅之间,
世祖有投戈讲艺、息马论道之事,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今公外定武功,内兴文学,使干戈
戢睦,大道流行,国难方弭,六礼俱治,此姬旦宰周之所以速平也。既立德立功,而又兼立
言,诚仲尼述作之意;显制度於当时,扬名於后世,岂不盛哉!若须武事毕而后制作,以稽
治化,於事未敏。宜天下大才通儒,考论六经,刊定传记,存古今之学,除其烦重,以一圣
真,并隆礼学,渐敦教化,则王道两济。”彧从容与太祖论治道,如此之类甚众,太祖常嘉
纳之。彧德行周备,非正道不用心,名重天下,莫不以为仪表,海内英隽咸宗焉。司马宣王
常称书传远事,吾自耳目所从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前后所举者,
命世大才,邦邑则荀攸、锺繇、陈群,海内则司马宣王,及引致当世知名郗虑、华歆、王朗、
荀悦、杜袭、辛毗、赵俨之俦,终为卿相,以十数人。取士不以一揆,戏志才、郭嘉等有负
俗之讥,杜畿简傲少文,皆以智策举之,终各显名。荀攸后为魏尚书令,亦推贤进士。太祖
曰:“二荀令之论人,久而益信,吾没世不忘。”锺繇以为颜子既没,能备九德,不贰其过,
唯荀彧然。或问繇曰:“君雅重荀君,比之颜子,自以不及,可得闻乎?”曰:“夫明君师
臣,其次友之。以太祖之聪明,每有大事,常先谘之荀君,是则古师友之义也。吾等受命而
行,犹或不尽,相去顾不远邪!”

  献帝春秋曰:董承之诛,伏后与父完书,言司空杀董承,帝方为报怨。完得书以示彧,
彧恶之,久隐而不言。完以示妻弟樊普,普封以呈太祖,太祖阴为之备。彧后恐事觉,欲自
发之,因求使至鄴,劝太祖以女配帝。太祖曰:“今朝廷有伏后,吾女何得以配上,吾以微
功见录,位为宰相,岂复赖女宠乎!”彧曰:“伏后无子,性又凶邪,往常与父书,言辞丑
恶,可因此废也。”太祖曰:“卿昔何不道之?”彧阳惊曰:“昔已尝为公言也。”太祖曰
:“此岂小事而吾忘之!”彧又惊曰:“诚未语公邪!昔公在官渡与袁绍相持,恐增内顾之
念,故不言尔。”太祖曰:“官渡事后何以不言?”彧无对,谢阙而已。太祖以此恨彧,而
外含容之,故世莫得知。至董昭建立魏公之议,彧意不同,欲言之於太祖。及赍玺书犒军,
饮飨礼毕,彧留请间。太祖知彧欲言封事,揖而遣之,彧遂不得言。彧卒於寿春,寿春亡者
告孙权,言太祖使彧杀伏后,彧不从,故自杀。权以露布於蜀,刘备闻之,曰:“老贼不死,
祸乱未已。”

  臣松之案献帝春秋云彧欲发伏后事而求使至鄴,而方诬太祖云“昔已尝言”。言既无徵,
回讬以官渡之虞,俯仰之间,辞情顿屈,虽在庸人,犹不至此,何以玷累贤哲哉!凡诸云云,
皆出自鄙俚,可谓以吾侪之言而厚诬君子者矣。袁晔虚罔之类,此最为甚也。

  子恽,嗣侯,官至虎贲中郎将。初,文帝与平原侯植并有拟论,文帝曲礼事彧。及彧卒,
恽又与植善,而与夏侯尚不穆,文帝深恨恽。恽早卒,子甝、霬音翼。以外甥故犹宠待。恽
弟俣,御史中丞,俣弟诜,大将军从事中郎,皆知名,早卒。㈠诜弟顗,咸熙中为司空。㈡
恽子甝,嗣为散骑常侍,进爵广阳乡侯,年三十薨。子頵嗣。㈢霬官至中领军,薨,谥曰贞
侯,追赠骠骑将军。子恺嗣。霬妻,司马景王、文王之妹也,二王皆与亲善。咸熙中,开建
五等,霬以著勋前朝,改封恺南顿子。㈣

  ㈠荀氏家传曰:恽字长倩,俣字叔倩,诜字曼倩,俣子寓,字景伯。世语曰:寓少与裴
楷、王戎、杜默俱有名京邑,仕晋,位至尚书,名见显著。子羽嗣,位至尚书。

  ㈡晋阳秋曰:顗字景倩,幼为姊夫陈群所异。博学洽闻,意思慎密。司马宣王见顗,奇
之,曰:“荀令君之子也。近见袁偘,亦曜卿之子也。”擢拜散骑侍郎。顗佐命晋室,位至
太尉,封临淮康公。尝难锺会“易无互体”,见称於世。顗弟粲,字奉倩。何劭为粲传曰:
粲字奉倩,粲诸兄并以儒术论议,而粲独好言道,常以为子贡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
闻,然则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糠秕。粲兄俣难曰:“易亦云圣人立象以尽意,系辞焉以尽言,
则微言胡为不可得而闻见哉?”粲答曰:“盖理之微者,非物象之所举也。今称立象以尽意,
此非通于意外者也。系辞焉以尽言,此非言乎系表者也;斯则象外之意,系表之言,固蕴而
不出矣。”及当时能言者不能屈也。又论父彧不如从兄攸。彧立德高整,轨仪以训物,而攸
不治外形,慎密自居而已。粲以此言善攸,诸兄怒而不能回也。太和初,到京邑与傅嘏谈。
嘏善名理而粲尚玄远,宗致虽同,仓卒时或有格而不相得意。裴徽通彼我之怀,为二家骑驿,
顷之,粲与嘏善。夏侯玄亦亲。常谓嘏、玄曰:“子等在世涂间,功名必胜我,但识劣我耳!”
嘏难曰:“能盛功名者,识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余者邪?”粲曰:“功名者,志局之
所奖也。然则志局自一物耳,固非识之所独济也。我以能使子等为贵,然未必齐子等所为也。”
粲常以妇人者,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美色,粲於是娉焉,容服帷
帐甚丽,专房欢宴。历年后,妇病亡,未殡,傅嘏往喭粲;粲不哭而神伤。嘏问曰:“妇人
才色并茂为难。子之娶也,遗才而好色。此自易遇,今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难再得!
顾逝者不能有倾国之色,然未可谓之易遇。”痛悼不能已,岁余亦亡,时年二十九。粲简贵,
不能与常人交接,所交皆一时俊杰。至葬夕,赴者裁十余人,皆同时知名士也,哭之,感动
路人。

  ㈢荀氏家传曰:頵字温伯,为羽林右监,早卒。頵子崧,字景猷。晋阳秋称崧少有志操,
雅好文学,孝义和爱,在朝恪勤,位至左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崧子羡,字令则,清
和有才。尚公主,少历显位,年二十八为北中郎将,徐、兗二州刺史,假节都督徐、兗、青
三州诸军事。在任十年,遇疾解职,卒於家,追赠骠骑将军。羡孙伯子,今御史中丞也。

  ㈣荀氏家传曰:恺,晋武帝时为侍中。

  干宝晋纪曰:武帝使侍中荀顗、和峤俱至东宫,观察太子。顗还称太子德识进茂,而峤
云圣质如初。孙盛曰“遣荀勖”,其余语则同。

  臣松之案和峤为侍中,荀顗亡没久矣。荀勖位亚台司,不与峤同班,无缘方称侍中。二
书所云,皆为非也。考其时位,恺寔当之。恺位至征西大将军。恺兄憺,少府。弟悝,护军
将军,追赠车骑大将军。

  荀攸字公达,彧从子也。祖父昙,广陵太守。㈠攸少孤。及昙卒,故吏张权求守昙墓。
攸年十三,疑之,谓叔父衢曰:“此吏有非常之色,殆将有奸!”衢寤,乃推问,果杀人亡
命。由是异之。㈡何进秉政,徵海内名士攸等二十余人。攸到,拜黄门侍郎。董卓之乱,关
东兵起,卓徙都长安。攸与议郎郑泰、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等谋曰:“董卓无道,
甚於桀纣,天下皆怨之,虽资强兵,实一匹夫耳。今直刺杀之以谢百姓,然后据殽、函,辅
王命,以号令天下,此桓文之举也。”事垂就而觉,收颙、攸系狱,颙忧惧自杀,㈢攸言语
饮食自若,会卓死得免。㈣弃官归,复辟公府,举高第,迁任城相,不行。攸以蜀汉险固,
人民殷盛,乃求为蜀郡太守,道绝不得至,驻荆州。

  ㈠荀氏家传曰:昙字元智。兄昱,字伯脩。张璠汉纪称昱、昙并杰俊有殊才。昱与李膺、
王暢、杜密等号为八俊,位至沛相。攸父彝,州从事。彝於彧为从祖兄弟。

  ㈡魏书曰:攸年七八岁,衢曾醉,误伤攸耳;而攸出入游戏,常避护不欲令衢见。衢后
闻之,乃惊其夙智如此。

  荀氏家传曰:衢子祈,字伯旗,与族父愔俱著名。祈与孔融论肉刑,愔与孔融论圣人优
劣,并在融集。祈位至济阴太守;愔后徵有道,至丞相祭酒。

  ㈢张璠汉纪曰:颙字伯求,少与郭泰、贾彪等游学洛阳,泰等与同风好。颙显名太学,
於是中朝名臣太傅陈蕃、司隶李膺等皆深接之。及党事起,颙亦名在其中,乃变名姓亡匿汝
南间,所至皆交结其豪桀。颙既奇太祖而知荀彧,袁绍慕之,与为奔走之友。是时天下士大
夫多遇党难,颙常岁再三私入洛阳,从绍计议,为诸穷窘之士解释患祸。而袁术亦豪侠,与
绍争名。颙未常造术,术深恨之。

  汉末名士录曰:术常於众坐数颙三罪,曰:“王德弥先觉隽老,名德高亮,而伯求疏之,
是一罪也。许子远凶淫之人,性行不纯,而伯求亲之,是二罪也。郭、贾寒窭,无他资业,
而伯求肥马轻裘,光耀道路,是三罪也。”陶丘洪曰:“王德弥大贤而短於济时,许子远虽
不纯而赴难不惮濡足。伯求举善则以德弥为首,济难则以子远为宗。且伯求尝为虞伟高手刃
复仇,义名奋发。其怨家积财巨万,文马百驷,而欲使伯求羸牛疲马,顿伏道路,此为披其
胸而假仇敌之刃也。”术意犹不平。后与南阳宗承会於阙下,术发怒曰:“何伯求,凶德也,
吾当杀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於天下。”术乃止。后党禁除
解,辟司空府。每三府掾属会议,颙策谋有余,议者皆自以为不及。迁北军中候,董卓以为
长史。后荀彧为尚书令,遣人迎叔父司空爽丧,使并置颙尸,而葬之於爽冢傍。

  ㈣魏书云攸使人说卓得免,与此不同。

  太祖迎天子都许,遗攸书曰:“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而顾观变蜀汉,不已
久乎!”於是徵攸为汝南太守,入为尚书。太祖素闻攸名,与语大悦,谓荀彧,锺繇曰:
“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与之计事,天下当何忧哉!”以为军师。建安三年,从征张绣。攸
言於太祖曰:“绣与刘表相恃为强,然绣以游军仰食於表,表不能供也,势必离。不如缓军
以待之,可诱而致也;若急之,其势必相救。”太祖不从,遂进军之穰,与战。绣急,表果
救之。军不利。太祖谓攸曰:“不用君言至是。”乃设奇兵复战,大破之。

  是岁,太祖自宛征吕布,㈠至下邳,布败退固守,攻之不拔,连战,士卒疲,太祖欲还。
攸与郭嘉说曰:“吕布勇而无谋,今三战皆北,其锐气衰矣。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
意。夫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布可拔也。”乃引沂、泗
灌城,城溃,生禽布。

  ㈠魏书曰:议者云表、绣在后而还袭吕布,其危必也。攸以为表、绣新破,势不敢动。
布骁猛,又恃袁术,若纵横淮、泗间,豪杰必应之。今乘其初叛,众心未一,往可破也。太
祖曰:“善。”比行,布以败刘备,而臧霸等应之。

  后从救刘延於白马,攸画策斩颜良。语在武纪。太祖拔白马还,遣辎重循河而西。袁绍
渡河追,卒与太祖遇。诸将皆恐,说太祖还保营,攸曰:“此所以禽敌,奈何去之!”太祖
目攸而笑。遂以辎重饵贼,贼竞奔之,陈乱。乃纵步骑击,大破之,斩其骑将文丑,太祖遂
与绍相拒於官渡。军食方尽,攸言於太祖曰:“绍运车旦暮至,其将韩□锐而轻敌,击可破
也。”㈠太祖曰:“谁可使?”攸曰:“徐晃可。”乃遣晃及史涣邀击破走之,烧其辎重。
会许攸来降,言绍遣淳于琼等将万余兵迎运粮,将骄卒惰,可要击也。众皆疑。唯攸与贾诩
劝太祖。太祖乃留攸及曹洪守。太祖自将攻破之,尽斩琼等。绍将张郃、高览烧攻橹降,绍
遂弃军走。郃之来,洪疑不敢受,攸谓洪曰:“郃计不用,怒而来,君何疑?”乃受之。

  ㈠臣松之案诸书,韩□或作韩猛,或云韩若,未详孰是。

  七年,从讨袁谭、尚於黎阳。明年,太祖方征刘表,谭、尚争冀州。谭遣辛毗乞降请救,
太祖将许之,以问群下。群下多以为表强,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攸曰:“天下方有
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志可知矣。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十万,绍以宽厚得
众,借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今兄弟遘恶,此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
力专,力专则难图也。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太祖曰:“善。”乃许
谭和亲,遂还击破尚。其后谭叛,从斩谭於南皮。冀州平,太祖表封攸曰:“军师荀攸,自
初佐臣,无征不从,前后克敌,皆攸之谋也。”於是封陵树亭侯。十二年,下令大论功行封,
太祖曰:“忠正密谋,抚宁内外,文若是也。公达其次也。”增邑四百,并前七百户,㈠转
为中军师。魏国初建,为尚书令。

  ㈠魏书曰:太祖自柳城还,过攸舍,称述攸前后谋谟劳勋,曰:“今天下事略已定矣,
孤原与贤士大夫共飨其劳。昔高祖使张子房自择邑三万户,今孤亦欲君自择所封焉。”

  攸深密有智防,自从太祖征伐,常谋谟帷幄,时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㈠太祖每称曰:
“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不伐善,无施劳,智可及,愚不可及,虽颜子、甯
武不能过也。”文帝在东宫,太祖谓曰:“荀公达,人之师表也,汝当尽礼敬之。”攸曾病,
世子问病,独拜床下,其见尊异如此。攸与锺繇善,繇言:“我每有所行,反覆思惟,自谓
无以易;以咨公达,辄复过人意。”公达前后凡画奇策十二,唯繇知之。繇撰集未就,会薨,
故世不得尽闻也。㈡攸从征孙权,道薨。太祖言则流涕。㈢

  ㈠魏书曰:攸姑子辛韬曾问攸说太祖取冀州时事。攸曰:“佐治为袁谭乞降,王师自往
平之,吾何知焉?”自是韬及内外莫敢复问军国事也。

  ㈡臣松之案:攸亡后十六年,锺繇乃卒,撰攸奇策,亦有何难?而年造八十,犹云未就,
遂使攸从征机策之谋不传於世,惜哉!

  ㈢魏书曰:时建安十九年,攸年五十八。计其年大彧六岁。

  魏书载太祖令曰:“孤与荀公达周游二十余年,无毫毛可非者。”又曰:“荀公达真贤
人也,所谓‘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孔子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公达即其人也。”
傅子曰:或问近世大贤君子,答曰:“荀令君之仁,荀军师之智,斯可谓近世大贤君子矣。
荀令君仁以立德,明以举贤,行无谄赎,谋能应机。孟轲称‘五百年而有王者兴,其间必有
命世者’,其荀令君乎!太祖称‘荀令君之进善,不进不休,荀军师之去恶,不去不止’也。”

  长子缉,有攸风,早没。次子适嗣,无子,绝。黄初中,绍封攸孙彪为陵树亭侯,邑三
百户,后转封丘阳亭侯。正始中,追谥攸曰敬侯。

  贾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也。少时人莫知,唯汉阳阎忠异之,谓诩有良、平之奇。㈠察
孝廉为郎,疾病去官,西还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数十人皆为所执。诩曰:“我段公外孙也,
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赎之。”时太尉段颎,昔久为边将,威震西土,故诩假以惧氐。氐果不
敢害,与盟而送之,其余悉死。诩实非段甥,权以济事,咸此类也。

  ㈠九州春秋曰:中平元年,车骑将军皇甫嵩既破黄巾,威震天下。阎忠时罢信都令,说
嵩曰:“夫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因机以发。
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嵩曰:“何
谓也?”忠曰:“天道无亲,百姓与能,故有高人之功者,不受庸主之赏。今将军授钺於初
春,收功於末冬,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旬月之间,神兵电扫,攻坚易於折枯,摧敌甚於汤
雪,七州席卷,屠三十六(万)方,夷黄巾之师,除邪害之患,或封户刻石,南向以报德,
威震本朝,风驰海外。是以群雄回首,百姓企踵,虽汤武之举,未有高於将军者。身建高人
之功,北面以事庸主,将何以图安?”嵩曰:“心不忘忠,何为不安?”忠曰:“不然。昔
韩信不忍一餐之遇,而弃三分之利,拒蒯通之忠,忽鼎跱之势,利剑已揣其喉,乃叹息而悔,
所以见烹於儿女也。今主势弱於刘、项,将军权重於淮阴,指麾可以振风云,叱咤足以兴雷
电;赫然奋发,因危抵颓,崇恩以绥前附,振武以临后服;徵冀方之士,动七州之众,羽檄
先驰於前,大军震响於后,蹈迹漳河,饮马孟津,举天网以网罗京都,诛阉宦之罪,除群怨
之积忿,解久危之倒悬。如此则攻守无坚城,不招必影从,虽儿童可使奋空拳以致力,女子
可使其褰裳以用命,况厉智能之士,因迅风之势,则大功不足合,八方不足同也。功业已就,
天下已顺,乃燎于上帝,告以天命,混齐六合,南面以制,移神器於己家,推亡汉以定祚,
实神机之至决,风发之良时也。夫木朽不彫,世衰难佐,将军虽欲委忠难佐之朝,彫画朽败
之木,犹逆坂而走丸,必不可也。方今权宦群居,同恶如市,主上不自由,诏命出左右。如
有至聪不察,机事不先,必婴后悔,亦无及矣。”嵩不从,忠乃亡去。

  英雄记曰:凉州贼王国等起兵,共劫忠为主,统三十六部,号车骑将军。忠感慨发病而
死。

  董卓之入洛阳,诩以太尉掾为平津都尉,迁讨虏校尉。卓婿中郎将牛辅屯陕,诩在辅军。
卓败,辅又死,众恐惧,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等欲解散,间行归乡里。诩曰:“闻长安中
议欲尽诛凉州人,而诸君弃众单行,即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
安,为董公报仇,幸而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济,走未后也。”众以为然。傕乃西攻
长安。语在卓传。㈠后诩为左冯翊,傕等欲以功侯之,诩曰:“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
固辞不受。又以为尚书仆射,诩曰:“尚书仆射,官之师长,天下所望,诩名不素重,非所
以服人也。纵诩昧于荣利,奈国朝何!”乃更拜诩尚书,典选举,多所匡济,傕等亲而惮之。
㈡会母丧去官,拜光禄大夫。傕、汜等斗长安中,㈢傕复请诩为宣义将军。㈣傕等和,出天
子,祐护大臣,诩有力焉。㈤天子既出,诩上还印绶。是时将军段煨屯华阴,㈥与诩同郡,
遂去傕讬煨。诩素知名,为煨军所望。煨内恐其见夺,而外奉诩礼甚备,诩愈不自安。

  ㈠臣松之以为传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然则不仁之言,理必反是。夫仁功难著,
而乱源易成,是故有祸机一发而殃流百世者矣。当是时,元恶既枭,天地始开,致使厉阶重
结,大梗殷流,邦国遘殄悴之哀,黎民婴周余之酷,岂不由贾诩片言乎?诩之罪也,一何大
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

  ㈡献帝纪曰:郭汜、樊稠与傕互相违戾,欲斗者数矣。诩辄以道理责之,颇受诩言。

  魏书曰:诩典选举,多选旧名以为令仆,论者以此多诩。

  ㈢献帝纪曰:傕等与诩议,迎天子置其营中。诩曰:“不可。胁天子,非义也。”傕不
听。张绣谓诩曰:“此中不可久处,君胡不去?”诩曰:“吾受国恩,义不可背。卿自行,
我不能也。”

  ㈣献帝纪曰:傕时召羌、胡数千人,先以御物缯采与之,又许以宫人妇女,欲令攻郭汜。
羌、胡数来闚省门,曰:“天子在中邪!李将军许我宫人美女,今皆安在?”帝患之,使诩
为之方计。诩乃密呼羌、胡大帅饮食之,许以封爵重宝,於是皆引去。傕由此衰弱。

  ㈤献帝纪曰:天子既东,而李傕来追,王师败绩。司徒赵温、太常王伟、卫尉周忠、司
隶荣邵皆为傕所嫌,欲杀之。诩谓傕曰:“此皆天子大臣,卿奈何害之?”傕乃止。

  ㈥典略称煨在华阴时,脩农事,不虏略。天子东还,煨迎道贡遗周急。献帝纪曰:后以
煨为大鸿胪光禄大夫,建安十四年,以寿终。

  张绣在南阳,诩阴结绣,绣遣人迎诩。诩将行,或谓诩曰:“煨待君厚矣,君安去之?”
诩曰:“煨性多疑,有忌诩意,礼虽厚,不可恃,久将为所图。我去必喜,又望吾结大援於
外,必厚吾妻子。绣无谋主,亦原得诩,则家与身必俱全矣。”诩遂往,绣执子孙礼,煨果
善视其家。诩说绣与刘表连和。㈠太祖比征之,一朝引军退,绣自追之。诩谓绣曰:“不可
追也,追必败。”绣不从,进兵交战,大败而还。诩谓绣曰:“促更追之,更战必胜。”绣
谢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败,奈何复追?”诩曰:“兵势有变,亟往必利。”绣
信之,遂收散卒赴追,大战,果以胜还。问诩曰:“绣以精兵追退军,而公曰必败;退以败
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剋. 悉如公言,何其反而皆验也?”诩曰:“此易知耳。将军虽善用兵,
非曹公敌也。军虽新退,曹公必自断后;追兵虽精,将既不敌,彼士亦锐,故知必败。曹公
攻将军无失策,力未尽而退,必国内有故;已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纵留诸将断后,诸将虽
勇,亦非将军敌,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绣乃服。是后,太祖拒袁绍於官渡,绍遣人招
绣,并与诩书结援。绣欲许之,诩显於绣坐上谓绍使曰:“归谢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
能容天下国士乎?”绣惊惧曰:“何至於此!”窃谓诩曰:“若此,当何归?”诩曰:“不
如从曹公。”绣曰:“袁强曹弱,又与曹为雠,从之如何?”诩曰:“此乃所以宜从也。夫
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从一也。绍强盛,我以少众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曹公众弱,其
得我必喜,其宜从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从三也。原将
军无疑!”绣从之,率众归太祖。太祖见之,喜,执诩手曰:“使我信重於天下者,子也。”
表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迁冀州牧。冀州未平,留参司空军事。袁绍围太祖於官渡,太祖
粮方尽,问诩计焉出,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有此四胜而半年
不定者,但顾万全故也。必决其机,须臾可定也。”太祖曰:“善。”乃并兵出,围击绍三
十余里营,破之。绍军大溃,河北平。太祖领冀州牧,徙诩为太中大夫。建安十三年,太祖
破荆州,欲顺江东下。诩谏曰:“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著,军势既大;若乘旧
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土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太祖不从,军遂
无利。㈡太祖后与韩遂、马超战於渭南,超等索割地以和,并求任子。诩以为可伪许之。又
问诩计策,诩曰:“离之而已。”太祖曰:“解。”一承用诩谋。语在武纪。卒破遂、超,
诩本谋也。

  ㈠傅子曰:诩南见刘表,表以客礼待之。诩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
无决,无能为也。”

  ㈡臣松之以为诩之此谋,未合当时之宜。于时韩、马之徒尚狼顾关右,魏武不得安坐郢
都以威怀吴会,亦已明矣。彼荆州者,孙、刘之所必争也。荆人服刘主之雄姿,惮孙权之武
略,为日既久,诚非曹氏诸将所能抗御。故曹仁守江陵,败不旋踵,何抚安之得行,稽服之
可期?将此既新平江、汉,威慑扬、越,资刘表水战之具,藉荆楚楫棹之手,实震荡之良会,
廓定之大机。不乘此取吴,将安俟哉?至於赤壁之败,盖有运数。实由疾疫大兴,以损凌厉
之锋,凯风自南,用成焚如之势。天实为之,岂人事哉?然则魏武之东下,非失算也。诩之
此规,为无当矣。魏武后克平张鲁,蜀中一日数十惊,刘备虽斩之而不能止,由不用刘晔之
计,以失席卷之会,斤石既差,悔无所及,即亦此事之类也。世咸谓刘计为是,即愈见贾言
之非也。

  是时,文帝为五官将,而临淄侯植才名方盛,各有党与,有夺宗之议。文帝使人问诩自
固之术,诩曰:“原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文帝
从之,深自砥砺。太祖又尝屏除左右问诩,诩嘿然不对。太祖曰:“与卿言而不答,何也?”
诩曰:“属适有所思,故不即对耳。”太祖曰:“何思?”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
也。”太祖大笑,於是太子遂定。诩自以非太祖旧臣,而策谋深长,惧见猜疑,阖门自守,
退无私交,男女嫁娶,不结高门,天下之论智计者归之。

  文帝即位,以诩为太尉,㈠进爵魏寿乡侯,增邑三百,并前八百户。又分邑二百,封小
子访为列侯。以长子穆为驸马都尉。帝问诩曰:“吾欲伐不从命以一天下,吴、蜀何先?”
对曰:“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
则平之不难矣。吴、蜀虽蕞尔小国,依阻山水,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识虚实,
陆议见兵势,据险守要,汎舟江湖,皆难卒谋也。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
遗策。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
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文帝不纳。后兴江陵之役,士卒多死。诩年七十七,薨,谥曰肃
侯。子穆嗣,历位郡守。穆薨,子模嗣。㈡

  ㈠魏略曰:文帝得诩之对太祖,故即位首登上司。

  荀勖别传曰:晋司徒阙,武帝问其人於勖。答曰:“三公具瞻所归,不可用非其人。昔
魏文帝用贾诩为三公,孙权笑之。”

  ㈡世语曰:模,晋惠帝时为散骑常侍、护军将军,模子胤,胤弟龛,从弟疋,皆至大官,
并显於晋也。

  评曰:荀彧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风,然机鉴先识,未能充其志也。㈠荀攸、贾诩,庶乎
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欤!㈡

  ㈠世之论者,多讥彧协规魏氏,以倾汉祚;君臣易位,实彧之由。虽晚节立异,无救运
移;功既违义,识亦疚焉。陈氏此评,盖亦同乎世识。臣松之以为斯言之作,诚未得其远大
者也。彧岂不知魏武之志气,非衰汉之贞臣哉?良以于时王道既微,横流已极,雄豪虎视,
人怀异心,不有拨乱之资,仗顺之略,则汉室之亡忽诸,黔首之类殄矣。夫欲翼赞时英,一
匡屯运,非斯人之与而谁与哉?是故经纶急病,若救身首,用能动于嶮中,至于大亨,苍生
蒙舟航之接,刘宗延二纪之祚,岂非荀生之本图,仁恕之远致乎?及至霸业既隆,翦汉迹著,
然后亡身殉节,以申素情,全大正於当年,布诚心於百代,可谓任重道远,志行义立。谓之
未充,其殆诬欤!

  ㈡臣松之以为列传之体,以事类相从。张子房青云之士,诚非陈平之伦。然汉之谋臣,
良、平而已。若不共列,则余无所附,故前史合之,盖其宜也。魏氏如诩之俦,其比幸多,
诩不编程、郭之篇,而与二荀并列;失其类矣。且攸、诩之为人,其犹夜光之与蒸烛乎!其
照虽均,质则异焉。今荀、贾之评,共同一称,尤失区别之宜也。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27:1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一 魏书十一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

  袁涣字曜卿,陈郡扶乐人也。父滂,为汉司徒。㈠当时诸公子多越法度,而涣清静,举
动必以礼。郡命为功曹,郡中奸吏皆自引去。后辟公府,举高第,迁侍御史。除谯令,不就。
刘备之为豫州,举涣茂才。后避地江、淮间,为袁术所命。术每有所咨访,涣常正议,术不
能抗,然敬之不敢不礼也。顷之,吕布击术於阜陵,涣往从之,遂复为布所拘留。布初与刘
备和亲,后离隙。布欲使涣作书詈辱备,涣不可,再三强之,不许。布大怒,以兵胁涣曰:
“为之则生,不为则死。”涣颜色不变,笑而应之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使
彼固君子邪,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邪,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涣他日
之事刘将军,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布惭而止。

  ㈠袁宏汉纪曰:滂字公熙,纯素寡欲,终不言人之短。当权宠之盛,或以同异致祸,滂
独中立於朝,故爱憎不及焉。

  布诛,涣得归太祖。㈠涣言曰:“夫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鼓之以道德,征之
以仁义,兼抚其民而除其害。夫然,故可与之死而可与之生。自大乱以来十数年矣,民之欲
安,甚於倒悬,然而暴乱未息者,何也?意者政失其道欤!涣闻明君善于救世,故世乱则齐
之以义,时伪则镇之以朴;世异事变,治国不同,不可不察也。夫制度损益,此古今之不必
同者也。若夫兼爱天下而反之於正,虽以武平乱而济之以德,诚百王不易之道也。公明哲超
世,古之所以得其民者,公既勤之矣,今之所以失其民者,公既戒之矣,海内赖公,得免於
危亡之祸,然而民未知义,其惟公所以训之,则天下幸甚!”太祖深纳焉。拜为沛南部都尉。

  ㈠袁氏世纪曰:布之破也,陈群父子时亦在布之军,见太祖皆拜。涣独高揖不为礼,太
祖甚严惮之。时太祖又给众官车各数乘,使取布军中物,唯其所欲。众人皆重载,唯涣取书
数百卷。资粮而已,众人闻之,大惭。涣谓所亲曰:“脱我以行陈,令军发足以为行粮而已,
不以此为我有。由是厉名也,大悔恨之。”太祖益以此重焉。

  是时新募民开屯田,民不乐,多逃亡。涣白太祖曰:“夫民安土重迁,不可卒变,易以
顺行,难以逆动,宜顺其意,乐之者乃取,不欲者勿强。”太祖从之,百姓大悦。迁为梁相。
涣每敕诸县:“务存鳏寡高年,表异孝子贞妇。常谈曰‘世治则礼详,世乱则礼简’,全在
斟酌之间耳。方今虽扰攘,难以礼化,然在吾所以为之。”为政崇教训,恕思而后行,外温
柔而内能断。㈠以病去官,百姓思之。后徵为谏议大夫、丞相军祭酒。前后得赐甚多,皆散
尽之,家无所储,终不问产业,乏则取之於人,不为皦察之行,然时人服其清。

  ㈠魏书曰:谷熟长吕岐善朱渊、爰津,遣使行学还,召用之,与相见,出署渊师友祭酒,
津决疑祭酒。渊等因各归家,不受署。岐大怒,将吏民收渊等,皆杖杀之,议者多非焉。涣
教勿劾,主簿孙徽等以为“渊等罪不足死,长吏无专杀之义,孔子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
人’。谓之师友而加大戮,刑名相伐,不可以训。”涣教曰:“主簿以不请为罪,此则然矣。
谓渊等罪不足死,则非也。夫师友之名,古今有之。然有君之师友,有士大夫之师友。夫君
置师友之官者,所以敬其臣也;有罪加於刑焉,国之法也。今不论其罪而谓之戮师友,斯失
之矣。主簿取弟子戮师之名,而加君诛臣之实,非其类也。夫圣哲之治,观时而动,故不必
循常,将有权也。间者世乱,民陵其上,虽务尊君卑臣,犹或未也,而反长世之过,不亦谬
乎!”遂不劾。

  魏国初建,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涣言於太祖曰:“今天下大难已除,文武并用,
长久之道也。以为可大收篇籍,明先圣之教,以易民视听,使海内斐然向风,则远人不服可
以文德来之。”太祖善其言。时有传刘备死者,群臣皆贺;涣以尝为备举吏,独不贺。居官
数年卒,太祖为之流涕,赐谷二千斛,一教“以太仓谷千斛赐郎中令之家”,一教“以垣下
谷千斛与曜卿家”,外不解其意。教曰:“以太仓谷者,官法也;以垣下谷者,亲旧也。”
又帝闻涣昔拒吕布之事,问涣从弟敏:“涣勇怯何如?”敏对曰:“涣貌似和柔,然其临大
节,处危难,虽贲育不过也。”涣子侃,亦清粹间素,有父风,历位郡守尚书。㈠

  ㈠袁氏世纪曰:涣有四子,侃、□、奥、准。侃字公然,论议清当,柔而不犯,善与人
交。在废兴之间,人之所趣务者,常谦退不为也。时人以是称之。历位黄门选部郎,号为清
平。稍迁至尚书,早卒。□字宣厚,精辩有机理,好道家之言,少被病,未官而卒,奥字公
荣,行足以厉俗,言约而理当,终於光禄勋。准字孝尼,忠信公正,不耻下问,唯恐人之不
胜已。以世事多险,故常恬退而不敢求进。著书十余万言,论治世之务,为易、周官、诗传,
及论五经滞义,圣人之微言,以传於世。此准之自序也。荀绰九州记称准有俊才,泰始中为
给事中。袁氏子孙世有名位,贵达至今。

  初,涣从弟霸,公恪有功幹,魏初为大司农,及同郡何夔并知名於时。而霸子亮,夔子
曾,与侃复齐声友善。亮贞固有学行,疾何晏、邓飏等,著论以讥切之,位至河南尹、尚书。
㈠霸弟徽,以儒素称。遭天下乱,避难交州。司徒辟,不至。㈡徽弟敏,有武艺而好水功,
官至河堤谒者。

  ㈠晋诸公赞曰:亮子粲,字仪祖,文学博识,累为儒官,至尚书。

  ㈡袁宏汉纪曰:初,天下将乱,涣慨然叹曰:“汉室陵迟,乱无日矣。苟天下扰攘,逃
将安之?若天未丧道,民以义存,唯强而有礼,可以庇身乎!”徽曰:“古人有言:”知机
其神乎‘!见机而作,君子所以元吉也。天理盛衰,汉其亡矣!夫有大功必有大事,此又君
子之所深识,退藏於密者也。且兵革既兴,外患必众,徽将远迹山海,以求免身。“及乱作,
各行其志。

  张范,字公仪,河内脩武人也。祖父歆,为汉司徒。父延,为太尉。太傅袁隗欲以女妻
范,范辞不受。性恬静乐道,忽於荣利,徵命无所就。弟承,字公先,亦知名,以方正徵,
拜议郎,迁伊阙都尉。董卓作乱,承欲合徒众与天下共诛卓。承弟昭时为议郎,適从长安来,
谓承曰:“今欲诛卓,众寡不敌,且起一朝之谋,战阡陌之民,士不素抚,兵不练习,难以
成功。卓阻兵而无义,固不能久;不若择所归附,待时而动,然后可以如志。”承然之,乃
解印绶间行归家,与范避地扬州。袁术备礼招请,范称疾不往,术不强屈也。遣承与相见,
术问曰:“昔周室陵迟,则有桓、文之霸;秦失其政,汉接而用之。今孤以土地之广,士民
之众,欲徼福齐桓,拟迹高祖,何如?”承对曰:“在德不在强。夫能用德以同天下之欲,
虽由匹夫之资,而兴霸王之功,不足为难。若苟僭拟,干时而动,众之所弃,谁能兴之?”
术不悦。是时,太祖将征冀州,术复问曰:“今曹公欲以弊兵数千,敌十万之众,可谓不量
力矣!子以为何如?”承乃曰:“汉德虽衰,天命未改,今曹公挟天子以令天下,虽敌百万
之众可也。”术作色不怿,承去之。

  太祖平冀州,遣使迎范。范以疾留彭城,遣承诣太祖,太祖表以为谏议大夫。范子陵及
承子戬为山东贼所得,范直诣贼请二子,贼以陵还范。范谢曰:“诸君相还儿厚矣。夫人情
虽爱其子,然吾怜戬之小,请以陵易之。”贼义其言,悉以还范。太祖自荆州还,范得见於
陈,以为议郎,参丞相军事,甚见敬重。太祖征伐,常令范及邴原留,与世子居守。太祖谓
文帝:“举动必谘此二人。”世子执子孙礼。救恤穷乏,家无所余,中外孤寡皆归焉。赠遗
无所逆,亦终不用,及去,皆以还之。建安十七年卒。魏国初建,承以丞相参军祭酒领赵郡
太守,政化大行。太祖将西征,徵承参军事,至长安,病卒。㈠

  ㈠魏书曰:文帝即位,以范子参为郎中。承孙邵,晋中护军,与舅杨骏俱被诛。事见晋
书。

  凉茂字伯方,山阳昌邑人也。少好学,论议常据经典,以处是非。太祖辟为司空掾,举
高第,补侍御史。时泰山多盗贼,以茂为泰山太守,旬月之间,襁负而至者千余家。㈠转为
乐浪太守。公孙度在辽东,擅留茂,不遣之官,然茂终不为屈。度谓茂及诸将曰:“闻曹公
远征,鄴无守备,今吾欲以步卒三万,骑万匹,直指鄴,谁能御之?”诸将皆曰:“然。”
㈡又顾谓茂曰:“於君意何如?”茂答曰:“比者海内大乱,社稷将倾,将军拥十万之众,
安坐而观成败,夫为人臣者,固若是邪!曹公忧国家之危败,愍百姓之苦毒,率义兵为天下
诛残贼,功高而德广,可谓无二矣。以海内初定,民始安集,故未责将军之罪耳!而将军乃
欲称兵西向,则存亡之效,不崇朝而决。将军其勉之!”诸将闻茂言,皆震动。良久,度曰
:“凉君言是也。”后徵迁为魏郡太守、甘陵相,所在有绩。文帝为五官将,茂以选为长史,
迁左军师。魏国初建,迁尚书仆射,后为中尉奉常。文帝在东宫,茂复为太子太傅,甚见敬
礼。卒官。㈢

  ㈠博物记曰:襁,织缕为之,广八寸,长尺二,以约小儿於背上,负之而行。

  ㈡臣松之案此传云公孙度闻曹公远征,鄴无守备,则太祖定鄴后也。案度传,度以建安
九年卒,太祖亦以此年定鄴,自后远征,唯有北征柳城耳。征柳城之年,度已不复在矣。

  ㈢英雄记曰:茂名在八友中。

  国渊字子尼,乐安盖人也。师事郑玄。㈠后与邴原、管宁等避乱辽东。㈡既还旧土,太
祖辟为司空掾属,每於公朝论议,常直言正色,退无私焉。太祖欲广置屯田,使渊典其事。
渊屡陈损益,相土处民,计民置吏,明功课之法,五年中仓廪丰实,百姓竞劝乐业。太祖征
关中,以渊为居府长史,统留事。田银、苏伯反河间,银等既破,后有余党,皆应伏法。渊
以为非首恶,请不行刑。太祖从之,赖渊得生者千余人。破贼文书,旧以一为十,及渊上首
级,如其实数。太祖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
听也。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太祖大悦,迁魏郡太守。

  ㈠玄别传曰:渊始未知名,玄称之曰:“国子尼,美才也,吾观其人,必为国器。”

  ㈡魏书曰:渊笃学好古,在辽东,常讲学於山岩,士人多推慕之,由此知名。

  时有投书诽谤者,太祖疾之,欲必知其主。渊请留其本书,而不宣露。其书多引二京赋,
渊敕功曹曰:“此郡既大,今在都辇,而少学问者。其简开解年少,欲遣就师。”功曹差三
人,临遣引见,训以“所学未及,二京赋,博物之书也,世人忽略,少有其师,可求能读者
从受之。”又密喻旨。旬日得能读者,遂往受业。吏因请使作笺,比方其书,与投书人同手。
收摄案问,具得情理。迁太仆。居列卿位,布衣蔬食,禄赐散之旧故宗族,以恭俭自守,卒
官。㈠

  ㈠魏书曰:太祖以其子泰为郎。

  田畴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也。好读书,善击剑。初平元年,义兵起,董卓迁帝于长安。
幽州牧刘虞叹曰:“贼臣作乱,朝廷播荡,四海俄然,莫有固志。身备宗室遗老,不得自同
於众。今欲奉使展效臣节,安得不辱命之士乎?”众议咸曰:“田畴虽年少,多称其奇。”
畴时年二十二矣。虞乃备礼请与相见,大悦之,遂署为从事,具其车骑。将行,畴曰:“今
道路阻绝,寇虏纵横,称官奉使,为众所指名。原以私行,期於得达而已。”虞从之。畴乃
归,自选其家客与年少之勇壮慕从者二十骑俱往。虞自出祖而遣之。㈠既取道,畴乃更上西
关,出塞,傍北方,直趣朔方,循间径去,遂至长安致命。诏拜骑都尉。畴以为天子方蒙尘
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固辞不受。朝廷高其义。三府并辟,皆不就。得报,驰还,未至,
虞已为公孙瓚所害。畴至,谒祭虞墓,陈发章表,哭泣而去。瓚闻之大怒,购求获畴,谓曰
:“汝何自哭刘虞墓,而不送章报於我也?”畴答曰:“汉室衰穨,人怀异心,唯刘公不失
忠节。章报所言,於将军未美,恐非所乐闻,故不进也。且将军方举大事以求所欲,既灭无
罪之君,又雠守义之臣,诚行此事,则燕、赵之士将皆蹈东海而死耳,岂忍有从将军者乎!”
瓚壮其对,释不诛也。拘之军下,禁其故人莫得与通。或说瓚曰:“田畴义士,君弗能礼,
而又囚之,恐失众心。”瓚乃纵遣畴。

  ㈠先贤行状曰:畴将行,引虞密与议。畴因说虞曰:“今帝主幼弱,奸臣擅命,表上须
报,惧失事机。且公孙瓚阻兵安忍,不早图之,必有后悔。”虞不听。

  畴得北归,率举宗族他附从数百人,扫地而盟曰:“君仇不报,吾不可以立於世!”遂
人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躬耕以养父母。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余家。畴谓其父
老曰:“诸君不以畴不肖,远来相就。众成都邑,而莫相统一,恐非久安之道,原推择其贤
长者以为之主。”皆曰:“善。”同佥推畴。畴曰:“今来在此,非苟安而已,将图大事,
复怨雪耻。窃恐未得其志,而轻薄之徒自相侵侮,偷快一时,无深计远虑。畴有愚计,原与
诸君共施之,可乎?”皆曰:“可。”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诤讼之法,法重者至死,
其次抵罪,二十余条。又制为婚姻嫁娶之礼,兴举学校讲授之业,班行其众,众皆便之,至
道不拾遗。北边翕然服其威信,乌丸、鲜卑并各遣译使致贡遗,畴悉抚纳,令不为寇。袁绍
数遣使招命,又即授将军印,因安辑所统,畴皆拒不(当)〔受〕。绍死,其子尚又辟焉,
畴终不行。

  畴常忿乌丸昔多贼杀其郡冠盖,有欲讨之意而力未能。建安十二年,太祖北征乌丸,未
至,先遣使辟畴,又命田豫喻指。畴戒其门下趣治严。门人谓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
君义不屈;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畴笑而应之曰:“此非君所识也。”遂
随使者到军,署司空户曹掾,引见谘议。明日出令曰:“田子泰非吾所宜吏者。”即举茂才,
拜为蓚令,不之官,随军次无终。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
不得进。太祖患之,以问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
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
尚有微径可从。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
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之首可不战而禽也。”太祖曰:“善。”
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虏
候骑见之,诚以为大军去也。太祖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出卢龙,历平冈,登白狼
堆,去柳城二百余里,虏乃惊觉。单于身自临陈,太祖与交战,遂大斩获,追奔逐北,至柳
城。军还入塞,论功行封,封畴亭侯,邑五百户。㈠畴自以始为居难,率众循逃,志义不立,
反以为利,非本意也,固让。太祖知其至心,许而不夺。㈡

  ㈠先贤行状载太祖表论畴功曰:“文雅优备,忠武又著,和於抚下,慎於事上,量时度
理,进退合义。幽州始扰,胡、汉交萃,荡析离居,靡所依怀。畴率宗人避难於无终山,北
拒卢龙,南守要害,清静隐约,耕而后食,人民化从,咸共资奉。及袁绍父子威力加於朔野,
远结乌丸,与为首尾,前后召畴,终不陷挠。后臣奉命,军次易县,畴长驱自到,陈讨胡之
势,犹广武之建燕策,薛公之度淮南。又使部曲持臣露布,出诱胡众,汉民或因亡来,乌丸
闻之震荡。王旅出塞,涂由山中九百余里,畴帅兵五百,启导山谷,遂灭乌丸,荡平塞表。
畴文武有效,节义可嘉,诚应宠赏,以旌其美。”

  ㈡魏书载太祖令曰:“昔伯成弃国,夏后不夺,将欲使高尚之士,优贤之主,不止於一
世也。其听畴所执。”

  辽东斩送袁尚首,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畴以尝为尚所辟,乃往吊祭。太祖亦不问。
㈠畴尽将其家属及宗人三百余家居鄴。太祖赐畴车马谷帛,皆散之宗族和知。从征荆州还,
太祖追念畴功殊美,恨前听畴之让,曰:“是成一人之志,而亏王法大制也。”於是乃复以
前爵封畴。㈡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太祖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有司劾畴
狷介违道,苟立小节,宜免官加刑。太祖重其事,依违者久之。乃下世子及大臣博议,世子
以畴同於子文辞禄,申胥逃赏,宜勿夺以优其节。尚书令荀彧、司隶校尉锺繇亦以为可听。
㈢太祖犹欲侯之。畴素与夏侯惇善,太祖语惇曰:“且往以情喻之,自从君所言,无告吾意
也。”惇就畴宿,如太祖所戒。畴揣知其指,不复发言。惇临去,乃拊畴背曰:“田君,主
意殷勤,曾不能顾乎!”畴答曰:“是何言之过也!畴,负义逃窜之人耳,蒙恩全活,为幸
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塞,以易赏禄哉?纵国私畴,畴独不愧於心乎?将军雅知畴者,犹复如
此,若必不得已,请原效死刎首於前。”言未卒,涕泣横流。惇具答太祖。太祖喟然知不可
屈,乃拜为议郎。年四十六卒。子又早死。文帝践阼,高畴德义,赐畴从孙续爵关内侯,以
奉其嗣。

  ㈠臣松之以为田畴不应袁绍父子之命,以其非正也。故尽规魏祖,建卢龙之策。致使袁
尚奔迸,授首辽东,皆畴之由也。既以明其为贼,胡为复吊祭其首乎?若以尝被辟命,义在
其中,则不应为人设谋,使其至此也。畴此举止,良为进退无当,与王脩哭袁谭,貌同而心
异也。

  ㈡先贤行状载太祖命曰:“蓚令田畴,至节高尚,遭值州里戎夏交乱,引身深山,研精
味道,百姓从之,以成都邑。袁贼之盛,命召不屈。慷慨守志,以徼真主。及孤奉诏征定河
北,遂服幽都,将定胡寇,时加礼命。畴即受署,陈建攻胡蹊路所由,率齐山民,一时向化,
开塞导送,供承使役,路近而便,令虏不意。斩蹋顿于白狼,遂长驱于柳城,畴有力焉。及
军入塞,将图其功,表封亭侯,食邑五百,而畴恳恻,前后辞赏。出入三载,历年未赐,此
为成一人之高,甚违王典,失之多矣。宜从表封,无久留吾过。”

  ㈢魏书载世子议曰:“昔薳敖逃禄,传载其美,所以激浊世,励贪夫,贤於尸禄素餐之
人也。故可得而小,不可得而毁。至于田畴,方斯近矣。免官加刑,於法为重。”

  魏略载教曰:“昔夷、齐弃爵而讥武王,可谓愚闇,孔子犹以为‘求仁得仁’。畴之所
守,虽不合道,但欲清高耳。使天下悉如畴志,即墨翟兼爱尚同之事,而老摐使民结绳之道
也。外议虽善,为复使令司隶以决之。”

  魏书载荀彧议,以为“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期于为善而已。故匹夫守志,圣人各因而
成之”。锺繇以为“原思辞粟,仲尼不与,子路拒牛,谓之止善,虽可以激清励浊,犹不足
多也。畴虽不合大义,有益推让之风,宜如世子议。”

  臣松之案吕氏春秋:“鲁国之法,鲁人有为臣妾於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於府。子贡
赎人而辞不取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来鲁人不赎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
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矣。’”案此语不与繇所引者相应,未详为繇之事误
邪,而事将别有所出?

  王脩字叔治,北海营陵人也。年七岁丧母。母以社日亡,来岁邻里社,脩感念母,哀甚。
邻里闻之,为之罢社。年二十,游学南阳,止张奉舍。奉举家得疾病,无相视者,脩亲隐恤
之,病愈乃去。初平中,北海孔融召以为主簿,守高密令。高密孙氏素豪侠,人客数犯法。
民有相劫者,贼入孙氏,吏不能执。脩将吏民围之,孙氏拒守,吏民畏惮不敢近。脩令吏民
:“敢有不攻者与同罪。”孙氏惧,乃出贼。由是豪强慑服。举孝廉,脩让邴原,融不听。
㈠时天下乱,遂不行。顷之,郡中有反者。脩闻融有难,夜往奔融。贼初发,融谓左右曰:
“能冒难来,唯王脩耳!”言终而脩至。复署功曹。时胶东多贼寇,复令脩守胶东令。胶东
人公沙卢宗强,自为营堑,不肯应发调。脩独将数骑径入其门,斩卢兄弟,公沙氏惊愕莫敢
动。脩抚慰其余,由是寇少止。融每有难,脩虽休归在家,无不至。融常赖脩以免。

  ㈠融集有融答脩教曰:“原之贤也,吾已知之矣。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尧不能用,舜
实举之。原可谓不患无位之士。以遗后贤,不亦可乎!”脩重辞,融答曰:“掾清身洁己,
历试诸难,谋而鲜过,惠训不倦。余嘉乃勋,应乃懿德,用升尔于王庭,其可辞乎!”

  袁谭在青州,辟脩为治中从事,别驾刘献数毁短脩。后献以事当死,脩理之,得免。时
人益以此多焉。袁绍又辟脩除即墨令,后复为谭别驾。绍死,谭、尚有隙。尚攻谭,谭军败,
脩率吏民往救谭。谭喜曰:“成吾军者,王别驾也。”谭之败,刘询起兵漯阴,诸城皆应。
谭叹息曰:“今举州背叛,岂孤之不德邪!”脩曰:“东莱太守管统虽在海表,此人不反。
必来。”后十余日,统果弃其妻子来赴谭,妻子为贼所杀,谭更以统为乐安太守。谭复欲攻
尚,脩谏曰:“兄弟还相攻击,是败亡之道也。”谭不悦,然知其志节。后又问脩:“计安
出?”脩曰:“夫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而曰‘我必胜’,若是者可乎?
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属有谗人,固将交斗其间,以求一朝之利,原明使君塞耳
勿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以横行天下。”谭不听,遂与尚相攻击,
请救於太祖。太祖既破冀州,谭又叛。太祖遂引军攻谭于南皮。脩时运粮在乐安,闻谭急,
将所领兵及诸从事数十人往赴谭。至高密,闻谭死,下马号哭曰:“无君焉归?”遂诣太祖,
乞收葬谭尸。太祖欲观脩意,默然不应。脩复曰:“受袁氏厚恩,若得收敛谭尸,然后就戮,
无所恨。”太祖嘉其义,听之。㈠以脩为督军粮,还乐安。谭之破,诸城皆服,唯管统以乐
安不从命。太祖命脩取统首,脩以统亡国之忠臣,因解其缚,使诣太祖。太祖悦而赦之。袁
氏政宽,在职势者多畜聚。太祖破鄴,籍没审配等家财物赀以万数。及破南皮,阅脩家,谷
不满十斛,有书数百卷。太祖叹曰:“士不妄有名。”乃礼辟为司空掾,行司金中郎将,迁
魏郡太守。为治,抑强扶弱,明赏罚,百姓称之。㈡魏国既建,为大司农郎中令。太祖议行
肉刑,脩以为时未可行,太祖采其议。徙为奉尚。其后严才反,与其徒属数十人攻掖门。脩
闻变,召车马未至,便将官属步至宫门。太祖在铜爵台望见之,曰:“彼来者必王叔治也。”
相国锺繇谓脩:“旧,京城有变,九卿各居其府。”脩曰:“食其禄,焉避其离?居府虽旧,
非赴难之义。”顷之,病卒官。子忠,官至东莱太守、散骑常侍。初,脩识高柔于弱冠,异
王基于幼童,终皆远至,世称其知人。㈢

  ㈠傅子曰:太祖既诛袁谭,枭其首,令曰:“敢哭之者戮及妻子。”於是王叔治、田子
泰相谓曰:“生受辟命,亡而不哭,非义也。畏死忘义,何以立世?”遂造其首而哭之,哀
动三军。军正白行其戮,太祖曰:“义士也。”赦之。臣松之案田畴传,畴为袁尚所辟,不
被谭命。傅子合而言之,有违事实。

  ㈡魏略曰:脩为司金中郎将,陈黄白异议,因奏记曰:“脩闻枳棘之林,无梁柱之质;
涓流之水,无洪波之势。是以在职七年,忠谠不昭於时,功业不见於事,欣於所受,俯惭不
报,未尝不长夜起坐,中饭释餐。何者?力少任重,不堪而惧也。谨贡所议如左。”太祖甚
然之,乃与脩书曰:“君澡身浴德,流声本州,忠能成绩,为世美谈,名实相副,过人甚远。
孤以心知君,至深至热,非徒耳目而已也。察观先贤之论,多以盐铁之利,足赡军国之用。
昔孤初立司金之官,念非屈君,余无可者。故与君教曰:”昔遏父陶正,民赖其器用,及子
妫满,建侯于陈;近桑弘羊,位至三公。此君元龟之兆先告者也‘,是孤用君之本言也,或
恐众人未晓此意。自是以来,在朝之士,每得一显选,常举君为首,及闻袁军师众贤之议,
以为不宜越君。然孤执心将有所厎,以军师之职,间於司金,至於建功,重於军师。孤之精
诚,足以达君;君之察孤,足以不疑。但恐傍人浅见,以蠡测海,为蛇画足,将言前后百选,
辄不用之,而使此君沉滞冶官。张甲李乙,尚犹先之,此主人意待之不优之效也。孤惧有此
空声冒实,淫哇乱耳。假有斯事,亦庶锺期不失听也;若其无也,过备何害?昔宣帝察少府
萧望之才任宰相,故复出之,令为冯翊。从正卿往,似於左迁。上使侍中宣意曰:“君守平
原日浅,故复试君三辅,非有所间也。’孤揆先主中宗之意,诚备此事。既君崇勋业以副孤
意。公叔文子与君俱升,独何人哉!”后无几而迁魏郡太守。

  ㈢王隐晋书曰:脩一子,名仪,字朱表,高亮雅直。司马文王为安东,仪为司马。东关
之败,文王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仪曰:“责在军师。”文王怒曰:“司马欲委罪
於孤邪?”遂杀之。子褒,字伟元。少立操尚,非礼不动。身长八尺四寸,容貌绝异。痛父
不以命终,绝世不仕。立屋墓侧,以教授为务。旦夕常至墓前拜,辄悲号断绝。墓前有一柏
树,褒常所攀援,涕泣所著,树色与凡树不同。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劳悴”,未尝不反
覆流涕,泣下沾襟。家贫躬耕,计口而田,度身而蚕。诸生有密为襃刈麦者,襃遂弃之;自
是莫敢复佐刈者。襃门人为本县所役,求襃为属,襃曰:“卿学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
廕卿,属之何益?且吾不捉笔已四十年。”乃步担乾饭,儿负盐豉,门徒从者千余人。安丘
令以为见己,整衣出迎之於门。襃乃下道至土牛,磬折而立。云:“门生为县所役,故来送
别。”执手涕泣而去。令即放遣诸生,一县以为耻。同县管彦,少有才力,未知名,襃独以
为当自达,常友爱之;男女各始生,共许为婚。彦果为西夷校尉。襃后更以女嫁人,彦弟馥
问襃,襃曰:“吾薄志毕原,山薮自数,姊妹皆远,吉凶断绝,以此自誓。贤兄子葬父於帝
都,此则洛阳之人也,岂吾欲婚之本指邪?”馥曰:“嫂,齐人也。当还临淄。”襃曰:
“安有葬父河南,随(妻)〔母〕还齐!用意如此,何婚之有?”遂不婚。邴春者,根矩之
后也。少立志操,寒苦自居,负笈游学,身不停家,乡邑翕然,以为能系其先也。襃以为春
性险狭,慕名意多,终必不成,及后春果无学业,流离远外,有识以此归之。襃常以为人所
行,其当归於善道,不可以己所能而责人所不能也。有致遗者,皆不受。及洛都倾覆,寇贼
?起,襃宗亲悉欲移江东,襃恋坟垅。贼大盛,乃南达泰山郡。襃思土不肯去,贼害之。

  汉晋春秋曰:襃与济南刘兆字延世,俱以不仕显名。襃以父为文王所滥杀,终身不应徵
聘,未尝西向坐,以示不臣於晋也。

  魏略纯固传以脂习、王脩、庞淯、文聘、成公英、郭宪、单固七人为一传。其脩、淯、
聘三人自各有传,成公英别见张既传,单固见王凌传,余习、宪二人列于脩传后也。

  脂习字元升,京兆人也。中平中仕郡,公府辟,举高第,除太医令。天子西迁及东诣许
昌,习常随从。与少府孔融亲善。太祖为司空,威德日盛,而融故以旧意,书疏倨傲。习常
责融,欲令改节,融不从。会融被诛,当时许中百官先与融亲善者,莫敢收恤,而习独往抚
而哭之曰:“文举,卿舍我死,我当复与谁语者?”哀叹无已。太祖闻之,收习,欲理之,
寻以其事直见原,徙许东土桥下。习后见太祖,陈谢前愆。太祖呼其字曰:“元升,卿故慷
慨!”因问其居处,以新移徙,赐谷百斛。至黄初,诏欲用之,以其年老,然嘉其敦旧,有
栾布之节,赐拜中散大夫。还家,年八十余卒。

  郭宪字幼简,西平人,为其郡右姓。建安中为郡功曹,州辟不就,以仁笃为一郡所归。
至十七年,韩约失众,从羌中还,依宪。众人多欲取约以徼功,而宪皆责怒之,言:“人穷
来归我,云何欲危之?”遂拥护厚遇之。其后约病死,而田乐、阳逵等就斩约头,当送之。
逵等欲条疏宪名,宪不肯在名中,言我尚不忍生图之,岂忍取死人以要功乎?逵等乃止。时
太祖方攻汉中,在武都,而逵等送约首到。太祖宿闻宪名,及视条疏,怪不在中,以问逵等,
逵具以情对。太祖叹其志义,乃并表列与逵等并赐爵关内侯,由是名震陇右。黄初元年病亡。
正始初,国家追嘉其事,复赐其子爵关内侯。

  邴原字根矩,北海朱虚人也。少与管宁俱以操尚称,州府辟命皆不就。黄巾起,原将家
属入海,住郁洲山中。时孔融为北海相,举原有道。原以黄巾方盛,遂至辽东,与同郡刘政
俱有勇略雄气。辽东太守公孙度畏恶欲杀之,尽收捕其家,政得脱。度告诸县:“敢有藏政
者与同罪。”政窘急,往投原,㈠原匿之月余,时东莱太史慈当归,原因以政付之。既而谓
度曰:“将军前日欲杀刘政,以其为己害。今政已去,君之害岂不除哉!”度曰:“然。”
原曰:“君之畏政者,以其有智也。今政已免,智将用矣,尚奚拘政之家?不若赦之,无重
怨。”度乃出之。原又资送政家,皆得归故郡。原在辽东,一年中往归原居者数百家,游学
之士,教授之声,不绝。

  ㈠魏氏春秋曰:政投原曰:“穷鸟入怀。”原曰:“安知斯怀之可入邪?”

  后得归,太祖辟为司空掾。原女早亡,时太祖爱子仓舒亦没,太祖欲求合葬,原辞曰:
“合葬,非礼也。原之所以自容於明公,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若听明公
之命,则是凡庸也,明公焉以为哉?”太祖乃止,徙署丞相徵事。㈠崔琰为东曹掾,记让曰
:“徵事邴原、议郎张范,皆秉德纯懿,志行忠方,清静足以厉俗,贞固足以幹事,所谓龙
翰凤翼,国之重宝。举而用之,不仁者远。”代凉茂为五官将长史,闭门自守,非公事不出。
太祖征吴,原从行,卒。㈡

  ㈠献帝起居注曰:建安十五年,初置徵事二人,原与平原王烈俱以选补。

  ㈡原别传曰:原十一而丧父,家贫,早孤。邻有书舍,原过其旁而泣。师问曰:“童子
何悲?”原曰:“孤者易伤,贫者易感。夫书者,必皆具有父兄者,一则羡其不孤,二则羡
其得学,心中恻然而为涕零也。”师亦哀原之言而为之泣曰:“欲书可耳!”答曰:“无钱
资。”师曰:“童子苟有志,我徒相教,不求资也。”於是遂就书。一冬之间,诵孝经、论
语。自在童龀之中,嶷然有异。及长,金玉其行。欲远游学,诣安丘孙崧。崧辞曰:“君乡
里郑君,君知之乎?”原答曰:“然。”崧曰:“郑君学览古今,博闻强识,钩深致远,诚
学者之师模也。君乃舍之,蹑屣千里,所谓以郑为东家丘者也。君似不知而曰然者,何?”
原曰:“先生之说,诚可谓苦药良针矣;然犹未达仆之微趣也。人各有志,所规不同,故乃
有登山而采玉者,有入海而采珠者,岂可谓登山者不知海之深,入海者不知山之高哉!君谓
仆以郑为东家丘,君以仆为西家愚夫邪?”崧辞谢焉。又曰:“兗、豫之士,吾多所识,未
有若君者;当以书相分。”原重其意,难辞之,持书而别。原心以为求师启学,志高者通,
非若交游待分而成也。书何为哉?乃藏书於家而行。原旧能饮酒,自行之后,八九年间,酒
不向口。单步负笈,苦身持力,至陈留则师韩子助,颍川则宗陈仲弓,汝南则交范孟博,涿
郡则亲卢子幹。临别,师友以原不饮酒,会米肉送原。原曰:“本能饮酒,但以荒思废业,
故断之耳。今当远别,因见贶饯,可一饮宴。”於是共坐饮酒,终日不醉。归以书还孙崧,
解不致书之意。后为郡所召,署功曹主簿。时鲁国孔融在郡,教选计当任公卿之才,乃以郑
玄为计掾,彭璆为计吏,原为计佐。融有所爱一人,常盛嗟叹之。后恚望,欲杀之,朝吏皆
请。时其人亦在坐,叩头流血,而融意不解。原独不为请。融谓原曰:“众皆请而君何独不?”
原对曰:“明府於某,本不薄也,常言岁终当举之,此所谓‘吾一子’也。如是,朝吏受恩
未有在某前者矣,而今乃欲杀之。明府爱之,则引而方之於子,憎之,则推之欲危其身。原
愚,不知明府以何爱之?以何恶之?”融曰:“某生于微门,吾成就其兄弟,拔擢而用之;
某今孤负恩施。夫善则进之,恶则诛之,固君道也。往者应仲远为泰山太守,举一孝廉,旬
月之间而杀之。夫君人者,厚薄何常之有!”原对曰:“仲远举孝廉,杀之,其义焉在?夫
孝廉,国之俊选也。举之若是,则杀之非也;若杀之是,则举之非也。诗云:”彼己之子,
不遂其媾。‘盖讥之也。语云:“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仲远之惑甚矣。明府奚取焉?”融乃大笑曰:“吾直戏耳!”原又曰:“君子於其言,出
乎身,加乎民;言行,君子之枢机也。安有欲杀人而可以为戏者哉?”融无以答。是时汉朝
陵迟,政以贿成,原乃将家人入郁洲山中。郡举有道,融书喻原曰:“脩性保贞,清虚守高,
危邦不入,久潜乐土。王室多难,西迁镐京。圣朝劳谦,畴咨隽乂. 我徂求定,策命恳恻。
国之将陨,嫠不恤纬,家之将亡,缇萦跋涉,彼匹妇也,犹执此义。实望根矩,仁为己任,
授手援溺,振民於难。乃或晏晏居息,莫我肯顾,谓之君子,固如此乎!根矩,根矩,可以
来矣!”原遂到辽东。辽东多虎,原之邑落独无虎患。原尝行而得遗钱,拾以系树枝,此钱
既不见取,而系钱者愈多。问其故,答者谓之神树。原恶其由己而成淫祀,乃辨之,於是里
中遂敛其钱以为社供。后原欲归乡里,止於三山。孔融书曰:“随会在秦,贾季在翟,谘仰
靡所,叹息增怀。顷知来至,近在三山。诗不云乎,‘来归自镐,我行永久’。今遣五官掾,
奉问榜人舟楫之劳,祸福动静告慰。乱阶未已,阻兵之雄,若釭弈争枭。”原於是遂复反还。
积十余年,后乃遁还。南行已数日,而度甫觉。度知原之不可复追也,因曰:“邴君所谓云
中白鹤,非鹑鷃之网所能罗矣。又吾自遣之,勿复求也。”遂免危难。自反国土,原於是讲
述礼乐,吟咏诗书,门徒数百,服道数十。时郑玄博学洽闻,註解典籍,故儒雅之士集焉。
原亦自以高远清白,颐志澹泊,口无择言,身无择行,故英伟之士向焉。是时海内清议,云
青州有邴、郑之学。魏太祖为司空,辟原署东閤祭酒。太祖北伐三郡单于,还住昌国,燕士
大夫。酒酣,太祖曰:“孤反,鄴守诸君必将来迎,今日明旦,度皆至矣。其不来者,独有
邴祭酒耳!”言讫未久,而原先至。门下通谒,太祖大惊喜,揽履而起,远出迎原曰:“贤
者诚难测度!孤谓君将不能来,而远自屈,诚副饥虚之心。”谒讫而出,军中士大夫诣原者
数百人。太祖怪而问之,时荀文若在坐,对曰:“独可省问邴原耳!”太祖曰:“此君名重,
乃亦倾士大夫心?”文若曰:“此一世异人,士之精藻,公宜尽礼以待之。”太祖曰:“固
孤之宿心也。”自是之后,见敬益重。原虽在军历署,常以病疾,高枕里巷,终不当事,又
希会见。河内张范,名公之子也,其志行有与原符,甚相亲敬。令曰:“邴原名高德大,清
规邈世,魁然而峙,不为孤用。闻张子颇欲学之,吾恐造之者富,随之者贫也。”魏太子为
五官中郎将,天下向慕,宾客如云,而原独守道持常,自非公事不妄举动。太祖微使人从容
问之,原曰:“吾闻国危不事冢宰,君去不奉世子,此典制也。”於是乃转五官长史,令曰
:“子弱不才,惧其难正,贪欲相屈,以匡励之。虽云利贤,能不恧恧!”太子燕会,众宾
百数十人,太子建议曰:“君父各有笃疾,有药一丸,可救一人,当救君邪,父邪?”众人
纷纭,或父或君。时原在坐,不与此论。太子谘之于原,原悖然对曰:“父也。”太子亦不
复难之。

  是后大鸿胪钜鹿张泰、河南尹扶风庞迪以清贤称,㈠永宁太仆东郡张阁以简质闻。㈡

  ㈠荀绰冀州记曰:钜鹿张貔,字邵虎。祖父泰,字伯阳,有名於魏。父邈,字叔辽,辽
东太守。著名自然好学论,在嵇康集。为人弘深有远识,恢恢然,使求之者莫之能测也。宦
历二(官)〔宫〕,元康初为城阳太守,未行而卒。

  ㈡杜恕著家戒称阁曰:“张子台,视之似鄙朴人,然其心中不知天地间何者为美,何者
为好,敦然似如与阴阳合德者。作人如此,自可不富贵,然而患祸当何从而来?世有高亮如
子台者,皆多力慕,体之不如也。”

  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也。㈠年十六丧父,中表愍其孤贫,咸共赠赗,悉辞不受,称
财以送终。长八尺,美须眉。与平原华歆、同县邴原相友,俱游学於异国,并敬善陈仲弓。
天下大乱,闻公孙度令行於海外,遂与原及平原王烈等至于辽东。度虚馆以候之。既往见度,
乃庐於山谷。时避难者多居郡南,而宁居北,示无迁志,后渐来从之。太祖为司空,辟宁,
度子康绝命不宣。㈡

  ㈠傅子曰:齐相管仲之后也。昔田氏有齐而管氏去之,或適鲁,或適楚。汉兴有管少卿
为燕令,始家朱虚,世有名节,九世而生宁。

  ㈡傅子曰:宁往见度,语惟经典,不及世事。还乃因山为庐,凿坏为室。越海避难者,
皆来就之而居,旬月而成邑。遂讲诗、书,陈俎豆,饰威仪,明礼让,非学者无见也。由是
度安其贤,民化其德。邴原性刚直,清议以格物,度已下心不安之。宁谓原曰:“潜龙以不
见成德,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也。”密遣令西还。度庶子康代居郡,外以将军太守为号,
而内实有王心,卑己崇礼,欲官宁以自镇辅,而终莫敢发言,其敬惮如此。

  皇甫谧高士传曰:宁所居屯落,会井汲者,或男女杂错,或争井斗阋。宁患之,乃多买
器,分置井傍,汲以待之,又不使知。来者得而怪之,问知宁所为,乃各相责,不复斗讼。
邻有牛暴宁田者,宁为牵牛著凉处,自为饮食,过於牛主。牛主得牛,大惭,若犯严刑。是
以左右无斗讼之声,礼让移于海表。

  王烈者,字彦方,於时名闻在原、宁之右。辞公孙度长史,商贾自秽。太祖命为丞相掾,
徵事,未至,卒於海表。㈠

  ㈠先贤行状曰:烈通识达道,秉义不回。以颍川陈太丘为师,二子为友。时颍川荀慈明、
贾伟节、李元礼、韩元长皆就陈君学,见烈器业过人,叹服所履,亦与相亲。由是英名著於
海内。道成德立,还归旧庐,遂遭父丧,泣泪三年。遇岁饥馑,路有饿殍,烈乃分釜庚之储,
以救邑里之命。是以宗族称孝,乡党归仁。以典籍娱心,育人为务,遂建学校,敦崇庠序。
其诱人也,皆不因其性气,诲之以道,使之从善远恶。益者不自觉,而大化隆行,皆成宝器。
门人出入,容止可观,时在市井,行步有异,人皆别之。州闾成风,咸竞为善。时国中有盗
牛者,牛主得之。盗者曰:“我邂逅迷惑,从今已后将为改过。子既已赦宥,幸无使王烈闻
之。”人有以告烈者,烈以布一端遗之。或问:“此人既为盗,畏君闻之,反与之布,何也?”
烈曰:“昔秦穆公,人盗其骏马食之,乃赐之酒。盗者不爱其死,以救穆公之难。今此盗人
能悔其过,惧吾闻之,是知耻恶。知耻恶,则善心将生,故与布劝为善也。”间年之中,行
路老父担重,人代担行数十里,欲至家,置而去,问姓名,不以告。顷之,老父复行,失剑
於路。有人行而遇之,欲置而去,惧后人得之,剑主於是永失,欲取而购募,或恐差错,遂
守之。至暮,剑主还见之,前者代担人也。老父揽其袂,问曰:“子前者代吾担,不得姓名,
今子复守吾剑于路,未有若子之仁,请子告吾姓名,吾将以告王烈。”乃语之而去。老父以
告烈,烈曰:“世有仁人,吾未之见。”遂使人推之,乃昔时盗牛人也。烈叹曰:“韶乐九
成,虞宾以和:人能有感,乃至於斯也!”遂使国人表其闾而异之。时人或讼曲直,将质於
烈,或至涂而反,或望庐而还,皆相推以直,不敢使烈闻之。时国主皆亲骖乘適烈私馆,畴
谘政令。察孝廉,三府并辟,皆不就。会董卓作乱,避地辽东,躬秉农器,编於四民,布衣
蔬食,不改其乐。东域之人,奉之若君。时衰世弊,识真者少,朋党之人,互相谗谤。自避
世在东国者,多为人所害,烈居之历年,未尝有患。使辽东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
市不二价。太祖累徵召,辽东为解而不遣。以建安二十三年寝疾,年七十八而终。

  中国少安,客人皆还,唯宁晏然若将终焉。黄初四年,诏公卿举独行君子,司徒华歆荐
宁。文帝即位,徵宁,遂将家属浮海还郡,公孙恭送之南郊,加赠服物。自宁之东也,度、
康、恭前后所资遗,皆受而藏诸。既已西渡,尽封还之。㈠诏以宁为太中大夫,固辞不受。
㈡明帝即位,太尉华歆逊位让宁,㈢遂下诏曰:“太中大夫管宁,耽怀道德,服膺六艺,清
虚足以侔古,廉白可以当世。曩遭王道衰缺,浮海遁居,大魏受命,则襁负而至,斯盖应龙
潜升之道,圣贤用舍之义。而黄初以来,徵命屡下,每辄辞疾,拒违不至。岂朝廷之政,与
生殊趣,将安乐山林,往而不能反乎!夫以姬公之圣,而耇德不降,则鸣鸟弗闻。㈣以秦穆
之贤,犹思询乎黄发。况朕寡德,曷能不原闻道于子大夫哉!今以宁为光禄勋。礼有大伦,
君臣之道,不可废也。望必速至,称朕意焉。”又诏青州刺史曰:“宁抱道怀贞,潜翳海隅,
比下徵书,违命不至,盘桓利居,高尚其事。虽有素履幽人之贞,而失考父兹恭之义,使朕
虚心引领历年,其何谓邪?徒欲怀安,必肆其志,不惟古人亦有翻然改节以隆斯民乎!日逝
月除,时方已过,澡身浴德,将以曷为?仲尼有言:”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哉!‘其命别
驾从事郡丞掾,奉诏以礼发遣宁诣行在所,给安车、吏从、茵蓐、道上厨食,上道先奏。
“宁称草莽臣上疏曰:”臣海滨孤微,罢农无伍,禄运幸厚。横蒙陛下纂承洪绪,德侔三皇。
化溢有唐。久荷渥泽,积祀一纪,不能仰答陛下恩养之福。沈委笃痾,寝疾弥留,逋违臣隶
颠倒之节,夙宵战怖,无地自厝。臣元年十一月被公车司马令所下州郡,八月甲申诏书徵臣,
更赐安车、衣被、茵蓐,以礼发遣,光宠并臻,优命屡至,怔营竦息,悼心失图。思自陈闻,
申展愚情,而明诏抑割,不令稍脩章表,是以郁滞,讫于今日。诚谓乾覆,恩有纪极,不意
灵润,弥以隆赫。奉今年二月被州郡所下三年十二月辛酉诏书,重赐安车、衣服,别驾从事
与郡功曹以礼发遣,又特被玺书,以臣为光禄勋,躬秉劳谦,引喻周、秦,损上益下。受诏
之日,精魄飞散,靡所投死。臣重自省揆,德非园、绮而蒙安车之荣,功无窦融而蒙玺封之
宠,楶棁驽下,荷栋梁之任,垂没之命,获九棘之位,惧有朱博鼓妖之眚。又年疾日侵,有
加无损,不任扶舆进路以塞元责。望慕阊阖,徘徊阙庭,谨拜章陈情,乞蒙哀省,抑恩听放,
无令骸骨填于衢路。“自黄初至于青龙,徵命相仍,常以八月赐牛酒。诏书问青州刺史程喜
:”宁为守节高乎,审老疾尪顿邪?“喜上言:”宁有族人管贡为州吏,与宁邻比,臣常使
经营消息。贡说:“宁常著皁帽、布襦袴、布裙,随时单□,出入闺庭,能自任杖,不须扶
持。四时祠祭,辄自力强,改加衣服,著絮巾,故在辽东所有白布单衣,亲荐馔馈,跪拜成
礼。宁少而丧母,不识形象,常特加觞,泫然流涕。又居宅离水七八十步,夏时诣水中澡洒
手足,闚於园圃。’臣揆宁前后辞让之意,独自以生长潜逸,耆艾智衰,是以栖迟,每执谦
退。此宁志行所欲必全,不为守高。”㈤

  ㈠傅子曰:是时康又已死,嫡子不立而立弟恭,恭懦弱,而康孽子渊有隽才。宁曰:
“废嫡立庶,下有异心,乱之所由起也。”乃将家属乘海即受徵。宁在辽东,积三十七年乃
归,其后渊果袭夺恭位,叛国家而南连吴,僭号称王,明帝使相国宣文侯征灭之。辽东之死
者以万计,如宁所筹。宁之归也,海中遇暴风,船皆没,唯宁乘船自若。时夜风晦冥,船人
尽惑,莫知所泊。望见有火光,辄趣之,得岛。岛无居人,又无火烬,行人咸异焉,以为神
光之祐也。皇甫谧曰:“积善之应也。”

  ㈡傅子曰:宁上书天子,且以疾辞,曰:“臣闻傅说发梦,以感殷宗,吕尚启兆,以动
周文,以通神之才悟於圣主,用能匡佐帝业,克成大勋。臣之器朽,实非其人。虽贪清时,
释体蝉蜕。内省顽病,日薄西山。唯陛下听野人山薮之原,使一老者得尽微命。”书奏,帝
亲览焉。

  ㈢傅子曰:司空陈群又荐宁曰:“臣闻王者显善以消恶,故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伏见
徵士北海管宁,行为世表,学任人师,清俭足以激浊,贞正足以矫时。前虽徵命,礼未优备。
昔司空荀爽,家拜光禄,先儒郑玄,即授司农,若加备礼,庶必可致。至延西序,坐而论道,
必能昭明古今,有益大化。”

  ㈣尚书君奭曰:“耇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郑玄曰:“耇,老也。
造,成也。诗云:”小子有造。‘老成德之人,不降志与我并在位,则鸣鸟之声不得闻,况
乃曰有能德格於天者乎!言必无也。鸣鸟谓凤也。“

  ㈤高士传曰:管宁自越海及归,常坐一木榻,积五十余年,未尝箕股,其榻上当膝处皆
穿。

  正始二年,太仆陶丘一、永宁卫尉孟观、侍中孙邕、中书侍郎王基荐宁曰:

  臣闻龙凤隐耀,应德而臻,明哲潜遁,俟时而动。是以鸾鷟鸣岐,周道隆兴,四皓为佐,
汉帝用康。伏见太中大夫管宁,应二仪之中和,总九德之纯懿,含章素质,冰洁渊清,玄虚
澹泊,与道逍遥;娱心黄老,游志六艺,升堂入室,究其阃奥,韬古今於胸怀,包道德之机
要。中平之际,黄巾陆梁,华夏倾荡,王纲弛顿。遂避时难,乘桴越海,羁旅辽东三十余年。
在乾之姤,匿景藏光,嘉遁养浩,韬韫儒墨,潜化傍流,暢于殊俗。黄初四年,高祖文皇帝
畴谘群公,思求隽乂,故司徒华歆举宁应选,公车特徵,振翼遐裔,翻然来翔。行遇屯厄,
遭罹疾病,即拜太中大夫。烈祖明皇帝嘉美其德,登为光禄勋。宁疾弥留,未能进道。今宁
旧疾已瘳,行年八十,志无衰倦。环堵筚门,偃息穷巷,饭鬻餬口,并日而食,吟咏诗书,
不改其乐。困而能通,遭难必济,经危蹈险,不易其节,金声玉色,久而弥彰。揆其终始,
殆天所祚,当赞大魏,辅亮雍熙。兗职有阙,群下属望。昔高宗刻象,营求贤哲,周文启龟,
以卜良佐。况宁前朝所表,名德已著,而久栖迟,未时引致,非所以奉遵明训,继成前志也。
陛下践阼,纂承洪绪。圣敬日跻,超越周成。每发德音,动谘师傅。若继二祖招贤故典,宾
礼俊迈,以广缉熙,济济之化,侔于前代。宁清高恬泊,拟迹前轨,德行卓绝,海内无偶。
历观前世玉帛所命,申公、枚乘、周党、樊英之俦,测其渊源,览其清浊,未有厉俗独行若
宁者也。诚宜束帛加璧,备礼徵聘,仍授几杖,延登东序,敷陈坟素,坐而论道,上正璇玑,
协和皇极,下阜群生,彝伦攸叙,必有可观,光益大化。若宁固执匪石,守志箕山,追迹洪
崖,参踪巢、许。斯亦圣朝同符唐、虞,优贤扬历,垂声千载。㈠虽出处殊涂,俯仰异体,
至於兴治美俗,其揆一也。

  ㈠今文尚书曰“优贤扬历”,谓扬其所历试。左思魏都赋曰“优贤著于扬历”也。

  於是特具安车蒲轮,束帛加璧聘焉。会宁卒,时年八十四。拜子邈郎中,后为博士。初,
宁妻先卒,知故劝更娶,宁曰:“每省曾子、王骏之言,意常嘉之,岂自遭之而违本心哉?”


  ㈠傅子曰:宁以衰乱之时,世多妄变氏族者,违圣人之制,非礼命姓之意,故著氏姓论
以原本世系,文多不载。每所居姻亲、知旧、邻里有困穷者,家储虽不盈担石,必分以赡救
之。与人子言,教以孝;与人弟言,训以悌;言及人臣,诲以忠。貌甚恭,言甚顺,观其行,
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然,甚柔而温,因其事而导之於善,是以渐之者无不化焉。宁之亡,
天下知与不知,闻之无不嗟叹。醇德之所感若此,不亦至乎!

  时钜鹿张臶,字子明,颍川胡昭,字孔明,亦养志不仕。臶少游太学,学兼内外,后归
乡里。袁绍前后辟命,不应,移居上党。并州牧高幹表除乐平令,不就,徙循常山,门徒且
数百人,迁居任县。太祖为丞相,辟,不诣。太和中,诏求隐学之士能消灾复异者,郡累上
也。此,发遣,老病不行。广平太守卢毓到官三日,纲纪白承前致版谒臶. 毓教曰:“张先
生所谓上不事天子,下不友诸侯者也。此岂版谒所可光饰哉!”但遣主簿奉书致羊酒之礼。
青龙四年辛亥诏书:“张掖郡玄川溢涌,激波奋荡,宝石负图,状像灵龟,宅于川西,嶷然
磐峙,仓质素章,麟凤龙马,焕炳成形,文字告命,粲然著明。太史令高堂隆上言:古皇圣
帝所未尝蒙,实有魏之祯命,东序之世宝。”㈠事颁天下。任令于绰连赍以问臶,臶密谓绰
曰:“夫神以知来,不追已往,祯祥先见而后废兴从之。汉已久亡,魏已得之,何所追兴徵
祥乎!此石,当今之变异而将来之祯瑞也。”正始元年,戴鵀之鸟,巢臶门阴。臶告门人曰
:“夫戴鵀阳鸟,而巢门阴此凶祥也。”乃援琴歌咏,作诗二篇,旬日而卒,时年一百五岁。
是岁,广平太守王肃至官,教下县曰:“前在京都,闻张子明,来至问之,会其已亡,致痛
惜之。此君笃学隐居,不与时竞,以道乐身。昔绛县老人屈在泥涂,赵孟升之,诸侯用睦。
愍其耄勤好道,而不蒙荣宠,书到,遣吏劳问其家,显题门户,务加殊异,以慰既往,以劝
将来。”

  ㈠尚书顾命篇曰:“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注曰:“河图,图出於河,帝
王圣者之所受。”

  胡昭始避地冀州,亦辞袁绍之命,遁还乡里。太祖为司空丞相,频加礼辟。昭往应命,
既至,自陈一介野生,无军国之用,归诚求去。太祖曰:“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勉卒雅尚,
义不相屈。”昭乃转居陆浑山中,躬耕乐道,以经籍自娱。闾里敬而爱之。㈠建安二十三年,
陆浑长张固被书调丁夫,当给汉中。百姓恶惮远役,并怀扰扰。民孙狼等因兴兵杀县主簿,
作为叛乱,县邑残破。固率将十余吏卒,依昭住止,招集遗民,安复社稷。狼等遂南附关羽。
羽授印给兵,还为寇贼,到陆浑南长乐亭,自相约誓,言:“胡居士贤者也,一不得犯其部
落。”一川赖昭,咸无怵惕。天下安辑,徙宅宜阳。㈡正始中,骠骑将军赵俨、尚书黄休、
郭彝、散骑常侍荀顗、锺毓、太仆庾嶷、㈢弘农太守何桢等㈣递荐昭曰:“天真高洁,老而
弥笃。玄虚静素,有夷、皓之节。宜蒙徵命,以励风俗。”㈤至嘉平二年,公车特徵,会卒,
年八十九。拜子纂郎中。初,昭善史书,与锺繇、邯郸淳、卫觊、韦诞并有名,尺牍之迹,
动见模楷焉。㈥

  ㈠高士传曰:初,晋宣帝为布衣时,与昭有旧。同郡周生等谋害帝,昭闻而步陟险,邀
生于崤、渑之间,止生,生不肯。昭泣与结诚,生感其义,乃止。昭因与斫枣树共盟而别。
昭虽有阴德於帝,口终不言,人莫知之。信行著於乡党。建安十六年,百姓闻马超叛,避兵
入山者千余家,饥乏,渐相劫略,昭常逊辞以解之,是以寇难消息,众咸宗焉。故其所居部
落中,三百里无相侵暴者。

  ㈡高士传曰:幽州刺史杜恕尝过昭所居草庐之中,言事论理,辞意谦敬,恕甚重焉。太
尉蒋济辟,不就。

  ㈢案庾氏谱:嶷字劭然,颍川人。子□字玄默,晋尚书、阳翟子。嶷弟遁,字德先,太
中大夫。遁胤嗣克昌,为世盛门。侍中峻、河南尹纯,皆遁之子,豫州牧长史顗,遁之孙,
太尉文康公亮、司空冰皆遁之曾孙,贵达至今。

  ㈣文士传曰:桢字元幹,庐江人,有文学器幹,容貌甚伟。历幽州刺史、廷尉,入晋为
尚书光禄大夫。桢子龛,后将军;勖,车骑将军;恽,豫州刺史;其余多至大官。自后累世
昌阜,司空文穆公充,恽之孙也,贵达至今。

  ㈤高士传曰:朝廷以戎车未息,徵命之事,且须后之,昭以故不即徵。后顗、休复与庾
嶷荐昭,有诏访於本州评议。侍中韦诞驳曰:“礼贤徵士,王政之所重也,古者考行於乡。
今顗等位皆常伯纳言,嶷为卿佐,足以取信。附下罔上,忠臣之所不行也。昭宿德耆艾,遗
逸山林,诚宜嘉异。”乃从诞议也。

  ㈥傅子曰:胡徵君怡怡无不爱也,虽仆隶,必加礼焉。外同乎俗,内秉纯洁,心非其好,
王公不能屈,年八十而不倦於书籍者,吾於胡徵君见之矣。

  时有隐者焦先,河东人也。魏略曰:先字孝然。中平末,白波贼起。时先年二十余,与
同郡侯武阳相随。武阳年小,有母,先与相扶接,避白波,东客扬州取妇。建安初来西还,
武阳诣大阳占户,先留陕界。至十六年,关中乱。先失家属,独窜於河渚间,食草饮水,无
衣履。时大阳长朱南望见之,谓为亡士,欲遣船捕取。武阳语县:“此狂痴人耳!”遂注其
籍。给廪,日五升。后有疫病,人多死者,县常使埋藏,童儿竖子皆轻易之。然其行不践邪
径,必循阡陌;及其捃拾,不取大穗;饥不苟食,寒不苟衣,结草以为裳,科头徒跣。每出,
见妇人则隐翳,须去乃出。自作一瓜牛庐,净扫其中。营木为床,布草蓐其上。至天寒时,
构火以自炙,呻吟独语。饥则出为人客作,饱食而已,不取其直。又出於道中,邂逅与人相
遇,辄下道藏匿。或问其故,常言“草茅之人,与狐兔同群”。不肯妄语。太和、青龙中,
尝持一杖南渡浅河水,辄独云未可也,由是人颇疑其不狂。至嘉平中,太守贾穆初之官,故
过其庐。先见穆再拜。穆与语,不应;与食,不食。穆谓之曰:“国家使我来为卿作君,我
食卿,卿不肯食,我与卿语,卿不应我,如是,我不中为卿作君,当去耳!”先乃曰:“宁
有是邪?”遂不复语。其明年,大发卒将伐吴。有窃问先:“今讨吴何如?”先不肯应,而
谬歌曰:“祝衄祝衄,非鱼非肉,更相追逐,本心为当杀牂羊,更杀其羖□邪!”郡人不知
其谓。会诸军败,好事者乃推其意,疑牂羊谓吴,羖□谓魏,於是后人佥谓之隐者也。议郎
河东董经特嘉异节,与先非故人,密往观之。经到,乃奋其白须,为如与之有旧者,谓曰:
“阿先阔乎!念共避白波时不?”先熟视而不言。经素知其昔受武阳恩,因复曰:“念武阳
不邪?”先乃曰:“已报之矣。”经又复挑欲与语,遂不肯复应。后岁余病亡,时年八十九
矣。

  高士传曰:世莫知先所出。或言生乎汉末,自陕居大阳,无父母兄弟妻子。见汉室衰,
乃自绝不言。及魏受禅,常结草为庐於河之湄,独止其中。冬夏恆不着衣,卧不设席,又无
草蓐,以身亲土,其体垢污皆如泥漆,五形尽露,不行人间。或数日一食,欲食则为人赁作,
人以衣衣之,乃使限功受直,足得一食辄去,人欲多与,终不肯取,亦有数日不食时。行不
由邪径,目不与女子逆视。口未尝言,虽有惊急,不与人语。遗以食物皆不受。河东太守杜
恕尝以衣服迎见,而不与语。司马景王闻而使安定太守董经因事过视,又不肯语,经以为大
贤。其后野火烧其庐,先因露寝。遭冬雪大至,先袒卧不移,人以为死,就视如故,不以为
病,人莫能审其意。度年可百岁余乃卒。或问皇甫谧曰:“焦先何人?”曰:“吾不足以知
之也。考之於表,可略而言矣。夫世之所常趣者荣味也,形之所不可释者衣裳也,身之所不
可离者室宅也,口之所不能已者言语也,心之不可绝者亲戚也。今焦先弃荣味,释衣服,离
室宅,绝亲戚,闭口不言,旷然以天地为栋宇,闇然合至道之前,出群形之表,入玄寂之幽,
一世之人不足以挂其意,四海之广不能以回其顾,妙乎与夫三皇之先者同矣。结绳已来,未
及其至也,岂群言之所能仿佛,常心之所得测量哉!彼行人所不能行,堪人所不能堪,犯寒
暑不以伤其性,居旷野不以恐其形,遭惊急不以迫其虑,离荣爱不以累其心,损视听不以汙
其耳目,舍足於不损之地,居身於独立之处,延年历百,寿越期颐,虽上识不能尚也。自羲
皇已来,一人而已矣!”

  魏氏春秋曰:故梁州刺史耿黼以先为“仙人也”,北海傅玄谓之“性同禽兽”,并为之
传,而莫能测之。

  魏略又载扈累及寒贫者。累字伯重,京兆人也。初平中,山东人有青牛先生者,字正方,
客三辅。晓知星历、风角、鸟情。常食青葙芫华。年似如五六十者,人或亲识之,谓其已百
余岁矣。初,累年四十余,随正方游学,人谓之得其术。有妇,无子。建安十六年,三辅乱,
又随正方南入汉中。汉中坏,正方入蜀,累与相失,随徙民诣鄴,遭疾疫丧其妇。至黄初元
年,又徙诣洛阳,遂不复娶妇。独居道侧,以□砖为障,施一厨床,食宿其中。昼日潜思,
夜则仰视星宿,吟咏内书。人或问之,闭口不肯言。至嘉平中,年八九十,裁若四五十者。
县官以其孤老,给廪日五升。五升不足食,颇行佣作以裨粮,粮尽复出,人与不取。食不求
美,衣弊缊,后一二年病亡。寒贫者,本姓石,字德林,安定人也。建安初,客三辅。是时
长安有宿儒栾文博者,门徒数千,德林亦就学,始精诗、书。后好内事,於众辈中最玄默。
至十六年,关中乱,南入汉中。初不治产业,不畜妻孥,常读老子五千文及诸内书,昼夜吟
咏。到二十五年,汉中破,随众还长安,遂痴愚不复识人。食不求味,冬夏常衣弊布连结衣。
体如无所胜,目如无所见。独居穷巷小屋,无亲里。人与之衣食,不肯取。郡县以其鳏穷,
给廪日五升,食不足,颇行乞,乞不取多。人问其姓字,又不肯言,故因号之曰寒贫也。或
素有与相知者,往存恤之,辄拜跪,由是人谓其不痴。车骑将军郭淮以意气呼之,问其所欲,
亦不肯言。淮因与脯□及衣,不取其衣,取其脯一朐、□一升而止。臣松之案魏略云:焦先
及杨沛,并作瓜牛庐,止其中。以为瓜当作蜗;蜗牛,螺虫之有角者也,俗或呼为黄犊。先
等作圜舍,形如蜗牛蔽,故谓之蜗牛庐。庄子曰:“有国於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於右角
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谓此物也。

  评曰:袁涣、邴原、张范躬履清蹈,进退以道,㈠盖是贡禹、两龚之匹。凉茂、国渊亦
其次也。张承名行亚范,可谓能弟矣。田畴抗节,王脩忠贞,足以矫俗;管宁渊雅高尚,确
然不拔;张臶、胡昭阖门守静,不营当世:故并录焉。

  ㈠臣松之以为蹈犹履也,“躬履清蹈”,近非言乎!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二 魏书十二崔毛徐何邢鲍司马传

  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也。少朴讷,好击剑,尚武事。年二十三,乡移为正,始感
激,读论语、韩诗。至年二十九,乃结公孙方等就郑玄受学。学未期,徐州黄巾贼攻破北海,
玄与门人到不其山避难。时谷籴县乏,玄罢谢诸生。琰既受遣,而寇盗充斥,西道不通。于
是周旋青、徐、兗、豫之郊,东下寿春,南望江、湖。自去家四年乃归,以琴书自娱。

  大将军袁绍闻而辟之。时士卒横暴,掘发丘陇,琰谏曰:“昔孙卿有言:”士不素教,
甲兵不利,虽汤武不能以战胜。‘今道路暴骨,民未见德,宜敕郡县掩骼埋胔,示憯怛之爱,
追文王之仁。“绍以为骑都尉。后绍治兵黎阳,次于延津,琰复谏曰:”天子在许,民望助
顺,不如守境述职,以宁区宇。“绍不听,遂败于官渡。及绍卒,二子交争,争欲得琰。琰
称疾固辞,由是获罪,幽于囹圄,赖阴夔、陈琳营救得免。

  太祖破袁氏,领冀州牧,辟琰为别驾从事,谓琰曰:“昨案户籍,可得三十万众,故为
大州也。”琰对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二袁兄弟亲寻干戈,冀方蒸庶暴骨原野。未
闻王师仁声先路,存问风俗,救其涂炭,而校计甲兵,唯此为先,斯岂鄙州士女所望於明公
哉!”太祖改容谢之。于时宾客皆伏失色。

  太祖征并州,留琰傅文帝於鄴。世子仍出田猎,变易服乘,志在驱逐。琰书谏曰:“盖
闻盘于游田,书之所戒,鲁隐观鱼,春秋讥之,此周、孔之格言,二经之明义。殷鉴夏后,
诗称不远,子卯不乐,礼以为忌,此又近者之得失,不可不深察也。袁族富强,公子宽放,
盘游滋侈,义声不闻,哲人君子,俄有色斯之志,熊罴壮士,堕於吞噬之用,固所以拥徒百
万,跨有河朔,无所容足也。今邦国殄瘁,惠康未洽,士女企踵,所思者德。况公亲御戎马,
上下劳惨,世子宜遵大路,慎以行正,思经国之高略,内鉴近戒,外扬远节,深惟储副,以
身为宝。而猥袭虞旅之贱服,忽驰骛而陵险,志雉兔之小娱,忘社稷之为重,斯诚有识所以
恻心也。唯世子燔翳捐褶,以塞众望,不令老臣获罪於天。”世子报曰:“昨奉嘉命,惠示
雅数,欲使燔翳捐褶,翳已坏矣,褶亦去焉。后有此比,蒙复诲诸。”

  太祖为丞相,琰复为东西曹掾属徵事。初授东曹时,教曰:“君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
贪夫慕名而清,壮士尚称而厉,斯可以率时者已。故授东曹,往践厥职。”魏国初建,拜尚
书。时未立太子,临菑侯植有才而爱。太祖狐疑,以函令密访於外。唯琰露板答曰:“盖闻
春秋之义,立子以长,加五官将仁孝聪明,宜承正统。琰以死守之。”植,琰之兄女婿也。
太祖贵其公亮,喟然叹息,迁中尉。㈠

  ㈠世语曰:植妻衣绣,太祖登台见之,以违制命,还家赐死。

  琰声姿高暢,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甚有威重,朝士瞻望,而太祖亦敬惮焉。㈠琰尝荐
钜鹿杨训,虽才好不足,而清贞守道,太祖即礼辟之。后太祖为魏王,训发表称赞功伐,襃
述盛德。时人或笑训希世浮伪,谓琰为失所举。琰从训取表草视之,与训书曰:“省表,事
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琰本意讥论者好谴呵而不寻情理也。有白琰此书傲世怨谤
者,太祖怒曰:“谚言‘生女耳’,‘耳’非佳语。‘会当有变时’,意指不逊。”於是罚
琰为徒隶,使人视之,辞色不挠。太祖令曰:“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
须直视,若有所瞋. ”遂赐琰死。㈡

  ㈠先贤行状曰:琰清忠高亮,雅识经远,推方直道,正色於朝。魏氏初载,委授铨衡,
总齐清议,十有余年。文武群才,多所明拔。朝廷归高,天下称平。

  ㈡魏略曰:人得琰书,以裹帻笼,行都道中。时有与琰宿不平者,遥见琰名著帻笼,从
而视之,遂白之。太祖以为琰腹诽心谤,乃收付狱,髡刑输徒。前所白琰者又复白之云:
“琰为徒,虬须直视,心似不平。”时太祖亦以为然,遂欲杀之。乃使清公大吏往经营琰,
敕吏曰:“三日期消息。”琰不悟,后数日,吏故白琰平安。公忿然曰:“崔琰必欲使孤行
刀锯乎!”吏以是教告琰,琰谢吏曰:“我殊不宜,不知公意至此也!”遂自杀。

  始琰与司马朗善,晋宣王方壮,琰谓朗曰:“子之弟,聪哲明允,刚断英跱,殆非子之
所及也。”㈠朗以为不然,而琰每秉此论。琰从弟林,少无名望,虽姻族犹多轻之,而琰常
曰:“此所谓大器晚成者也,终必远至。”涿郡孙礼、卢毓始入军府,琰又名之曰:“孙疏
亮亢烈,刚简能断,卢清警明理,百鍊不消,皆公才也。”后林、礼、毓咸至鼎辅。及琰友
人公孙方、宋阶早卒,琰抚其遗孤,恩若己子。其鉴识笃义,类皆如此。㈡

  ㈠臣松之案:“跱”或作“特”,窃谓“英特”为是也。

  ㈡魏略曰:明帝时,崔林尝与司空陈群共论冀州人士,称琰为首。群以“智不存身”贬
之。林曰:“大丈夫为有邂逅耳,即如卿诸人,良足贵乎!”

  初,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鲁国孔融、㈠南阳许攸、㈡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诛。㈢
而琰最为世所痛惜,至今冤之。㈣

  ㈠融字文举。续汉书曰:融,孔子二十世孙也。高祖父尚,钜鹿太守。父宙,太山都尉。
融幼有异才。时河南尹李膺有重名,敕门下简通宾客,非当世英贤及通家子孙弗见也。融年
十余岁,欲观其为人,遂造膺门,语门者曰:“我,李君通家子孙也。”膺见融,问曰:
“高明父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
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众坐奇之,佥曰:“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炜后至,同坐以告炜,
炜曰:“人小时了了者,大亦未必奇也。”融答曰:“即如所言,君之幼时,岂实慧乎!”
膺大笑,顾谓曰:“高明长大,必为伟器。”山阳张俭,以中正为中常侍侯览所忿疾,览为
刊章下州郡捕俭。俭与融兄褒有旧,亡投褒。遇褒出,时融年十六,俭以其少不告也。融知
俭长者,有窘迫色,谓曰:“吾独不能为君主邪!”因留舍藏之。后事泄,国相以下密就掩
捕,俭得脱走,登时收融及褒送狱。融曰:“保纳藏舍者融也,融当坐之。”褒曰:“彼来
求我,罪我之由,非弟之过,我当坐之。”兄弟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诏书令□坐
焉。融由是名震远近,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并以俊秀,为后进冠盖。融持论经理不及
让等,而逸才宏博过之。司徒大将军辟举高第,累迁北军中候、虎贲中郎将、北海相,时年
三十八。承黄巾残破之后,修复城邑,崇学校,设庠序,举贤才,显儒士。以彭璆为方正,
邴原为有道,王脩为孝廉。告高密县为郑玄特立一乡,名为郑公乡。又国人无后,及四方游
士有死亡者,皆为棺木而殡葬之。郡人甄子然孝行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令配食县社。
其礼贤如此。在郡六年,刘备表融领青州刺史。建安元年,徵还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
会访对,辄为议主,诸卿大夫寄名而已。

  司马彪九州春秋曰:融在北海,自以智能优赡,溢才命世,当时豪俊皆不能及。亦自许
大志,且欲举军曜甲,与群贤要功,自於海岱结殖根本,不肯碌碌如平居郡守,事方伯、赴
期会而已。然其所任用,好奇取异,皆轻剽之才。至于稽古之士,谬为恭敬,礼之虽备,不
与论国事也。高密郑玄,称之郑公,执子孙礼。及高谈教令,盈溢官曹,辞气温雅,可玩而
诵。论事考实,难可悉行。但能张磔网罗,其自理甚疏。租赋少稽,一朝杀五部督邮。奸民
污吏,猾乱朝市,亦不能治。幽州精兵乱,至徐州,卒到城下,举国皆恐。融直出说之,令
无异志。遂与别校谋夜覆幽州,幽州军败,悉有其众。无几时,还复叛亡。黄巾将至,融大
饮醇酒,躬自上马,御之淶水之上。寇令上部与融相拒,两翼径涉水,直到所治城。城溃,
融不得入,转至南县,左右稍叛。连年倾覆,事无所济,遂不能保鄣四境,弃郡而去。后徙
徐州,以北海相自还领青州刺史,治郡北陲。欲附山东,外接辽东,得戎马之利,建树根本,
孤立一隅,不与共也。于时曹、袁、公孙共相首尾,战士不满数百,谷不至万斛。王子法、
刘孔慈凶辩小才,信为腹心。左丞祖、刘义逊清隽之士,备在坐席而已,言此民望,不可失
也。丞祖劝融自讬强国,融不听而杀之。义逊弃去。遂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城小寇众,
流矢雨集。然融凭几安坐,读书论议自若。城坏众亡,身奔山东,室家为谭所虏。

  张璠汉纪曰:融在郡八年,仅以身免。帝初都许,融以为宜略依旧制,定王畿,正司隶
所部为千里之封,乃引公卿上书言其义。是时天下草创,曹、袁之权未分,融所建明,不识
时务。又天性气爽,颇推平生之意,狎侮太祖。太祖制酒禁,而融书啁之曰:“天有酒旗之
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故尧不饮千锺,无以成其圣。且桀纣以色亡国,今令不
禁婚姻也。”太祖外虽宽容,而内不能平。御史大夫郗虑知旨,以法免融官。岁余,拜太中
大夫。虽居家失势,而宾客日满其门,爱才乐酒,常叹曰:“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
无忧矣。”虎贲士有貌似蔡邕者,融每酒酣,辄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其好士如此。

  续汉书曰:太尉杨彪与袁术婚姻,术僭号,太祖与彪有隙,因是执彪,将杀焉。融闻之,
不及朝服,往见太祖曰:“杨公累世清德,四叶重光,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
袁氏之罪乎?易称‘积善余庆’,但欺人耳。”太祖曰:“国家之意也。”融曰:“假使成
王欲杀召公,则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缨緌搢绅之士所以瞻仰明公者,以明公聪明仁智,
辅相汉朝,举直措枉,致之雍熙耳。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听,谁不解体?孔融鲁国男子,
明日便当褰衣而去,不复朝矣。”太祖意解,遂理出彪。

  魏氏春秋曰:袁绍之败也,融与太祖书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太祖以融学
博,谓书传所纪。后见,问之,对曰:“以今度之,想其当然耳!”十三年,融对孙权使,
有讪谤之言,坐弃市。二子年八岁,时方弈棋,融被收,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见执,
不起何也?”二子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者乎!”遂俱见杀。融有高名清才,世多哀之。
太祖惧远近之议也,乃令曰:“太中大夫孔融既伏其罪矣,然世人多采其虚名,少於核实,
见融浮艳,好作变异,眩其诳诈,不复察其乱俗也。此州人说平原祢衡受传融论,以为父母
与人无亲,譬若鲊器,寄盛其中,又言若遭饥馑,而父不肖,宁赡活余人。融违天反道,败
伦乱理,虽肆市朝,犹恨其晚。更以此事列上,宣示诸军将校掾属,皆使闻见。”

  世语曰:融二子,皆龆龀。融见收,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辞?”二子俱曰:“父尚如
此,复何所辞!”以为必俱死也。

  臣松之以为世语云融二子不辞,知必俱死,犹差可安。如孙盛之言,诚所未譬。八岁小
兒,能玄了祸福,聪明特达,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宜其有过成人,安有见父收执而曾
无变容,弈釭不起,若在暇豫者乎?昔申生就命,言不忘父,不以己身将死而废念父之情也。
父安犹尚若兹,而况於颠沛哉?盛以此为美谈,无乃贼夫人之子与!盖由好奇情多,而不知
言之伤理。

  ㈡魏略曰:攸字子远,少与袁绍及太祖善。初平中随绍在冀州,尝在坐席言议。官渡之
役,谏绍勿与太祖相攻,语在绍传。绍自以强盛,必欲极其兵势。攸知不可为谋,乃亡诣太
祖。绍破走,及后得冀州,攸有功焉。攸自恃勋劳,时与太祖相戏,每在席,不自限齐,至
呼太祖小字,曰:“某甲,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太祖笑曰:“汝言是也。”然内嫌之。
其后从行出鄴东门,顾谓左右曰:“此家非得我,则不得出入此门也。”人有白者,遂见收
之。

  ㈢魏略曰:娄圭字子伯,少与太祖有旧。初平中在荆州北界合众,后诣太祖。太祖以为
大将,不使典兵,常在坐席言议。及河北平定,随在冀州。其后太祖从诸子出游,子伯时亦
随从。子伯顾谓左右曰:“此家父子,如今日为乐也。”人有白者,太祖以为有腹诽意,遂
收治之。

  吴书曰:子伯少有猛志,尝叹息曰:“男兒居世,会当得数万兵千匹骑著后耳!”侪辈
笑之。后坐藏亡命,被系当死,得逾狱出,捕者追之急,子伯乃变衣服如助捕者,吏不能觉,
遂以得免。会天下义兵起,子伯亦合众与刘表相依。后归曹公,遂为所用,军国大计常与焉。
刘表亡,曹公向荆州。表子琮降,以节迎曹公,诸将皆疑诈,曹公以问子伯。子伯曰:“天
下扰攘,各贪王命以自重,今以节来,是必至诚。”曹公曰:“大善。”遂进兵。宠秩子伯,
家累千金,曰:“娄子伯富乐于孤,但势不如孤耳!”从破马超等,子伯功为多。曹公常叹
曰:“子伯之计,孤不及也。”后与南郡习授同载,见曹公出,授曰:“父子如此,何其快
耶!”子伯曰:“居世间,当自为之,而但观他人乎!”授乃白之,遂见诛。鱼豢曰:古人
有言曰:“得鸟者,罗之一目也,然张一目之罗,终不得鸟矣。鸟能远飞,远飞者,六翮之
力也,然无众毛之助,则飞不远矣。”以此推之,大魏之作,虽有功臣,亦未必非兹辈胥附
之由也。

  ㈣世语曰:琰兄孙谅,字士文,以简素称,仕晋为尚书大鸿胪。荀绰冀州记云谅即琰之
孙也。

  毛玠字孝先,陈留平丘人也。少为县吏,以清公称。将避乱荆州,未至,闻刘表政令不
明,遂往鲁阳。太祖临兗州,辟为治中从事。玠语太祖曰:“今天下分崩,国主迁移,生民
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今袁绍、刘表,虽士民众
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脩耕
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太祖敬纳其言,转幕府功曹。

  太祖为司空丞相,玠尝为东曹掾,与崔琰并典选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於时有
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务以俭率人,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
舆服不敢过度。太祖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文帝为五官将,亲
自诣玠,属所亲眷。玠答曰:“老臣以能守职,幸得免戾,今所说人非迁次,是以不敢奉命。”
大军还鄴,议所并省。玠请谒不行,时人惮之,咸欲省东曹。乃共白曰:“旧西曹为上,东
曹为次,宜省东曹。”太祖知其情,令曰:“日出於东,月盛於东,凡人言方,亦复先东,
何以省东曹?”遂省西曹。初,太祖平柳城,班所获器物,特以素屏风素冯几赐玠,曰:
“君有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服。”玠居显位,常布衣蔬食,抚育孤兄子甚笃,赏赐以振
施贫族,家无所余。迁右军师。魏国初建,为尚书仆射,复典选举。㈠时太子未定,而临菑
侯植有宠,玠密谏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废立大事,非所宜闻。”后群僚
会,玠起更衣,太祖目指曰:“此古所谓国之司直,我之周昌也。”

  ㈠先贤行状曰:玠雅亮公正,在官清恪。其典选举,拔贞实,斥华伪,进逊行,抑阿党。
诸宰官治民功绩不著而私财丰足者,皆免黜停废,久不选用。于时四海翕然,莫不励行。至
乃长吏还者,垢面羸衣,常乘柴车。军吏入府,朝服徒行。人拟壶飧之絜,家象濯缨之操,
贵者无秽欲之累,贱者绝奸货之求,吏絜于上,俗移乎下,民到于今称之。

  崔琰既死,玠内不悦。后有白玠者:“出见黥面反者,其妻子没为官奴婢,玠言曰‘使
天不雨者盖此也’。”太祖大怒,收玠付狱。大理锺繇诘玠曰:“自古圣帝明王,罪及妻子。
书云:”左不共左,右不共右,予则孥戮女。‘司寇之职,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
汉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黥面。汉法所行黥墨之刑,存於古典。今真奴婢祖先有罪,虽历
百世,犹有黥面供官,一以宽良民之命,二以宥并罪之辜。此何以负於神明之意,而当致旱?
案典谋,急恆寒若,舒恆燠若,宽则亢阳,所以为旱。玠之吐言,以为宽邪,以为急也?急
当阴霖,何以反旱?成汤圣世,野无生草,周宣令主,旱魃为虐。亢旱以来,积三十年,归
咎黥面,为相值不?卫人伐邢,师兴而雨,罪恶无徵,何以应天?玠讥谤之言,流於下民,
不悦之声,上闻圣听。玠之吐言,势不独语,时见黥面,凡为几人?黥面奴婢,所识知邪?
何缘得见,对之叹言?时以语谁?见答云何?以何日月?於何处所?事已发露,不得隐欺,
具以状对。“玠曰:”臣闻萧生缢死,困於石显;贾子放外,谗在绛、灌;白起赐剑於杜邮
;晁错致诛於东市;伍员绝命於吴都:斯数子者,或妒其前,或害其后。臣垂龆执简,累勤
取官,职在机近,人事所窜。属臣以私,无势不绝,语臣以冤,无细不理。人情淫利,为法
所禁,法禁于利,势能害之。青蝇横生,为臣作谤,谤臣之人,势不在他。昔王叔、陈生争
正王廷,宣子平理。命举其契,是非有宜,曲直有所,春秋嘉焉,是以书之。臣不言此,无
有时、人。说臣此言,必有徵要。乞蒙宣子之辨,而求王叔之对。若臣以曲闻,即刑之日,
方之安驷之赠;赐剑之来,比之重赏之惠。谨以状对。“时桓阶、和洽进言救玠. 玠遂免黜,
卒于家。㈠太祖赐棺器钱帛,拜子机郎中。

  ㈠孙盛曰:魏武於是失政刑矣。易称“明折庶狱”,传有“举直措枉”,庶狱明则国无
怨民,枉直当则民无不服,未有徵青蝇之浮声,信浸润之谮诉,可以允釐四海,惟清缉熙者
也。昔者汉高狱萧何,出复相之,玠之一责,永见摈放,二主度量,岂不殊哉!

  徐奕字季才,东莞人也。避难江东,孙策礼命之。奕改姓名,微服还本郡。太祖为司空,
辟为掾属,从西征马超。超破,军还。时关中新服,未甚安,留奕为丞相长史,镇抚西京,
西京称其威信。转为雍州刺史,复还为东曹属。丁仪等见宠於时,并害之,而奕终不为动。
㈠出为魏郡太守。太祖征孙权,徙为留府长史,谓奕曰:“君之忠亮,古人不过也,然微太
严。昔西门豹佩韦以自缓,夫能以柔弱制刚强者,望之於君也。今使君统留事,孤无复还顾
之忧也。”魏国既建,为尚书,复典选举,迁尚书令。

  ㈠魏书曰:或谓奕曰:“夫以史鱼之直,孰与蘧伯玉之智?丁仪方贵重,宜思所以下之。”
奕曰:“以公明圣,仪岂得行其伪乎!且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子宁以他规我。”

  傅子曰:武皇帝,至明也。崔琰、徐奕,一时清贤,皆以忠信显於魏朝;丁仪间之,徐
奕失位而崔琰被诛。

  太祖征汉中,魏讽等谋反,中尉杨俊左迁。太祖叹曰:“讽所以敢生乱心,以吾爪牙之
臣无遏奸防谋者故也。安得如诸葛丰者,使代俊乎!”桓阶曰:“徐奕其人也。”太祖乃以
奕为中尉,手令曰:“昔楚有子玉,文公为之侧席而坐;汲黯在朝,淮南为之折谋。诗称‘
邦之司直’,君之谓与!”在职数月,疾笃乞退,拜谏议大夫,卒。㈠

  ㈠魏书曰:文帝每与朝臣会同,未尝不嗟叹,思奕之为人。奕无子,诏以其族子统为郎,
以奉奕后。

  何夔字叔龙,陈郡阳夏人也。曾祖父熙,汉安帝时官至车骑将军。㈠夔幼丧父,与母兄
居,以孝友称。长八尺三寸,容貌矜严。㈡避乱淮南。后袁术至寿春,辟之,夔不应,然遂
为术所留。久之,术与桥蕤俱攻围蕲阳,蕲阳为太祖固守。术以夔彼郡人,欲胁令说蕲阳。
夔谓术谋臣李业曰:“昔柳下惠闻伐国之谋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斯言何为至
于我哉’!”遂遁匿灊山。术知夔终不为己用,乃止。术从兄山阳太守遗母,夔从姑也,是
以虽恨夔而不加害。

  ㈠华峤汉书曰:熙字孟孙,少有大志,不拘小节。身长八尺五寸,体貌魁梧,善为容仪。
举孝廉,为谒者,赞拜殿中,音动左右。和帝(佳)之,历位司隶校尉、大司农。永初三年,
南单于与乌丸俱反,以熙行车骑将军征之,累有功。乌丸请降,单于复称臣如旧。会熙暴疾
卒。

  ㈡魏书曰:汉末阉宦用事,夔从父衡为尚书,有直言,由是在党中,诸父兄皆禁锢。夔
叹曰:“天地闭,贤人隐。”故不应宰司之命。

  建安二年,夔将还乡里,度术必急追,乃间行得免,明年到本郡。顷之,太祖辟为司空
掾属。时有传袁术军乱者,太祖问夔曰:“君以为信不?”夔对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
所助者信。术无信顺之实,而望天人之助,此不可以得志於天下。夫失道之主,亲戚叛之,
而况於左右乎!以夔观之,其乱必矣。”太祖曰:“为国失贤则亡。君不为术所用;乱,不
亦宜乎!”太祖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夔常畜毒药,誓死无辱,是以终不见及。㈠出
为城父令。㈡迁长广太守。郡滨山海,黄巾未平,豪杰多背叛,袁谭就加以官位。长广县人
管承,徒众三千余家,为寇害。议者欲举兵攻之。夔曰:“承等非生而乐乱也,习於乱,不
能自还,未被德教,故不知反善。今兵迫之急,彼恐夷灭,必并力战。攻之既未易拔,虽胜,
必伤吏民,不如徐喻以恩德,使容自悔,可不烦兵而定。”乃遣郡丞黄珍往,为陈成败,承
等皆请服。夔遣吏成弘领校尉,长广县丞等郊迎奉牛酒,诣郡。矣平贼从钱,众亦数千,夔
率郡兵与张辽共讨定之。东牟人王营,众三千余家,胁昌阳县为乱。夔遣吏王钦等,授以计
略,使离散之。旬月皆平定。

  ㈠孙盛曰:夫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是以上下休嘉,道光化洽。公府掾属,古之造
士也,必擢时隽,搜扬英逸,得其人则论道之任隆,非其才则覆餗之患至。苟有疵衅,刑黜
可也。加其捶扑之罚,肃以小惩之戒,岂“导之以德,齐之以礼”之谓与!然士之出处,宜
度德投趾;可不之节,必审於所蹈。故高尚之徒,抗心於青云之表,岂王侯之所能臣,名器
之所羁绁哉!自非此族,委身世涂,否泰荣辱,制之由时,故箕子安於孥戮,柳下夷於三黜,
萧何、周勃亦在縲绁,夫岂不辱,君命故也。夔知时制,而甘其宠,挟药要君,以避微耻。
诗云“唯此褊心”,何夔其有焉。放之,可也;宥之,非也。

  ㈡魏书曰:自刘备叛后,东南多变。太祖以陈群为酂令,夔为城父令,诸县皆用名士以
镇抚之,其后吏民稍定。

  是时太祖始制新科下州郡,又收租税绵绢。夔以郡初立,近以师旅之后,不可卒绳以法,
乃上言曰:“自丧乱已来,民人失所,今虽小安,然服教日浅。所下新科,皆以明罚敕法,
齐一大化也。所领六县,疆域初定,加以饥馑,若一切齐以科禁,恐或有不从教者。有不从
教者不得不诛,则非观民设教随时之意也。先王辨九服之赋以殊远近,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乱,
愚以为此郡宜依远域新邦之典,其民间小事,使长吏临时随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顺百姓之
心。比及三年,民安其业,然后齐之以法,则无所不至矣。”太祖从其言。徵还,参丞相军
事。海贼郭祖寇暴乐安、济南界,州郡苦之。太祖以夔前在长广有威信,拜乐安太守。到官
数月,诸城悉平。

  入为丞相东曹掾。夔言於太祖曰:“自军兴以来,制度草创,用人未详其本,是以各引
其类,时忘道德。夔闻以贤制爵,则民慎德;以庸制禄,则民兴功。以为自今所用,必先核
之乡闾,使长幼顺叙,无相逾越。显忠直之赏,明公实之报,则贤不肖之分,居然别矣。又
可脩保举故不以实之令,使有司别受其负。在朝之臣,时受教与曹并选者,各任其责。上以
观朝臣之节,下以塞争竞之源,以督群下,以率万民,如是则天下幸甚。”太祖称善。魏国
既建,拜尚书仆射。㈠文帝为太子,以凉茂为太傅,夔为少傅;特命二傅与尚书东曹并选太
子诸侯官属。茂卒,以夔代茂。每月朔,太傅入见太子,太子正法服而礼焉;他日无会仪。
夔迁太仆,太子欲与辞,宿戒供,夔无往意;乃与书请之,夔以国有常制,遂不往。其履正
如此。然於节俭之世,最为豪汰。文帝践阼,封成阳亭侯,邑三百户。疾病,屡乞逊位。诏
报曰:“盖礼贤亲旧,帝王之常务也。以亲则君有辅弼之勋焉,以贤则君有醇固之茂焉。夫
有阴德者必有阳报,今君疾虽未瘳,神明听之矣。君其即安,以顺朕意。”薨,谥曰靖侯。
子曾嗣,咸熙中为司徒。㈡

  ㈠魏书曰:时丁仪兄弟方进宠,仪与夔不合。尚书傅巽谓夔曰:“仪不相好已甚,子友
毛玠,玠等仪已害之矣。子宜少下之!”夔曰:“为不义適足害其身,焉能害人?且怀奸佞
之心,立於明朝,其得久乎!”夔终不屈志,仪后果以凶伪败。

  ㈡干宝晋纪曰:曾字颖考。正元中为司隶校尉。时毌丘俭孙女適刘氏,以孕系廷尉。女
母荀,为武卫将军荀顗所表活,既免,辞诣廷尉,乞为官婢以赎女命。曾使主簿程咸为议,
议曰:“大魏承奏、汉之弊,未及革制。所以追戮已出之女,诚欲殄丑类之族也。若已产育,
则成他家之母。於防则不足惩奸乱之源,於情则伤孝子之思,男不御罪於他族,而女独婴戮
於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可从父母之刑,既醮之妇,
使从夫家之戮。”朝廷从之,乃定律令。

  晋诸公赞曰:曾以高雅称,加性纯孝,位至太宰,封朗陵县公。年八十余薨,谥曰元公。
子邵嗣。邵字敬祖,才识深博,有经国体仪。位亦至太宰,谥康公。子蕤嗣。邵庶兄遵,字
思祖,有幹能。少经清职,终於太仆。遵子绥,字伯蔚,亦以幹事称。永嘉中为尚书,为司
马越所杀。傅子称曾及荀顗曰:“以文王之道事其亲者,其颍昌何侯乎!其荀侯乎!古称曾、
闵,今曰荀、何。内尽其心以事其亲,外崇礼让以接天下。孝子,百世之宗;仁人,天下之
令也。有能行仁孝之道者,君子之仪表矣。”

  邢颙、字子昂,河间鄚人也。举孝廉,司徒辟,皆不就。易姓字,適右北平,从田畴游。
积五年,而太祖定冀州。颙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余年,海内鼎沸,百姓流离。今闻曹公
法令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还乡里。田畴曰:“邢颙,民之先觉也。”
乃见太祖,求为乡导以克柳城。

  太祖辟颙为冀州从事,时人称之曰:“德行堂堂邢子昂。”除广宗长,以故将丧弃官。
有司举正,太祖曰:“颙笃於旧君,有一致之节。”勿问也。更辟司空掾,除行唐令,劝民
农桑,风化大行。入为丞相门下督,迁左冯翊,病,去官。是时,太祖诸子高选官属,令曰
:“侯家吏,宜得渊深法度如邢颙辈。”遂以为平原侯植家丞。颙防闲以礼,无所屈挠,由
是不合。庶子刘桢书谏植曰:“家丞邢颙,北土之彦,少秉高节,玄静澹泊,言少理多,真
雅士也。桢诚不足同贯斯人,并列左右。而桢礼遇殊特,颙反疏简,私惧观者将谓君侯习近
不肖,礼贤不足,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为上招谤,其罪不小,以此反侧。”后参
丞相军事,转东曹掾。初,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丁仪等并赞翼其美。太祖问颙,颙
对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原殿下深重察之!”太祖识其意,后遂以为太子少傅,迁
太傅。文帝践阼,为侍中尚书仆射,赐爵关内侯,出为司隶校尉,徙太常。黄初四年薨。子
友嗣。㈠

  ㈠晋诸公赞曰:颙曾孙乔,字曾伯。有体量局幹,美於当世。历清职。元康中,与刘涣
俱为尚书吏部郎,稍迁至司隶校尉。

  鲍勋字叔业,泰山平阳人也,汉司隶校尉鲍宣九世孙。宣后嗣有从上党徙泰山者,遂家
焉。勋父信,灵帝时为骑都尉,大将军何进遣东募兵。后为济北相,协规太祖,身以遇害。
语在董卓传、武帝纪。㈠建安十七年,太祖追录信功,表封勋兄邵新都亭侯。㈡辟勋丞相掾。


  ㈠魏书曰:信父丹,官至少府侍中,世以儒雅显。少有大节,宽厚爱人,沈毅有谋。大
将军何进辟拜骑都尉,遣归募兵,得千余人,还到成皋而进已遇害。信至京师,董卓亦始到。
信知卓必为乱,劝袁绍袭卓,绍畏卓不敢发。语在绍传。信乃引军还乡里,收徒众二万,骑
七百,辎重五千余乘。是岁,太祖始起兵於己吾,信与弟韬以兵应太祖。太祖与袁绍表信行
破虏将军,韬裨将军。时绍众最盛,豪杰多向之。信独谓太祖曰:“夫略不世出,能总英雄
以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殆天之所启!”遂深自结纳,太祖亦亲异焉。
汴水之败,信被疮,韬在陈战亡。绍劫夺韩馥位,遂据冀州。信言於太祖曰:“奸臣乘衅,
荡覆王室,英雄奋节,天下乡应者,义也。今绍为盟主,因权专利,将自生乱,是复有一卓
也。若抑之,则力不能制,祗以遘难,又何能济?且可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太祖善之。
太祖为东郡太守,表信为济北相。会黄巾大众入州界,刘岱欲与战,信止之,岱不从,遂败。
语在武纪。太祖以贼恃胜而骄,欲设奇兵挑击之於寿张。先与信出行战地,后步军未至,而
卒与贼遇,遂接战。信殊死战,以救太祖,太祖仅得溃围出,信遂没,时年四十一。虽遭乱
起兵,家本修儒,治身至俭,而厚养将士,居无余财,士以此归之。

  ㈡魏书曰:邵有父风,太祖嘉之,加拜骑都尉,使持节。邵薨,子融嗣。

  ㈢魏书曰:勋清白有高节,知名於世。

  二十二年,立太子,以勋为中庶子。徙黄门侍郎,出为魏郡西部都尉。太子郭夫人弟为
曲周县吏,断盗官布,法应弃市。太祖时在谯,太子留鄴,数手书为之请罪。勋不敢擅纵,
具列上。勋前在东宫,守正不挠,太子固不能悦,及重此事,恚望滋甚。会郡界休兵有失期
者,密敕中尉奏免勋官。久之,拜侍御史。延康元年,太祖崩,太子即王位,勋以驸马都尉
兼侍中。

  文帝受禅,勋每陈“今之所急,唯在军农,宽惠百姓。台榭苑囿,宜以为后。”文帝将
出游猎,勋停车上疏曰:“臣闻五帝三王,靡不明本立教,以孝治天下。陛下仁圣恻隐,有
同古烈。臣冀当继踪前代,令万世可则也。如何在谅闇之中,修驰骋之事乎!臣冒死以闻,
唯陛下察焉。”帝手毁其表而竞行猎,中道顿息,问侍臣曰:“猎之为乐,何如八音也?”
侍中刘晔对曰:“猎胜於乐。”勋抗辞曰:“夫乐,上通神明,下和人理,隆治致化,万邦
咸乂. 移风易俗,莫善於乐。况猎,暴华盖於原野,伤生育之至理,栉风沐雨,不以时隙哉?
昔鲁隐观渔於棠,春秋讥之。虽陛下以为务,愚臣所不原也。”因奏:“刘晔佞谀不忠,阿
顺陛下过戏之言。昔梁丘据取媚於遄台,晔之谓也。请有司议罪以清皇庙。”帝怒作色,罢
还,即出勋为右中郎将。

  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仆射司马宣王并举勋为宫正,宫正即御史中丞也。帝不得已而
用之,百寮严惮,罔不肃然。六年秋,帝欲征吴,群臣大议,勋面谏曰:“王师屡征而未有
所克者,盖以吴、蜀脣齿相依,凭阻山水,有难拔之势故也。往年龙舟飘荡,隔在南岸,圣
躬蹈危,臣下破胆。此时宗庙几至倾覆,为百世之戒。今又劳兵袭远,日费千金,中国虚耗,
令黠虏玩威,臣窃以为不可。”帝益忿之,左迁勋为治书执法。

  帝从寿春还,屯陈留郡界。太守孙邕见,出过勋。时营垒未成,但立标埒,邕邪行不从
正道,军营令史刘曜欲推之,勋以堑垒未成,解止不举。大军还洛阳,曜有罪,勋奏绌遣,
而曜密表勋私解邕事。诏曰:“勋指鹿作马,收付廷尉。”廷尉法议:“正刑五岁。”三官
駮:“依律罚金二斤。”帝大怒曰:“勋无活分,而汝等敢纵之!收三官已下付刺奸,当令
十鼠同穴。”太尉锺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守廷尉高柔等
并表“勋父信有功於太祖”,求请勋罪。帝不许,遂诛勋。勋内行既脩,廉而能施,死之日,
家无余财。后二旬,文帝亦崩,莫不为勋叹恨。

  司马芝字子华,河内温人也。少为书生,避乱荆州,於鲁阳山遇贼,同行者皆弃老弱走,
芝独坐守老母。贼至,以刃临芝,芝叩头曰:“母老,唯在诸君!”贼曰:“此孝子也,杀
之不义。”遂得免害,以鹿车推载母。居南方十余年,躬耕守节。

  太祖平荆州,以芝为菅长。时天下草创,多不奉法。郡主簿刘节,旧族豪侠,宾客千余
家,出为盗贼,入乱吏治。顷之,芝差节客王同等为兵,掾史据白:“节家前后未尝给繇,
若至时藏匿,必为留负。”芝不听,与节书曰:“君为大宗,加股肱郡,而宾客每不与役,
既众庶怨望,或流声上闻。今(条)同等为兵,幸时发遣。”兵已集郡,而节藏同等,因令
督邮以军兴诡责县,县掾史穷困,乞代同行。芝乃驰檄济南,具陈节罪。太守郝光素敬信芝,
即以节代同行,青州号芝“以郡主簿为兵”。迁广平令。征虏将军刘勋,贵宠骄豪,又芝故
郡将,宾客子弟在界数犯法。勋与芝书,不著姓名,而多所属讬,芝不报其书,一皆如法。
后勋以不轨诛,交关者皆获罪,而芝以见称。㈠

  ㈠魏略曰:勋字子台,琅邪人。中平末,为沛国建平长,与太祖有旧。后为庐江太守,
为孙策所破,自归太祖,封列侯,遂从在散伍议中。勋兄为豫州刺史,病亡。兄子威,又代
从政。勋自恃与太祖有宿,日骄慢,数犯法,又诽谤。为李申成所白,收治,并免威官。

  迁大理正。有盗官练置都厕上者,吏疑女工,收以付狱。芝曰:“夫刑罪之失,失在苛
暴。今赃物先得而后讯其辞,若不胜掠,或至诬服。诬服之情,不可以折狱。且简而易从,
大人之化也。不失有罪,庸世之治耳。今宥所疑,以隆易从之义,不亦可乎!”太祖从其议。
历甘陵、沛、阳平太守,所在有绩。黄初中,入为河南尹,抑强扶弱,私请不行。会内官欲
以事讬芝,不敢发言,因芝妻伯父董昭。昭犹惮芝,不为通。芝为教与群下曰:“盖君能设
教,不能使吏必不犯也。吏能犯教,而不能使君必不闻也。夫设教而犯,君之劣也;犯教而
闻,吏之祸也。君劣於上,吏祸於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可不各勉之哉!”於是下吏莫不
自励。门下循行尝疑门幹盗簪,幹辞不符,曹执为狱。芝教曰:“凡物有相似而难分者,自
非离娄,鲜能不惑。就其实然,循行何忍重惜一簪,轻伤同类乎!其寝勿问。”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顷之,特进曹洪乳母当,与临汾公主侍者共事无涧神㈠系狱。
卞太后遣黄门诣府传令,芝不通,辄敕洛阳狱考竟,而上疏曰:“诸应死罪者,皆当先表须
报。前制书禁绝淫祀以正风俗,今当等所犯妖刑,辞语始定,黄门吴达诣臣,传太皇太后令。
臣不敢通,惧有救护,速闻圣听,若不得已,以垂宿留。由事不早竟,是臣之罪,是以冒犯
常科,辄敕县考竟,擅行刑戮,伏须诛罚。”帝手报曰:“省表,明卿至心,欲奉诏书,以
权行事,是也。此乃卿奉诏之意,何谢之有?后黄门复往,慎勿通也。”芝居官十一年,数
议科条所不便者。其在公卿间,直道而行。会诸王来朝,与京都人交通,坐免。

  ㈠臣松之案:无涧,山名,在洛阳东北。

  后为大司农。先是诸典农各部吏民,末作治生,以要利入。芝奏曰:“王者之治,崇本
抑末,务农重谷。王制:”无三年之储,国非其国也。‘管子区言以积谷为急。方今二虏未
灭,师旅不息,国家之要,惟在谷帛。武皇帝特开屯田之官,专以农桑为业。建安中,天下
仓廪充实,百姓殷足。自黄初以来,听诸典农治生,各为部下之计,诚非国家大体所宜也。
夫王者以海内为家,故传曰:“百姓不足,君谁与足!’富足之田,在於不失天时而尽地力。
今商旅所求,虽有加倍之显利,然於一统之计,已有不赀之损,不如垦田益一亩之收也。夫
农民之事田,自正月耕种,耘锄条桑,耕熯种麦,穫刈筑场,十月乃毕。治廪系桥,运输租
赋,除道理梁,墐涂室屋,以是终岁,无日不为农事也。今诸典农,各言‘留者为行者宗田
计,课其力,势不得不尔。不有所废,则当素有余力。’臣愚以为不宜复以商事杂乱,专以
农桑为务,於国计为便。”明帝从之。

  每上官有所召问,常先见掾史,为断其意故,教其所以答塞之状,皆如所度。芝性亮直,
不矜廉隅。与宾客谈论,有不可意,便面折其短,退无异言。卒於官,家无余财,自魏迄今
为河南尹者莫及芝。

  芝亡,子岐嗣,从河南丞转廷尉正,迁陈留相。梁郡有系囚,多所连及,数岁不决。诏
书徙狱于岐属县,县请豫治牢具。岐曰:“今囚有数十,既巧诈难符,且已倦楚毒,其情易
见。岂当复久处囹圄邪!”及囚室,诘之,皆莫敢匿诈,一朝决竟,遂超为廷尉。是时大将
军爽专权,尚书何晏、邓飏等为之辅翼。南阳圭泰尝以言迕指,考系廷尉。飏讯狱,将致泰
重刑。岐数飏曰:“夫枢机大臣,王室之佐,既不能辅化成德,齐美古人,而乃肆其私忿,
枉论无辜。使百姓危心,非此焉在?”飏於是惭怒而退。岐终恐久获罪,以疾去官。居家未
期而卒,年三十五。子肇嗣。㈠

  ㈠肇,晋太康中为冀州刺史、尚书,见(百官志)〔百官名〕。

  评曰:徐奕、何夔、邢颙贵尚峻厉,为世名人。毛玠清公素履,司马芝忠亮不倾,庶乎
不吐刚茹柔。崔琰高格最优,鲍勋秉正无亏,而皆不免其身,惜哉!大雅贵“既明且哲”,
虞书尚“直而能温”,自非兼才,畴克备诸!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三 魏书十三钟繇华歆王朗传

  锺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也。㈠尝与族父瑜俱至洛阳,道遇相者,曰:“此童有贵相,
然当厄於水,努力慎之!”行未十里,度桥,马惊,堕水几死。瑜以相者言中,益贵繇,而
供给资费,使得专学。举孝廉,㈡除尚书郎、阳陵令,以疾去。辟三府,为廷尉正、黄门侍
郎。是时,汉帝在西京,李傕、郭汜等乱长安中,与关东断绝。太祖领兗州牧,始遣使上书。
㈢傕、汜等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非其至实”,议留太祖使,拒绝其意。
繇说傕、汜等曰:“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曹兗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
副将来之望也。”傕、汜等用繇言,厚加答报,由是太祖使命遂得通。太祖既数听荀彧之称
繇,又闻其说傕、汜,益虚心。后傕胁天子,繇与尚书郎韩斌同策谋。天子得出长安,繇有
力焉。拜御史中丞,迁侍中尚书仆射,并录前功封东武亭侯。

  ㈠先贤行状曰:锺皓字季明,温良笃慎,博学诗律,教授门生千有余人,为郡功曹。时
太丘长陈寔为西门亭长,皓深独敬异。寔少皓十七岁,常礼待与同分义。会辟公府,临辞,
太守问:“谁可代君?”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门亭长可用。”寔曰:“锺君似不察
人为意,不知何独识我?”皓为司徒掾,公出,道路泥泞,导从恶其相洒,去公车绝远。公
椎轼言:“司徒今日为独行耳!”还府向閤,铃下不扶,令揖掾属,公奋手不顾。时举府掾
属皆投劾出,皓为西曹掾,即开府门分布晓语已出者,曰:“臣下不能得自直於君,若司隶
举绳墨,以公失宰相之礼,又不胜任,诸君终身何所任邪?”掾属以故皆止。都官果移西曹
掾,问空府去意,皓召都官吏,以见掾属名示之,乃止。前后九辟三府,迁南乡、林虑长,
不之官。时郡中先辈为海内所归者,苍梧太守定陵陈稚叔、故黎阳令颍阴荀淑及皓。少府李
膺常宗此三人,曰:“荀君清识难尚,陈、锺至德可师。”膺之姑为皓兄之妻,生子觐,与
膺年齐,并有令名。觐又好学慕古,有退让之行。为童幼时,膺祖太尉脩言:“觐似我家性,
国有道不废,国无道免于刑戮者也。”复以膺妹妻之。觐辟州宰,未尝屈就。膺谓觐曰:
“孟轲以为人无好恶是非之心,非人也。弟於人何太无皁白邪!”觐尝以膺之言白皓,皓曰
:“元礼,祖公在位,诸父并盛,韩公之甥,故得然耳。国武子好招人过,以为怨本,今岂
其时!保身全家,汝道是也。”觐早亡,膺虽荷功名,位至卿佐,而卒陨身世祸。皓年六十
九,终於家。皓二子迪、敷,并以党锢不仕。繇则迪之孙。

  ㈡谢承后汉书曰:南阳阴脩为颍川太守,以旌贤擢俊为务,举五官掾张仲方正,察功曹
锺繇、主簿荀彧、主记掾张礼、贼曹掾杜祐、孝廉荀攸、计吏郭图为吏,以光国朝。

  ㈢世语曰:太祖遣使从事王必致命天子。

  时关中诸将马腾、韩遂等,各拥强兵相与争。太祖方有事山东,以关右为忧。乃表繇以
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委之以后事,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长安,移书腾、遂等,
为陈祸福,腾、遂各遣子入侍。太祖在官渡,与袁绍相持,繇送马二千余匹给军。太祖与繇
书曰:“得所送马,甚应其急。关右平定,朝廷无西顾之忧,足下之勋也。昔萧何镇守关中,
足食成军,亦適当尔。”其后匈奴单于作乱平阳,繇帅诸军围之,未拔;而袁尚所置河东太
守郭援到河东,众甚盛。诸将议欲释之去,繇曰:“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
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雠?纵吾欲归,其得
至乎!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
也。”张既说马腾会击援,腾遣子超将精兵逆之。援至,果轻渡汾,众止之,不从。济水未
半,击,大破之,㈠斩援,降单于。语在既传。其后河东卫固作乱,与张晟、张琰及高幹等
并为寇,繇又率诸将讨破之。㈡自天子西迁,洛阳人民单尽,繇徙关中民,又招纳亡叛以充
之,数年间民户稍实。太祖征关中,得以为资,表繇为前军师。

  ㈠司马彪战略曰:袁尚遣高幹、郭援将兵数万人,与匈奴单于寇河东,遣使与马腾、韩
遂等连和,腾等阴许之。傅幹说腾曰:“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
暴乱,法明国治,上下用命,有义必赏,无义必罚,可谓顺道矣。袁氏背王命,驱胡虏以陵
中国,宽而多忌,仁而无断,兵虽强,实失天下心,可谓逆德矣。今将军既事有道,不尽其
力,阴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於是腾惧。
幹曰:“智者转祸为福。今曹公与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独制河东,曹公虽有万全之计,
不能禁河东之不危也。将军诚能引兵讨援,内外击之,其势必举。是将军一举,断袁氏之臂,
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将军。将军功名,竹帛不能尽载也。唯将军审所择!”腾曰:“敬
从教。”於是遣子超将精兵万余人,并将遂等兵,与繇会击援等,大破之。

  ㈡魏略曰:诏徵河东太守王邑。邑以天下未定,心不原徵,而吏民亦恋邑,郡掾卫固及
中郎将范先等各诣繇求乞邑。而诏已拜杜畿为太守,畿已入界。繇不听先等,促邑交符。邑
佩印绶,径从河北诣许自归。繇时治在洛阳,自以威禁失督司之法,乃上书自劾曰:“臣前
上言故镇北将军领河东太守安阳亭侯王邑巧辟治官,犯突科条,事当推劾,检实奸诈。被诏
书当如所纠。以其归罪,故加宽赦。又臣上言吏民大小,各怀顾望,谓邑当还,拒太守杜畿,
今皆反悔,共迎畿之官。谨案文书,臣以空虚,被蒙拔擢,入充近侍,兼典机衡,忝膺重任,
总统偏方。既无德政以惠民物,又无威刑以检不恪,至使邑违犯诏书,郡掾卫固诳迫吏民,
讼诉之言,交驿道路,渐失其礼,不虔王命。今虽反悔,丑声流闻,咎皆由繇威刑不摄。臣
又疾病,前后历年,气力日微,尸素重禄,旷废职任,罪明法正。谨按侍中守司隶校尉东武
亭侯锺繇,幸得蒙恩,以斗筲之才,仍见拔擢,显从近密,衔命督使。明知诏书深疾长吏政
教宽弱,检下无刑,久病淹滞,众职荒顿,法令失张。邑虽违科,当必绳正法,既举文书,
操弹失理,至乃使邑远诣阙廷。隳忝使命,挫伤爪牙。而固诳迫吏民,拒畿连月,今虽反悔,
犯顺失正,海内凶赫,罪一由繇威刑闇弱。又繇久病,不任所职,非繇大臣当所宜为。繇轻
慢宪度,不畏诏令,不与国同心,为臣不忠,无所畏忌,大为不敬。又不承用诏书,奉诏不
谨。又聪明蔽塞,为下所欺,弱不胜任。数罪谨以劾,臣请法车徵诣廷尉治繇罪,大鸿胪削
爵土。臣久婴笃疾,涉夏盛剧,命县呼吸,不任部官。辄以文书付功曹从事马適议,免冠徒
跣,伏须罪诛。”诏不听。

  魏国初建,为大理,迁相国。文帝在东宫,赐繇五熟釜,为之铭曰:“於赫有魏,作汉
籓辅。厥相惟锺,实幹心膂。靖恭夙夜,匪遑安处。百寮师师,楷兹度矩。”㈠数年,坐西
曹掾魏讽谋反,策罢就第。㈡文帝即王位,复为大理。及践阼,改为廷尉,进封崇高乡侯。
迁太尉,转封平阳乡侯。时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并先世名臣。文帝罢朝,谓左右曰:“此
三公者,乃一代之伟人也,后世殆难继矣!”㈢明帝即位,进封定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
八百户,迁太傅。繇有膝疾,拜起不便。时华歆亦以高年疾病,朝见皆使载舆车,虎贲舁上
殿就坐。是后三公有疾,遂以为故事。

  ㈠魏略曰:繇为相国,以五熟釜鼎范因太子铸之,釜成,太子与繇书曰:“昔有黄三鼎,
周之九宝,咸以一体使调一味,岂若斯釜五味时芳?盖鼎之烹饪,以飨上帝,以养圣贤,昭
德祈福,莫斯之美。故非大人,莫之能造;故非斯器,莫宜盛德。今之嘉釜,有逾兹美。夫
周之尸臣,宋之考父,卫之孔悝,晋之魏颗,彼四臣者,并以功德勒名锺鼎。今执事寅亮大
魏,以隆圣化。堂堂之德,於斯为盛。诚太常之所宜铭,彝器之所宜勒。故作斯铭,勒之釜
口,庶可赞扬洪美,垂之不朽。”

  臣松之按汉书郊祀志,孝宣时,美阳得鼎,京兆尹张敞上议曰:“按鼎有刻书曰:”王
命尸臣,官此栒邑。(尸主事之臣栒音荀幽地)赐尔鸾旂,黼黻琱戈。尸臣拜手稽首曰敢对
扬天子丕显休命!‘此殆周之所以褒赐大臣,(子孙)大臣子孙刻铭其先功,藏之于宫庙也。
“考父铭见左氏传,孔悝铭在礼记,事显故不载。国语曰:”昔克潞之役,秦来图败晋功,
魏颗以其身追秦师于辅氏,亲止杜回;其勒铭于景锺,至于今不遗类,其子孙不可不兴也。
“太子所称四铭者也。

  魏略曰:后太祖征汉中,太子在孟津,闻繇有玉玦,欲得之而难公言。密使临菑侯转因
人说之,繇即送之。太子与繇书曰:“夫玉以比德君子,见美诗人。晋之垂棘,鲁之?兴璠,
宋之结绿,楚之和璞,价越万金,贵重都城,有称畴昔,流声将来。是以垂棘出晋,虞、虢
双禽;和璧入秦,相如抗节。窃见玉书,称美玉白若截肪,黑譬纯漆,赤拟鸡冠,黄侔蒸栗。
侧闻斯语,未遇厥状。虽德非君子,义无诗人,高山景行,私所慕仰。然四宝邈焉以远,秦、
汉未闻有良匹。是以求之旷年,未遇厥真,私原不果,饥渴未副。近见南阳宗惠叔称君侯昔
有美玦,闻之惊喜,笑与抃俱。当自白书,恐传言未审,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转言鄙旨。
乃不忽遗,厚见周称,鄴骑既到,宝玦初至,捧跪发匣,烂然满目。猥以矇鄙之姿,得观希
世之宝,不烦一介之使,不损连城之价,既有秦昭章台之观,而无蔺生诡夺之诳。嘉贶益腆,
敢不钦承!”繇报书曰:“昔忝近任,并得赐玦. 尚方耆老,颇识旧物。名其符采。必得处
所。以为执事有珍此者,是以鄙之,用未奉贡。幸而纡意,实以悦怿。在昔和氏,殷勤忠笃,
而繇待命,是怀愧耻。”

  ㈡魏略曰:孙权称臣,斩送关羽。太子书报繇,繇答书曰:“臣同郡故司空荀爽言:”
人当道情,爱我者一何可爱!憎我者一何可憎!‘顾念孙权,了更妩媚。“太子又书曰:”
得报,知喜南方。至于荀公之清谈,孙权之妩媚,执书嗢噱,不能离手。若权复黠,当折以
汝南许劭月旦之评。权优游二国,俯仰荀、许,亦已足矣。“

  ㈢陆氏异林曰:繇尝数月不朝会,意性异常,或问其故,云:“常有好妇来,美丽非凡。”
问者曰:“必是鬼物,可杀之。”妇人后往,不即前,止户外。繇问何以,曰:“公有相杀
意。”繇曰:“无此。”乃勤勤呼之,乃入。繇意恨,有不忍之心,然犹斫之伤髀。妇人即
出,以新绵拭血竟路。明日使人寻迹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妇人,形体如生人,著白练衫,
丹绣裲裆,伤左髀,以裲裆中绵拭血。叔父清河太守说如此。清河,陆云也。

  初,太祖下令,使平议死刑可宫割者。繇以为“古之肉刑,更历圣人,宜复施行,以代
死刑。”议者以为非悦民之道,遂寝。及文帝临飨群臣,诏谓“大理欲复肉刑,此诚圣王之
法。公卿当善共议。”议未定,会有军事,复寝。太和中,繇上疏曰:“大魏受命,继踪虞、
夏。孝文革法,不合古道。先帝圣德,固天所纵,坟典之业,一以贯之。是以继世,仍发明
诏,思复古刑,为一代法。连有军事,遂未施行。陛下远追二祖遗意,惜斩趾可以禁恶,恨
入死之无辜,使明习律令,与群臣共议。出本当右趾而入大辟者,复行此刑。书云:”皇帝
清问下民,鳏寡有辞于苗。‘此言尧当除蚩尤、有苗之刑,先审问於下民之有辞者也。若今
蔽狱之时,讯问三槐、九棘、群吏、万民,使如孝景之令,其当弃巿,欲斩右趾者许之。其
黥、劓、左趾、宫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能有奸者,率年二十至四五十,虽斩其足,
犹任生育。今天下人少于孝文之世,下计所全,岁三千人。张苍除肉刑,所杀岁以万计。臣
欲复肉刑,岁生三千人。子贡问能济民可谓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圣乎,尧、舜其
犹病诸!’又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若诚行之,斯民永济。“书奏,诏曰
:”太傅学优才高,留心政事,又於刑理深远。此大事,公卿群僚善共平议。“司徒王朗议,
以为”繇欲轻减大辟之条,以增益刖刑之数,此即起偃为竖,化尸为人矣。然臣之愚,犹有
未合微异之意。夫五刑之属,著在科律,自有减死一等之法,不死即为减。施行已久,不待
远假斧凿于彼肉刑,然后有罪次也。前世仁者,不忍肉刑之惨酷,是以废而不用。不用已来,
历年数百。今复行之,恐所减之文未彰于万民之目,而肉刑之问已宣于寇雠之耳,非所以来
远人也。今可按繇所欲轻之死罪,使减死之髡、刖。嫌其轻者,可倍其居作之岁数。内有以
生易死不訾之恩,外无以刖易釱骇耳之声。“议者百余人,与朗同者多。帝以吴、蜀未平,
且寝。㈠

  ㈠袁宏曰:夫民心乐全而不能常全,盖利用之物悬於外,而嗜欲之情动於内也。於是有
进取贪竞之行,希求放肆之事。进取不已,不能充其嗜欲,则苟且侥倖之所生也;希求无厌,
无以惬其欲,则奸伪忿怒之所兴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其弊,或先德化以陶其心;其心
不化,然后加以刑辟。书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蛮夷猾夏,寇
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则德、刑之设,参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义详焉。周
礼:“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宫者守内,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论者也。荀卿亦
云,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夫杀人者死,而相杀者不已,
是大辟可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也。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是黥、劓可以惧未刑,
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化。夫罪过彰著,然后入于刑辟,是将杀人者
不必死,欲伤人者不必刑。纵而弗化,则陷於刑辟。故刑之所制,在於不可移之地。礼教则
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之於未杀也;示之耻辱,所以内愧其心,治之於未伤也。
故过微而不至於著,罪薄而不及於刑。终入罪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虽残一物之生,刑
一人之体,是除天下之害,夫何伤哉!率斯道也,风化可以渐淳,刑罚可以渐少,其理然也。
苟不能化其心,而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罹刑网,求世休和,焉可得哉?周之成、康,岂
按三千之文而致刑错之美乎?盖德化渐渍,致斯有由也。汉初惩酷刑之弊,务宽厚之论,公
卿大夫,相与耻言人过。文帝登朝,加以玄默。张武受赂,赐金以愧其心;吴王不朝,崇礼
以训其失。是以吏民乐业,风流笃厚,断狱四百,几致刑措,岂非德刑兼用已然之效哉?世
之欲言刑罚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远矣。今大辟之罪,与古同制。免死已下,不过五岁,
既释钳锁,复得齿于人伦。是以民无耻恶,数为奸盗,故刑徒多而乱不治也。苟教之所去,
罚当其罪,一离刀锯,没身不齿,邻里且犹耻之,而况于乡党乎?而况朝廷乎?如此,则夙
沙、赵高之俦,无施其恶矣。古者察其言,观其行,而善恶彰焉。然则君子之去刑辟,固已
远矣。过误不幸,则八议之所宥也。若夫卞和、史迁之冤,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
免於大辟,而况肉刑哉!汉书:“斩右趾及杀人先自言告,吏坐受赇,守官物而即盗之,皆
弃巿。”此班固所谓当生而令死者也。今不忍刻截之惨,而安剿绝之悲,此最治体之所先,
有国所宜改者也。

  太和四年,繇薨。帝素服临吊,谥曰成侯。㈠子毓嗣。初,文帝分毓户邑,封繇弟演及
子劭、孙豫列侯。

  ㈠魏书曰:有司议谥,以为繇昔为廷尉,辨理刑狱,决嫌明疑,民无怨者,由于、张之
在汉也。诏曰:“太傅功高德茂,位为师保,论行赐谥,常先依此,兼叙廷尉于、张之德耳。”
乃策谥曰成侯。

  毓字稚叔。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太和初,蜀相诸葛亮围祁山,明帝
欲西征,毓上疏曰:“夫策贵庙胜,功尚帷幄,不下殿堂之上,而决胜千里之外。车驾宜镇
守中土,以为四方威势之援。今大军西征,虽有百倍之威,於关中之费,所损非一。且盛暑
行师,诗人所重,实非至尊动軔之时也。”迁黄门侍郎。时大兴洛阳宫室,车驾便幸许昌,
天下当朝正许昌。许昌偪狭,於城南以氈为殿,备设鱼龙曼延,民罢劳役。毓谏,以为“水
旱不时,帑藏空虚,凡此之类,可须丰年。”又上“宜复关内开荒地,使民肆力於农。”事
遂施行。正始中,为散骑(侍郎)〔常侍〕。大将军曹爽盛夏兴军伐蜀,蜀拒守,军不得进。
爽方欲增兵,毓与书曰:“窃以为庙胜之策,不临矢石;王者之兵,有征无战。诚以干戚可
以服有苗,退舍足以纳原寇,不必纵吴汉于江关,骋韩信於井陉也。见可而进,知难而退,
盖自古之政。惟公侯详之!”爽无功而还。后以失爽意,徙侍中,出为魏郡太守。爽既诛,
入为御史中丞、侍中廷尉。听君父已没,臣子得为理谤,及士为侯,其妻不复配嫁,毓所创
也。

  正元中,毌兵俭、文钦反,毓持节至扬、豫州班行赦令,告谕士民,还为尚书。诸葛诞
反,大将军司马文王议自诣寿春讨诞。会吴大将孙壹率众降,或以为“吴新有衅,必不能复
出军。东兵已多,可须后问”。毓以为“夫论事料敌,当以己度人。今诞举淮南之地以与吴
国,孙壹所率,口不至千,兵不过三百。吴之所失,盖为无几。若寿春之围未解,而吴国之
内转安,未可必其不出也。”大将军曰:“善。”遂将毓行。㈠淮南既平,为青州刺史,加
后将军,迁都督徐州诸军事,假节,又转都督荆州。景元四年薨,追赠车骑将军,谥曰惠侯。
子骏嗣。毓弟会,自有传。

  ㈠臣松之以为诸葛诞举淮南以与吴,孙壹率三百人以归魏,谓吴有衅,本非有理之言。
毓之此议,盖何足称耳!

  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也。高唐为齐名都,衣冠无不游行市里。歆为吏,休沐出府,
则归家阖门。议论持平,终不毁伤人。㈠同郡陶丘洪亦知名,自以明见过歆。时王芬与豪杰
谋废灵帝。语在武纪。㈡芬阴呼歆、洪共定计,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废立大事,伊、霍
之所难。芬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而祸将及族。子其无往!”洪从歆言而止。后芬果败,
洪乃服。举孝廉,除郎中,病,去官。灵帝崩,何进辅政,徵河南郑泰、颍川荀攸及歆等。
歆到,为尚书郎。董卓迁天子长安,歆求出为下邽令,病不行,遂从蓝田至南阳。㈢时袁术
在穰,留歆。歆说术使进军讨卓,术不能用。歆欲弃去,会天子使太傅马日磾安集关东,日
磾辟歆为掾。东至徐州,诏即拜歆豫章太守,以为政清静不烦,吏民感而爱之。㈣孙策略地
江东,歆知策善用兵,乃幅巾奉迎。策以其长者,待以上宾之礼。㈤后策死。太祖在官渡,
表天子徵歆。孙权欲不遣,歆谓权曰:“将军奉王命,始交好曹公,分义未固,使仆得为将
军效心,岂不有益乎?今空留仆,是为养无用之物,非将军之良计也。”权悦,乃遣歆。宾
客旧人送之者千余人,赠遗数百金。歆皆无所拒,密各题识,至临去,悉聚诸物,谓诸宾客
曰:“本无拒诸君之心,而所受遂多。念单车远行,将以怀璧为罪,原宾客为之计。”众乃
各留所赠,而服其德。

  ㈠魏略曰:歆与北海邴原、管宁俱游学,三人相善,时人号三人为“一龙”,歆为龙头,
原为龙腹,宁为龙尾。

  臣松之以为邴根矩之徽猷懿望,不必有愧华公,管幼安含德高蹈,又恐弗当为尾。魏略
此言,未可以定其先后也。

  ㈡魏书称芬有大名於天下。

  ㈢华峤谱叙曰:歆少以高行显名。避西京之乱,与同志郑泰等六七人,间步出武关。道
遇一丈夫独行,原得俱,皆哀欲许之。歆独曰:“不可。今已在危险之中,祸福患害,义犹
一也。无故受人,不知其义。既以受之,若有进退,可中弃乎!”众不忍,卒与俱行。此丈
夫中道堕井,皆欲弃之。歆曰:“已与俱矣,弃之不义。”相率共还出之,而后别去。众乃
大义之。

  ㈣魏略曰:扬州刺史刘繇死,其众原奉歆为主。歆以为因时擅命,非人臣之宜。众守之
连月,卒谢遣之,不从。

  ㈤胡冲吴历曰:孙策击豫章,先遣虞翻说歆。歆答曰:“歆久在江表,常欲北归;孙会
稽来,吾便去也。”翻还报策,策乃进军。歆葛巾迎策,策谓歆曰:“府君年德名望,远近
所归;策年幼稚,宜脩子弟之礼。”便向歆拜。华峤谱叙曰:孙策略有扬州,盛兵徇豫章,
一郡大恐。官属请出郊迎,教曰:“无然。”策稍进,复白发兵,又不听。及策至,一府皆
造阁,请出避之。乃笑曰:“今将自来,何遽避之?”有顷,门下白曰:“孙将军至。”请
见,乃前与歆共坐,谈议良久,夜乃别去。义士闻之,皆长叹息而心自服也。策遂亲执子弟
之礼,礼为上宾。是时四方贤士大夫避地江南者甚众,皆出其下,人人望风。每策大会,坐
上莫敢先发言,歆时起更衣,则论议讙譁。歆能剧饮,至石余不乱,众人微察,常以其整衣
冠为异,江南号之曰“华独坐”。

  虞溥江表传曰:孙策在椒丘,遣虞翻说歆。翻既去,歆请功曹刘壹入议。壹劝歆住城,
遣檄迎军。歆曰:“吾虽刘刺史所置,上用,犹是剖符吏也。今从卿计,恐死有余责矣。”
壹曰:“王景兴既汉朝所用,且尔时会稽人众盛强,犹见原恕,明府何虑?”於是夜逆作檄,
明旦出城,遣吏赍迎。策便进军,与歆相见,待以上宾,接以朋友之礼。

  孙盛曰:夫大雅之处世也,必先审隐显之期,以定出处之分,否则括囊以保其身,泰则
行义以达其道。歆既无夷、皓韬邈之风,又失王臣匪躬之操,故挠心於邪儒之说,交臂於陵
肆之徒,位夺於一竖,节堕於当时。昔许、蔡失位,不得列於诸侯;州公实来,鲁人以为贱
耻。方之於歆,咎孰大焉!

  歆至,拜议郎,参司空军事,入为尚书,转侍中,代荀彧为尚书令。太祖征孙权,表歆
为军师。魏国既建,为御史大夫。文帝即王位,拜相国,封安乐乡侯。及践阼,改为司徒。
㈠歆素清贫,禄赐以振施亲戚故人,家无担石之储。公卿尝并赐没入生口,唯歆出而嫁之。
帝叹息,㈡下诏曰:“司徒,国之俊老,所与和阴阳理庶事也。今大官重膳,而司徒蔬食,
甚无谓也。”特赐御衣,及为其妻子男女皆作衣服。㈢三府议:“举孝廉,本以德行,不复
限以试经。”歆以为“丧乱以来,六籍堕废,当务存立,以崇王道。夫制法者,所以经盛衰。
今听孝廉不以经试,恐学业遂从此而废。若有秀异,可特徵用。患於无其人,何患不得哉?”
帝从其言。

  ㈠魏书曰:文帝受禅,歆登坛相仪,奉皇帝玺绶,以成受命之礼。

  华峤谱叙曰:文帝受禅,朝臣三公已下并受爵位;歆以形色忤时,徙为司徒,而不进爵。
魏文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禅,百辟群后,莫不人人悦喜,形于声色,
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也?”群起离席长跪曰:“臣与相国曾臣汉朝,心虽悦喜,义形
其色,亦惧陛下实应且憎。”帝大悦,遂重异之。

  ㈡孙盛曰:盛闻庆赏威刑,必宗於主,权宜宥怒,出自人君。子路私馈,仲尼毁其食器
;田氏盗施,春秋著以为讥。斯褒贬之成言,已然之显义也。孥戮之家,国刑所肃,受赐之
室,乾施所加,若在哀矜,理无偏宥。歆居股肱之任。同元首之重,则当公言皇朝,以彰天
泽,而默受嘉赐,独为君子,既犯作福之嫌,又违必去之义,可谓匹夫之仁,蹈道则未也。

  魏书曰:歆性周密,举动详慎。常以为人臣陈事,务以讽谏合道为贵,就有所言,不敢
显露,故其事多不见载。

  华峤谱叙曰:歆淡於财欲,前后宠赐,诸公莫及,然终不殖产业。陈群常叹曰:“若华
公,可谓通而不泰,清而不介者矣。”

  傅子曰:敢问今之君子?曰:“袁郎中积德行俭,华太尉积德居顺,其智可及也,其清
不可及也。事上以忠,济下以仁,晏婴、行父何以加诸?”

  ㈢魏书曰:又赐奴婢五十人。

  黄初中,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歆举管宁,帝以安车徵之。明帝即位,进封博平侯,增邑
五百户,并前千三百户,转拜太尉。㈠歆称病乞退,让位於宁。帝不许。临当大会,乃遣散
骑常侍缪袭奉诏喻指曰:“朕新莅庶事,一日万几,惧听断之不明。赖有德之臣,左右朕躬,
而君屡以疾辞位。夫量主择君,不居其朝,委荣弃禄,不究其位,古人固有之矣,顾以为周
公、伊尹则不然。絜身徇节,常人为之,不望之於君。君其力疾就会,以惠予一人。将立席
几筵,命百官总己,以须君到,朕然后御坐。”又诏袭:“须歆必起,乃还。”歆不得已,
乃起。

  ㈠列异传曰:歆为诸生时,尝宿人门外。主人妇夜产。有顷,两吏诣门,便辟易卻,相
谓曰:“公在此。”踌躇良久,一吏曰:“籍当定,奈何得住?”乃前向歆拜,相将入。出
并行,共语曰:“当与几岁?”一人曰:“当三岁。”天明,歆去。后欲验其事,至三岁,
故往问兒消息,果已死。歆乃自知当为公。

  臣松之按晋阳秋说魏舒少时寄宿事,亦如之。以为理无二人俱有此事,将由传者不同。
今宁信列异。

  太和中,遣曹真从子午道伐蜀,车驾东幸许昌。歆上疏曰:“兵乱以来,过逾二纪。大
魏承天受命,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隆,宜弘一代之治,绍三王之迹。虽有二贼负险延命,苟
圣化日跻,远人怀德,将襁负而至。夫兵不得已而用之,故戢而时动。臣诚原陛下先留心於
治道,以征伐为后事。且千里运粮,非用兵之利;越险深入,无独克之功。如闻今年徵役,
颇失农桑之业。为国者以民为基,民以衣食为本。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土之心,则
天下幸甚,二贼之衅,可坐而待也。臣备位宰相,老病日笃,犬马之命将尽,恐不复奉望銮
盖,不敢不竭臣子之怀,唯陛下裁察!”帝报曰:“君深虑国计,朕甚嘉之。贼凭恃山川,
二祖劳於前世,犹不克平,朕岂敢自多,谓必灭之哉!诸将以为不一探取,无由自弊,是以
观兵以闚其衅。若天时未至,周武还师,乃前事之鉴,朕敬不忘所戒。”时秋大雨,诏真引
军还。太和五年,歆薨,谥曰敬侯。㈠子表嗣。初,文帝分歆户邑,封歆弟缉列侯。表,咸
熙中为尚书。㈡

  ㈠魏书云:歆时年七十五。

  ㈡华峤谱叙曰:歆有三子。表字伟容,年二十余为散骑侍郎。时同僚诸郎共平尚书事,
年少,并兼厉锋气,要(君)名誉。尚书事至,或有不便,故遗漏不视,及传书者去,即入
深文论駮。惟表不然,事来有不便,辄与尚书共论尽其意,主者固执,不得已,然后共奏议。
司空(陈泰)〔陈群〕等以此称之。仕晋,历太子少傅、太常。称疾致仕,拜光禄大夫。性
清淡,常虑天下退理。司徒李胤、司隶(王密)〔王弘〕等常称曰:“若此人者,不可得而
贵,不可得而贱,〔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中子博,历三县内史,治有名迹。少子
周,黄门侍郎、常山太守,博学有文思。中年遇疾,终于家。表有三子。长子廙,字长骏。

  晋诸公赞曰:廙有文翰,历位尚书令、太子少傅,追赠光禄大夫开府。峤字叔骏,有才
学,撰后汉书,世称为良史。为秘书监、尚书。澹字玄骏,最知名,为河南尹。廙三子。昆
字敬伦,清粹有检,为尚书。荟字敬叔。世语称荟贵正。恆字敬则,以通理称昆,尚书;荟,
河南尹;恆,左光禄大夫开府。澹子轶,字彦夏。有当世才志,为江州刺史。

  王朗字景兴,东海(郡)人也。以通经,拜郎中,除菑丘长。师太尉杨赐,赐薨,弃官
行服。举孝廉,辟公府,不应。徐州刺史陶谦察朗茂才。时汉帝在长安,关东兵起,朗为谦
治中,与别驾赵昱等说谦曰:“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越在西京,宜遣使奉承
王命。”谦乃遣昱奉章至长安。天子嘉其意,拜谦安东将军。以昱为广陵太守,朗会稽太守。
㈠孙策渡江略地。朗功曹虞翻以为力不能拒,不如避之。朗自以身为汉吏,宜保城邑,遂举
兵与策战,败绩,浮海至东冶。策又追击,大破之。朗乃诣策。策以儒雅,诘让而不害。㈡
虽流移穷困,朝不谋夕,而收恤亲旧,分多割少,行义甚著。

  ㈠朗家传曰:会稽旧祀秦始皇,刻木为像,与夏禹同庙。朗到官,以为无德之君,不应
见祀,於是除之。居郡四年,惠爱在民。

  ㈡献帝春秋曰:孙策率军如闽、越讨朗。朗泛舟浮海,欲走交州,为兵所逼,遂诣军降。
策令使者诘朗曰:“问逆贼故会稽太守王朗:朗受国恩当官,云何不惟报德,而阻兵安忍?
大军征讨,幸免枭夷,不自扫屏,复聚党众,屯住郡境。远劳王诛,卒不悟顺。捕得云降,
庶以欺诈,用全首领,得尔与不,具以状对。”朗称禽虏,对使者曰:“朗以琐才,误窃朝
私,受爵不让,以遘罪网。前见征讨,畏死苟免。因治人物,寄命须臾。又迫大兵,惶怖北
引。从者疾患,死亡略尽。独与老母,共乘一欐。流矢始交,便弃欐就俘,稽颡自首於征役
之中。朗惶惑不达,自称降虏。缘前迷谬,被诘惭惧。朗愚浅驽怯,畏威自惊。又无良介,
不早自归。於破亡之中,然后委命下隶。身轻罪重,死有余辜。申脰就鞅,蹴足入绊,叱咤
听声,东西惟命。”

  太祖表徵之,朗自曲阿展转江海,积年乃至。㈠拜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㈡魏国初建,
以军祭酒领魏郡太守,迁少府、奉常、大理。务在宽恕,罪疑从轻。锺繇明察当法,俱以治
狱见称。㈢

  ㈠朗被徵未至。孔融与朗书曰:“世路隔塞,情问断绝,感怀增思。前见章表,知寻汤
武罪己之迹,自投东裔同鲧之罚,览省未周,涕陨潸然。主上宽仁,贵德宥过。曹公辅政,
思贤并立。策书屡下,殷勤款至。知棹舟浮海,息驾广陵,不意黄熊突出羽渊也。谈笑有期,
勉行自爱!”

  汉晋春秋曰:孙策之始得朗也,谴让之。使张昭私问朗,朗誓不屈,策忿而不敢害也,
留置曲阿。建安三年,太祖表徵朗,策遣之。太祖问曰:“孙策何以得至此邪?”朗曰:
“策勇冠一世,有俊才大志。张子布,民之望也,北面而相之。周公瑾,江淮之杰,攘臂而
为其将。谋而有成,所规不细,终为天下大贼,非徒狗盗而已。”

  ㈡朗家传曰:朗少与沛国名士刘阳交友。阳为莒令,年三十而卒,故后世鲜闻。初,阳
以汉室渐衰,知太祖有雄才,恐为汉累,意欲除之而事不会。及太祖贵,求其嗣子甚急。其
子惶窘,走伏无所。阳亲旧虽多,莫敢藏者。朗乃纳受积年,及从会稽还,又数开解。太祖
久乃赦之,阳门户由是得全。

  ㈢魏略曰:太祖请同会,啁朗曰:“不能效君昔在会稽折粳米饭也。”朗仰而叹曰:
“宜適难值!”太祖问:“云何?”朗曰:“如朗昔者,未可折而折;如明公今日,可折而
不折也。”太祖以孙权称臣遣贡谘朗,朗答曰:“孙权前笺,自诡躬讨虏以补前愆,后疏称
臣,以明无二。牙兽屈膝,言鸟告欢,明珠、南金,远珍必至。情见乎辞,效著乎功。三江
五湖,为治於魏,西吴东越,化为国民。鄢、郢既拔,荆门自开。席卷巴、蜀,形势已成。
重休累庆,杂沓相随。承旨之日,抚掌击节。情之畜者,辞不能宣。”

  文帝即王位,迁御史大夫,封安陵亭侯。上疏劝育民省刑曰:“兵起已来三十余年,四
海荡覆,万国殄瘁。赖先王芟除寇贼,扶育孤弱,遂令华夏复有纲纪。鸠集兆民,于兹魏土,
使封鄙之内,鸡鸣狗吠,达於四境,蒸庶欣欣,喜遇升平。今远方之寇未宾,兵戎之役未息,
诚令复除足以怀远人,良宰足以宣德泽,阡陌咸修,四民殷炽,必复过於曩时而富於平日矣。
易称敕法,书著祥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慎法狱之谓也。昔曹相国以狱市为寄,路温舒
疾治狱之吏。夫治狱者得其情,则无冤死之囚;丁壮者得尽地力,则无饥馑之民;穷老者得
仰食仓廪,则无餧饿之殍;嫁娶以时,则男女无怨旷之恨;胎养必全,则孕者无自伤之哀;
新生必复,则孩者无不育之累;壮而后役,则幼者无离家之思;二毛不戎,则老者无顿伏之
患。医药以疗其疾,宽繇以乐其业,威罚以抑其强,恩仁以济其弱,赈贷以赡其乏。十年之
后,既笄者必盈巷。二十年之后,胜兵者必满野矣。”

  及文帝践阼,改为司空,进封乐平乡侯。㈠时帝颇出游猎,或昏夜还宫。朗上疏曰:
“夫帝王之居,外则饰周卫,内则重禁门,将行则设兵而后出幄,称警而后践墀,张弧而后
登舆,清道而后奉引,遮列而后转毂,静室而后息驾,皆所以显至尊,务戒慎,垂法教也。
近日车驾出临捕虎,日昃而行,及昏而反,违警跸之常法,非万乘之至慎也。”帝报曰:
“览表,虽魏绛称虞箴以讽晋悼,相如陈猛兽以戒汉武,未足以喻。方今二寇未殄,将帅远
征,故时入原野以习戎备。至於夜还之戒,已诏有司施行。”㈡

  ㈠魏名臣奏载朗节省奏曰:“诏问所宜损益,必谓东京之事也。若夫西京云阳、汾阴之
大祭,千有五百之群,祀通天之台,入阿房之宫,斋必百日,养牺五载,牛则三千,其重玉
则七千;其器,文绮以饰重席,童女以蹈舞缀;酿酎必贯三时而后成,乐人必三千四百而后
备;内宫美人数至近千,学官博士〔弟子〕七千余人;中厩则騑騄驸马六万余匹,外牧则扈
养三万而马十之;执金吾从骑六百,走卒倍焉;太常行陵幸车千乘,太官赐官奴婢六千,长
安城内治民为政者三千,中二千石蔽罪断刑者二十有五狱。政充事猥,威仪繁富,隆於三代,
近过礼中。夫所以极奢者,大抵多受之於秦余。既违茧栗悫诚之本,扫地简易之指,又失替
质而损文、避泰而从约之趣。岂夫当今隆兴盛明之时,祖述尧舜之际,割奢务俭之政,除繁
崇省之令,详刑慎罚之教,所宜希慕哉?及夫寝庙日一太牢之祀,郡国并立宗庙之法,丞相
御史大夫官属吏从之数,若此之辈,既已屡改於哀、平之前,不行光武之后矣。谨按图牒所
改奏,在天地及五帝、六宗、宗庙、社稷,既已因前代之兆域矣。夫天地则扫地而祭,其余
则皆坛而埒之矣。明堂所以祀上帝,灵台所以观天文,辟雍所以脩礼乐,太学所以集儒林,
高禖所以祈休祥,又所以察时务,扬教化。稽古先民,开诞庆祚,旧时皆在国之阳,并高栋
夏屋,足以(肆)飨射,望云物。七郊虽尊祀尚质,犹皆有门宇便坐,足以避风雨。可须军
罢年丰,以渐脩治。旧时虎贲羽林五营兵,及卫士并合,虽且万人,或商贾惰游子弟,或农
野谨钝之人;虽有乘制之处,不讲戎陈,既不简练,又希更寇,虽名实不副,难以备急。有
警而后募兵,军行而后运粮,或乃兵既久屯,而不务营佃,不脩器械,无有贮聚,一隅驰羽
檄,则三面并荒扰,此亦汉氏近世之失而不可式者也。当今诸夏已安,而巴蜀在画外。虽未
得偃武而弢甲,放马而戢兵,宜因年之大丰,遂寄军政於农事。吏士小大,并勤稼穑,止则
成井里於广野,动则成校队於六军,省其暴繇,赡其衣食。易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悦
以犯难,民忘其死’,今之谓矣。粮畜於食,勇畜於势,虽坐曜烈威而众未动,画外之蛮,
必复稽颡以求改往而效用矣。若畏威效用,不战而定,则贤於交兵而后威立,接刃而后功成
远矣。若奸凶不革,遂迷不反,犹欲以其所虐用之民,待大魏投命报养之士,然后徐以前歌
后舞乐征之众,临彼倒戟折矢乐服之群,伐腐摧枯,未足以为喻。”

  ㈡王朗集载朗为大理时上主簿赵郡张登:“昔为本县主簿,值黑山贼围郡,登与县长王
隽帅吏兵七十二人直往赴救,与贼交战,吏兵散走。隽殆见害,登手格一贼,以全隽命。又
守长夏逸,为督邮所枉,登身受考掠,理逸之罪。义济二君。宜加显异。”太祖以所急者多,
未遑擢叙。至黄初初,朗又与太尉锺繇连名表闻,兼称登在职勤劳。诏曰:“登忠义彰著,
在职功勤。名位虽卑,直亮宜显。饔膳近任,当得此吏。今以登为太官令。”

  初,建安末,孙权始遣使称籓,而与刘备交兵。诏议“当兴师与吴并取蜀不”?朗议曰
:“天子之军,重於华、岱,诚宜坐曜天威,不动若山。假使权亲与蜀贼相持,搏战旷日,
智均力敌,兵不速决,当须军兴以成其势者,然后宜选持重之将,承寇贼之要,相时而后动,
择地而后行,一举更无余事。今权之师未动,则助吴之军无为先征。且雨水方盛,非行军动
众之时。”帝纳其计。黄初中,鹈鹕集灵芝池,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朗荐光禄大夫杨彪,且
称疾,让位於彪。帝乃为彪置吏卒,位次三公。诏曰:“朕求贤於君而未得,君乃翻然称疾,
非徒不得贤,更开失贤之路,增玉铉之倾。无乃居其室出其言不善,见违於君子乎!君其勿
有后辞。”朗乃起。

  孙权欲遣子登入侍,不至。是时车驾徙许昌,大兴屯田,欲举军东征。朗上疏曰:“昔
南越守善,婴齐入侍,遂为冢嗣,还君其国。康居骄黠,情不副辞,都护奏议以为宜遣侍子,
以黜无礼。且吴濞之祸,萌於子入,隗嚣之叛,亦不顾子。往者闻权有遣子之言而未至,今
六军戒严,臣恐舆人未暢圣旨,当谓国家愠於登之逋留,是以为之兴师。设师行而登乃至,
则为所动者至大,所致者至细,犹未足以为庆。设其傲狠,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暢者,
并怀伊邑。臣愚以为宜敕别征诸将,各明奉禁令,以慎守所部。外曜烈威,内广耕稼,使泊
然若山,澹然若渊,势不可动,计不可测。”是时,帝以成军遂行,权子不至,车驾临江而
还。㈠

  ㈠魏书曰:车驾既还,诏三公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穷兵黩武,古有成戒。况连
年水旱,士民损耗,而功作倍於前,劳役兼於昔,进不灭贼,退不和民。夫屋漏在上,知之
在下,然迷而知反,失道不远,过而能改,谓之不过。今将休息,栖备高山,沉权九渊,割
除摈弃,投之画外。车驾当以今月中旬到谯,淮、汉众军,亦各还反,不腊西归矣。”

  明帝即位,进封兰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二百户。使至鄴省文昭皇后陵,见百姓或有
不足。是时方营修宫室,朗上疏曰:“陛下即位已来,恩诏屡布,百姓万民莫不欣欣。臣顷
奉使北行,往反道路,闻众徭役,其可得蠲除省减者甚多。原陛下重留日昃之听,以计制寇。
昔大禹将欲拯天下之大患,故乃先卑其宫室,俭其衣食,用能尽有九州,弼成五服。句践欲
广其御兒之疆,㈠馘夫差於姑苏,故亦约其身以及家,俭其家以施国,用能囊括五湖,席卷
三江,取威中国,定霸华夏。汉之文、景亦欲恢弘祖业,增崇洪绪,故能割意於百金之台,
昭俭於弋綈之服,内减太官而不受贡献,外省徭赋而务农桑,用能号称升平,几致刑错。孝
武之所以能奋其军势,拓其外境,诚因祖考畜积素足,故能遂成大功。霍去病,中才之将,
犹以匈奴未灭,不治第宅。明恤远者略近,事外者简内。自汉之初及其中兴,皆於金革略寝
之后,然后凤阙猥閌,德阳并起。今当建始之前足用列朝会,崇华之后足用序内官,华林、
天渊足用展游宴,若且先成阊阖之象魏,使足用列远人之朝贡者,脩城池,使足用绝逾越,
成国险,其余一切,且须丰年。一以勤耕农为务,习戎备为事,则国无怨旷,户口滋息,民
充兵强,而寇戎不宾,缉熙不足,未之有也。”转为司徒。

  ㈠御兒,吴界边戍之地名。

  时屡失皇子,而后宫就馆者少,朗上疏曰:“昔周文十五而有武王,遂享十子之祚,以
广诸姬之胤。武王既老而生成王,成王是以鲜於兄弟。此二王者,各树圣德,无以相过,比
其子孙之祚,则不相如。盖生育有早晚,所产有众寡也。陛下既德祚兼彼二圣,春秋高於姬
文育武之时矣,而子发未举於椒兰之奥房,籓王未繁於掖庭之众室。以成王为喻,虽未为晚,
取譬伯邑,则不为夙。周礼六宫内官百二十人,而诸经常说,咸以十二为限,至於秦汉之末,
或以千百为数矣。然虽弥猥,而就时於吉馆者或甚鲜,明‘百斯男’之本,诚在於一意,不
但在於务广也。老臣慺慺,原国家同祚於轩辕之五五,而未及周文之二五,用为伊邑。且少
小常苦被褥泰温,泰温则不能便柔肤弱体,是以难可防护,而易用感慨。若常令少小之缊袍,
不至於甚厚,则必咸保金石之性,而比寿於南山矣。”帝报曰:“夫忠至者辞笃,爱重者言
深。君既劳思虑,又手笔将顺,三复德音,欣然无量。朕继嗣未立,以为君忧,钦纳至言,
思闻良规。”朗著易、春秋、孝经、周官传,奏议论记,咸传於世。㈠太和二年薨,谥曰成
侯。子肃嗣。初,文帝分朗户邑,封一子列侯,朗乞封兄子详。

  ㈠魏略曰:朗本名严,后改为朗。魏书曰:朗高才博雅,而性严整慷慨,多威仪,恭俭
节约,自婚姻中表礼贽无所受。常讥世俗有好施之名,而不恤穷贱,故用财以周急为先。

  肃字子雍。年十八,从宋忠读太玄,而更为之解。㈠黄初中,为散骑黄门侍郎。太和三
年,拜散骑常侍。四年,大司马曹真征蜀,肃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
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又况於深入阻险,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
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逼而不展,粮县而难继,实行军者之大忌也。闻曹真
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是贼偏得以逸而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言之
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所谓顺天知
时,通於权变者哉!兆民知圣上以水雨艰剧之故,休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
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矣。”於是遂罢。又上疏:“宜遵旧礼,为大臣发哀,荐果宗庙。”
事皆施行。又上疏陈政本曰:“除无事之位,损不急之禄,止因食之费,并从容之官;使官
必有职,职任其事,事必受禄,禄代其耕,乃往古之常式,当今之所宜也。官寡而禄厚,则
公家之费鲜,进仕之志劝。各展才力,莫相倚仗。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能之与否,简在帝
心。是以唐、虞之设官分职,申命公卿,各以其事,然后惟龙为纳言,犹今尚书也,以出内
帝命而已。夏、殷不可得而详。甘誓曰‘六事之人’,明六卿亦典事者也。周官则备矣,五
日视朝,公卿大夫并进,而司士辨其位焉。其记曰:”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
之士大夫。‘及汉之初,依拟前代,公卿皆亲以事升朝。故高祖躬追反走之周昌,武帝遥可
奉奏之汲黯,宣帝使公卿五日一朝,成帝始置尚书五人。自是陵迟,朝礼遂阙。可复五日视
朝之仪,使公卿尚书各以事进。废礼复兴,光宣圣绪,诚所谓名美而实厚者也。“

  ㈠肃父朗与许靖书云:肃生於会稽。

  青龙中,山阳公薨,汉主也。肃上疏曰:“昔唐禅虞,虞禅夏,皆终三年之丧,然后践
天子之尊。是以帝号无亏,君礼犹存。今山阳公承顺天命,允答民望,进禅大魏,退处宾位。
公之奉魏,不敢不尽节。魏之待公,优崇而不臣。既至其薨,榇敛之制,舆徒之饰,皆同之
於王者,是故远近归仁,以为盛美。且汉总帝皇之号,号曰皇帝。有别称帝,无别称皇,则
皇是其差轻者也。故当高祖之时,土无二王,其父见在而使称皇,明非二王之嫌也。况今以
赠终,可使称皇以配其谥。”明帝不从使称皇,乃追谥曰汉孝献皇帝。㈠

  ㈠孙盛曰:化合神者曰皇,德合天者曰帝。是故三皇创号,五帝次之。然则皇之为称,
妙於帝矣。肃谓为轻,不亦谬乎!

  臣松之以为上古谓皇皇后帝,次言三、五,先皇后帝,诚如盛言。然汉氏诸帝,虽尊父
为皇,其实则贵而无位,高而无民,比之於帝,得不谓之轻乎!魏因汉礼,名号无改。孝献
之崩,岂得远考古义?肃之所云,盖就汉制而为言耳。谓之为谬,乃是讥汉,非难肃也。

  后肃以常侍领秘书监,兼崇文观祭酒。景初间,宫室盛兴,民失农业,期信不敦,刑杀
仓卒。肃以疏曰:“大魏承百王之极,生民无几,干戈未戢,诚宜息民而惠之以安静遐迩之
时也。夫务畜积而息疲民,在於省徭役而勤稼穑。今宫室未就,功业未讫,运漕调发,转相
供奉。是以丁夫疲於力作,农者离其南亩,种谷者寡,食谷者众,旧谷既没,新谷莫继。斯
则有国之大患,而非备豫之长策也。今见作者三四万人,九龙可以安圣体,其内足以列六宫,
显阳之殿,又向将毕,惟泰极已前,功夫尚大,方向盛寒,疾疢或作。诚原陛下发德音,下
明诏,深愍役夫之疲劳,厚矜兆民之不赡,取常食廪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选其丁壮,择留
万人,使一期而更之,咸知息代有日,则莫不悦以即事,劳而不怨矣。计一岁有三百六十万
夫,亦不为少。当一岁成者,听且三年。分遣其余,使皆即农,无穷之计也。仓有溢粟,民
有余力:以此兴功,何功不立?以此行化,何化不成?夫信之於民,国家大宝也。仲尼曰:”
自古皆有死,民非信不立。‘夫区区之晋国,微微之重耳,欲用其民,先示以信,是故原虽
将降,顾信而归,用能一战而霸,于今见称。前车驾当幸洛阳,发民为营,有司命以营成而
罢。既成,又利其功力,不以时遣。有司徒营其目前之利,不顾经国之体。臣愚以为自今以
后,傥复使民,宜明其令,使必如期。若有事以次,宁复更发,无或失信。凡陛下临时之所
行刑,皆有罪之吏,宜死之人也。然众庶不知,谓为仓卒。故原陛下下之於吏而暴其罪。钧
其死也,无使汙于宫掖而为远近所疑。且人命至重,难生易杀,气绝而不续者也,是以圣贤
重之。孟轲称杀一无辜以取天下,仁者不为也。汉时有犯跸惊乘舆马者,廷尉张释之奏使罚
金,文帝怪其轻,而释之曰:“方其时,上使诛之则已。今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
倾之,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臣以为大失其义,非忠臣所宜陈也。廷尉者,
天子之吏也,犹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谬乎?斯重於为己,而轻於为君,不忠
之甚也。周公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言犹不戏,而况行之乎?
故释之之言不可不察,周公之戒不可不法也。“又陈”诸鸟兽无用之物,而有刍谷人徒之费,
皆可蠲除。“

  帝尝问曰:“汉桓帝时,白马令李云上书言:”帝者,谛也。是帝欲不谛。‘当何得不
死?“肃对曰:”但为言失逆顺之节。原其本意,皆欲尽心,念存补国。且帝者之威,过於
雷霆,杀一匹夫,无异蝼蚁。宽而宥之,可以示容受切言,广德宇於天下。故臣以为杀之未
必为是也。“帝又问:”司马迁以受刑之故,内怀隐切,著史记非贬孝武,令人切齿。“对
曰:”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刘向、扬雄服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谓之实录。汉
武帝闻其述史记,取孝景及己本纪览之,於是大怒,削而投之。於今此两纪有录无书。后遭
李陵事,遂下迁蚕室。此为隐切在孝武,而不在於史迁也。“

  正始元年,出为广平太守。公事徵还,拜议郎。顷之,为侍中,迁太常。时大将军曹爽
专权,任用何晏、邓飏等。肃与太尉蒋济、司农桓范论及时政,肃正色曰:“此辈即弘恭、
石显之属,复称说邪!”爽闻之,戒何晏等曰:“当共慎之!公卿已比诸君前世恶人矣。”
坐宗庙事免。后为光禄勋。时有二鱼长尺,集于武库之屋,有司以为吉祥。肃曰:“鱼生於
渊而亢於屋,介鳞之物失其所也。边将其殆有弃甲之变乎?”其后果有东关之败。徙为河南
尹。嘉平六年,持节兼太常,奉法驾,迎高贵乡公于元城。是岁,白气经天,大将军司马景
王问肃其故,肃答曰:“此蚩尤之旗也,东南其有乱乎?君若脩己以安百姓,则天下乐安者
归德,唱乱者先亡矣。”明年春,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反,景王谓肃曰:“霍光
感夏侯胜之言,始重儒学之士,良有以也。安国宁主,其术焉在?”肃曰:“昔关羽率荆州
之众,降于禁於汉滨,遂有北向争天下之志。后孙权袭取其将士家属,羽士众一旦瓦解。今
淮南将士父母妻子皆在内州,但急往御卫,使不得前,必有关羽土崩之势矣。”景王从之,
遂破俭、钦。后迁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增邑三百,并前二千二百户。甘露元年薨,门生缞
绖者以百数。追赠卫将军,谥曰景侯。子恽嗣。恽薨,无子,国绝。景元四年,封肃子恂为
兰陵侯。咸熙中,开建五等,以肃著勋前朝,改封恂为□子。㈠

  ㈠世语曰:恂字(子良大)〔良夫〕,有通识,在朝忠正。历河南尹、侍中,所居有称。
乃心存公,有匪躬之节。鬲令袁毅馈以骏马,知其贪财,不受。毅竟以黩货而败。建立二学,
崇明五经,皆恂所建。卒时年四十余,赠车骑将军。肃女適司马文王,即文明皇后,生晋武
帝、齐献王攸。

  晋诸公赞曰:恂兄弟八人。其达者,虔字恭祖,以功幹见称,位至尚书。弟恺,字君夫,
少有才力而无行检,与卫尉石崇友善,俱以豪侈竞於世,终於后将军。虔子康、隆,仕亦宦
达,为后世所重。

  初,肃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采会同异,为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及
撰定父朗所作易传,皆列於学官。其所论駮朝廷典制、郊祀、宗庙、丧纪、轻重,凡百余篇。
时乐安孙叔然,㈠受学郑玄之门,人称东州大儒。徵为秘书监,不就。肃集圣证论以讥短玄,
叔然駮而释之,及作周易、春秋例,毛诗、礼记、春秋三传、国语、尔雅诸注,又注书十余
篇。自魏初徵士敦煌周生烈,㈡明帝时大司农弘农董遇等,亦历注经传,颇传於世。㈢

  ㈠臣松之案叔然与晋武帝同名,故称其字。

  ㈡臣松之案此人姓周生,名烈。何晏论语集解有烈义例,余所著述,见晋武帝中经簿。

  ㈢魏略曰:遇字季直,性质讷而好学。兴平中,关中扰乱,与兄季中依将军段煨。采稆
负贩,而常挟持经书,投间习读。其兄笑之而遇不改。及建安初,王纲小设,郡举孝廉,稍
迁黄门侍郎。是时,汉帝委政太祖,遇旦夕侍讲,为天子所爱信。至二十二年,许中百官矫
制,遇虽不与谋,犹被录诣鄴,转为冗散。常从太祖西征,道由孟津,过弘农王冢。太祖疑
欲谒,顾问左右,左右莫对,遇乃越第进曰:“春秋之义,国君即位未逾年而卒,未成为君。
弘农王即阼既浅,又为暴臣所制,降在籓国,不应谒。”太祖乃过。黄初中,出为郡守。明
帝时,入为侍中、大司农。数年,病亡。初,遇善治老子,为老子作训注。又善左氏传,更
为作朱墨别异。人有从学者,遇不肯教,而云“必当先读百遍”。言“读书百遍而义自见”。
从学者云:“苦渴无日。”遇言“当以三余”。或问三余之意,遇言“冬者岁之余,夜者日
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由是诸生少从遇学,无传其朱墨者。

  世语曰:遇子绥,位至秘书监,亦有才学。齐王冏功臣董艾,即绥之子也。

  魏略以遇及贾洪、邯郸淳、薛夏、隗禧、苏林、乐详等七人为儒宗,其序曰:“从初平
之元,至建安之末,天下分崩,人怀苟且,纲纪既衰,儒道尤甚。至黄初元年之后,新主乃
复,始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备博士之员录,依汉甲乙以考课。申告州郡,有
欲学者,皆遣诣太学。太学始开,有弟子数百人。至太和、青龙中,中外多事,人怀避就。
虽性非解学,多求诣太学。太学诸生有千数,而诸博士率皆粗疏,无以教弟子。弟子本亦避
役,竟无能习学,冬来春去,岁岁如是。又虽有精者,而台阁举格太高,加不念统其大义,
而问字指墨法点注之间,百人同试,度者未十。是以志学之士,遂复陵迟,而末求浮虚者各
竞逐也。正始中,有诏议圜丘,普延学士。是时郎官及司徒领吏二万余人,虽复分布,见在
京师者尚且万人,而应书与议者略无几人。又是时朝堂公卿以下四百余人,其能操笔者未有
十人,多皆相从饱食而退。嗟夫!学业沈陨,乃至於此。是以私心常区区贵乎数公者,各处
荒乱之际,而能守志弥敦者也。”

  贾洪字叔业,京兆新丰人也。好学有才,而特精於春秋左传。建安初,仕郡,举计掾,
应州辟。时州中自参军事以下百余人,唯洪与冯翊严苞(交)通才学最高。洪历守三县令,
所在辄开除厩舍,亲授诸生。后马超反,超劫洪,将诣华阴,使作露布。洪不获已,为作之。
司徒锺繇在东,识其文,曰:“此贾洪作也。”及超破走,太祖召洪署军谋掾。犹以其前为
超作露布文,故不即叙。晚乃出为阴泉长。延康中,转为白马王相。善能谈戏。王彪亦雅好
文学,常师宗之,过於三卿。数岁病亡,亡时年五十余,时人为之恨仕不至二千石。而严苞
亦历守二县,黄初中,以高才入为秘书丞,数奏文赋,文帝异之。出为西平太守,卒官。

  薛夏字宣声,天水人也。博学有才。天水旧有姜、阎、任、赵四姓,常推於郡中,而夏
为单家,不为降屈。四姓欲共治之,夏乃游逸,东诣京师。太祖宿闻其名,甚礼遇之。后四
姓又使囚遥引夏,关移颍川,收捕系狱。时太祖已在冀州,闻夏为本郡所质,抚掌曰:“夏
无罪也。汉阳兒辈直欲杀之耳!”乃告颍川使理出之,召署军谋掾。文帝又嘉其才,黄初中
为秘书丞,帝每与夏推论书传,未尝不终日也。每呼之不名,而谓之薛君。夏居甚贫,帝又
顾其衣薄,解所御服袍赐之。其后征东将军曹休来朝,时帝方与夏有所咨论,而外启休到,
帝引入。坐定,帝顾夏言之於休曰:“此君,秘书丞天水薛宣声也,宜共谈。”其见遇如此。
寻欲用之,会文帝崩。至太和中,尝以公事移兰台。兰台自以台也,而秘书署耳,谓夏为不
得移也,推使当有坐者。夏报之曰:“兰台为外台,秘书为内阁,台、阁,一也,何不相移
之有?”兰台屈无以折。自是之后,遂以为常。后数岁病亡,敕其子无还天水。

  隗禧字子牙,京兆人也。世单家。少好学。初平中,三辅乱,禧南客荆州,不以荒扰,
担负经书,每以采稆余日,则诵习之。太祖定荆州,召署军谋掾。黄初中,为谯王郎中。王
宿闻其儒者,常虚心从学。禧亦敬恭以授王,由是大得赐遗。以病还,拜郎中。年八十余,
以老处家,就之学者甚多。禧既明经,又善星官,常仰瞻天文,叹息谓鱼豢曰:“天下兵戈
尚犹未息,如之何?”豢又常从问左氏传,禧答曰:“欲知幽微莫若易,人伦之纪莫若礼,
多识山川草木之名莫若诗,左氏直相斫书耳,不足精意也。”豢因从问诗,禧说齐、韩、鲁、
毛四家义,不复执文,有如讽诵。又撰作诸经解数十万言,未及缮写而得聋,后数岁病亡也。
其邯郸淳事在王粲传,苏林事在刘邵、高堂隆传,乐详事在杜畿传。

  鱼豢曰:学之资於人也,其犹蓝之染於素乎!故虽仲尼,犹曰“吾非生而知之者”,况
凡品哉!且世人所以不贵学者,必见夫有“诵诗三百而不能专对於四方”故也。余以为是则
下科耳,不当顾中庸以上,材质適等,而加之以文乎!今此数贤者,略余之所识也。检其事
能,诚不多也。但以守学不辍,乃上为帝王所嘉,下为国家名儒,非由学乎?由是观之,学
其胡可以已哉!

  评曰:锺繇开达理幹,华歆清纯德素,王朗文博富赡,诚皆一时之俊伟也。魏氏初祚,
肇登三司,盛矣夫!王肃亮直多闻,能析薪哉!㈠

  ㈠刘寔以为肃方於事上而好下佞己,此一反也。性嗜荣贵而不求苟合,此二反也。吝惜
财物而治身不秽,此三反也。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3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四 魏书十四程郭董刘蒋刘传

  程昱字仲德,东郡东阿人也。长八尺三寸,美须髯。黄巾起,县丞王度反应之,烧仓库。
县令逾城走,吏民负老幼东奔渠丘山。昱使人侦视度,度等得空城不能守,出城西五六里止
屯。昱谓县中大姓薛房等曰:“今度等得城郭不能居,其势可知。此不过欲虏掠财物,非有
坚甲利兵攻守之志也。今何不相率还城而守之?且城高厚,多谷米,今若还求令,共坚守,
度必不能久,攻可破也。”房等以为然。吏民不肯从,曰:“贼在西,但有东耳。”昱谓房
等:“愚民不可计事。”乃密遣数骑举幡于东山上,令房等望见,大呼言“贼已至”,便下
山趣城,吏民奔走随之,求得县令,遂共城守。度等来攻城,不能下,欲去。昱率吏民开城
门急击之,度等破走。东阿由此得全。

  初平中,兗州刺史刘岱辟昱,昱不应。是时岱与袁绍、公孙瓚和亲,绍令妻子居岱所,
瓚亦遣从事范方将骑助岱。后绍与瓚有隙。瓚击破绍军,乃遣使语岱,令遣绍妻子,使与绍
绝。别敕范方:“若岱不遣绍家,将骑还。吾定绍,将加兵于岱。”岱议连日不决,别驾王
彧白岱:“程昱有谋,能断大事。”岱乃召见昱,问计,昱曰:“若弃绍近援而求瓚远助,
此假人於越以救溺子之说也。夫公孙瓚,非袁绍之敌也。今虽坏绍军,然终为绍所禽。夫趣
一朝之权而不虑远计,将军终败。”岱从之。范方将其骑归,未至,瓚大为绍所破。岱表昱
为骑都尉,昱辞以疾。

  刘岱为黄巾所杀。太祖临兗州,辟昱。昱将行,其乡人谓曰:“何前后之相背也!”昱
笑而不应。太祖与语,说之,以昱守寿张令。太祖征徐州,使昱与荀彧留守鄄城。张邈等叛
迎吕布,郡县响应,唯鄄城、范、东阿不动。布军降者,言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又使氾嶷
取范,吏民皆恐。彧谓昱曰:“今兗州反,唯有此三城。宫等以重兵临之,非有以深结其心,
三城必动。君,民之望也,归而说之,殆可!”昱乃归,过范,说其令靳允曰:“闻吕布执
君母弟妻子,孝子诚不可为心!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乱者,此智
者所详择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似能有为,然以君观之,布
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宫等以势假合,不能相君也。兵虽众,
终必无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也。孰与
违忠从恶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详虑之!”允流涕曰:“不敢有二心。”时氾嶷已在县,允乃
见嶷,伏兵刺杀之,归勒兵守。㈠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昱至东阿,东阿
令枣祗已率厉吏民,拒城坚守。又兗州从事薛悌与昱协谋,卒完三城,以待太祖。太祖还,
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乃表昱为东平相,屯范。㈡

  ㈠徐众评曰:允於曹公,未成君臣。母,至亲也,於义应去。昔王陵母为项羽所拘,母
以高祖必得天下,因自杀以固陵志。明心无所系,然后可得成事人尽死之节。卫公子开方仕
齐,积年不归,管仲以为不怀其亲,安能爱君,不可以为相。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门,允
宜先救至亲。徐庶母为曹公所得,刘备乃遣庶归,欲为天下者恕人子之情也。曹公亦宜遣允。

  ㈡魏书曰:昱少时常梦上泰山,两手捧日。昱私异之,以语荀彧。及兗州反,赖昱得完
三城。於是彧以昱梦白太祖。太祖曰:“卿当终为吾腹心。”昱本名立,太祖乃加其上“日”,
更名昱也。

  太祖与吕布战于濮阳,数不利。蝗虫起,乃各引去。於是袁绍使人说太祖连和,欲使太
祖迁家居鄴。太祖新失兗州,军食尽,将许之。时昱使適还,引见,因言曰:“窃闻将军欲
遣家,与袁绍连和,诚有之乎?”太祖曰:“然。”昱曰:“意者将军殆临事而惧,不然何
虑之不深也!夫袁绍据燕、赵之地,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
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韩、彭之事邪?今兗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
军之神武,与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成也。原将军更虑之!”太祖乃止。㈠

  ㈠魏略载昱说太祖曰:“昔田横,齐之世族,兄弟三人更王,据千里之(齐)〔地〕,
拥百万之众,与诸侯并南面称孤。既而高祖得天下,而横顾为降虏。当此之时,横岂可为心
哉!”太祖曰:“然。此诚丈夫之至辱也。”昱曰:“昱愚,不识大旨,以为将军之志,不
如田横。田横,齐一壮士耳,犹羞为高祖臣。今闻将军欲遣家往鄴,将北面而事袁绍。夫以
将军之聪明神武,而反不羞为袁绍之下,窃为将军耻之!”其后语与本传略同。

  天子都许,以昱为尚书。兗州尚未安集,复以昱为东中郎将,领济阴太守,都督兗州事。
刘备失徐州,来归太祖。昱说太祖杀备,太祖不听。语在武纪。后又遣备至徐州要击袁术,
昱与郭嘉说太祖曰:“公前日不图备,昱等诚不及也。今借之以兵,必有异心。”太祖悔,
追之不及。会术病死,备至徐州,遂杀车胄,举兵背太祖。顷之,昱迁振威将军。袁绍在黎
阳,将南渡。时昱有七百兵守鄄城,太祖闻之,使人告昱,欲益二千兵。昱不肯,曰:“袁
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见昱兵少,必轻易不来攻。若益昱兵,过则不可不攻,攻之
必克,徒两损其势。原公无疑!”太祖从之。绍闻昱兵少,果不往。太祖谓贾诩曰:“程昱
之胆,过于贲、育。”昱收山泽亡命,得精兵数千人,乃引军与太祖会黎阳,讨袁谭、袁尚。
谭、尚破走,拜昱奋武将军,封安国亭侯。太祖征荆州,刘备奔吴。论者以为孙权必杀备,
昱料之曰:“孙权新在位,未为海内所惮。曹公无敌於天下,初举荆州,威震江表,权虽有
谋,不能独当也。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难解势分,备资
以成,又不可得而杀也。”权果多与备兵,以御太祖。是后中夏渐平,太祖拊昱背曰:“兗
州之败,不用君言,吾何以至此?”宗人奉牛酒大会,昱曰:“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
乃自表归兵,阖门不出。㈠

  ㈠魏书曰:太祖征马超,文帝留守,使昱参军事。田银、苏伯等反河间,遣将军贾信讨
之。贼有千余人请降,议者皆以为宜如旧法,昱曰:“诛降者,谓在扰攘之时,天下云起,
故围而后降者不赦,以示威天下,开其利路,使不至於围也。今天下略定,且在邦域之中,
此必降之贼,杀之无所威惧,非前日诛降之意。臣以为不可诛也;纵诛之,宜先启闻。”众
议者曰:“军事有专,无请。”昱不答。文帝起入,特引见昱曰:“君有所不尽邪?”昱曰
:“凡专命者,谓有临时之急,呼吸之间者耳。今此贼制在贾信之手,无朝夕之变。故老臣
不原将军行之也。”文帝曰:“君虑之善。”即白太祖,太祖果不诛。太祖还,闻之甚说,
谓昱曰:“君非徒明於军计,又善处人父子之间。”

  昱性刚戾,与人多迕。人有告昱谋反,太祖赐待益厚。魏国既建,为卫尉,与中尉邢贞
争威仪,免。文帝践阼,复为卫尉,进封安乡侯,增邑三百户,并前八百户。分封少子延及
孙晓列侯。方欲以为公,会薨,帝为流涕,追赠车骑将军,谥曰肃侯。㈠子武嗣。武薨,子
克嗣。克薨,子良嗣。

  ㈠魏书曰:昱时年八十。

  世语曰:初,太祖乏食,昱略其本县,供三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
公。

  晓,嘉平中为黄门侍郎。㈠时校事放横,晓上疏曰:“周礼云:”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春秋传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愚不得临贤,贱不得临贵。於是并建圣哲,树之风
声。明试以功,九载考绩。各脩厥业,思不出位。故栾书欲拯晋侯,其子不听;死人横於街
路,邴吉不问。上不责非职之功,下不务分外之赏,吏无兼统之势,民无二事之役,斯诚为
国要道,治乱所由也。远览典志,近观秦汉,虽官名改易,职司不同,至于崇上抑下,显分
明例,其致一也。初无校事之官干与庶政者也。昔武皇帝大业草创,众官未备,而军旅勤苦,
民心不安,乃有小罪,不可不察,故置校事,取其一切耳,然检御有方,不至纵恣也。此霸
世之权宜,非帝王之正典。其后渐蒙见任,复为疾病,转相因仍,莫正其本。遂令上察宫庙,
下摄众司,官无局业,职无分限,随意任情,唯心所適. 法造於笔端,不依科诏;狱成於门
下,不顾覆讯。其选官属,以谨慎为粗疏,以謥詷为贤能。其治事,以刻暴为公严,以循理
为怯弱。外则讬天威以为声势,内则聚群奸以为腹心。大臣耻与分势,含忍而不言,小人畏
其锋芒,郁结而无告。至使尹模公于目下肆其奸慝;罪恶之著,行路皆知,纤恶之过,积年
不闻。既非周礼设官之意,又非春秋十等之义也。今外有公卿将校总统诸署,内有侍中尚书
综理万机,司隶校尉督察京辇,御史中丞董摄宫殿,皆高选贤才以充其职,申明科诏以督其
违。若此诸贤犹不足任,校事小吏,益不可信。若此诸贤各思尽忠,校事区区,亦复无益。
若更高选国士以为校事,则是中丞司隶重增一官耳。若如旧选,尹模之奸今复发矣。进退推
算,无所用之。昔桑弘羊为汉求利,卜式以为独烹弘羊,天乃可雨。若使政治得失必感天地,
臣恐水旱之灾,未必非校事之由也。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国风讬以为刺。卫献公舍大臣,
与小臣谋,定姜谓之有罪。纵令校事有益於国,以礼义言之,尚伤大臣之心,况奸回暴露,
而复不罢,是兗阙不补,迷而不返也。”於是遂罢校事官。晓迁汝南太守,年四十余薨。㈡

  ㈠世语曰:晓字季明,有通识。

  ㈡晓别传曰:晓大著文章多亡失,今之存者不能十分之一。

  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也。㈠初,北见袁绍,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曰:“夫智者审于
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
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於是遂去之。先是时,颍川戏志才,筹
画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与荀彧书曰:“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
奇士,谁可以继之?” 彧荐嘉。召见,论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表为司空军祭酒。㈡

  ㈠傅子曰:嘉少有远量。汉末天下将乱。自弱冠匿名迹,密交结英隽,不与俗接,故时
人多莫知,惟识达者奇之。年二十七,辟司徒府。

  ㈡傅子曰:太祖谓嘉曰:“本初拥冀州之众,青、并从之,地广兵强,而数为不逊。吾
欲讨之,力不敌,如何?”对曰:“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虽强,终
为所禽。嘉窃料之,绍有十败,公有十胜,虽兵强,无能为也。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
此道胜一也。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二也。汉末政失於宽,绍以宽济宽,故不
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
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四也。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
公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绍因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
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
而有实者皆原为用,此德胜六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
所谓妇人之仁耳,公於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於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
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
不行,此明胜八也。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绍好
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太祖笑
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也!”嘉又曰:“绍方北击公孙瓚,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
不先取布,若绍为寇,布为之援,此深害也。”太祖曰:“然。”

  征吕布,三战破之,布退固守。时士卒疲倦,太祖欲引军还,嘉说太祖急攻之,遂禽布。
语在荀攸传。㈠

  ㈠傅子曰:太祖欲引军还,嘉曰:“昔项籍七十余战,未尝败北,一朝失势而身死国亡
者,恃勇无谋故也。今布每战辄破,气衰力尽,内外失守。布之威力不及项籍,而困败过之,
若乘胜攻之,此成禽也。”太祖曰:“善。”

  魏书曰:刘备来奔,以为豫州牧。或谓太祖曰:“备有英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
太祖以问嘉,嘉曰:“有是。然公提剑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仗信以招俊杰,犹惧其未
也。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己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
天下?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太祖笑曰:“君得之矣。”

  傅子曰:初,刘备来降,太祖以客礼待之,使为豫州牧。嘉言于太祖曰:“备有雄才而
甚得众心。张飞、关羽者,皆万人之敌也,为之死用。嘉观之,备终不为人下,其谋未可测
也。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宜早为之所。“是时,太祖奉天子以号令天下,
方招怀英雄以明大信,未得从嘉谋。会太祖使备要击袁术,嘉与程昱俱驾而谏太祖曰:”放
备,变作矣!“时备已去,遂举兵以叛。太祖恨不用嘉之言。

  案魏书所云,与傅子正反也。

  孙策转斗千里,尽有江东,闻太祖与袁绍相持於官渡,将渡江北袭许。众闻皆惧,嘉料
之曰:“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
无异於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於匹夫之手。”策临江未济,
果为许贡客所杀。㈠

  ㈠傅子曰:太祖欲速征刘备,议者惧军出,袁绍击其后,进不得战而退失所据。语在武
纪。太祖疑,以问嘉。嘉劝太祖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
之必败。此存亡之机,不可失也。”太祖曰:“善。”遂东征备。备败奔绍,绍果不出。

  臣松之案武纪,决计征备,量绍不出,皆出自太祖。此云用嘉计,则为不同。又本传称
(自)嘉料孙策轻佻,必死於匹夫之手,诚为明於见事。然自非上智,无以知其死在何年也。
今正以袭许年死,此盖事之偶合。

  从破袁绍,绍死,又从讨谭、尚于黎阳,连战数克。诸将欲乘胜遂攻之,嘉曰:“袁绍
爱此二子,莫適立也。有郭图、逢纪为之谋臣,必交斗其间,还相离也。急之则相持,缓之
而后争心生。不如南向荆州若征刘表者,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太祖曰
:“善。”乃南征。军至西平,谭、尚果争冀州。谭为尚军所败,走保平原,遣辛毗乞降。
太祖还救之,遂从定鄴。又从攻谭於南皮,冀州平。封嘉洧阳亭侯。㈠

  ㈠傅子曰:河北既平,太祖多辟召青、冀、幽、并知名之士,渐臣使之,以为省事掾属。
皆嘉之谋也。

  太祖将征袁尚及三郡乌丸,诸下多惧刘表使刘备袭许以讨太祖,嘉曰:“公虽威震天下,
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
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丸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
民夷俱应,以生蹋顿之心,成觊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
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太祖遂行。至
易,嘉言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趣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
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太祖乃密出卢龙塞,直指单于庭。虏卒闻太祖至,惶怖合
战。大破之,斩蹋顿及名王已下。尚及兄熙走辽东。

  嘉深通有算略,达於事情。太祖曰:“唯奉孝为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柳城还,疾
笃,太祖问疾者交错。及薨,临其丧,哀甚,谓荀攸等曰:“诸君年皆孤辈也,唯奉孝最少。
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乃表曰:“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
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
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㈠谥曰贞侯。子奕嗣。㈡

  ㈠魏书载太祖表曰:“臣闻褒忠宠贤,未必当身,念功惟绩,恩隆后嗣。是以楚宗孙叔,
显封厥子;岑彭既没,爵及支庶。故军祭酒郭嘉,忠良渊淑,体通性达。每有大议,发言盈
庭,执中处理,动无遗策。自在军旅,十有余年,行同骑乘,坐共幄席,东禽吕布,西取眭
固,斩袁谭之首,平朔土之众,逾越险塞,荡定乌丸,震威辽东,以枭袁尚。虽假天威,易
为指麾,至於临敌,发扬誓命,凶逆克殄,勋实由嘉。方将表显,短命早终。上为朝廷悼惜
良臣,下自毒恨丧失奇佐。宜追增嘉封,并前千户,褒亡为存,厚往劝来也。”

  ㈡魏书称奕通达见理。奕字伯益,见王昶家诫。

  后太祖征荆州还,於巴丘遇疾疫,烧船,叹曰:“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㈠初,陈
群非嘉不治行检,数廷诉嘉,嘉意自若。太祖愈益重之,然以群能持正,亦悦焉。㈡奕为太
子文学,早薨。子深嗣。深薨,子猎嗣。㈢

  ㈠傅子曰:太祖又云:“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㈡傅子曰:太祖与荀彧书,追伤嘉曰:“郭奉孝年不满四十,相与周旋十一年,阻险艰
难,皆共罹之。又以其通达,见世事无所凝滞,欲以后事属之,何意卒尔失之,悲痛伤心。
今表增其子满千户,然何益亡者,追念之感深。且奉孝乃知孤者也;天下人相知者少,又以
此痛惜。奈何奈何!”又与彧书曰:“追惜奉孝,不能去心。其人见时事兵事,过绝於人。
又人多畏病,南方有疫,常言‘吾往南方,则不生还’。然与共论计,云当先定荆。此为不
但见计之忠厚,必欲立功分,弃命定。事人心乃尔,何得使人忘之!”

  ㈢世语曰:嘉孙敞,字泰中,有才识,位散骑常侍。

  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也。举孝廉,除瘿陶长、柏人令,袁绍以为参军事。绍逆公孙
瓚于界桥,钜鹿太守李邵及郡冠盖,以瓚兵强,皆欲属瓚。绍闻之,使昭领钜鹿。问:“御
以何术?”对曰:“一人之微,不能消众谋,欲诱致其心,唱与同议,及得其情,乃当权以
制之耳。计在临时,未可得言。”时郡右姓孙伉等数十人专为谋主,惊动吏民。昭至郡,伪
作绍檄告郡云:“得贼罗候安平张吉辞,当攻钜鹿,贼故孝廉孙伉等为应,檄到收行军法,
恶止其身,妻子勿坐。”昭案檄告令,皆即斩之。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事讫
白绍,绍称善。会魏郡太守栗攀为兵所害,绍以昭领魏郡太守。时郡界大乱,贼以万数,遣
使往来,交易市买。昭厚待之,因用为间,乘虚掩讨,辄大克破。二日之中,羽檄三至。

  昭弟访,在张邈军中。邈与绍有隙,绍受谗将致罪於昭。昭欲诣汉献帝,至河内,为张
杨所留。因杨上还印绶,拜骑都尉。时太祖领兗州,遣使诣杨,欲令假涂西至长安,杨不听。
昭说杨曰:“袁、曹虽为一家,势不久群。曹今虽弱,然实天下之英雄也,当故结之。况今
有缘,宜通其上事,并表荐之;若事有成,永为深分。”杨於是通太祖上事,表荐太祖。昭
为太祖作书与长安诸将李傕、郭汜等,各随轻重致殷勤。杨亦遣使诣太祖。太祖遗杨犬马金
帛,遂与西方往来。天子在安邑,昭从河内往,诏拜议郎。

  建安元年,太祖定黄巾于许,遣使诣河东。会天子还洛阳,韩暹、杨奉、董承及杨各违
戾不和。昭以奉兵马最强而少党援,作太祖书与奉曰:“吾与将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今
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翼佐之功,超世无畴,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
神器至重,事在维辅;必须众贤以清王轨,诚非一人所能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
不备,则有阙焉。将军当为内主,吾为外援。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
死生契阔,相与共之。”奉得书喜悦,语诸将军曰:“兗州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
所当依仰也。”遂共表太祖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昭迁符节令。

  太祖朝天子於洛阳,引昭并坐,问曰:“今孤来此,当施何计?”昭曰:“将军兴义兵
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
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耳。然朝廷播越,新还旧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
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原将军算其多者。”太祖曰:“此孤本志也。
杨奉近在梁耳,闻其兵精,得无为孤累乎?”昭曰:“奉少党援,将独委质。镇东、费亭之
事,皆奉所定,又闻书命申束,足以见信。宜时遣使厚遗答谢,以安其意。说‘京都无粮,
欲车驾暂幸鲁阳,鲁阳近许,转运稍易,可无县乏之忧’。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比
使往来,足以定计。奉何能为累!”太祖曰:“善。”即遣使诣奉。徙大驾至许。奉由是失
望,与韩暹等到定陵钞暴。太祖不应,密往攻其梁营,降诛即定。奉、暹失众,东降袁术。
三年,昭迁河南尹。时张杨为其将杨丑所杀,杨长史薛洪、河内太守缪尚城守待绍救。太祖
令昭单身入城,告喻洪、尚等,即日举众降。以昭为冀州牧。

  太祖令刘备拒袁术,昭曰:“备勇而志大,关羽、张飞为之羽翼,恐备之心未可得论也!”
太祖曰:“吾已许之矣。”备到下邳,杀徐州刺史车胄,反。太祖自征备,徙昭为徐州牧。
袁绍遣将颜良攻东郡,又徙昭为魏郡太守,从讨良。良死后,进围鄴城。袁绍同族春卿为魏
郡太守,在城中,其父元长在扬州,太祖遣人迎之。昭书与春卿曰:“盖闻孝者不背亲以要
利,仁者不忘君以徇私,志士不探乱以徼幸,智者不诡道以自危。足下大君,昔避内难,南
游百越,非疏骨肉,乐彼吴会,智者深识,独或宜然。曹公愍其守志清恪,离群寡俦,故特
遣使江东,或迎或送,今将至矣。就令足下处偏平之地,依德义之主,居有泰山之固,身为
乔松之偶,以义言之,犹宜背彼向此,舍民趣父也。且邾仪父始与隐公盟,鲁人嘉之,而不
书爵,然则王所未命,爵尊不成,春秋之义也。况足下今日之所讬者乃危乱之国,所受者乃
矫诬之命乎?苟不逞之与群,而厥父之不恤,不可以言孝。忘祖宗所居之本朝,安非正之奸
职,难可以言忠。忠孝并替,难以言智。又足下昔日为曹公所礼辟,夫戚族人而疏所生,内
所寓而外王室,怀邪禄而叛知己,远福祚而近危亡,弃明义而收大耻,不亦可惜邪!若能翻
然易节,奉帝养父,委身曹公,忠孝不坠,荣名彰矣。宜深留计,早决良图。”鄴既定,以
昭为谏议大夫。后袁尚依乌丸蹋顿,太祖将征之。患军粮难致,凿平虏、泉州二渠入海通运,
昭所建也。太祖表封千秋亭侯,转拜司空军祭酒。

  后昭建议:“宜脩古建封五等。”太祖曰:“建设五等者,圣人也,又非人臣所制,吾
何以堪之?”昭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
势者也。今明公耻有惭德而未尽善,乐保名节而无大责,德美过於伊、周,此至德之所极也。
然太甲、成王未必可遭,今民难化,甚於殷、周,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
重虑也。明公虽迈威德,明法术,而不定其基,为万世计,犹未至也。定基之本,在地与人,
宜稍建立,以自籓卫。明公忠节颖露,天威在颜,耿弇床下之言,朱英无妄之论,不得过耳。
昭受恩非凡,不敢不陈。”㈠后太祖遂受魏公、魏王之号,皆昭所创。

  ㈠献帝春秋曰:昭与列侯诸将议,以丞相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书与荀彧
曰:“昔周旦、吕望,当姬氏之盛,因二圣之业,辅翼成王之幼,功勋若彼,犹受上爵,锡
土开宇。末世田单,驱强齐之众,报弱燕之怨,收城七十,迎复襄王;襄王加赏于单,使东
有掖邑之封,西有菑上之虞。前世录功,浓厚如此。今曹公遭海内倾覆,宗庙焚灭,躬擐甲
胄,周旋征伐,栉风沐雨,且三十年,芟夷群凶,为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刘氏奉祀。方
之曩者数公,若太山之与丘垤,岂同日而论乎?今徒与列将功臣,并侯一县,此岂天下所望
哉!”

  及关羽围曹仁於樊,孙权遣使辞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
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太祖诘群臣,群臣咸言宜当密之。
昭曰:“军事尚权,期於合宜。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
便获其利。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弊。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又,围中将吏
不知有救,计粮怖惧,傥有他意,为难不小。露之为便。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
不速退。”太祖曰:“善。”即敕救将徐晃以权书射著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
羽果犹豫。权军至,得其二城,羽乃破败。

  文帝即王位,拜昭将作大匠。及践阼,迁大鸿胪,进封右乡侯。二年,分邑百户,赐昭
弟访爵关内侯,徙昭为侍中。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临江在洞浦口,自表:“原将锐卒虎步
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帝恐休便渡江,驿马诏止。时昭侍侧,
因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
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
以求徼倖?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是
后无几,暴风吹贼船,悉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贼遂迸散。诏敕诸军促渡。军未时进,贼
救船遂至。

  大驾幸宛,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等攻江陵,未拔。时江水浅狭,尚欲乘船将步骑入渚中安
屯,作浮桥,南北往来,议者多以为城必可拔。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过人,而用兵畏敌,
不敢轻之若此也。夫兵好进恶退,常然之数。平地无险,犹尚艰难,就当深入,还道宜利,
兵有进退,不可如意。今屯渚中,至深也;浮桥而济,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狭也:三者兵
家所忌,而今行之。贼频攻桥,误有漏失,渚中精锐,非魏之有,将转化为吴矣。臣私慼之,
忘寝与食,而议者怡然不以为忧,岂不惑哉!加江水向长,一旦暴增,何以防御?就不破贼,
尚当自完。奈何乘危,不以为惧?事将危矣,惟陛下察之!”帝悟昭言,即诏尚等促出。贼
两头并前,官兵一道引去,不时得泄,将军石建、高迁仅得自免。军出旬日,江水暴长。帝
曰:“君论此事,何其审也!正使张、陈当之,何以复加。”五年,徙封成都乡侯,拜太常。
其年,徙光禄大夫、给事中。从大驾东征,七年还,拜太仆。明帝即位,进爵乐平侯,邑千
户,转卫尉。分邑百户,赐一子爵关内侯。

  太和四年,行司徒事,六年,拜真。昭上疏陈末流之弊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贵尚敦
朴忠信之士,深疾虚伪不真之人者,以其毁教乱治,败俗伤化也。近魏讽则伏诛建安之末,
曹伟则斩戮黄初之始。伏惟前后圣诏,深疾浮伪,欲以破散邪党,常用切齿;而执法之吏皆
畏其权势,莫能纠擿,毁坏风俗,侵欲滋甚。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
为业;国士不以孝悌清脩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以毁訾为罚戮,
用党誉为爵赏,附己者则叹之盈言,不附者则为作瑕衅。至乃相谓‘今世何忧不度邪,但求
人道不勤,罗之不博耳;又何患其不知己矣,但当吞之以药而柔调耳。’又闻或有使奴客名
作在职家人,冒之出入,往来禁奥,交通书疏,有所探问。凡此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
所不赦,虽讽、伟之罪,无以加也。”帝於是发切诏,斥免诸葛诞、邓飏等。昭年八十一薨,
谥曰定侯。子胄嗣。胄历位郡守、九卿。

  刘晔字子扬,淮南成德人,惪音德。汉光武子阜陵王延后也。父普,母脩,产涣及晔。
涣九岁,晔七岁,而母病困。临终,戒涣、晔以“普之侍人,有谄害之性。身死之后,惧必
乱家。汝长大能除之,则吾无恨矣。”晔年十三,谓兄涣曰:“亡母之言,可以行矣。”涣
曰:“那可尔!”晔即入室杀侍者,径出拜墓。舍内大驾,白普。普怒,遣人追晔。晔还拜
谢曰:“亡母顾命之言,敢受不请擅行之罚。”普心异之,遂不责也。汝南许劭名知人,避
地扬州,称晔有佐世之才。

  扬士多轻侠狡桀,有郑宝、张多、许乾之属,各拥部曲。宝最骁果,才力过人,一方所
惮。欲驱略百姓越赴江表,以晔高族名人,欲强逼晔使唱导此谋。晔时年二十余,心内忧之,
而未有缘。会太祖遣使诣州,有所案问。晔往见,为论事势,要将与归,驻止数日。宝果从
数百人赍牛酒来候使,晔令家僮将其众坐中门外,为设酒饭;与宝於内宴饮。密勒健兒,令
因行觞而斫宝。宝性不甘酒,视候甚明,觞者不敢发。晔因自引取佩刀斫杀宝,斩其首以令
其军,云:“曹公有令,敢有动者,与宝同罪。”众皆惊怖,走还营。营有督将精兵数千,
惧其为乱,晔即乘宝马,将家僮数人,诣宝营门,呼其渠帅,喻以祸福,皆叩头开门内晔。
晔抚慰安怀,咸悉悦服,推晔为主。晔睹汉室渐微,己为支属,不欲拥兵,遂委其部曲与庐
江太守刘勋。勋怪其故,晔曰:“宝无法制,其众素以钞略为利,仆宿无资,而整齐之,必
怀怨难久,故相与耳。”时勋兵强于江、淮之间。孙策恶之,遣使卑辞厚币,以书说勋曰:
“上缭宗民,数欺下国,忿之有年矣。击之,路不便,原因大国伐之。上缭甚实,得之可以
富国,请出兵为外援。”勋信之,又得策珠宝、葛越,喜悦。外内尽贺,而晔独否。勋问其
故,对曰:“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则兵疲於外,而国内虚。策
乘虚而袭我,则后不能独守。是将军进屈於敌,退无所归。若军必出,祸今至矣。”勋不从。
兴兵伐上缭,策果袭其后。勋穷踧,遂奔太祖。

  太祖至寿春,时庐江界有山贼陈策,众数万人,临险而守。先时遣偏将致诛,莫能禽克。
太祖问群下,可伐与不?咸云:“山峻高而谿谷深隘,守易攻难;又无之不足为损,得之不
足为益。”晔曰:“策等小竖,因乱赴险,遂相依为强耳,非有爵命威信相伏也。往者偏将
资轻,而中国未夷,故策敢据险以守。今天下略定,后伏先诛。夫畏死趋赏,愚知所同,故
广武君为韩信画策,谓其威名足以先声后实而服邻国也。岂况明公之德,东征西怨,先开赏
募,大兵临之,令宣之日,军门启而虏自溃矣。”太祖笑曰:“卿言近之!”遂遣猛将在前,
大军在后,至则克策,如晔所度。太祖还,辟晔为司空仓曹掾。㈠

  ㈠傅子曰:太祖徵晔及蒋济、胡质等五人,皆扬州名士。每舍亭传,未曾不讲,所以见
重;内论国邑先贤、御贼固守、行军进退之宜,外料敌之变化、彼我虚实、战争之术,夙夜
不解。而晔独卧车中,终不一言。济怪而问之,晔答曰:“对明主非精神不接,精神可学而
得乎?”及见太祖,太祖果问扬州先贤,贼之形势。四人争对,待次而言,再见如此,太祖
每和悦,而晔终不一言。四人笑之。后一见太祖止无所复问,晔乃设远言以动太祖,太祖適
知便止。若是者三。其旨趣以为远言宜徵精神,独见以尽其机,不宜於猥坐说也。太祖已探
见其心矣,坐罢,寻以四人为令,而授晔以心腹之任;每有疑事,辄以函问晔,至一夜数十
至耳。

  太祖征张鲁,转晔为主簿。既至汉中,山峻难登,军食颇乏。太祖曰:“此妖妄之国耳,
何能为有无?吾军少食,不如速还。”便自引归,令晔督后诸军,使以次出。晔策鲁可克,
加粮道不继,虽出,军犹不能皆全,驰白太祖:“不如致攻。”遂进兵,多出弩以射其营。
鲁奔走,汉中遂平。晔进曰:“明公以步卒五千,将诛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
郡,十并其八,威震天下,势慴海外。今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推此而前,蜀可传
檄而定。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
倾。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小缓之,诸葛亮明於治而为相,关羽、张飞
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今不取,必为后忧。”太祖不从,㈠
大军遂还。晔自汉中还,为行军长史,兼领军。延康元年,蜀将孟达率众降。达有容止才观,
文帝甚器爱之,使达为新城太守,加散骑常侍。晔以为“达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
能感恩怀义。新城与吴、蜀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文帝竟不易,后达终于叛败。㈡

  ㈠傅子曰: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备虽斩之而不能安也。”太祖延问
晔曰:“今尚可击不?”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

  ㈡傅子曰:初,太祖时,魏讽有重名,自卿相以下皆倾心交之。其后孟达去刘备归文帝,
论者多称有乐毅之量。晔一见讽、达而皆云必反,卒如其言。

  黄初元年,以晔为侍中,赐爵关内侯。诏问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吴不。众议咸云
:“蜀,小国耳,名将唯羽。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晔独曰:“蜀虽狭弱,而
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其有余。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
为兴军报敌,於终始之分不足。”后备果出兵击吴。吴悉国应之,而遣使称籓. 朝臣皆贺,
独晔曰:“吴绝在江、汉之表,无内臣之心久矣。陛下虽齐德有虞,然丑虏之性,未有所感。
因难求臣,必难信也。彼必外迫内困,然后发此使耳,可因其穷,袭而取之。夫一日纵敌,
数世之患,不可不察也。”备军败退,吴礼敬转废,帝欲兴众伐之,晔以为“彼新得志,上
下齐心,而阻带江湖,必难仓卒。”帝不听。㈠五年,幸广陵泗口,命荆、扬州诸军并进。
会群臣,问:“权当自来不?”咸曰:“陛下亲征,权恐怖,必举国而应。又不敢以大众委
之臣下,必自将而来。”晔曰:“彼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牵己,而超越江湖者在於别将,必
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大驾停住积日,权果不至,帝乃旋师。云:“卿策之是也。当念
为吾灭二贼,不可但知其情而已。”

  ㈠傅子曰:孙权遣使求降,帝以问晔。晔对曰:“权无故求降,必内有急。权前袭杀关
羽,取荆州四郡,备怒,必大兴师伐之。外有强寇,众心不安,又恐中国承其衅而伐之,故
委地求降,一以卻中国之兵,二则假中国之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人。权善用兵,见策知变,
其计必出於此。今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
国之利也。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袭其内。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
亡不出旬月矣。吴亡则蜀孤。若割吴半,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帝曰
:“人称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来者心,必以为惧,其殆不可!孤何不且受吴降,而袭蜀之
后乎?”对曰:“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之,便还军,不能止也。今备已怒,故兴兵击吴,
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必喜而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改计抑怒救吴,必然之势也。”帝不听,
遂受吴降,即拜权为吴王。晔又进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兼其八,威震海内,陛下受
禅即真,德合天地,声暨四远,此实然之势,非卑臣颂言也。权虽有雄才,故汉骠骑将军南
昌侯耳,官轻势卑。士民有畏中国心,不可强迫与成所谋也。不得已受其降,可进其将军号,
封十万户侯,不可即以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阶耳,其礼秩服御相乱也。彼直为侯,江
南士民未有君臣之义也。我信其伪降,就封殖之,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虎傅翼也。权
既受王位,卻蜀兵之后,外尽礼事中国,使其国内皆闻之,内为无礼以怒陛下。陛下赫然发
怒,兴兵讨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国,不爱珍货重宝,随时贡献,不敢失臣礼也,
无故伐我,必欲残我国家,俘我民人子女以为僮隶仆妾。‘吴民无缘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
感怒,上下同心,战加十倍矣。“又不从。遂即拜权为吴王。权将陆议大败刘备,杀其兵八
万余人,备仅以身免。权外礼愈卑,而内行不顺,果如晔言。

  明帝即位,进爵东亭侯,邑三百户。诏曰:“尊严祖考,所以崇孝表行也;追本敬始,
所以笃教流化也。是以成汤、文、武,实造商、周,诗、书之义,追尊稷、契,歌颂有娀、
姜嫄之事,明盛德之源流,受命所由兴也。自我魏室之承天序,既发迹於高皇、太皇帝,而
功隆于武皇、文皇帝。至于高皇之父处士君,潜脩德让,行动神明,斯乃乾坤所福飨,光灵
所从来也。而精神幽远,号称罔记,非所谓崇孝重本也。其令公卿已下,会议号谥。”晔议
曰:“圣帝孝孙之欲褒崇先祖,诚无量已。然亲疏之数,远近之降,盖有礼纪,所以割断私
情,克成公法,为万世式也。周王所以上祖后稷者,以其佐唐有功,名在祀典故也。至於汉
氏之初,追谥之义,不过其父。上比周室,则大魏发迹自高皇始;下论汉氏,则追谥之礼不
及其祖。此诚往代之成法,当今之明义也。陛下孝思中发,诚无已已,然君举必书,所以慎
於礼制也。以为追尊之义,宜齐高皇而已。”尚书卫臻与晔议同,事遂施行。辽东太守公孙
渊夺叔父位,擅自立,遣使表状。晔以为公孙氏汉时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则由海,陆则阻
山,故胡夷绝远难制,而世权日久。今若不诛,后必生患。若怀贰阻兵,然后致诛,於事为
难。不如因其新立,有党有仇,先其不意,以兵临之,开设赏募,可不劳师而定也。后渊竟
反。

  晔在朝,略不交接时人。或问其故,晔答曰:“魏室即阼尚新,智者知命,俗或未咸。
仆在汉为支叶,於魏备腹心,寡偶少徒,於宜未失也。”太和六年,以疾拜太中大夫。有间,
为大鸿胪,在位二年逊位,复为太中大夫,薨。谥曰景侯。子?嗣。㈠少子陶,亦高才而薄
行,官至平原太守。㈡

  ㈠傅子曰:晔事明皇帝,又大见亲重。帝将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晔入与帝议,
因曰“可伐”;出与朝臣言,因曰“不可伐”。晔有胆智,言之皆有形。中领军杨暨,帝之
亲臣,又重晔,持不可伐蜀之议最坚,每从内出,辄过晔,晔讲不可之意。后暨从驾行天渊
池,帝论伐蜀事,暨切谏。帝曰:“卿书生,焉知兵事!”暨谦谢曰:“臣出自儒生之末,
陛下过听,拔臣群萃之中,立之六军之上,臣有微心,不敢不尽言。臣言诚不足采,侍中刘
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晔与吾言蜀可伐。”暨曰:“晔可召质也。”诏召
晔至,帝问晔,终不言。后独见,晔责帝曰:“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常恐眯梦漏
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也。陛下显然露之,臣恐
敌国已闻之矣。”於是帝谢之。晔见出,责暨曰:“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
后牵,则无不得也。人主之威,岂徒大鱼而已!子诚直臣,然计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
暨亦谢之。晔能应变持两端如此。或恶晔于帝曰:“晔不尽忠,善伺上意所趋而合之。陛下
试与晔言,皆反意而问之,若皆与所问反者,是晔常与圣意合也。复每问皆同者,晔之情必
无所逃矣。”帝如言以验之,果得其情,从此疏焉。晔遂发狂,出为大鸿胪,以忧死。谚曰
“巧诈不如拙诚”,信矣。以晔之明智权计,若居之以德义,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贤,何以
加诸?独任才智,不与世士相经纬,内不推心事上,外困於俗,卒不能自安於天下,岂不惜
哉!

  ㈡王弼传曰:淮南人刘陶,善论纵横,为当时所推。

  傅子曰:陶字季冶,善名称,有大辩。曹爽时为选部郎,邓飏之徒称之以为伊吕。当此
之时,其人意陵青云,谓玄曰:“仲尼不圣。何以知其然?智者图国;天下群愚,如弄一丸
于掌中,而不能得天下。”玄以其言大惑,不复详难也。谓之曰:“天下之质,变无常也。
今见卿穷!”爽之败,退居里舍,乃谢其言之过。

  干宝晋纪曰:毌丘俭之起也,大将军以问陶,陶答依违。大将军怒曰:“卿平生与吾论
天下事,至于今日而更不尽乎?”乃出为平原太守,又追杀之。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也。仕郡计吏、州别驾。建安十三年,孙权率众围合肥。时大
军征荆州,遇疾疫,唯遣将军张喜单将千骑,过领汝南兵以解围,颇复疾疫。济乃密白刺史
伪得喜书,云步骑四万已到雩娄,遣主簿迎喜。三部使赍书语城中守将,一部得入城,二部
为贼所得。权信之,遽烧围走,城用得全。明年使於谯,太祖问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官
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钞。今欲徙淮南民,何如?”济对曰:“是时兵弱
贼强,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绍,北拔柳城,南向江、汉,荆州交臂,威震天下,民无他志。
然百姓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太祖不从,而江、淮间十余万众,皆惊走吴。后济使
诣鄴,太祖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拜济丹阳太守。大军南征还,以
温恢为扬州刺史,济为别驾。令曰:“季子为臣,吴宜有君。今君还州,吾无忧矣。”民有
诬告济为谋叛主率者,太祖闻之,指前令与左将军于禁、沛相封仁等曰:“蒋济宁有此事!
有此事,吾为不知人也。此必愚民乐乱,妄引之耳。”促理出之。辟为丞相主簿西曹属。令
曰:“舜举皋陶,不仁者远;臧否得中,望于贤属矣。”关羽围樊、襄阳。太祖以汉帝在许,
近贼,欲徙都。司马宣王及济说太祖曰:“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於国家大计未足
有损。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原也。可遣人劝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
则樊围自解。”太祖如其言。权闻之,即引兵西袭公安、江陵。羽遂见禽。

  文帝即王位,转为相国长史。及践阼,出为东中郎将。济请留,诏曰:“高祖歌曰‘安
得猛士守四方’!天下未宁,要须良臣以镇边境。如其无事,乃还鸣玉,未为后也。”济上
万机论,帝善之。入为散骑常侍。时有诏,诏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
恩施足死,惠爱可怀。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尚以示济。济既至,帝问曰:“卿所闻见天
下风教何如?”济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
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於是帝
意解,遣追取前诏。黄初三年,与大司马曹仁征吴,济别袭羡谿. 仁欲攻濡须洲中,济曰:
“贼据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是为自内地狱,危亡之道也。”仁不从,果败。仁薨,
复以济为东中郎将,代领其兵。诏曰:“卿兼资文武,志节慷慨,常有超越江湖吞吴会之志,
故复授将率之任。”顷之,徵为尚书。车驾幸广陵,济表水道难通,又上三州论以讽帝。帝
不从,於是战船数千皆滞不得行。议者欲就留兵屯田,济以为东近湖,北临淮,若水盛时,
贼易为寇,不可安屯。帝从之,车驾即发。还到精湖,水稍尽,尽留船付济。船本历適数百
里中,济更凿地作四五道,蹴船令聚;豫作土豚遏断湖水,皆引后船,一时开遏入淮中。帝
还洛阳,谓济曰:“事不可不晓。吾前决谓分半烧船于山阳池中,卿於后致之,略与吾俱至
谯。又每得所陈,实入吾意。自今讨贼计画,善思论之。”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大司马曹休帅军向皖,济表以为“深入虏地,与权精兵对,而
朱然等在上流,乘休后,臣未见其利也。”军至皖,吴出兵安陆,济又上疏曰:“今贼示形
於西,必欲并兵图东,宜急诏诸军往救之。”会休军已败,尽弃器仗辎重退还。吴欲塞夹石,
遇救兵至,是以官军得不没。迁为中护军。时中书监、令号为专任,济上疏曰:“大臣太重
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内扇动。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
不祗肃。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势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原
无忘於左右。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於大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辄云中
书,虽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世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傥因疲倦之间有所
割制,众臣见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时而向之。一有此端,因当内设自完,以此众语,私招
所交,为之内援。若此,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负赏罚,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
附左右者反达。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此宜圣智所当早闻,外以经意,
则形际自见。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观,
若事有未尽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将改曲易调,远与黄、唐角功,近昭武、文之迹,岂近习
而已哉!然人君犹不可悉天下事以適己明,当有所付。三官任一臣,非周公旦之忠,又非管
夷吾之公,则有弄机败官之弊。当今柱石之士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
各奉其职,可并驱策,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也。”诏曰:“夫骨鲠之臣,人主之所仗也。
济才兼文武,服勤尽节,每军国大事,辄有奏议,忠诚奋发,吾甚壮之。”就迁为护军将军,
加散骑常侍。㈠

  ㈠司马彪战略曰:太和六年,明帝遣平州刺史田豫乘海渡,幽州刺史王雄陆道,并攻辽
东。蒋济谏曰:“凡非相吞之国,不侵叛之臣,不宜轻伐。伐之而不制,是驱使为贼。故曰
‘虎狼当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已’。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质,岁选计考,不乏
职贡。议者先之,正使一举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国,得其财不足为富;傥不如意,是为结怨
失信也。”帝不听,豫行竟无成而还。

  景初中,外勤征役,内务宫室,怨旷者多,而年谷饥俭。济上疏曰:“陛下方当恢崇前
绪,光济遗业,诚未得高枕而治也。今虽有十二州,至于民数,不过汉时一大郡。二贼未诛,
宿兵边陲,且耕且战,怨旷积年。宗庙宫室,百事草创,农桑者少,衣食者多,今其所急,
唯当息耗百姓,不至甚弊。弊攰之民,傥有水旱,百万之众,不为国用。凡使民必须农隙,
不夺其时。夫欲大兴功之君,先料其民力而燠休之。句践养胎以待用,昭王恤病以雪仇,故
能以弱燕服强齐,羸越灭劲吴。今二敌不攻不灭,不事即侵,当身不除,百世之责也。以陛
下圣明神武之略,舍其缓者,专心讨贼,臣以为无难矣。又欢娱之耽,害于精爽;神太用则
竭,形太劳则弊。原大简贤妙,足以充‘百斯男’者。其冗散未齿,且悉分出,务在清静。”
诏曰:“微护军,吾弗闻斯言也。”㈠

  ㈠汉晋春秋曰:公孙渊闻魏将来讨,复称臣于孙权,乞兵自救。帝问济:“孙权其救辽
东乎?”济曰:“彼知官备以固,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所能,浅入则劳而无获;权虽子弟
在危,犹将不动,况异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扬此声者,谲其行人疑於我,我
之不克,冀折后事已耳。然沓渚之间,去渊尚远,若大军相持,事不速决,则权之浅规,或
能轻兵掩袭,未可测也。”

  齐王即位,徙为领军将军,进爵昌陵亭侯,㈠迁太尉。初,侍中高堂隆论郊祀事,以魏
为舜后,推舜配天。济以为舜本姓妫,其苗曰田,非曹之先,著文以追诘隆。㈡是时,曹爽
专政,丁谧、邓飏等轻改法度。会有日蚀变,诏群臣问其得失,济上疏曰:“昔大舜佐治,
戒在比周;周公辅政,慎于其朋;齐侯问灾,晏婴对以布惠;鲁君问异,臧孙答以缓役。应
天塞变,乃实人事。今二贼未灭,将士暴露已数十年,男女怨旷,百姓贫苦。夫为国法度,
惟命世大才,乃能张其纲维以垂于后,岂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终无益于治,適足伤民,望
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职,率以清平,则和气祥瑞可感而致也。”以随太傅司马宣王屯洛水浮
桥,诛曹爽等,进封都乡侯,邑七百户。济上疏曰:“臣忝宠上司,而爽敢苞藏祸心,此臣
之无任也。太傅奋独断之策,陛下明其忠节,罪人伏诛,社稷之福也。夫封宠庆赏,必加有
功。今论谋则臣不先知,语战则非臣所率,而上失其制,下受其弊。臣备宰司,民所具瞻,
诚恐冒赏之渐自此而兴,推让之风由此而废。”固辞,不许。㈢是岁薨,谥曰景侯。㈣子秀
嗣。秀薨,子凯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济著勋前朝,改封凯为下蔡子。

  ㈠列异传曰:济为领军,其妇梦见亡兒涕泣曰:“死生异路,我生时为卿相子孙,今在
地下为泰山伍伯,憔悴困辱,不可复言。今太庙西讴士孙阿,今见召为泰山令,原母为白侯,
属阿令转我得乐处。”言讫,母忽然惊寤,明日以白济。济曰:“梦为尔耳,不足怪也。”
明日暮,复梦曰:“我来迎新君,止在庙下。未发之顷,暂得来归。新君明日日中当发,临
发多事,不复得归,永辞於此。侯气强,难感悟,故自诉於母,原重启侯,何惜不一试验之?”
遂道阿之形状,言甚备悉。天明,母重启侯:“虽云梦不足怪,此何太適?適亦何惜不一验
之?”济乃遣人诣太庙下,推问孙阿,果得之,形状证验悉如兒言。济涕泣曰:“几负吾兒!”
於是乃见孙阿,具语其事。阿不惧当死,而喜得为泰山令,惟恐济言不信也。曰:“若如节
下言,阿之原也。不知贤子欲得何职?”济曰:“随地下乐者与之。”阿曰:“辄当奉教。”
乃厚赏之,言讫遣还。济欲速知其验,从领军门至庙下,十步安一人,以传阿消息。辰时传
阿心痛,巳时传阿剧,日中传阿亡。济泣曰:“虽哀吾兒之不幸,且喜亡者有知。”后月余,
兒复来语母曰:“已得转为录事矣。”

  ㈡臣松之案蒋济立郊议称曹腾碑文云“曹氏族出自邾”,魏书述曹氏胤绪亦如之。魏武
作家传,自云曹叔振铎之后。故陈思王作武帝诔曰:“於穆武皇,胄稷胤周。”此其不同者
也。及至景初,明帝从高堂隆议,谓魏为舜后,后魏为禅晋文,称“昔我皇祖有虞”,则其
异弥甚。寻济难隆,及与尚书缪袭往反,并有理据,文多不载。济亦未能定氏族所出,但谓
“魏非舜后而横祀非族,降黜太祖,不配正天,皆为缪妄”。然于时竟莫能正。济又难:郑
玄注祭法云“有虞以上尚德,禘郊祖宗,配用有德,自夏已下,稍用其姓氏”。济曰:“夫
虬龙神於獭,獭自祭其先,不祭虬龙也。骐驎白虎仁於豺,豺自祭其先,不祭骐虎也。如玄
之说,有虞已上,豺獭之不若邪?臣以为祭法所云,见疑学者久矣,郑玄不考正其违而就通
其义。”济豺獭之譬,虽似俳谐,然其义旨,有可求焉。

  ㈢孙盛曰:蒋济之辞邑,可谓不负心矣。语曰“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蒋济其有焉。

  ㈣世语曰:初,济随司马宣王屯洛水浮桥,济书与曹爽,言宣王旨“惟免官而已”,爽
遂诛灭。济病其言之失信,发病卒。

  刘放字子弃,涿郡人,汉广阳顺王子西乡侯宏后也。历郡纲纪,举孝廉。遭世大乱,时
渔阳王松据其土,放往依之。太祖克冀州,放说松曰:“往者董卓作逆,英雄并起,阻兵擅
命,人自封殖,惟曹公能拔拯危乱,翼戴天子,奉辞伐罪,所向必克。以二袁之强,守则淮
南冰消,战则官渡大败;乘胜席卷,将清河朔,威刑既合,大势以见。速至者渐福,后服者
先亡,此乃不俟终日驰骛之时也。昔黥布弃南面之尊,仗剑归汉,诚识废兴之理,审去就之
分也。将军宜投身委命,厚自结纳。”松然之。会太祖讨袁谭於南皮,以书招松,松举雍奴、
泉州、安次以附之。放为松答太祖书,其文甚丽。太祖既善之,又闻其说,由是遂辟放。建
安十年,与松俱至。太祖大悦,谓放曰:“昔班彪依窦融而有河西之功,今一何相似也!”
乃以放参司空军事,历主簿记室,出为郃阳、祋祤、祋音都活反。祤音诩。赞令。

  魏国既建,与太原孙资俱为秘书郎。先是,资亦历县令,参丞相军事。㈠文帝即位,放、
资转为左右丞。数月,放徙为令。黄初初,改秘书为中书,以放为监,资为令,各加给事中
;放赐爵关内侯,资为关中侯,遂掌机密。三年,放进爵魏寿亭侯,资关内侯。明帝即位,
尤见宠任,同加散骑常侍;进放爵西乡侯,资乐阳亭侯。㈡太和末,吴遣将周贺浮海诣辽东,
招诱公孙渊。帝欲邀讨之,朝议多以为不可。惟资决行策,果大破之,进爵左乡侯。㈢放善
为书檄,三祖诏命有所招喻,多放所为。青龙初,孙权与诸葛亮连和,欲俱出为寇。边候得
权书,放乃改易其辞,往往换其本文而傅合之,与征东将军满宠,若欲归化,封以示亮。亮
腾与吴大将步骘等,骘等以见权。权惧亮自疑,深自解说。是岁,俱加侍中、光禄大夫。㈣
景初二年,辽东平定,以参谋之功,各进爵,封本县,放方城侯,资中都侯。

  ㈠资别传曰:资字彦龙。幼而岐嶷,三岁丧二亲,长於兄嫂。讲业太学,博览传记,同
郡王允一见而奇之。太祖为司空,又辟资。会兄为乡人所害,资手刃报雠,乃将家属避地河
东,故遂不应命。寻复为本郡所命,以疾辞。友人河东贾逵谓资曰:“足下抱逸群之才,值
旧邦倾覆,主将殷勤,千里延颈,宜崇古贤桑梓之义。而久盘桓,拒违君命,斯犹曜和璧於
秦王之庭,而塞以连城之价耳。窃为足下不取也!”资感其言,遂往应之。到署功曹,举计
吏。尚书令荀彧见资,叹曰:“北州承丧乱已久,谓其贤智零落,今日乃复见孙计君乎!”
表留以为尚书郎。辞以家难,得还河东。

  ㈡资别传曰:诸葛亮出在南郑,时议者以为可因发大兵,就讨之,帝意亦然,以问资。
资曰:“昔武皇帝征南郑,取张鲁,阳平之役,危而后济。又自往拔出夏侯渊军,数言‘南
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险,喜出渊军之辞也。又武皇帝圣於用兵,
察蜀贼栖於山岩,视吴虏窜於江湖,皆桡而避之,不责将士之力,不争一朝之忿,诚所谓见
胜而战,知难而退也。今若进军就南郑讨亮,道既险阻,计用精兵又转运镇守南方四州遏御
水贼,凡用十五六万人,必当复更有所发兴。天下骚动,费力广大,此诚陛下所宜深虑。夫
守战之力,力役参倍。但以今日见兵,分命大将据诸要险,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埸,将
士虎睡,百姓无事。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弊。”帝由是止。时吴人彭绮又
举义江南,议者以为因此伐之,必有所克。帝问资,资曰:“鄱阳宗人前后数有举义者,众
弱谋浅,旋辄乖散。昔文皇帝尝密论贼形势,言洞浦杀万人,得船千万,数日间船人复会;
江陵被围历月,权裁以千数百兵住东门,而其土地无崩解者。是有法禁,上下相奉持之明验
也。以此推绮,惧未能为权腹心大疾也。”绮果寻败亡。

  ㈢魏氏春秋曰:乌丸校尉田豫帅西部鲜卑泄归尼等出塞,讨轲比能、智郁筑鞬,破之,
还至马邑故城,比能帅三万骑围豫。帝闻之,计未有所出,如中书省以问监、令。令孙资对
曰:“上谷太守阎志,柔弟也,为比能素所归信。令驰诏使说比能,可不劳师而自解矣。”
帝从之,比能果释豫而还。

  ㈣资别传曰:是时,孙权、诸葛亮号称剧贼,无岁不有军征。而帝总摄群下,内图御寇
之计,外规庙胜之画,资皆管之。然自以受腹心,常让事於帝曰:“动大众,举大事,宜与
群下共之;既以示明,且於探求为广。”既朝臣会议,资奏当其是非,择其善者推成之,终
不显己之德也。若众人有谴过及爱憎之说,辄复为请解,以塞谮润之端。如征东将军满宠、
凉州刺史徐邈,并有谮毁之者,资皆盛陈其素行,使卒无纤介。宠、邈得保其功名者,资之
力也。初,资在邦邑,名出同类之右。乡人司空掾田豫、梁相宗艳皆妒害之,而杨丰党附豫
等,专为资构造谤端,怨隙甚重。资既不以为言,而终无恨意。豫等惭服,求释宿憾,结为
婚姻。资谓之曰:“吾无憾心,不知所释。此为卿自薄之,卿自厚之耳!”乃为长子宏取其
女。及当显位,而田豫老疾在家。资遇之甚厚,又致其子於本郡,以为孝廉。而杨丰子后为
尚方吏,帝以职事谴怒,欲致之法,资请活之。其不念旧恶如此。

  其年,帝寝疾,欲以燕王宇为大将军,及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
肇、骁骑将军秦朗共辅政。宇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见放、资,入卧内,问曰:“燕王正
尔为?”放、资对曰:“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曹爽可代宇不?”放、资因
赞成之。又深陈宜速召太尉司马宣王,以纲维皇室。帝纳其言,即以黄纸授放作诏。放、资
既出,帝意复变,诏止宣王勿使来。寻更见放、资曰:“我自召太尉,而曹肇等反使吾止之,
几败吾事!”命更为诏,帝独召爽与放、资俱受诏命,遂免宇、献、肇、朗官。太尉亦至,
登床受诏,然后帝崩。㈠齐王即位,以放、资决定大谋,增邑三百,放并前千一百,资千户
;封爱子一人亭侯,次子骑都尉,余子皆郎中。正始元年,更加放左光禄大夫,资右光禄大
夫,金印紫绶,仪同三司。六年,放转骠骑,资卫将军,领监、令如故。七年,复封子一人
亭侯,各年老逊位,以列侯朝朔望,位特进。㈡曹爽诛后,复以资为侍中,领中书令。嘉平
二年,放薨,谥曰敬侯。子正嗣。㈢资复逊位归第,就拜骠骑将军,转侍中,特进如故。三
年薨,谥曰贞侯。子宏嗣。

  ㈠世语曰:放、资久典机任,献、肇心内不平。殿中有鸡栖树,二人相谓:“此亦久矣,
其能复几?”指谓放、资。放、资惧,乃劝帝召宣王。帝作手诏,令给使辟邪至,以授宣王。
宣王在汲,献等先诏令於轵关西还长安,辟邪又至,宣王疑有变,呼辟邪具问,乃乘追锋车
驰至京师。帝问放、资:“谁可与太尉对者?”放曰:“曹爽。”帝曰:“堪其事不?”爽
在左右,流汗不能对。放蹑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曹肇弟纂为大将军司马,燕
王颇失指。肇出,纂见,惊曰:“上不安,云何悉共出?宜还。”已暮,放、资宣诏宫门,
不得复内肇等,罢燕王。肇明日至门,不得入,惧,诣延尉,以处事失宜免。帝谓献曰:
“吾已差,便出。”献流涕而出,亦免。案世语所云树置先后,与本传不同。

  资别传曰:帝诏资曰:“吾年稍长,又历观书传中,皆叹息无所不念。图万年后计,莫
过使亲人广据职势,兵任又重。今射声校尉缺,久欲得亲人,谁可用者?”资曰:“陛下思
深虑远,诚非愚臣所及。书传所载,皆圣听所究,向使汉高不知平、勃能安刘氏,孝武不识
金、霍付属以事,殆不可言!文皇帝始召曹真还时,亲诏臣以重虑,及至晏驾,陛下即阼,
犹有曹休外内之望,赖遭日月,御勒不倾,使各守分职,纤介不间。以此推之,亲臣贵戚,
虽当据势握兵,宜使轻重素定。若诸侯典兵,力均衡平,宠齐爱等,则不相为服;不相为服,
则意有异同。今五营所领见兵,常不过数百,选授校尉,如其辈类,为有畴匹。至於重大之
任,能有所维纲者,宜以圣恩简择,如平、勃、金、霍、刘章等一二人,渐殊其威重,使相
镇固,於事为善。”帝曰:“然。如卿言,当为吾远虑所图。今日可参平、勃,侔金、霍,
双刘章者,其谁哉?”资曰:“臣闻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唐虞之圣,凡所进用,明试以功。
陈平初事汉祖,绛、灌等谤平有受金盗嫂之罪。周勃以吹箫引强,始事高祖,亦未知名也;
高祖察其行迹,然后知可付以大事。霍光给事中二十余年,小心谨慎,乃见亲信。日磾夷狄,
以至孝质直,特见擢用,左右尚曰‘妄得一胡兒而重贵之’。平、勃虽安汉嗣,其终,勃被
反名,平劣自免於吕须之谗。上官桀、桑弘羊与霍光争权,几成祸乱。此诚知人之不易,为
臣之难也。又所简择,当得陛下所亲,当得陛下所信,诚非愚臣之所能识别。”

  臣松之以为孙、刘于时号为专任,制断机密,政事无不综。资、放被讬付之问,当安危
所断,而更依违其对,无有適莫。受人亲任,理岂得然?案本传及诸书并云放、资称赞曹爽,
劝召宣王,魏室之亡,祸基於此。资之别传,出自其家,欲以是言掩其大失,然恐负国之玷,
终莫能磨也。

  ㈡资别传曰:大将军爽专事,多变易旧章。资叹曰:“吾累世蒙宠,加以豫闻属讬,今
纵不能匡弼时事,可以坐受素餐之禄邪?”遂固称疾。九年二月,乃赐诏曰:“君掌机密三
十余年,经营庶事,勋著前朝。暨朕统位,动赖良谋。是以曩者增崇宠章,同之三事,外帅
群官,内望谠言。属以年耆疾笃,上还印绶,前后郑重,辞旨恳切。天地以大顺成德,君子
以善恕成仁,重以职事,违夺君志;今听所执,赐钱百万,使兼光禄勋少府亲策诏君养疾于
第。君其勉进医药,颐神和气,以永无疆之祚。置舍人官骑,加以日秩肴酒之膳焉。”

  ㈢臣松之案头责子羽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
思详序。晋惠帝世,许为越骑校尉。

  放才计优资,而自脩不如也。放、资既善承顺主上,又未尝显言得失,抑辛毗而助王思,
以是获讥於世。然时因群臣谏诤,扶赞其义,并时密陈损益,不专导谀言云。及咸熙中,开
建五等,以放、资著勋前朝,改封正方城子,宏离石子。㈠

  ㈠案孙氏谱:宏为南阳太守。宏子楚,字子荆。晋阳秋曰:楚乡人王济,豪俊公子也,
为本州大中正。访问关求楚品状,济曰:“此人非卿所能名。”自状之曰:“天才英博,亮
拔不群。”楚位至讨虏护军、冯翊太守。楚子洵,颍川太守。洵子盛,字安国,给事中,秘
书监。盛从父弟绰,字兴公,廷尉正。楚及盛、绰,并有文藻,盛又善言名理,诸所论著,
并传於世。

  评曰: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才策谋略,世之奇士,虽清治德业,殊於荀攸,
而筹画所料,是其伦也。刘放文翰,孙资勤慎,并管喉舌,权闻当时,雅亮非体,是故讥谀
之声,每过其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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