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楼主: 分析家

鬼恋(徐言于)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5:58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忽然出来了,穿着白绸的睡衣,拖着白缎的拖鞋,头上也包
着一块白绸,这启示了她无限的光明。她一面走过来,一面说:

    “啊,全身都湿了!人,你快去换换衣服吧。”

    “我又没有带衣服。”

    “在里面,我已经为你预备好了。”

    “啊,那好极了。”我一面说着,一面向着她出来的门走进去。
那是一间很大的普通的浴室,一半被围屏拦去,从外面可以看到屏
后墙上的两个门框,但是我没有转到屏后去窥探。有一套男装小衫
裤放在椅上,椅背上搭着一条干净的大毛巾,一双男人用的拖鞋放
在地上,我揩干了头发同身子,换上了衣裳,虽然觉得稍微短—点;
但还可穿,最后我踏着拖鞋出来。心里挂着一种很不舒服,不知是
妒嫉还是什么的情感。

    我出来的时候,她正在沙发上吸烟;我走过去,她递给我一支烟,
说:

    “好,现在坐一回吧。”

    我点着了烟,坐下去,紧迫的无意识的问:

    “你怎么会有这些男人用的东西呢?”

    “这些是我丈夫的东西。"

    “你的什么?”

    “我丈夫。”

    “你丈夫?”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浮起奇怪的惆怅。

    “是的,我丈夫。”她笑着,但接着又说:“让我把你衣服吹
在窗口,干了可以让你换。”

    “……”我静默在思索之中,眼睛看着我吐出的烟雾,没有回        
答她。但是她翩然的进去了。

    我一个人坐着,起初感到不安与惆怅,慢慢我感到空虚寂寞与
无限的凄凉。三支烟抽完了,她还没有出来。大概是同她丈夫在里
面吧,我想。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电闪与雷声,使我意识到窗外的雨,我站起来,向窗外看
去,在连续电闪中,我望见窗外是一块半亩地的草地,隔草地对面
是两排平房,都没有一丝灯光。

    突然使我注意到她的窗帘,里外有三层,贴窗是白色的;其次
是灰绿色的,最里的则是黑呢的。

    难道这真是坟墓么?我想,白色该是石栏,灰绿色该是青草,黑
色该是泥土,……她同丈夫在土里,面我在她们的土外……                     

    窗外的电闪少了,但雨可萧萧地下着,我又坐了下来,苦闷中
自然还是抽烟。当我正燃起纸烟的时候,她出来了,两手捧一只盘。

    我一声不响地喷着烟,她过来了,把盘里的东西拿到桌上,是
两杯威士忌和两杯热咖啡,同牛奶白糖,还有一碟蛋糕。

    原来当我一个人想她是同丈夫在里面的时候,她正在为我预备
这些东西,我想着想着,就感到自已的卑鄙了。

    她坐下来,拿一杯酒给我,说:                                          

    “喝这杯酒吧,否则怕你会受寒的。”

    “……”我没有说什么,拿起这只杯子,她拿起她的,同我碰
一下杯,说:

    “祝你快乐!”

    “祝你同你的丈夫快乐!”我冷静地说了,干了一杯。

    她笑了,接着说:"现在让我们喝点咖啡,谈谈吧。”

    “……”我只是抽烟,没有回答她。原来她是有丈夫的,所以
不叫我来这里,我想。

    “怎么,你难道疑心这蛋糕咖啡是牛粪什么么?”

    “……”我还是不响。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站起来走到钢琴旁边坐下了,半晌
半晌,她散漫地在琴键上发出声音来,慢慢地奏出一个曲子。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6:1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知道是被这音乐感动还是怎的,我禁不住站起来走过去。              
在她的身后,我站了有三五分钟之久,禁不住自己,我问:

    “鬼,(现在我早已叫惯了这个称呼,觉得也很自然而亲密了。)
那么你是有丈夫的了?”

    “为什么鬼就没有丈夫?”她还是奏她的曲子,也没有回过头。

    “但是……”我说不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你是人。而这是鬼事!”她停止了曲子。

    “你以为我可以不管你的事情么?”

    “你怎么可以管?你要管什么?”她突然回过头来。

    “我要知道你是同你丈夫住在这里么?”

    “不。”她站起来说:“但是不是与是都一样,这都是鬼事,
与你人是毫无关系的。”

    “不过我要知道。”我低声地说:“那末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了。”                                                               

    “你看。”她指指窗外,窗外的雨已停止了。有明月照在对面
的平房上。她说:“那面的平房就属于我的家属。但是这些与你有
什么关系呢?你是人,在我你是一个唯一的人类的朋友,我们的世
界始终是两个,假如你要干涉我的世界,那末我们就没有法子继续
我们的友谊。”

    “但是,鬼,可是我一直在爱你。”我的声音发着颤,这是一
句秘藏在心里想说而一直未说的话,现在是禁不住说出了。

    她跑开了,一直到右端的圆桌上边,拿起一支姻,一匣洋火,
脸上毫无表情,我没有追过去,也不敢正眼看她,只是默默地靠着
钢琴等她,等她抽上了烟,等她从嘴里吐出烟来。可是她的话一直
等到第二口烟吐出时才带出来的:

    “你知道你是‘人’,而我呢,是‘鬼’!……”

    “现在我再不想知道你是人还是鬼。总之无论你是人还是鬼,
我爱你是事实,是一件无法可想的事实。”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6:39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我们是两个世界,往来已经是反常的事,至于爱,那是太
荒诞了。”                                                         

    “你以为人与鬼之间有这样大的距离么?”我一面说,一面走
过去。

    “不,鬼是一种对于人事都已厌倦的生存,而恋爱则是一件极
其幼稚的人事。”

    “那么你为什么结婚,为什么有丈夫?”

    “那都是生前的事。在鬼的世界里并没有这些噜苏的关系。”

    “那么这衣服?”我指我穿着的衣服说。

    “一套男子的衣服是这样希奇么?你实在太可笑了。”

    “那末你并没有丈夫?”

    “这不是你应当知道的问题。”

    “但是我要知道。假如有的,请原谅我这种多余的爱,现在就
请你丈夫出来,从即刻起,让我做你们的朋友,假如没有的,请你
也坦白告诉我,不要弄得我太痛苦了,因为,不瞒你说,我已经为            
你心碎了。”我说完了,泪滴滴地从我眼眶出来,我不禁颓然,靠
倒在沙发背上。

    “好的,那末请你等着,我去叫他出来。但是记住,今后我们
是朋友。”她说着翩然的进去了。

    于是我等着。我说不出我那时的心理,我像等待一个朋友,也
像等待一个仇人,我爱,我恨,我还有几分愤怒。

    我不能安坐,我站起,我坐下,我狂抽着烟,顿着脚,叹着气,
最后,我颓然地倒在安乐椅上,抑着自己的心跳,闭着眼睛,细寻
我爱与恨以及愤怒的来源。

    有男子的履声传来,我屏息注视那门口,极力把态度与姿势做
得自然,并且思索我应当说的不失礼貌的话语。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6:50 | 显示全部楼层
门开了,一个西装的青年进来,嘴里吸着纸烟,但是她呢,她
竟不先出来向我介绍;他已走过来了,但是门闭处她竟也不随着出
来。

    这个局面将怎么样呢?我立刻把视线下垂,安适地靠倒椅背,
等候她赶出来为我们介绍。但是步声近来了,还没有她的声音。

    “这里是我的丈夫,你看。”这声音似乎很近。我猛抬头,发
觉我五尺外的男子正是她,是换了男装的她。我站起,匆忙跑过去,
我说:                                                           

    “那末你是没有丈夫的。”

    “我自己就是我的丈夫。”她冷冰冰的走开了,绕到安乐椅上
坐下,我非常快活而兴奋,我追过去,跪倒在她的座前,我说:

    “那么,让我爱你,让我做你的丈夫,让我使你快乐,幸福,
让我在人生途上安慰你,陪伴你……”我说时望着我前面的她,在
男装中始更显示着眉宇间的英挺,没有一丝温柔与婉约。

    她一声不响地看着我,我说:

    “我爱你,这不是一天一日的事。我还相信你是爱我的。”

    “但是,”她说了,声音坚决得有点可怕:“你是人,而我是
鬼。”

    “你又是这样的话。”

    “这是事实,是我们不能相爱的事实。”

    “假如你真是鬼,那么爱,让我也变成鬼来爱你好了。”我说         
着,安详地站起来,我在寻找一个可以使我死的东西,一把刀或者
一支手枪。

    “你以为死可以做鬼么?”她冷笑的说:“死不过使你变成死
尸。”

    “那么你是怎么成鬼的?”

    “我?”她笑了,“我是生成的鬼。”

    “那么我是没有做鬼的希望了。”

    “是的。”她心平气和的说:“这所以我们永不能相爱。”

    “……”我沉默了,坐在沙发上寻思。

    “那么难道我们做个朋友不好么?”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6: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朋友,是的。但是我们一开始就不是朋友的情感。”我的心
平静起来,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充实了我的胸脯。

    “但是你说过,假如我有丈夫,我们间可以是一个朋友。”     

    “但是你的丈夫只是你自己!”

    “是的。”她说:“所以我们间可以是朋友。”

    “这是不可能的。”

    “那末你要怎样呢?”

    “我?”我说:“假如我俩真不能相爱,那末最好让我永远不
再见你。”

    “是的。”她带着微喟似的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我不再说什么。

    “……”她也沉默了。

    整个的宇宙静寂了,我只听见房中的钟响,胸口的心跳,还有
是我们不平衡的呼吸。

    她抽着纸烟,似乎只注意她口中喷出来的烟雾,但是对看这纷               
乱的烟雾我可分别不出哪些是我喷吐的,哪些是她的。

    半晌,她站起来说:

    “现在你该回去了。”

    “是的,我该回去了。”我也站了起来。

    “换你的衣服去吧。”她说着踱到钢琴边去。

    当我在套间内换衣服的时候,我听见外面钢琴的奏弄,我不知
道她奏的是什么曲调,但是这种有魔的声音里,充塞着无底的哀怨
与悲苦,要不是象征着死别,也一定是启示生离的。于是我就在这
音乐中缓步出来,我独自低着头向外门走去,走完了地毡,我回过
头去说: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7:1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么,再会了!”

    “那么,”她站了起来:“那么你还想再见我么?”

    “要是我们间永远有难越的距离,那末我想我会怕会见你的。”      

    “朋友是我们最近的距离。”她低下头,用手掠她的头发。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你是人而我是鬼。”

    “那末,再会。”我跨出了门槛。

    但是她送在我的后面,送我下了楼梯,送我到门口,她说:

   “再会。假如你肯当我是你的朋友,在任何的夜里我都等着你。”

    门在我身后关了,我才注意到我所站的土地与周围。

    天色有点灰亮,村屋现着参差的轮廓,为刚才的雨水,碎石砌
成的道路虽然潮湿,但很干净。没有碰见一个人,我彳亍地顺着街
路向右走着。三四个弯以后,已到了村口,有微风掠过我的脸,我
似乎清醒许多。田野是夜绿的,星点已疏稀了。我骤注意到东方天
际的微白。

    那么我为什么不等到天明了才走,看她是鬼呢还是人?这一点
后悔,使我在田野中彷徨不知去向,最后我还是折回去了。            

    我拾起烟斗踱出了这个村庄,踱过了田野,踱过街道,我像失
了什么似的,不想会见一个熟人,不想回家,我不知道怎么打发这
一天的光阴的。一直到夜,大概是十点钟的时候,我雇了一辆车一
直到那个村庄的左近。因为那里的小路不能够通车,所以我必需步
行过去。

    到了她的门口,我先敲那个小门,我很怕敲不进去,可是出我
意料,没有打一二下,就有人来应门了。

    应门的竟是她,她没有说什么,伴着我一直到她的房里,非常
大方的让我坐,说:                                                           

    “那末你真的肯当我是你的朋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7: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着她是鬼还是人的问题。

    “假如你的感情还不能当我是你的朋友,我望你隔一些时候再
来看我。”她也坐下了,说。

    “假如永远改变不了我的感情呢?”

    “那么我只好请你永远不要来看我了。”

    “假如你真是鬼,那么我一定遵从你的意志。”

    “我的确是鬼。”

    “但是白天你的房子并不是坟墓。”

    “啊!”她笑了:“你这样相信你的故事么?鬼的住所一定是
坟墓么?”

    “……”                                                               

    “那末你白天里是来过了。”她说:“你碰见什么没有?”

    “我碰见一个老婆婆,他告诉我这里并没有你这样的人。”

    “是了。”她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说:“那么你还不相信我
是鬼么?”

    “……”我沉默着。

    半晌,她抽着烟,又说:

    “好了,现在我希望你不要再想这些问题,也不要再提起这些
问题。我希望我们俩好好地做个真正的朋友,时常谈谈说说不是很
好么?”

    “……”我还是沉默着。

    “请你先允许我这个请求。”她说:“那末我们可以谈些快乐
的事情。”

    “好的,我允许你。”我低着头说:“但请你告诉我你是没有           
丈夫的。”

    “没有。”

    “将来呢?”

    “自然永远不会有。”

    “那末我永远可以这样做你的朋友。”

    “自然。”她说:“但是只是朋友。”

    “好的。”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7:5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忽然伸出手来,我立刻同她握手了。她说:

    “现在起大家再不要自寻苦恼,我们过我们快乐的友谊。”

    “是的,我遵从你。”

    她没有说什么,窗外月色很好,我们大家沉默了。沉默了半晌,
她说:                                                                  

    “那么请你把空气换换吧。”她向钢琴走着:“我来奏一曲琴
你听吧。”

    她在奏琴,我站起来到窗口望窗外的月光,我的心不知为什么
终是凝结着。

    曲终了,她悄悄的过来,在我的肩右站了一回,最后她说:

    “你怎么不能换去这种自寻苦恼的空气呢?”

    “我已经答应了遵从你的意志,不过这不是立刻可以办到的事,
但是我想我就会自然起来的。”

    她忽然对着窗外说:

    “外面月色很好,让我们到草地上去散散步吧。”

    我沉默着,无异议地跟她下楼,从过廊中穿到草地去。

    在草地上走着,我还是同刚才一样迷忽,我脱不下心头的重负。
我心里有两种矛盾,一种是我立志要遵守对她的诺言,同她做个永               
久的朋友,但是我对这友谊还是不能够满足;另外一种是我还不相
信她是鬼,可是我又信仰她对我说的事实,因为在事实上看来,她
对我一定不是没有一点感情,而且她的确并没有丈夫,那么除了相
信她是鬼以外,似乎没有理由可以说明她要同我保持这样的距离。
没有这样的感情可以使一男一女维持着友谊的,但是她要样做!这
两种矛盾,使我的态度改变不过来,我始终不自然的在沉默之中,
只有一二句无关轻重的话,泻在这白凄凄的月色之中。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12:38: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我们又回到她的房间里了,吃一点茶点,时候已经不早,
我忽然有所感触似的,到她书房里,我在假作看书的当儿,把我袋
里一只 Omega的表偷放在书架上面一本圣经的旁边。

    东方微白的时候,她叫我走,我说: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等侯天亮呢?”

    “这因为我是鬼,白天于我是没有缘的。”

    我不再说什么,悄悄地出来;但是我并不回家,又到昨天体息
过的茶馆里打个瞌盹,在太阳光照着人世的时候,我又击闯她的门,
但是许久没有人开,于是我又去敲那天老婆婆出来的大门。              

    许久许久有人来开门了,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仆人,我就说:

    “我想见你们的主人。”

    “我们主人?你见他作什么?你认识他么?”

    “我同她做朋友好久了。”我心里认为她是这屋的主人。

    “那末,我怎么老没有见你过。”

    “对不起,你到里面去替我回一声就是了。”               

    于是他进去了,不一会他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绅士出来。

    “他来看谁的?”老绅士看看我,问他的仆人。

    “他说同你是老朋友。”

    “同我是老朋友?喂,先生,你到底是找谁?”

    “我找住在你们这里的一位小姐。”

    “小姐?我们这里并没有小姐。”

    “实在不瞒你老先生说,她是我的朋友,她告诉我她就住在这
里西面的楼上,而且我楼上也去过,我记得我一只表还忘在那里一
只书架的上面。”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醉里挑灯文学网 ( 苏ICP备15038944号-1 )

GMT+8, 2025-7-5 23:22 , Processed in 0.023187 second(s), 9 queries , Fil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