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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涯倦客

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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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5 15:46: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五 吴书二十王楼贺韦华传

  王蕃字永元,庐江人也。博览多闻,兼通术艺。始为尚书郎,去官。孙休即位,与贺邵、
薛莹、虞汜俱为散骑中常侍,皆加驸马都尉。时论清之。遣使至蜀,蜀人称焉,还为夏口监
军。

  孙皓初,复入为常侍,与万彧同官。彧与皓有旧,俗士挟侵,谓蕃自轻。又中书丞陈声,
皓之嬖臣,数谮毁蕃。蕃体气高亮,不能承颜顺指,时或迕意,积以见责。

  甘露二年,丁忠使晋还,皓大会群臣,蕃沈醉顿伏,皓疑而不悦,轝蕃出外。顷之请还,
酒亦不解。蕃性有威严,行止自若,皓大怒,呵左右于殿下斩之。卫将军滕牧、征西将军留
平请,不能得。㈠

  ㈠江表传曰:皓用巫史之言,谓建业宫不利,乃西巡武昌,仍有迁都之意,恐群臣不从,
乃大请会,赐将吏。问蕃“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其义云何”?蕃思惟未答,即于殿上斩
蕃。出登来山,使亲近将(跳)〔掷〕蕃首,作虎跳狼争咋啮之,头皆碎坏,欲以示威,使
众不敢犯也。此与本传不同。

  吴录曰:皓每于会,因酒酣,辄令侍臣嘲谑公卿,以为笑乐。万彧既为左丞相,蕃嘲彧
曰:“鱼潜于渊,出水煦沫。何则?物有本性,不可横处非分也。彧出自溪谷,羊质虎皮,
虚受光赫之宠,跨越三九之位,犬马犹能识养,将何以报厚施乎!”彧曰:“唐虞之朝无谬
举之才,造父之门无驽蹇之质,蕃上诬明选,下讪桢干,何伤于日月,适多见其不知量耳。”

  臣松之按本传云丁忠使晋还,皓为大会,于会中杀蕃,检忠从北还在此年之春,彧时尚
未为丞相,至秋乃为相耳。吴录所言为乖互不同。

  丞相陆凯上疏曰:“常侍王蕃黄中通理,知天知物,处朝忠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
龙逢也。昔事景皇,纳言左右,景皇钦嘉,叹为异伦。而陛下忿其苦辞,恶其直对,枭之殿
堂,尸骸暴弃,郡内伤心,有识悲悼。”其痛蕃如此。蕃死时年三十九,皓徙蕃家属广州。
二弟着、延皆作佳器,郭马起事,不为马用,见害。

  楼玄字承先,沛郡蕲人也。孙休时为监农御史。孙皓即位,与王蕃、郭逴、万彧俱为散
骑中常侍,出为会稽太守,入为大司农。旧禁中主者自用亲近人作之,彧陈亲密近识,宜用
好人,皓因敕有司,求忠清之士,以应其选,遂用玄为宫下镇禁中候,主殿中事。玄从九卿
持刀侍卫,正身率众,奉法而行,应对切直,数迕皓意,渐见责怒。后人诬白玄与贺邵相逢,
驻共耳语大笑,谤讪政事,遂被诏诘责,送付广州。

  东观令华核上疏曰:“臣窃以治国之体,其犹治家。主田野者,皆宜良信。又宜得一人
总其条目,为作维纲,众事乃理。论语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恭己正南面而已。“言
所任得其人,故优游而自逸也。今海内未定,天下多事,事无大小,皆当关闻,动经御坐,
劳损圣虑。陛下既垂意博古,综极艺文,加勤心好道,随节致气,宜得闲静以展神思,呼翕
清淳,与天同极。臣夙夜思惟,诸吏之中,任干之事,足委仗者,无胜于楼玄。玄清忠奉公,
冠冕当世,众服其操,无与争先。夫清者则心平而意直,忠者惟正道而履之,如玄之性,终
始可保,乞陛下赦玄前愆,使得自新,擢之宰司,责其后效,使为官择人,随才授任,则舜
之恭己,近亦可得。”皓疾玄名声,复徙玄及子据,付交阯将张奕,使以战自效,阴别敕奕
令杀之。据到交趾,病死。玄一身随奕讨贼,持刀步涉,见奕辄拜,奕未忍杀。会奕暴卒,
玄殡敛奕,于器中见敕书,还便自杀。㈠

  ㈠江表传曰:皓遣将张奕追赐玄鸩,奕以玄贤者,不忍即宣诏致药,玄阴知之,谓奕曰
:“当早告玄,玄何惜邪?”即服药死。

  臣松之以玄之清高,必不以安危易操,无缘骤拜张奕,以亏其节。且祸机既发,岂百拜
所免?江表传所言,于理为长。

  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也。㈠孙休即位,从中郎为散骑中常侍,出为吴郡太守。孙皓
时,入为左典军,迁中书令,领太子太傅。

  ㈠吴书曰:邵,贺齐之孙,景之子。

  皓凶暴骄矜,政事日弊。邵上疏谏曰:

  古之圣王,所以潜处重闱之内而知万里之情,垂拱衽席之上,明照八极之际者,任贤之
功也。陛下以至德淑姿,统承皇业,宜率身履道,恭奉神器,旌贤表善,以康庶政。自顷年
以来,朝列纷错,真伪相贸,上下空任,文武旷位,外无山岳之镇,内无拾遗之臣;佞谀之
徒拊翼天飞,干弄朝威,盗窃荣利,而忠良排坠,信臣被害。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苟媚,
先意承旨,各希时趣,人执反理之评,士吐诡道之论,遂使清流变浊,忠臣结舌。陛下处九
天之上,隐百重之室,言出风靡,令行景从,亲洽宠媚之臣,日闻顺意之辞,将谓此辈实贤,
而天下已平也。臣心所不安,敢不以闻。

  臣闻兴国之君乐闻其过,荒乱之主乐闻其誉;闻其过者过日消而福臻,闻其誉者誉日损
而祸至。是以古之人君,揖让以进贤,虚己以求过,譬天位于乘奔,以虎尾为警戒。至于陛
下,严刑法以禁直辞,黜善士以逆谏臣,眩耀毁誉之实,沈沦近习之言。昔高宗思佐,梦寐
得贤,而陛下求之如忘,忽之如遗。故常侍王蕃忠恪在公,才任辅弼,以醉酒之间加之大戮。
近鸿胪葛奚,先帝旧臣,偶有逆迕,昏醉之言耳,三爵之后,礼所不讳,陛下猥发雷霆,谓
之轻慢,饮之醇酒,中毒陨命。自是之后,海内悼心,朝臣失图,仕者以退为幸,居者以出
为福,诚非所以保光洪绪,熙隆道化也。

  又何定本趋走小人,仆隶之下,身无锱铢之行,能无鹰犬之用,而陛下爱其佞媚,假其
威柄,使定恃宠放恣,自擅威福,口正国议,手弄天机,上亏日月之明,下塞君子之路。夫
小人求入,必进奸利,定闲妄兴事役,发江边戍兵以驱麋鹿,结罝山陵,芟夷林莽,殚其九
野之兽,聚于重围之内,上无益时之分,下有损耗之费。而兵士罢于运送,人力竭于驱逐,
老弱饥冻,大小怨叹。臣窃观天变,自比年以来阴阳错谬,四时逆节,日食地震,中夏陨霜,
参之典籍,皆阴气陵阳,小人弄势之所致也。臣尝览书傅,验诸行事,灾祥之应,所为寒栗。
昔高宗修己以消鼎雉之异,宋景崇德以退荧惑之变,愿陛下上惧皇天谴告之诮,下追二君攘
灾之道,远览前代任贤之功,近寤今日谬授之失,清澄朝位,旌叙俊乂,放退佞邪,抑夺奸
势,如是之辈,一勿复用,广延淹滞,容受直辞,祗承干指,敬奉先业,则大化光敷,天人
望塞也。

  传曰:“国之兴也,视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为草芥。”陛下昔韬神光,潜德东夏,
以圣哲茂姿,龙飞应天,四海延颈,八方拭目,以成康之化必隆于旦夕也。自登位以来,法
禁转苛,赋调益繁;中宫内竖,分布州郡,横兴事役,竞造奸利;百姓罹杼轴之困,黎民罢
无已之求,老幼饥寒,家户菜色,而所在长吏,迫畏罪负,严法峻刑,苦民求办。是以人力
不堪,家户离散,呼嗟之声,感伤和气。又江边戍兵,远当以拓土广境,近当以守界备难,
宜特优育,以待有事,而征发赋调,烟至云集,衣不全裋褐,食不赡朝夕,出当锋镝之难,
入抱无聊之戚。是以父子相弃,叛者成行。愿陛下宽赋除烦,振恤穷乏,省诸不急,荡禁约
法,则海内乐业,大化普洽。夫民者国之本,食者民之命也,今国无一年之储,家无经月之
畜,而后宫之中坐食者万有余人。内有离旷之怨,外有损耗之费,使库廪空于无用,士民饥
于糟糠。

  又北敌注目,伺国盛衰,陛下不恃己之威德,而怙敌之不来,忽四海之困穷,而轻虏之
不为难,诚非长策庙胜之要也。昔大皇帝勤身苦体,创基南夏,割据江山,拓土万里,虽承
天赞,实由人力也。余庆遗祚,至于陛下,陛下宜勉崇德器,以光前烈,爱民养士,保全先
轨,何可忽显祖之功勤,轻难得之大业,忘天下之不振,替兴衰之巨变哉?臣闻否泰无常,
吉凶由人,长江之限不可久恃,苟我不守,一苇可航也。昔秦建皇帝之号,据肴函之阻,德
化不修,法政苛酷,毒流生民,忠臣杜口,是以一夫大呼,社稷倾覆。近刘氏据三关之险,
守重山之固,可谓金城石室,万世之业,任授失贤,一朝丧没,君臣系颈,共为羁仆。此当
世之明鉴,目前之炯戒也。愿陛下远考前事,近鉴世变,丰基强本,割情从道,则成康之治
兴,而圣祖之祚隆矣。

  书奏,皓深恨之。邵奉公贞正,亲近所惮。乃共谮邵与楼玄谤毁国事,俱被诘责,玄见
送南州,邵原复职。后邵中恶风,口不能言,去职数月,皓疑其托疾,收付酒藏,掠考千所,
邵卒无一语,竟见杀害,家属徙临海。并下诏诛玄子孙,是岁天册元年也,邵年四十九。㈠

  ㈠邵子循,字彦先。

  虞预晋书曰:循丁家祸,流放海滨,吴平,还乡里。节操高厉,童龀不群,言行举动,
必以礼让。好学博闻,尤善三礼。举秀子,除阳羡、武康令。顾荣、陆机、陆云表荐循曰:
“伏见吴兴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才鉴清远,服膺道素,风操凝峻,历践三城,刑政肃穆,
守职下县,编名凡萃,出自新邦,朝无知己,恪居遐外,志不自营,年时倏忽,而邈无阶绪,
实州党愚智所为怅然。臣等并以凡才,累授饰进,被服恩泽,忝豫朝末,知良士后时,而守
局无言,惧有蔽贤之咎,是以不胜愚管,谨冒死表闻。”久之,召为太子舍人。石冰破扬州,
循亦合众,事平,杜门不出。陈敏作乱,以循为丹杨内史,循称疾固辞,敏不敢逼。于时江
东豪右无不受敏爵位,惟循与同郡朱诞不挂贼网。后除吴国内史,不就。元皇帝为镇东将军,
请循为军司马,帝为晋王,以循为中书令,固让不受,转太常,领太子太傅。时朝廷初建,
动有疑议,宗庙制度皆循所定,朝野咨询,为一时儒宗。年六十,太兴二年卒。追赠司空,
谥曰穆。循诸所着论,并传于世。子隰,临海太守。

  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人也。㈠少好学,能属文,从丞相掾,除西安令,还为尚书郎,
迁太子中庶子。

  ㈠曜本名昭,史为晋讳,改之。

  时蔡颖亦在东宫,性好博弈,太子和以为无益,命曜论之。其辞曰:

  盖闻君子耻当年而功不立,疾没世而名不称,故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是以古之志士,
悼年齿之流迈而惧名称之不立也,故勉精厉操,晨兴夜寐,不遑宁息,经之以岁月,累之以
日力,若宁越之勤,董生之笃,渐渍德义之渊,栖迟道艺之域。且以西伯之圣,姬公之才,
犹有日昃待旦之劳,故能隆兴周道,垂名亿载,况在臣庶,而可以已乎?历观古今立功名之
士,皆有累积殊异之迹,劳身苦体,契阔勤思,平居不堕其业,穷困不易其素,是以卜式立
志于耕牧,而黄霸受道于囹圄,终有荣显之福,以成不朽之名。故山甫勤于夙夜,而吴汉不
离公门,岂有游惰哉?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玩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当其临
局交争,雌雄未决,专精锐意,心劳体倦,人事旷而不修,宾旅阙而不接,虽有太牢之馔,
韶夏之乐,不暇存也。至或赌及衣物,徙棋易行,廉耻之意弛,而忿戾之色发,然其所志不
出一枰之上,所务不过方罫之闲,胜敌无封爵之赏,获地无兼土之实,技非六艺,用非经国
;立身者不阶其术,征选者不由其道。求之于战陈,则非孙、吴之伦也;考之于道艺,则非
孔氏之门也;以变诈为务,则非忠信之事也;以劫杀为名,则非仁者之意也;而空妨日废业,
终无补益。是何异设木而击之,置石而投之哉!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养,其在朝也竭命
以纳忠,临事且犹旰食,而何博弈之足耽?夫然,故孝友之行立,贞纯之名彰也。

  方今大吴受命,海内未平,圣朝干干,务在得人,勇略之士则受熊虎之任,儒雅之徒则
处龙凤之署,百行兼苞,文武并骛,博选良才,旌简髦俊,设程试之科,垂金爵之赏,诚千
载之嘉会,百世之良遇也。当世之士,宜勉思至道,爱功惜力,以佐明时,使名书史籍,勋
在盟府,乃君子之上务,当今之先急也。

  夫一木之枰孰与方国之封?枯棋三百孰与万人之将?衮龙之服,金石之乐,足以兼棋局
而贸博弈矣。假令世士移博弈之力而用之于诗书,是有颜、闵之志也;用之于智计,是有良、
平之思也;用之于资货,是有猗顿之富也;用之于射御,是有将帅之备也。如此则功名立而
鄙贱远矣。

  和废后,为黄门侍郎。孙亮即位,诸葛恪辅政,表曜为太史令,撰吴书,华核、薛莹等
皆与参同。孙休践阼,为中书郎、博士祭酒。命曜依刘向故事,校定众书。又欲延曜侍讲,
而左将军张布近习宠幸,事行多玷,惮曜侍讲儒士,又性精确,惧以古今警戒休意,固争不
可。休深恨布,语在休传。然曜竟止不入。

  孙皓即位,封高陵亭侯,迁中书仆射,职省,为侍中,常领左国史。时所在承指数言瑞
应。皓以问曜,曜答曰:“此人家筐箧中物耳。”又皓欲为父和作纪,曜执以和不登帝位,
宜名为传。如是者非一,渐见责怒。曜益忧惧,自陈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乞欲成所造书,
以从业别有别付,皓终不听。时有疾病,医药监护,持之愈急。

  皓每飨宴,无不竟日,坐席无能否率以七升为限,虽不悉入口,皆浇灌取尽。曜素饮酒
不过二升,初见礼异时,常为裁减,或密赐茶荈以当酒,至于宠衰,更见逼强,辄以为罪。
又于酒后使侍臣难折公卿,以嘲弄侵克,发摘私短以为欢。时有愆过,或误犯皓讳,辄见收
缚,至于诛戮。曜以为外相毁伤,内长尤恨,使不济济,非佳事也,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而
已。皓以为不承用诏命,意不忠尽,遂积前后嫌忿,收曜付狱,是岁凤皇二年也。

  曜因狱吏上辞曰:“囚荷恩见哀,无与为比,曾无芒□有以上报,孤辱恩宠,自陷极罪。
念当灰灭,长弃黄泉,愚情慺慺,窃有所怀,贪令上闻。囚昔见世闲有古历注,其所纪载既
多虚无,在书籍者亦复错谬。囚寻按传记,考合异同,采摭耳目所及,以作洞纪,起自庖牺,
至于秦、汉,凡为三卷,当起黄武以来,别作一卷,事尚未成。又见刘熙所作释名,信多佳
者,然物类众多,难得详究,故时有得失,而爵位之事,又有非是。愚以官爵,今之所急,
不宜乖误。囚自忘至微,又作官职训及辩释名各一卷,欲表上之。新写始毕,会以无状,幽
囚待命,泯没之日,恨不上闻,谨以先死列状,乞上言秘府,于外料取,呈内以闻。追惧浅
蔽,不合天听,抱怖雀息,乞垂哀省。”

  曜冀以此求免,而皓更怪其书之垢,故又以诘曜。曜对曰:“囚撰此书,实欲表上,惧
有误谬,数数省读,不觉点污。被问寒战,形气呐吃。谨追辞叩头五百下,两手自搏。”而
华核连上疏救曜曰:“曜运值千载,特蒙哀识,以其儒学,得与史官,貂蝉内侍,承合天问,
圣朝仁笃,慎终追远,迎神之际,垂涕敕曜。曜愚惑不达,不能敷宣陛下大舜之美,而拘系
史官,使圣趣不叙,至行不彰,实曜愚蔽当死之罪。然臣慺慺,见曜自少勤学,虽老不倦,
探综坟典,温故知新,及意所经识古今行事,外吏之中少过曜者。昔李陵为汉将,军败不还
而降匈奴,司马迁不加疾恶,为陵游说,汉武帝以迁有良史之才,欲使毕成所撰,忍不加诛,
书卒成立,垂之无穷。今曜在吴,亦汉之史迁也。伏见前后符瑞彰着,神指天应,继出累见,
一统之期,庶不复久。事平之后,当观时设制,三王不相因礼,五帝不相沿乐,质文殊涂,
损益异体,宜得曜辈依准古义,有所改立。汉氏承秦,则有叔孙通定一代之仪,曜之才学亦
汉通之次也。又吴书虽已有头角,叙赞未述。昔班固作汉书,文辞典雅,后刘珍、刘毅等作
汉记,远不及固,叙传尤劣。今吴书当垂千载,编次诸史,后之才士论次善恶,非得良才如
曜者,实不可使阙不朽之书。如臣顽蔽,诚非其人。曜年已七十,余数无几,乞赦其一等之
罪,为终身徒,使成书业,永足传示,垂之百世。谨通进表,叩头百下。”皓不许,遂诛曜,
徙其家零陵。子隆,亦有文学也。

  华覈字永先,吴郡武进人也。始为上虞尉、典农都尉,以文学入为秘府郎,迁中书丞。

  蜀为魏所并,覈诣宫门发表曰:“闲闻贼众蚁聚向西境,西境艰险,谓当无虞。定闻陆
抗表至,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倾覆。昔卫为翟所灭而桓公存之,今道里长远,不可救
振,失委附之土,弃贡献之国,臣以草芥,窃怀不宁。陛下圣仁,恩泽远抚,卒闻如此,必
垂哀悼。臣不胜忡怅之情,谨拜表以闻。”

  孙皓即位,封徐陵亭侯。宝鼎二年,皓更营新宫,制度弘广,饰以珠玉,所费甚多。是
时盛夏兴工,农守并废,核上疏谏曰:

  臣闻汉文之世,九州晏然,秦民喜去惨毒之苛政,归刘氏之宽仁,省役约法,与之更始,
分王子弟以藩汉室,当此之时,皆以为泰山之安,无穷之基也。至于贾谊,独以为可痛哭及
流涕者三,可为长叹息者六,乃曰当今之势何异抱火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而谓之
安。其后变乱,皆如其言。臣虽下愚,不识大伦,窃以曩时之事,揆今之势。

  谊曰复数年闲,诸王方刚,汉之傅相称疾罢归,欲以此为治,虽尧舜不能安。今大敌据
九州之地,有大半之众,习攻战之余术,乘戎马之旧势,欲与中国争相吞之计,其犹楚汉势
不两立,非徒汉之诸王淮南、济北而已。谊之所欲痛哭,比今为缓,抱火卧薪之喻,于今而
急。大皇帝览前代之如彼,察今势之如此,故广开农桑之业,积不訾之储,恤民重役,务养
战士,是以大小感恩,各思竭命。斯运未至,早弃万国。自是之后,强臣专政,上诡天时,
下违众议,亡安存之本,邀一时之利,数兴军旅,倾竭府藏,兵劳民困,无时获安。今之存
者乃创夷之遗众,哀苦之余民耳。遂使军资空匮,仓廪不实,布帛之赐,寒暑不周,重以失
业,家户不赡。而北积谷养民,专心向东,无复他警。蜀为西藩,土地险固,加承先主统御
之术,谓其守御足以长久,不图一朝,奄至倾覆。唇亡齿寒,古人所惧。交州诸郡,国之南
土,交阯、九真二郡已没,日南孤危,存亡难保,合浦以北,民皆摇动,因连避役,多有离
叛,而备戍减少,威镇转轻,常恐呼吸复有变故。昔海虏窥窬东县,多得离民,地习海行,
狃于往年,钞盗无日,今胸背有嫌,首尾多难,乃国朝之厄会也。诚宜住建立之役,先备豫
之计,勉垦殖之业,为饥乏之救。唯恐农时将过,东作向晚,有事之日,整严未办。若舍此
急,尽力功作,卒有风尘不虞之变,当委版筑之役,应烽燧之急,驱怨苦之众,赴白刃之难,
此乃大敌所因为资也。如但固守,旷日持久,则军粮必乏,不待接刃,而战士已困矣。

  昔太戊之时,桑谷生庭,惧而修德,怪消殷兴。荧惑守心,宋以为灾,景公下从瞽史之
言,而荧惑退舍,景公延年。夫修德于身而感异类,言发于口而通神明,臣以愚蔽,误忝近
署,不能翼宣仁泽以感灵只,仰惭俯愧,无所投处。退伏思惟,荧惑桑谷之异,天示二主,
至如他余锱介之妖,近是门庭小神所为,验之天地,无有他变,而征祥符瑞前后屡臻,明珠
既觌,白雀继见,万亿之祚,实灵所挺,以九域为宅,天下为家,不与编户之民转徙同也。
又今之宫室,先帝所营,卜土立基,非为不祥。又杨市土地与宫连接,若大功毕竟,舆驾迁
住,门行之神,皆当转移,犹恐长久未必胜旧。屡迁不可,留则有嫌,此乃愚臣所以夙夜为
忧灼也。臣省月令,季夏之月,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会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举大事必
有大殃。今虽诸侯不会,诸侯之军与会无异。六月戊己,土行正王,既不可犯,加又农月,
时不可失。昔鲁隐公夏城中丘,春秋书之,垂为后戒。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而犯天地之大
禁,袭春秋之所书,废敬授之上务,臣以愚管,窃所未安。

  又恐所召离民,或有不至,讨之则废役兴事,不讨则日月滋(慢)〔蔓〕。若悉并到,
大众聚会,希无疾病。且人心安则念善,苦则怨叛。江南精兵,北土所难,欲以十卒当东一
人。天下未定,深可忧惜之。如此宫成,死叛五千,则北军之众更增五万,若到万人,则倍
益十万,病者有死亡之损,叛者传不善之语,此乃大敌所以欢喜也。今当角力中原,以定强
弱,正于际会,彼益我损,加以劳困,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忧。

  臣闻先王治国无三年之储,曰国非其国,安宁之世戒备如此,况敌强大而忽农忘畜。今
虽颇种殖,闻者大水沈没,其余存者当须耘获,而长吏怖期,上方诸郡,身涉山林,尽力伐
材,废农弃务,士民妻孥羸小,垦殖又薄,若有水旱则永无所获。州郡见米,当待有事,冗
食之众,仰官供济。若上下空乏,运漕不供,而北敌犯疆,使周、召更生,良、平复出,不
能为陛下计明矣。臣闻君明者臣忠,主圣者臣直,是以慺慺,昧犯天威,乞垂哀省。

  书奏,皓不纳。后迁东观令,领右国史,覈上疏辞让,皓答曰:“得表,以东观儒林之
府,当讲校文艺,处定疑难,汉时皆名学硕儒乃任其职,乞更选英贤。闻之,以卿研精坟典,
博览多闻,可谓悦礼乐敦诗书者也。当飞翰骋藻,光赞时事,以越杨、班、张、蔡之畴,怪
乃谦光,厚自菲薄,宜勉修所职,以迈先贤,勿复纷纷。”

  时仓廪无储,世俗滋侈,覈上疏曰:“今寇虏充斥,征伐未已,居无积年之储,出无应
敌之畜,此乃有国者所宜深忧也。夫财谷所生,皆出于民,趋时务农,国之上急。而都下诸
官,所掌别异,各自下调,不计民力,辄与近期。长吏畏罪。昼夜催民,委舍佃事,遑赴会
日,定送到都,或蕴积不用,而徒使百姓消力失时。到秋收月,督其限入,夺其播殖之时,
而责其今年之税,如有逋悬,则籍没财物,故家户贫困,衣食不足。宜暂息众役,专心农桑,
古人称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是以先王治国,惟农是务。军兴以来,
已向百载,农人废南亩之务,女工停机杼之业。推此揆之,则蔬食而长饥,薄衣而履冰者,
固不少矣。臣闻主之所求于民者二,民之所望于主者三。二谓求其为己劳也,求其为己死也。
三谓饥者能食之,劳者能息之,有功者能赏之。民以致其二事而主失其三望者,则怨心生而
功不建。今帑藏不实,民劳役猥,主之二求已备,民之三望未报。且饥者不待美馔而后饱,
寒者不俟狐貉而后温,为味者口之奇,文绣者身之饰也。今事多而役繁,民贫而俗奢,百工
作无用之器,妇人为绮靡之饰,不勤麻枲,并绣文黼黻,转相仿效,耻独无有。兵民之家,
犹复逐俗,内无儋石之储,而出有绫绮之服,至于富贾商贩之家,重以金银,奢恣尤甚。天
下未平,百姓不赡,宜一生民之原,丰谷帛之业,而弃功于浮华之巧,妨日于侈靡之事,上
无尊卑等级之差,下有耗财物力之损。今吏士之家,少无子女,多者三四,少者一二,通令
户有一女,十万家则十万人,人织绩一岁一束,则十万束矣。使四疆之内同心戮力,数年之
间,布帛必积。恣民五色,惟所服用,但禁绮绣无益之饰。且美貌者不待华采以崇好,艳姿
者不待文绮以致爱,五采之饰,足以丽矣。若极粉黛,穷盛服,未必无丑妇;废华采,去文
绣,未必无美人也,若实如论,有之无益废之无损者,何爱而不暂禁以充府藏之急乎?此救
乏之上务,富国之本业也,使管、晏复生,无以易此。汉之文、景,承平继统,天下已定,
四方无虞,犹以雕文之伤农事,锦绣之害女红,开富国之利,杜饥寒之本。况今六合分乖,
豺狼充路,兵不离疆,甲不解带,而可以不广生财之原,充府藏之积哉?”

  皓以覈年老,敕令草表,覈不敢。又敕作草文,停立待之。覈为文曰:“咨覈小臣,草
芥凡庸。遭眷值圣,受恩特隆。越从朽壤,蝉蜕朝中。熙光紫闼,青璅是凭。毖挹清露,沐
浴凯风。效无丝牦,负阙山崇。滋润含垢,恩贷累重。秽质被荣,局命得融。欲报罔极,委
之皇穹。圣恩雨注,哀弃其尤。猥命草对,润被下愚。不敢违敕,惧速罪诛。冒承诏命,魂
逝形留。”

  覈前后陈便宜,及贡荐良能,解释罪过,书百余上,皆有补益,文多不悉载。天册元年
以微谴免,数岁卒。曜、覈所论事章疏,咸传于世也。

  评曰:薛莹称王蕃器量绰异,弘博多通;楼玄清白节操,才理条畅;贺邵厉志高洁,机
理清要;韦曜笃学好古,博见群籍,有记述之才。胡冲以为玄、邵、蕃一时清妙,略无优劣。
必不得已,玄宜在先,邵当次之。华覈文赋之才,有过于曜,而典诰不及也。予观覈数献良
规,期于自尽,庶几忠臣矣。然此数子,处无妄之世而有名位,强死其理,得免为幸耳。
发表于 2009-6-29 22: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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