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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涯倦客

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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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7: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回 张清琼英双建功 陈 宋江同奏捷


  话说太原县城池,被“混江龙”李俊,乘大雨后水势暴涨,同二张,三阮,统领水军,约定时刻,分头决引智伯渠及晋水,灌浸太原城池。顷刻间,水势汹涌,但见:

  骤然飞急水,忽地起洪波。军卒乘木筏冲来,将士驾天潢飞至。神号鬼哭,昏昏日色无光;岳撼山崩,浩浩波声若怒。城垣尽倒,窝铺皆休。旗随波不见,青红交杂兵戈。汨浪难排,霜雪争叉。僵尸如鱼?沉浮,热血与波涛并沸。须臾树木连根起,顷刻□题贴水飞。

  当时城中鼎沸,军民将士,见水突至,都是水渌渌的爬墙上屋,攀木抱梁,老弱肥胖的,只好上台上桌。转眼间,连桌凳也浮起来,房屋倾圮,都做了水中鱼?。城外李俊,二张,三阮,乘着飞江天浮,逼近城来,恰与城垣高下相等。军士攀缘上城,各执利刃,砍杀守城士卒。又有军士乘木筏冲来,城垣被冲,无不倾倒。

  张雄正在城楼上叫苦不迭,被张横,张顺从飞江上城,手执朴刀,喊一声,抢上楼来,一连砍翻了十余个军卒,众人乱窜逃生。张雄躲避不迭,被张横一朴刀砍翻,张顺赶上前,卡察的一刀,剁下头来。比及水势四散退去,城内军民,沉溺的,压杀的,已是无数。梁柱门扇,窗棂什物,骸顺流壅塞南城。城中只有避暑宫,是北齐神武帝所建,基址高固,当下附近军民,一齐抢上去,挨挤践踏,死的也有二千余人,连那高阜及城垣上,一总所存军民,仅千余人。城外百姓,却得卢先锋密唤里保,传谕居民,预先摆布,锣声一响,即时都上高阜。况城外四散空阔,水势去的快,因此城外百姓,不致湮没。

  当下“混江龙”李俊,领水军据了西门;“船火儿”张横,同“浪里白跳”张顺,夺了北门;“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占了东门;“活阎罗”阮小七,夺了南门:四门俱竖起宋军旗号。至晚水退,现出平地,李俊等大开城门,请卢先锋等军马入城。城中鸡犬不闻,骸山积。虽是张雄等恶贯满盈,李俊这条计策,也忒惨毒了。那千余人,四散的跪在泥水地上,插烛也似磕头乞命。卢俊义查点这夥人中,只有十数个军卒,其余都是百姓。项忠,徐岳爬在帅府后傍屋的大桧树上,见水退,溜将下来,被南军获住,解到卢先锋处。卢俊义教斩首示众;给发本县府库中银两,赈济城内外被水百姓;差人往宋先锋处报捷;一面令军士埋葬骸,修城垣居,召民居住。

  不说卢俊义在太原县抚绥料理,再说太原未破时,田虎统领十万大军,因雨在铜山南屯扎,探马报来,邬国舅病亡,郡主郡马,即退军到襄垣,殡殓国舅。田虎大惊,差人在襄垣城中传旨,着琼英在城中镇守,全羽前来听用,并问为何差往襄坦人役,都不来回奏。

  次日雨霁,平明时分,流星探马飞报将来,说宋江差孙安,马灵,领兵前来拒敌。田虎听报,大怒道:“孙安,马灵,都受我高官厚禄,今日反叛,情理难容。待寡人亲自去问他。卿等努力,如有擒得二人者,千金赏,万户侯。”当下田虎亲自驱兵向前,与宋兵相对。北军观看宋军旗号,原来是“病尉迟”孙立,“铁笛仙”马麟。北阵前金瓜密布,铁斧齐排,剑戟成行,旗叶清,及金吾较尉等将,领着五千败残军马,拥护奔逃。正在危急,忽的又有一彪军马,从东突至。田虎见了,仰天大叹道:“天丧我也!”北军看那彪军马中,当先一个俊庞年少将军,头戴青巾绩,身穿绿战袍,手执梨花,坐匹高头雪白卷毛马,旗号上写的分明,乃是“中兴平南先锋郡马全羽。”那时叶清紧随田虎,看了旗号,奏知田虎。田虎传旨,快教郡马救驾。那全郡马近前,下马跪奏道:“臣启大王:甲胄在身,不能俯伏,臣该应死。”田虎道:“赦卿无罪。”全郡马又奏道:“事在危急,奉请大王到襄垣城中,权避敌锋。待臣同郡主杀退宋兵,再请大王到威胜大内,计议良策,恢复基业。”

  田虎大喜,传下令旨,即望襄垣进发。全郡马在后面,抵挡追赶的兵将。田虎等众,已到襄垣城下,背后喊杀连天,追赶将来。襄垣城上守城将士看见,连忙开城门,放吊桥。胡英引兵在前,军士听见后面赶来,一拥抢进城去,也顾不得甚么大王。胡英刚进得城门,猛听得一声梆子响,两边伏兵齐发,将胡英及三千余人,都赶入陷坑中去,被军士把长乱搠,可怜三千余人,不留半个。城中大叫“田虎要活的!”田虎见城中变起,方知是计,急勒马望北奔走。张清,叶清拍马赶来,田虎那匹好马行得快,张清,叶清领军士赶不上,已离了一箭之地,只见田虎马前,忽地起阵旋风,风中见出一个女子,大叫道:“奸贼田虎,我仇家夫妇,都被汝害了,今日走到那里去?”就女子身旁,又起一阵阴风,望田虎劈面滚来,那女子寂然不见。田虎坐下马,忽然惊跃嘶鸣,田虎落马堕地,被张清,叶清赶上,跳下马来,同军士一拥上前擒住。

  唐昌领众挺骤马来救。张清见唐昌抢来,急忙上马,拈一石子飞来,正中唐昌面门,撞下马去。张清大叫道:“我不是甚么全羽,乃是天朝宋先锋部下『没羽箭』张清。”那时李逵,武松,领五百步兵,从城内抢出来,二人大吼一声,把那殿帅将军,金吾较尉等二千余人,杀的星落云散。张清刺杀了唐昌,缚了田虎,簇拥入城,闭了城门,待宋先锋杀退北兵,方可解去。鲁智深追赶到来,见田虎已捉入城去,鲁智深等复向西杀到铜山侧。此时已是酉牌时分。

  宋江等三路军马与北兵鏖战一日,杀死军士二万余人。北军无主,四面八方,乱窜逃生。范美人及姬妾等项,都被乱兵所杀。李天锡,郑之瑞,薛时,林昕,领三万余人,上铜山据住,宋江领兵四面围困。鲁智深来报,田虎已被张清擒捉;宋江以手加额,忙传将令,差军星夜疾驰到襄垣,教武松等坚闭城门,看守田虎,教张清领兵速到威胜,策应琼英等。

  原来琼英已奉吴军师密计,同解珍,解宝,乐和,段景住,王定六,郁保四,蔡福,蔡庆,带领五千军马,尽着北军旗号,伏于武乡县城外石盘山侧。琼英等探知田虎与我兵杀,琼英领众人星夜疾驰到威胜城下。是日天晚,已是暮霞敛彩,新月垂,琼英在城下莺声娇啭叫道:“我乃郡主,保护大王到此,快开城门!”当下守城军卒,飞报王宫内里。田豹,田彪闻报,上马疾驰到南城,忙上城楼观看,果见赭黄伞下,那匹雕鞍银白马上,坐着大王,马前一个女将,旗上大书郡主琼英,后面有尚书都督等官,远远跟随。只见琼英高声叫道:“胡都督等与宋兵战败,我特保护大王到此。教官员速出城接驾!”

  田豹等见是田虎,即令开了城门,出城迎接。二人到马前,只听马上的大王大喝道:“武士与寡人拿下二贼。”军士一拥上前,将二人擒住。田豹,田彪大叫:“我二人无罪!”急要挣扎时,已被军士将绳索绑缚了。原来这个田虎,乃是吴用教孙安拣择南军中与田虎一般面貌的一个军卒,依着田虎妆束;后面尚书都督,却是解珍,解宝等数人假扮的。当下众人各掣出兵器,王定六,郁保四,蔡福,蔡庆领五百余人,将田豹,田彪连夜解往襄垣去了。城上见捉了田豹,田彪,又见将二人押解向南,情知有诈,急出城来抢时,却被琼英要杀田定,不顾性命,同解珍,解宝一拥抢入城来。守门将士上前来礩敌,被琼英飞石子打去,一连伤了六七个人,解珍,解宝帮助琼英杀,城外乐和,段景住,急教军士卸下北军打扮,个个是南军号衣,一齐抢入城来,夺了南门。乐和,段景住挺朴刀,领军上城,杀散军士,竖起宋军旗号。

  城中一时鼎沸起来,尚有许多伪文武官员,及王亲国戚等众,急引兵来杀。琼英这四千余人深入巢穴,如何抵敌?却得张清领八千余人到来,驱兵入城,见琼英,解珍,解宝与北兵正在鏖战,张清上前飞石,连打四员北将,杀退北军。张清对琼英道:“不该深入重地,又且众寡不敌。”琼英道:“欲报父仇,虽粉骨碎身,亦所不辞!”张清道:“田虎已被我擒捉在襄垣了。”琼英方喜欢。

  正欲引兵出城,也是天厌贼众之恶,又得卢俊义打破沁源城池,统领大兵到来,见了南门旗号,急驱兵马入城,与张清合兵一处,赶杀北军。秦明,杨志,杜迁,宋万,领兵夺了东门;欧鹏,邓飞,雷横,杨林,夺了西门;黄信,陈达,杨春,周通,领兵夺了北门;杨雄,石秀,焦挺,穆春,郑天寿,邹渊,邹润,领步兵,大刀阔斧,从王宫前面砍杀入去;龚旺,丁得孙,李立,石勇,陶宗旺,领步兵,从后宰门砍杀入去:杀死王宫内院嫔妃,姬妾,内侍人等无算。田定闻变,自刎身死。张清,琼英,张青,孙二娘,唐斌,文仲容,崔野,耿恭,曹正,薛永,李忠,朱富,时迁,白胜,分头去杀伪尚书,伪殿帅,伪枢密以下等众,及伪封的王亲国戚等贼徒,正是:

  金阶殿下人头滚,玉砌朝门热血喷。

  莫道不分玉与石,为庆为殃心自扪。

  当下宋兵在威胜城中,杀的横市井,血满沟渠。卢俊义传令,不得杀害百姓,连忙差人先往宋先锋处报捷。当夜宋兵直闹至五更方息,军将降者甚多。

  天明,卢俊义计点将佐,除“神机军师”朱武在沁源城中镇守外,其余将佐,都无伤损。只有降将耿恭,被人马践踏身死。众将都来献功。焦挺将田定死鸵来,琼英咬牙切齿,拔佩刀割了首级,把他骸支解。此时邬梨老婆倪氏已死,琼英寻了叶清妻子安氏,辞别卢俊义,同张清到襄垣,将田虎等押解到宋先锋处。卢俊义正在料理军务,忽有探马报来,说北将房学度将索超,汤隆围困在榆社县。卢俊义即教关胜,秦明,雷横,陈达,杨春,杨林,周通,领兵去解救索超等。

  次日,宋江已破李天锡等于铜山,一面差人申报陈安抚说:“贼巢已破,贼首已擒,请安抚到威胜城中料理。”宋江统领大兵,已到威胜城外,卢俊义等迎接入城。宋江出榜,安抚百姓。卢俊义将卞祥解来;宋江见卞祥状貌魁伟,亲释其缚,以礼相待。卞祥见宋江如此义气,感激归降。次日,张清,琼英,叶清将田虎,田豹,田彪,囚载陷车,解送到来。琼英同了张清,双双的拜见伯伯宋先锋;琼英拜谢王英等昔日冒犯之罪。宋江叫将田虎等监在一边,待大军班师,一同解送东京献俘;即教置酒,与张清,琼英庆贺。

  当日有威胜属县武乡守城将士方顺等,将军民户口,册籍,仓库钱粮,前来献纳。宋江赏劳毕,仍令方顺依旧镇守。宋江在威胜城一连过了两日,探马报到,说关胜等到榆社县,同索超,汤隆内外夹攻,杀了北将房学度;北军死者五千余人,其余军士都降。宋江大喜,对众将道:“都赖众兄弟之力,得成平寇之功。”即细细标写众将功劳,及张清,琼英擒贼首,捣贼巢的大功。又过了三四日,关胜兵马方到,又报陈安抚兵马也到了。

  宋江统领将佐,出郭迎接入城,参见已毕,陈安抚称赞道:“将军等五月之内,成不世之功。下官一闻擒捉贼首,先将表文差人马上驰往京师奏凯,朝廷必当重封官爵。”宋江再拜称谢。

  次日,琼英来禀,欲往太原石室山,寻觅母亲骸埋葬,宋江即命张清,叶清同去不提。

  宋江禀过陈安抚,将田虎宫殿院宇,珠轩翠屋,尽行烧毁;又与陈安抚计议,发仓廪,赈济各处遭兵被火居民。修书申呈宿太尉,写表申奏朝廷,差戴宗即日起行。

  戴宗擎表文书札,赶上陈安抚差的奏官,一同入进东京,先到宿太尉府前,依先寻了杨虞候,将书呈递。宿太尉大喜,明日早朝,并陈安抚表文,一同上达天听。道君皇帝龙颜喜悦,愁宋江等料理,候代班师回京,封官受爵。戴宗得了这消息,即日拜辞宿太尉,离了东京,明日未牌时分,便到威胜城中,报知陈安抚,宋先锋。

  陈,宋江一面教把生擒到贼徒伪官等众,除留田虎,田豹,田彪,另行解赴东京,其余从贼,都就威胜市曹斩首施行。所有未收去处,乃是晋宁所属蒲解等州县;贼役赃官,得知田虎已被擒获,一半逃散,一半自行投首。陈安抚尽皆准首,复为良民;就行出榜去各处招抚,以安百姓;其余随从贼徒,不伤人者,亦准其自首投降,复为乡民,给还产业田园。克复州县已了,各调守御官军,护境安民,不在话下。

  再说道君皇帝已降诏愁,差官□领到河北谕陈等。次日,临幸武学,百官先集,蔡京于坐上谭兵,众皆拱听。内中却有一官,仰着面孔,看视屋角,不去睬他。蔡京大怒,连忙查问那官员姓名。正是一人向隅,满坐不乐。只因蔡京查这个官员姓名,直教天罡地煞临轸翼,猛将雄兵定楚郢。毕竟蔡京查问那官员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一回 谋坟地阴险产逆 蹈春阳妖 生奸


  话说蔡京在武学中查问那不听他谭兵,仰视屋角的这个官员,姓罗名戬,祖贯云南军,达州人,见做武学谕。当下蔡京怒气填胸,正欲发作,因天子驾到报来,蔡京遂放下此事,率领百官,迎接圣驾进学,拜舞山呼。道君皇帝讲武已毕,当有武学谕罗戬,不等蔡京开口,上前俯伏,先启奏道:“武学谕小臣罗戬,冒万死,谨将淮西强贼王庆造反情形,上达圣聪。王庆作乱淮西,五年于兹,官军不能抵敌。童贯,蔡攸,奉旨往淮西征讨,全军覆没;惧罪隐匿,欺诳陛下,说军士水土不服,权且罢兵,以致养成大患。王庆势愈猖獗,前月又将臣乡云安军攻破,掳掠淫杀,惨毒不忍言说,通共占据八座军州,八十六个州县。

  蔡京经体赞元,其子蔡攸,如是覆军杀将,辱国丧师,今日圣驾未临时,犹俨然上坐谭兵,大言不惭,病狂丧心!乞陛下速诛蔡京等误国贼臣,选将发兵,速行征,救生民于涂炭,保社稷以无疆,臣民幸甚!天下幸甚!”道君皇帝闻奏大怒,深责蔡京等隐匿之罪。当被蔡京等巧言宛奏天子,不即加罪,起驾还宫。次日,又有亳州太守侯蒙到京听调,上书直言童贯,蔡攸丧师辱国之罪;并荐举宋江等才略过人,屡建奇功,征辽回来,又定河北,今已奏凯班师,目今王庆猖獗,乞陛下降愁,将宋江等先行褒赏,即着这支军马,征讨淮西,必成大功。

  徽宗皇帝准奏,随即降旨下省院,议封宋江等官爵。省院官同蔡京等商议,回奏:“王庆打破宛州昨有禹州,许州,叶县三处申文告急。那三处是东京所属州县,邻近神京,乞陛下愁陈璜,宋江等,不必班师回京,着他统领军马,星夜驰援禹州等处。臣等保举侯蒙为行军参谋。罗戬素有韬略,着他同侯到陈军前听用。

  宋江等正在征,未便升受,待淮西奏凯,另行酌议封赏。”原来蔡京知王庆那里兵强将猛,与童贯,杨戬,高俅计议,故意将侯蒙,罗戬送到陈那里,只等宋江等败绩,侯蒙,罗戬,怕他走上天去?那时却不是一网打尽。话不絮繁。却说那四个贼臣的条议,道君皇帝一一准奏,降旨写愁,就着侯蒙,罗戬,奉诏愁,及领赏赐金银,缎疋,袍服,衣甲,马匹,御酒等物,即日起行,驰往河北,宣谕宋江等;又愁该部将河北新复各府州县所缺正佐官员,速行推补,勒限星驰赴任。道君皇帝判断政事已毕,复被王黼,蔡攸二人,劝帝到艮岳娱乐去了不提。

  且说侯蒙领诏愁及赏赐将士等物,满满的装载三十五车,离了东京,望河北进发。于路无话,不则一日,过了壶关山,昭德府,来到威胜州,离城尚有二十余里,遇着宋兵押解贼首到来。

  却是宋江先接了班师诏愁,恰遇琼英葬母回来;宋江将琼英母子及叶清贞孝节义的事,擒元凶贼首的功,并乔道清,孙安等降顺天朝,有功员役,都备细写表,申奏朝廷,就差张清,琼英,叶清,领兵押解贼首先行。当张清上前,与侯参谋,罗戬相见已毕。张清得了这个消息,差人驰往陈安抚,宋先锋处报闻。陈,宋江率领诸将,出郭迎接,侯蒙等捧圣旨入城,摆列龙亭香案。陈安抚及宋江以下诸将,整整齐齐,朝北跪着,裴宣喝拜。拜罢,侯蒙面南,立于龙亭之左,将诏书宣读道:

  制曰:朕以敬天法祖,缵绍洪基,惟赖杰宏股肱,赞大业。迩来边庭多儆,国祚少宁,尔先锋使宋江等,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先成平虏之功,次奏静寇之绩,朕实嘉赖。今特差参谋侯蒙,捧诏书,给赐安抚陈,及宋江,卢俊义等金银,袍缎,名马,衣甲,御酒等物,用彰尔功。兹者又因强贼王庆,作乱淮西,倾覆我城池,芟夷我人民,虔刘我边陲,荡摇我西京,仍敕陈为安抚,宋江为平西都先锋,卢俊义为平西副先锋,侯蒙为行军参谋。诏书到日,即统领军马,星驰先救宛州。尔等将士,协力尽忠,功奏荡平,定行封赏。其三军头目,如钦赏未敷,着陈就于河北州县内丰盈库藏中那撮给赏,造册奏闻。尔其钦哉!特谕。

  宣和五年四月日

  侯蒙读罢丹诏,陈及宋江等山呼万岁,再拜谢恩已毕,侯蒙取过金银缎疋等项,依次照名给散:陈安抚及宋江,卢俊义,各黄金五百两,锦缎十表里,锦袍一套,名马一匹,御酒二瓶;吴用等三十四员,各赏白金二百两,彩缎四表里,御酒一瓶;朱武等七十二员,各白金一百两,御酒一瓶;余下金银,陈安抚设处凑足,表散军兵已毕。宋江复令张清,琼英,叶清,押解田虎,田豹,田彪,到京师献俘去了。公孙胜来禀:乞兄长修五龙山龙神庙中五条龙像。宋江依允,差匠修塑。

  宋江差戴宗,马灵往谕各路守城将士,一等新官到来,即行交代,勒兵前来,征王庆。宋江又料理了数日,各处新官皆到,诸路守城将佐,统领军兵,陆续到来。宋江将钦赏银两,表散已毕,宋江令萧让,金大坚镌勒碑石,记叙其事。正值五月五日天中节,宋江教宋清大排席,庆贺太平,请陈安抚上坐,新任太守,及侯蒙,罗戬,并本州佐贰等官次之,宋江以下,除张清晋京外,其一百单七人,及河北降将乔道清,孙安,卞祥等一十七员,整整齐齐,排坐两边。

  当下席间,陈,侯蒙,罗戬称赞宋江等功勋;宋江吴用等感激三位知己,或论朝事,或诉衷曲,觥筹交错,灯烛辉煌,直饮至夜半方散。次日,宋江与吴用计议,整点兵马,辞别州官,离了威胜,同陈等众,望南进发。所过地方,秋毫无犯。百姓香花灯烛,络绎道路,拜谢宋江等剪除贼寇,我每百姓,得再见天日之恩。

  不说宋江等望南征进,再说“没羽箭”张清同琼英,叶清,将陷车囚解田虎等,已到东京,先将宋江书札,呈达宿太尉,并送金珠珍玩。宿太尉转达上皇,天子大嘉琼英母子贞孝,降愁特赠琼英母宋氏为“介休贞节县君”,着彼处有司,建造坊祠,表扬贞节,春秋享祀。封琼英为贞孝宜人,叶清为正排军,钦赏白银五十两,表扬其义;张清复还旧日原职;仍着三人协助宋江,征讨淮西,功成升赏。

  道君皇帝愁下法司,将反贼田虎,田豹,田彪,押赴市曹,凌迟碎剐。当下琼英带得父母小像,禀过监斩官,将仇申宋氏小像,悬挂法场中,像前摆张桌子,等到午时三刻,田虎开刀碎剐后,琼英将田虎首级,摆在桌上,滴血祭奠父母,放声大哭。此时琼英这段事,东京已传遍了,当日观者如垛:见琼英哭得悲恸,无不感泣。琼英祭奠已毕,同张清、叶清望阙谢恩。三人离了东京,迳望宛州进发,来助宋江,征讨王庆,不在话下。

  看官牢记话头,仔细听着,且把王庆自幼至长的事,表白出来。那王庆原来是东京开封府内一个副排军。他父亲王砉,是东京大富户,专一打点衙门,唆结讼,放刁把滥,排陷良善,因此人都让他些个。他听信了一个风水先生,看中了一块阴地,当出大贵之子。这块地,就是王砉亲戚人家葬过的,王砉与风水先生设计陷害。王砉出尖,把那家告纸谎状,官司累年,家产荡尽,那家敌王砉不过,离了东京,远方居住。

  后来王庆造反,三族皆夷,独此家在远方,官府查出是王砉被害,独得保全。王砉夺了那块坟地,葬过父母,妻子怀孕弥月。王砉梦虎入室,蹲踞堂西,忽被狮兽突入,将虎衔去。王砉觉来,老婆便产王庆。那王庆从小浮浪,到十六七岁,生得身雄力大,不去读书,专好斗瞈走马,使轮棒。那王砉夫妻两口儿,单单养得王庆一个,十分爱恤,自来护短,凭他惯了,到得长大,如何拘管得下。王庆赌的是钱儿,宿的是娼儿,的是酒儿。王砉夫妇,也有时训诲他。王庆逆性发作,将父母詈骂,王砉无可奈何,只索由他。过了六七年,把个家产费得罄尽,单靠着一身本事,在本府充做个副排军。一有钱钞在手,三兄四弟,终日大酒大肉价同;若是有些不如意时节,拽出拳头便打,所以众人又惧怕他,又喜欢他。

  一日,王庆五更入衙画卯,干办完了执事,闲步出城南,到玉津圃游玩。此时是徽宗政和六年,仲春天气,游人如蚁,军马如云,正是:

  上苑花开堤柳眠,游人队里杂婵娟。

  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王庆独自闲耍了一回,向那圃中一棵傍池的垂杨上,将肩胛斜倚着,欲等个相识到来,同去酒肆中三进城,无移时,只见池北边十来个干办,虞候,伴当,养娘人等,簇着一乘轿子,轿子里面,如花似朵的一个年少女子;那女子要看景致,不用竹。那王庆好的是女色,见了这般标致的女子,把个魂灵都吊下来。认得那夥干办虞候,是枢密童贯府中人。

  当下王庆远远地跟着轿子,随了那夥人,来到艮岳。那艮岳在京城东北隅,即道君皇帝所,奇峰怪石,古木珍禽,亭榭池馆,不可胜数。外面朱垣绯户,如禁门一般,有内相禁军看守,等闲人脚指头儿也不敢踅到门前。那簇人歇下轿,养娘扶女子出了轿,迳望艮岳门内,娉娉娜娜,妖妖娆娆走进去。那看门禁军内侍,都让开条路,让她走进去了。

  原来那女子是童贯之弟童贳之女,杨戡的外孙。童贯抚养为己女,许配蔡攸之子,却是蔡京的孙儿媳妇了,小名叫做娇秀,年方二八。她禀过童贯,乘天子两日在李师师家娱乐,欲到艮岳游玩。童贯预先吩咐了禁军人役,因此不敢拦阻。那娇秀进去了两个时辰,兀是不见出来。王庆那,呆呆地在外面守着,肚里饥饿,踅到东街酒店里,买些酒肉,忙忙地了六七,恐怕那女子去了,连帐也不算,向便袋里摸出一块二钱重的银子,丢与店小二道:“少停便来算帐。”王庆再踅到艮岳前,又停了一回,只见那女子同了养娘,轻移莲步,走出艮岳来,且不上轿,看那艮岳外面的景致。王庆踅上前去看那女子时,真个标致,有《混江龙词》为证:

  风姿毓秀,那里个金屋堪收?点樱桃小口,横秋水双眸。若不是昨夜晴开新月皎,怎能得今朝肠断小梁州。芳芬绰约蕙兰俦,香飘雅丽芙蓉袖,两下里心猿都被月引花。

  王庆看到好处,不觉心头撞鹿,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霎时间酥了半边。那娇秀在人丛里,□见王庆的相貌:

  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顶平额阔满天仓,七尺身材壮健。善会偷香窃玉,惯的卖俏行奸。凝眸呆想立人前,俊俏风流无限。

  那娇秀一眼□着王庆风流,也看上了他。当有干办虞候,喝开众人,养娘扶娇秀上轿,众人簇拥着,转东过西,却到酸枣门外岳庙里来烧香。王庆又跟随到岳庙里,人山人海的,挨挤不开,众人见是童枢密处虞候干办,都让开条路。那娇秀下轿进香,王庆挨踅上前,却是不能近身,又恐随从人等叱苒,假意与庙祝熟,帮他点烛烧香,一双眼不住的溜那娇秀,娇秀也把眼来频□。原来蔡攸的儿子,生来是憨呆的;那娇秀在家,听得几次媒婆传说是真,日夜叫屈怨恨;今日见了王庆风流俊俏,那小鬼头儿春心也动了。

  当下童府中一个董虞候,早已睢科,认得排军王庆。董虞候把王庆劈脸一掌打去,喝道:“这个是甚么人家的宅眷!你是开封府一个军健,你好大胆,如何也在这里挨挨挤挤。待掩对相公说了,教你这颗颅头,安不牢在颈上!”王庆那敢则声,抱头鼠窜,奔出庙门来,一口唾,叫声道:“碎,我直恁这般呆!癞虾蟆怎想天鹅肉?”当晚忍气吞声,惭愧回家。谁知那娇秀回府,倒是日夜思想,厚贿侍婢,反去问那董虞候,教他说王庆的详细。侍婢与一个薛婆子相熟,同他做了马泊六,悄地勾引王庆从后门进来,人不知,鬼不觉,与娇秀勾搭。王庆那,喜出望外,终日饮酒。

  光阴荏苒,过了三月,正是乐极生悲。王庆一日得烂醉如泥,在本府正排军张斌面前,露出马脚,遂将此事张扬开去,不免吹在童贯耳朵里。童贯大怒,思想要寻罪过摆拨他,不在话下。

  且说王庆因此事发觉,不敢再进童府去了。一日在家闲坐,此时已是五月下旬,天气炎热,王庆掇条板凳,放在天井中乘凉,方起身入屋里去拿扇子,只见那条板凳四脚搬动,从天井中走将入来。王庆喝声道:“奇怪!”飞起右脚,向板凳只一脚踢去。王庆叫声道:“阿也苦也!”不踢时,万事皆休,一踢时,立至。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毕竟王庆踢这板凳,为何叫苦起来,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二回 王庆因奸 官司 龚端被打师军犯


  话说王庆见板凳作怪,用脚去踢那板凳,却是用力太猛,闪肭了胁肋,蹲在地下,只叫“苦也苦也!”半晌价动弹不得。

  老婆听的声唤,走出来看时,只见板凳倒在一边,丈夫如此模样,便把王庆脸上打了一掌道:“郎当怪物,却终日在外面,不顾家里。今晚到家里,一回儿又做甚么来?”王庆道:“大嫂不要取笑,我闪肭了胁肋,了不的!”那妇人将王庆扶将起来,王庆勾着老婆的肩胛,摇头咬牙的叫道:“阿也,痛的慌!”那妇人骂道:“浪弟子,鸟歪货,你闲常时,只欢喜使腿牵拳,今日弄出来了。”那妇人自觉这句话说错,将纱袖儿掩着口笑。王庆听的“弄出来”三个字,恁般疼痛的时节,也忍不住笑,哈哈的笑起来。那妇人又将王庆打了个耳刮子道:“鸟怪物,你又想了那里去?”

  当下妇人扶王庆到?上睡了,敲了一碟核桃肉,旋了一壶热酒,递与王庆了。她自去拴门户扑蚊虫,下帐子,与丈夫歇息。王庆因腰胁十分疼痛,那桩儿动弹不得,是不必说。

  一宿无话,次早王庆疼痛兀是不止,肚里思想,如何去官府面前声喏答应?挨到午牌时分,被老婆催他出去赎膏药。

  王庆勉强摆到府衙前,与惯医跌打损伤,朝北开铺子卖膏药的钱老儿,买了两个膏药,贴在肋上。钱老儿说道:“都排若要好的快,须是两服疗伤行血的煎剂。”说罢,便撮了两服药,递与王庆。王庆向便袋里取出一块银子,约摸有钱二三分重,讨张纸儿,包了钱。老儿□着他包银子,假把脸儿朝着东边。王庆将纸包递来道:“先生莫嫌轻亵,将来买凉瓜。”钱老儿道:“都排,朋友家如何计较?这却使不得!”一头还在那里说,那只右手儿,已是接了纸包,揭开药箱盖,把纸包丢下去了。

  王庆了药,方欲起身,只见府西街上,走来一个卖卦先生。头带单纱抹眉头巾,身穿葛布直身,王庆勾搭了娇秀,日夜不回,把她寡旷的久了,欲心似火般炽焰起来,怎饶得过他,便去爬在王庆身上,做了个“掀翻细柳营。”

  两个直睡到次日辰牌时分,方起身。梳洗毕,王庆因腹中空虚,些酒了。正在早饭,兀是未完,只听得外面叫道:“都排在家么?”妇人向板壁缝看了道:“是两个府中人。”王庆听了这句话,便呆了一呆,只得放下饭碗,抹抹嘴,走将出来,拱拱手问道:“二位光降,有何见教?”那两个公人道:“都排真个受用!清早儿脸上好春色!太爷今早点名,因都排不到,大怒起来。我每兄弟辈替你禀说见怪闪肭的事,他那里肯信?便起了一枝签,差我每两个来请你回话。”把签与王庆看了。王庆道:“如今红了脸,怎好去参见?略停一会儿好。”那两个公人道:“不干我每的事,太爷立等回话。去迟了,须带累我每打。快走!快走!”两个扶着王庆便走。王庆的老婆,慌忙走出来问时,丈夫已是出门去了。两个公人,扶着王庆进了开封府,府尹正坐在堂中虎皮交椅上。两个公人带王庆上前禀道:“奉老爷钧旨,王庆拿到。”王庆勉强朝上磕了四个头。府尹喝道:“王庆,你是个军健,如何怠玩,不来伺候?”王庆又把那见怪闪肭的事,细禀一边道:“实是腰肋疼痛,坐卧不宁,行走不动,非敢怠玩,望相公方便。”府尹听罢,又见王庆脸红,大怒喝道:“你这专一酗酒为非,干那不公不法的事,今日又捏妖言,欺诳上官!”喝教扯下去打。

  王庆那里分说得开?当下把王庆打得皮开肉绽,要他招认捏造妖书,煽惑愚民,谋为不轨的罪。王庆昨夜被老婆克剥,今日被官府拷打,真是双斧伐木,死去再醒。打不过,只得屈招。府尹录了王庆口词,叫禁子把王庆将刑具枷扭来钉了,押下死囚牢里,要问他个捏造妖书,谋为不轨的死罪。禁子将王庆扛天气炎热,一日止行得四五十里,在路上免不得睡死人?,不滚汤。三个人行了十五六日,过了嵩山。一日正在行走,孙琳用手向西指着远远的山峰说道:“这座山叫做北邙山,属西京管下。”三人说着话,趁早凉,行了二十余里。望见北邙山东,有个市镇,只见四面村农,纷纷的投市中去。那市东人家稀少处,丁字儿列着三株大柏树。树下阴阴,只见一簇人亚肩叠背的围着一个汉子,赤着上身,在那阴凉树下,吆吆喝喝地使棒。三人走到树下歇凉。

  王庆走得汗雨淋漓,满身蒸湿,带着护身枷,挨入人业中,掂起脚看那汉使棒。看了一歇儿,王庆不觉失口笑道;“那汉子使的是花棒。”那汉正使到热闹处,听了这句话,收了棒看时,却是个配军。那汉大怒,便骂:“贼配军,俺的棒,远近闻名,你敢开了那鸟口,轻慢我的棒,放出这个屁来!”丢下棒,提起拳头,劈脸就打。只见人丛中走出两个少年汉子来拦住道:“休要动手!”便问王庆道:“足下必是高手。”王庆道:“乱道这一句,惹了那汉子的怒,小人棒也略晓得些儿。”

  那边使棒的汉子怒骂道:“贼配军,你敢与我比试罢?”那两个人对王庆道:“你敢与那汉子使合棒,若赢了他,便将这掠下的两贯钱,都送与你。”王庆笑道:“这也使得。”分开众人,向贺吉取了棒,脱了汗衫,拽扎起裙子,掣棒在手。众人都道:“你项上带着个枷儿,却如何轮棒?”王庆道:“口这节儿稀罕。带着行枷赢了他,算手段。”众人齐声道:“你若带枷赢了,这两贯钱一定与你。”便让开路,放王庆入去。

  那使棒的汉,也掣棒在手,使个旗鼓,喝道:“来,来,来!”王庆道:“列位恩官,休要笑话。”那边汉子明欺王庆有护身枷碍着,吐个门户,唤做“蟒蛇吞象势。”王庆也吐个势,唤做“蜻蜓点水势。”那汉喝一声,便使棒盖将入来。王庆望后一退,那汉赶入一步,提起棒,向王庆顶门,又复一棒打下来。王庆将身向左一闪,那汉的棒打个空,收棒不迭。王庆就那一闪里,向那汉右手一棒劈去,正打着右手腕,把这条棒打落下来;幸得棒下留情,不然把个手腕打断。众人大笑。

  王庆上前执着那汉的手道:“冲撞休怪!”那汉右手疼痛,便将左手去取那两贯钱。众人一齐襄将起来道:“那本事低丑,适讲过,这钱应是赢棒的拿!”只见在先出尖上前的两个汉子,劈手夺了那汉两贯钱,把与王庆道:“足下到敝庄一叙。”那使棒的拗众人不过,只得收拾了行仗,望镇上去了。众人都散。

  两个汉子邀了王庆,同两个公人,都戴个凉笠子,望南抹过两三座林子,转到一个村坊。林子里有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有二三百株大柳树。庄外新蝉噪柳,庄内乳燕啼梁。两个汉子,邀王庆等三人进了庄院,入到草堂,叙礼罢,各人脱下汗衫麻鞋,分宾主坐下。

  庄主问道:“列位都像东京口气。”王庆道了姓名,并说被府尹陷害的事。说罢,请问二位高姓大名。二人大喜。那上面坐的说道:“小可姓龚,单名个端字,这个是舍弟,单名个正字。舍下祖居在此,因此,这里叫做龚家村。这里属西京新安县管下。”说罢,叫庄客替三位濯那湿透的汗衫,先汲凉水来解了暑渴,引三人到上房中洗了澡,草堂内摆上桌子,先了现成点心,然后杀鸡宰鸭,煮豆摘桃的置酒管待。

  庄客重新摆设,先搬出一碟剥光的蒜头,一碟切断的壮阺,然后搬出茶蔬,果品,鱼肉,鸡鸭之类。龚端请王庆上面坐了,两个公人一代儿坐下,龚端和兄弟在下面备席,庄客筛酒。王庆称谢道:“小人是犯罪囚人,感蒙二位错爱,无端相扰,却是不当。”龚端道:“说那里话!谁人保得没事?那个带着酒食走的?”

  当下猜枚行令,酒至半酣,龚端开口道:“这个敝村,前后左右,也有二百余家,都推愚弟兄做主儿。小可弟兄两个,也好使些拳棒,压服众人。今春二月,东村赛神会,搭台演戏,小可弟兄到那边耍子,与彼村一个人,唤做黄达,因赌钱礩口,被那痛打一顿,俺弟兄两个,也赢不得他。黄达那,在人面前夸口称强,俺两个奈何不得他,只得忍气吞声。适见都排棒法十分整密,俺二人愿拜都排为师父,求师父点拨愚弟兄,必当重重酬谢。”王庆听罢,大喜,谦让了一回。龚端同弟,随即拜王庆为师。当晚直饮至尽醉方休,乘凉歇息。

  次日天明,王庆乘着早凉,在打麦场上,点拨龚端拽拳使腿,只见外面一个人,背叉着手,踱将进来,喝道:“那里配军,敢到这里卖弄本事?”只因走进这个人来,有分教,王庆重种大大祸胎,龚端又结深仇怨。真是祸从浮浪起,辱因赌博招。毕竟走进龚端庄里这个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三回 张管营因妾弟丧身 范节级为表兄医脸


  话说王庆在龚家村龚端庄院内,乘着那杲日初升,清风徐来的凉晨,在打麦场上柳阴下,点拨龚端兄弟,使拳拽腿,忽的有个大汉子,秃着头,不带巾帻,绾了个髻,穿一领雷州细葛布短敞衫,系一条单纱裙子,拖一双草凉鞋儿,捏着一把三角细蒲扇,仰昂着脸,背叉着手,摆进来,见是个配军在那里点拨。他昨日已知道邙东镇上有个配军,赢了使枪棒的,恐龚端兄弟学了节,开口对王庆骂道:“你是罪人,如何在路上挨脱,在这里哄骗人家子弟?”王庆只道是龚氏亲戚,不敢回答。

  原来这个人正是东村黄达,他也乘早凉,欲到龚家村西尽头柳大郎处讨赌帐,听得龚端村里吆吆喝喝,他平日欺惯了龚家弟兄,因此迳自闯将进来。龚端见是黄达,心头一把无名火,高举三千丈,按纳不住,大骂道:“驴牛射出来的贼亡八!前日赖了我赌钱,今日又上门欺负人!”黄达大怒骂道:“捣你娘的肠子!”丢了蒲扇,提了拳头,抢上前,望龚端劈脸便打。王庆听他两个出言吐气,也猜着是黄达了,假意上前来劝,只一枷,望黄达膀上打去。黄达扑通的颠个脚梢天,挣扎不迭,被龚端、龚正,并两个庄客,一齐上前按住,拳头脚尖,将黄达脊背,胸脯,肩胛,胁肋,膀子,脸颊,头额,四肢,无处不着拳脚,只空得个吞尖儿。

  当下众人将黄达踢打一个没算数,把那葛敞衫,绊裙子,扯得粉碎。黄达口里只叫道:“打得好!打得好!”赤条条的一毫丝线儿也没有在身上,当有防送公人孙琳、贺吉,再三来劝,龚端等方住手。黄达被他每打坏了,只在地上喘气,那里挣扎得起?龚端叫三四个庄客,把黄达扛到东村半路上草地里撇下,赤日中晒了半日。黄达那边的邻舍庄家出来芸草,遇见了,扶他到家,卧?将息,央人写了状词,去新安县投递报辜,不在话下。

  却说龚端等闹了一个早起,叫庄客搬出酒食,请王庆等早膳。王庆道:“那日后必来报仇闹。”龚端道:“这贼亡八穷出鸟来,家里只有一个老婆;左右邻里,只碍他的膂力,今日见那贼亡八打坏了,必不肯替他出力气。若是死了,拚个庄客,偿他的命,便官司,也说不得;若是不死,只是个互相打的官司。今日全赖师父报了仇,师父且喝酒,放心在此,一发把枪棒教导了愚弟兄,必当补报。”龚端取出两锭银,各重五两,送与两个公人,求他再宽几日。孙琳、贺吉得了钱,只得应允。自此一连住了十余日,把棒节,尽传与龚端、龚正。

  因公人催促起身,又听得黄达央人到县里告准,龚端取出五十两白银,送与王庆,到陕州使用。起个半夜,收拾行囊包里,天未明时,离了了本庄。龚端叫兄弟带了若干银两,又来护送。于路无话,不则一日,来到陕州。孙琳、贺吉带了王庆到州衙,当厅投下了开封府文牒。州尹看验明白,收了王庆,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回去,不在话下。州尹随即把王庆帖发本处牢城营来,公人计收管回话,又不必说。

  当下龚正寻个相识,将此银两,替王庆到管营差拨处买上嘱下的使用了。那得管营姓张,双名世开,得了龚正贿赂,将王庆除了行枷,也不打甚么杀威棒,也不来差他做生活,发下单身房内,由他自在出入。

  不觉的过了两个月,时遂秋深天气。忽一日,王庆正在单身房里闲坐,只见一个军汉走来说道:“管营相公唤你。”王庆随了军汉,来到点视厅上磕了头。管营张世开说道:“你来这里许多时,不曾差遣你做甚么。我要买一张陈州来的好角弓;那陈州是东京管下,你是东京人,必知价值真假。”说罢,便向袖中摸出一个纸包儿,亲手递与王庆道:“纹银二两,你去买了来回话。”王庆道:“小的理会得。”接了银子,来到单身房里,拆开纸包,看那银子,果是雪□,将等子称时,反重三四分。

  王庆出了本营,到府北街市上弓箭铺中,止用得一两七钱银子,买了一张真陈州角弓;将回来,张管营已不在厅上了。王庆将弓交与内宅亲随伴当送进去,喜得落了他三钱银子。

  明日张世开又唤王庆到点视厅上说道:“你却干得事来,昨日买的角弓甚好。”王庆道:“相公须教把火来放在弓厢里,不住的焙,方好。”张世开道:“这个晓得。”从此张世开日日差王庆买办食用供应,却是不比前日发出现银来,给了一本帐簿,教王庆将日逐买的,都登记在簿上。那行铺人家,那个肯赊半文?王庆只得取出己财,买了送进衙门内去。张世开嫌好道歉,非打即骂。及至过了十日,将簿呈递,禀支价银,那里有毫忽儿发出来。如是月余,被张管营或五棒,或十棒,或二十,或三十,前前后后,总计打了三百余棒,将两腿都打烂了;把龚端送的五十两银子,赔费得罄尽。

  一日,王庆到营西武功牌坊东侧首,一个修合丸散,卖饮片,兼内外科,撮熟药,又卖杖疮膏药的张医士里,买了几张膏药,贴疗杖疮。张医士一头与王庆贴膏药,一头口里说道:“张管营的舅爷,庞大郎,前日也在这里取膏药,贴治右手腕。他说在邙东镇上跌坏的,咱看他手腕,像个打坏的。”王庆听了这句话,忙问道:“小人在营中,如何从不曾见面?”张医士道:“他是张管营小夫人的同胞兄弟,单讳个元字儿。那庞夫人是张管营最得意的。那庞大郎好的是赌钱,又要使枪棒耍子。亏了这个姐姐,常照顾他。”

  王庆听了这一段话,九分猜是前日在柏树下被俺打的那,一定是庞元了;怪这张世开寻罪过摆布俺。王庆别了张医士,回到营中,密地与管营的一个亲随小,买酒买肉的请他,慢慢的密问庞元详细。那小的说话,与前面张医士一般,更有两句备细的话,说道:“那庞元前日在邙东镇上,被你打坏了,常在管营相公面前恨你。你的毒棒,只恐兀是不能免哩!”正是:

  好胜夸强是祸胎,谦和守分自无灾。只因一棒成仇隙,如今加利奉还来。

  当下王庆问了小备细,回到单身里,叹口气道:“不怕官,只怕管。前日偶尔失口,说了那,赢了他棒,却不知道是管营心上人的兄弟。他若摆布得我要紧,只索逃走他处,再作道理。”便悄地到街坊,买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边,以防不测。如此又过了十数日,幸得管营不来呼唤,棒疮也觉好了些。

  忽一日,张管营又叫他买两疋缎子;王庆有事在心,不敢怠惰,急急的到中买了回营。张管营正坐在点视厅上,王庆上前回话。张世开嫌那缎子颜色不好,尺头又短,花样又是旧的,当下把王庆大骂道:“大胆的奴才!你是个囚徒,本该差你挑水搬石,或锁禁在大链子上;今日差遣你奔走,是十分上,照后心又刺一刀,结果了性命。庞元正在姐姐房中酒,听得外面隐隐的声唤,点灯不迭,急跑出来看视。

  王庆见里面有人出来,把那提灯的小只一脚,那小连身带灯跌去,灯火也灭了。庞元只道张世开打小,他便叫道:“姐夫,如何打那小?”却待上前来劝,被王庆飞抢上前,暗地里望着庞元一刀刺去,正中胁肋;庞元杀薈也似喊了一声,颠翻在地。王庆揪住了头发,一刀割下头来。庞氏听得外面喊声凶险,急叫丫鬟点灯,一同出来照看。王庆看见庞氏出来,也要上前来杀。你道有恁般怪事!说也不信。王庆那时转眼间,便见庞氏背后有十数个亲随伴当,都执器械,赶喊出来。

  王庆慌了手脚,抢出外去,开了后门,越过营中后墙,脱下血污衣服,揩净解手刀,藏在身边。听得更鼓,已是三更,王庆乘那街坊人静,踅到城边。那陕州是座土城,城垣不甚高,濠堑不甚深,当夜被王庆越城去了。

  且不说王庆越城,再说张世开的妾庞氏,只同得两个丫鬟,点灯出来照看,原无甚么伴当同她出来。她先看见了兄弟庞元血渌渌的头在一边,体在一边,唬得庞氏与丫鬟都面面觑,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半晌价说不出话。当下庞氏三个,连跌带滚,战战兢兢的跑进去,声张起来,叫起里面亲随,外面当值的军牢,打着火把,执着器械,都到后面照看。只见二重门外,又杀死张管营,那小跌倒在地,尚在挣命,口中吐血,眼见得不能够活了。众人见后门开了,都道是贼在后面来的,一拥到门外照看,火光下照见两疋彩缎,抛在地下,众人齐声道是王庆。连忙查点各囚徒,只有王庆不在。

  当下闹动了一营,及左右前后邻舍众人,在营后墙外,照着血污衣服,细细简认,件件都是王庆的。众人都商议,趁着未开城门,去报知州尹,急差人搜捉。此时已是五更时分了。州尹闻报大惊,火速差县尉简验杀死人数,及行凶人出没去处;一面差人教将陕州四门闭紧,点起军兵,并缉捕人员,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门搜捉凶人王庆。

  闭门闹了两日,家至户到,逐一挨查,并无影迹。州尹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方各处乡保都村,排家搜捉,缉捕凶首。写了王庆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一千贯信赏钱。如有人知得王庆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食宿者,事发到官,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县,一同缉捕。

  且说王庆当夜越出陕州城,抓扎起衣服,从城濠浅处,去过对岸,心中思想道:“虽是逃脱了性命,却往那里去躲避好?”此时是仲冬将近,叶落草枯,星光下看得出路径。王庆当夜转过了三四条小路,方有条大路。急急忙忙的奔走,到红日东升,约行了六七十里,却是望着南方行走,望见前有人家稠密去处。王庆思想身边尚有一贯钱,且到那里买些酒食了,再算计投那里去。不多时,走到市里,天气尚早,酒肉店尚未开哩。只有朝东一家屋檐下,挂个安歇客商的破灯笼儿,是那家昨晚不曾收得,门儿兀是半开半掩。

  王庆上前,呀的一声推进门去,只见一个人兀未梳洗,从里面走将出来。王庆看时,认得这个乃是我母姨表兄院长范全。他从小随父亲在房州经纪得利,因此就充做本州两院押牢节级。今春三月中,到东京公干,也在我家住过几日。当下王庆叫道:“哥哥别来无恙!”范全也道:“是像王庆兄弟。”见他这般模样,脸上又刺了两行金印,正在疑虑,未及回答。

  那边王庆见左右无人,托地跪下道:“哥哥救兄弟则个!”范全慌忙扶起道:“你果是王庆兄弟么?”王庆摇手道:“禁声!”范全会意,一把挽住王庆袖子,扯他到客房中,却好范全昨晚拣赁的独宿房儿。范全悄地忙问:“兄弟何故如此模样?”王庆附耳低言的,将那官司刺配陕州的事,述了一遍。次后说张世开报仇忒狠毒,昨夜已是如此如此。范全听罢大惊,踌躇了一回,急急的梳洗饭,算还了房钱饭钱,商议教王庆只做军牢跟随的人,离了饭店,投奔房州来。

  王庆于路上问范全为何到此,范全说道:“蒙本处州尹,差往陕州州尹处投递书札,昨日方讨得回书,随即离了陕州,因天晚在此歇宿;却不知兄弟正在陕州,又做出恁般的事来。”范全同了王庆,夜止晓行,潜逃到房州。过得两日,陕州行文挨捕凶人王庆。范全捏了两把汗,回家与王庆说知:“城中必不可安身。城外定山堡东,我有几间草房,又有二十余亩田地,是前年买下的。如今发几个庄客在那里耕种,我兄弟到那里躲避几日,却再算计。”范全到黑夜里,引王庆出城,到定山堡东,草房内藏匿;却把王庆改姓改名,叫做李德。

  范全思想王庆脸上金印不稳;幸得昔年到建康,闻得“神医”安道全的名,用厚币交结他,学得个疗金印的法儿,却将毒药与王庆点去了,后用好药调治,起了红疤,再将金玉细末,涂搽调治,二月有余,那疤痕也消磨了。

  光阴荏苒,过了百余日,却是宣和元年的仲春了。官府挨捕的事,已是虎头蛇尾,前紧后慢。王庆脸上没了金印,也渐渐的闯将出来,衣服鞋袜,都是范全周济他。一日,王庆在草房内闷坐,忽听得远远地有喧哗闹的声。王庆便来问庄客,何处恁般热闹。庄客道:“李大官,不知这里西去一里有余,乃是定山堡内段家庄。段氏兄弟,向本州接得个粉头,搭戏台,说唱诸般品调。那粉头是西京来新打踅的行院,色艺双绝,赚得人山人海价看。大官人何不到那里□一□?”王庆听了这话,那里耐得脚住?一迳来到定山堡。只因王庆走到这个所在,有分教,配军村妇谐姻眷,地虎民殃毒一方。毕竟王庆到那里观看,真个有粉头说唱也不,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四回 段家庄重招新女婿 房山寨双并旧强人


  话说当下王庆闯到定山堡,那里有五六百人家,那戏台却在堡东麦地上。那时粉头还未上台,台下四面,有三四十只桌子,都有人围挤着在那里掷骰赌钱。那掷色的名儿,非止一端,乃是:

  六风儿,五么子,火燎毛,朱窝儿。

  又有那颠钱的,蹲踞在地上,共有二十余簇人。那颠钱的名儿,也不止一端,乃是:

  浑纯儿,三背间,八叉儿。

  那些掷色的,在那里呼么喝六,颠钱的在那里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认真打。那输了的,脱衣典裳,褫巾剥袜,也要去翻本,废事业,忘寝食,到底是个输字;那赢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南闯北踅的寻酒头儿再做,身边便袋里,搭膊里,衣袖里,都是银钱,到后捉本算帐,原来赢不多,赢的都被把梢的,放囊的拈了头儿去。不说赌博光景,更有村姑农妇,丢了锄麦,撇了灌菜,也是三三两两,成群作队,仰着黑泥般脸,露着黄金般齿,呆呆地立着,等那粉头出来。看他一般是爹娘养的,他便如何恁般标致,有若干人看他。当下不但邻近村坊人,城中人也赶出来□看,把那青青的麦地,踏光了十数亩。

  话休絮繁,当下王庆闲看了一回,看得技痒,见那戏台里边,人丛里,有个彪形大汉两手靠着桌子,在杌子上坐地。那汉生得圆眼大脸,阔肩细腰,桌上堆着五贯钱,一个色盆,六只骰子,却无主顾与他赌。王庆思想道:“俺自从官司到今日,有十数个月,不曾弄这个道儿了。前日范全哥哥把与我买柴薪的一锭银在此,将来做个梢儿,与那掷几掷,赢几贯钱回去,买果儿。”

  当下王庆取出银子,望桌上一丢,对那汉道:“胡乱掷一回。”那汉一眼着王庆说道:“要掷便来。”说还未毕,早有一个人,向那前面桌子边人丛里挨出来,貌相长大,与那坐下的大汉,彷佛相似。对王庆说道:“秃秃他,这锭银怎好出主?将银来,我有钱在此。你赢了,每贯只要加利二十文。”王庆道:“最好!”与那人打了两贯钱,那人已是每贯先除去二十文。王庆道:“也罢!”随即与那汉讲过掷朱窝儿。方掷得两三盆,随有一人挨下来,出主等掷。

  那王庆是东京积赌惯家,他信得盆口真,又会躲闪打浪,又狡猾奸诈,下主作弊;那放囊的,乘闹里踅过那边桌上去了,那挨下来的,说王庆掷得凶,收了主,只替那汉拈头儿。王庆一口气掷赢了两贯钱,得了采,越掷得出,三红四聚,只管撒出来。那汉性急反本,掷下便是绝塌脚小四不脱手。王庆掷了九点,那汉偏调出倒八来;无一个时辰,把五贯钱输个罄尽。

  王庆赢了钱,用绳穿过两贯,放在一边,待寻那汉赎稍,又将那三贯穿缚停当,方欲将肩来负钱,那输的汉子喝道:“你待将钱往那里去?只怕是出炉的热的,熬炙了手。”王庆怒道:“你输与我的,却放那鸟屁?”那汉睁圆怪眼骂道:“狗弟子孩儿,你敢伤老爷!”王庆骂道:“村撮鸟,俺便怕你把拳打在俺肚里拔不出来,不将钱去?”那汉提起双拳,望王庆劈脸打来。王庆侧身一闪,就势接住那汉的手,将右肘向那汉胸脯只一搪,右脚应手,将那汉左脚一勾。

  那汉是蛮力,那里解得这跌法,扑通的望后颠翻,面孔朝天,背脊着地。那立拢来看的人,都笑起来。那汉却待挣扎,被王庆上前按住,照实落处只顾打。那在先放囊的走来,也不解劝,也不帮助,只将桌上的钱,都抢去了。王庆大怒,弃了地上汉子,大踏步赶去。只见人丛里闪出一个女子来,大喝道:“那不得无礼!有我在此!”王庆看那女子,生得如何:

  眼大露凶光,眉横杀气。膘肢坌蠢,全无娜风情;面皮顽厚,惟赖粉脂铺翳。异样钗环插一头,时兴驯镯露双臂。频搬石臼,笑他人气喘急促;常掇井栏,夸自己膂力不费。针线不知如何拈,拽腿牵拳是长技。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纪;他脱了外面衫子,卷做一团,丢在一个桌上,里面是箭小袖紧身,鹦哥绿短袄,下穿一条大裆紫夹袖裤儿,踏步上前,提起拳头,望王庆打来。王庆见他是女子,又见他起拳便有破绽,有意耍他,故意不用快跌,也拽双拳吐个门户,摆开解数,与那女子相扑。但见:

  拽开大四平,踢起双飞脚。仙人指路,老子骑鹤。拗鸾肘出近前心,当头炮势侵额角。翘跟淬地龙,扭腕擎天橐。这边女子,使个盖顶撒花;这里男儿,耍个腰贯索。两个似迎风贴扇儿,无移时急雨催花落。

  那时粉头已上台做笑乐院本,众人见这边男女相扑,一齐走拢来,把两人围在圈子中看。那女子见王庆只办得架隔遮拦,没本事钻进来,他便觑个空,使个“黑虎偷心势”,一拳望王庆劈心打来。王庆将身一侧,那女子打个空,收拳不迭。被王庆就势扭定,只一交,把女子颠翻;刚刚着地,顺手儿又抱起来:这个势,叫做“虎抱头”。王庆道:“莫污了衣服。休怪俺冲撞,你自来寻俺。”那女子毫无羞怒之色,倒把王庆赞道:“啧啧,好拳腿!果是节!”

  那边输钱打的,与那放囊抢钱的两个汉子,分开众人,一齐上前喝道:“驴牛射的狗弟子孩儿,恁般胆大!怎敢跌我妹子?”王庆喝骂道:“输败腌脏村乌龟子,抢了俺的钱,反出秽言!”抢上前,拽拳便打。只见一个人从人丛里抢出来,横身隔住了一双半人,六个拳头,口里高叫道:“李大郎,不得无礼!段二哥,段五哥,也休要动手!都是一块土上人,有话便好好地说!”王庆看时,却是范全。三人真个住了手。范全连忙向那女子道:“三娘拜揖。”那女子也道了万福,便问:“李大郎是院长亲戚么?”范全道:“是在下表弟。”那女子道:“出色的好拳脚!”

  王庆对范全道:“叵耐那自己输了钱,反教同夥儿抢去了。”范全笑道:“这个是二哥五哥的买卖,你如何来闹他?”那边段二,段五四只眼着看妹子。那女子说道:“看范院长面皮,不必和他争闹了。那锭银子来!”段五见妹子劝他,又见妹子奢遮,“是我也是输了”,只得取出那锭原银,递与妹子三娘。那三娘把与范全道:“原银在此,将了去!”说罢,便扯着段二段五,分开众人去了。范全也扯了王庆,一迳回到草庄内。

  范全埋怨王庆道:“俺为娘面上,担着血海般胆,留哥哥在此;倘遇恩赦,再与哥哥营谋。你却怎般没坐性!那段二,段五,最刁泼的;那妹子段三娘,更是渗濑,人起他个绰号儿,唤他做『大虫窝』。良家子弟,不知被他诱扎了多少。他十五岁时,便嫁个老公;那老公果是坌蠢,不上一年,被他炙□杀了。他恃了膂力,和段二,段五专一在外寻趁闹,赚那恶心钱儿。邻近村坊,那一处不怕他的?他每接这粉头,专为勾引人来赌博。那一张桌子,不是他圈套里?哥哥,你却到那里惹是招非!倘或露出马脚来,你吾这场祸害,却是不小。”王庆被范全说得顿口无言。范全起身对王庆道:“我要州里去当值,明日再来看你。”

  不说范全进房州城去,且说当日王庆,王晚歇息,一宿无话。次日,梳洗方毕,只见庄客报道:“段太公来看大郎。”王庆只得到外面迎接,却是皱面银须一个老叟。叙礼罢,分宾主坐定。段太公将王庆从头上直看至脚下,口里说道:“果是魁伟!”便问王庆那里人氏?因何到此?范院长是足下甚么亲戚?曾娶妻也不?王庆听他问得跷蹊,便捏一派假话,支吾说道:“在下西京人氏,父母双亡,妻子也死过了,与范节级是中表兄弟。因旧年范节级有公干到西京,见在下独自一身,没人照顾,特接在下到此。在下颇知些拳棒,待后觑个方便,就在本州讨个出身。”

  段太公听罢大喜,便问了王庆的年庚八字,辞别去了。又过多样时,王庆正在疑虑,又有一个人推扉进来,问道:“范院长可在么?这位就是李大郎么?”二人都面面觑,错愕相顾,都想道:“曾会过来。”叙礼罢,正欲动问,恰好范全也到。三人坐定;范全道:“李先生为何到此?”王庆听了这句,猛可的想着道:“他是卖卦的李助。”那李助也想起来道:“他是东京人,姓王,曾与我问卜。”李助对范全道:“院长,小子一向不曾来亲近得。敢问有个令亲李大郎么?”范全指王庆道:“只这个便是我兄弟李大郎。”

  王庆接过口来道:“在下本姓是李,那个王,是外公姓。”李助拍手笑道:“小子好记分。我说是姓王,曾在东京开封府前相会来。”王庆见他说出备细,低头不语。李助对王庆道:“自从别后,回到荆南,遇异人,授以剑术,及看子平的妙诀,因此叫小子做『金剑先生』。近日在房州,闻此处热闹,特到此赶节做生理。段氏兄弟,知小子有剑术,要小子教导他击刺,所以留小子在家。适段太公回来,把贵造与子子推算,那里有这样好八字?日后贵不可言。目下红鸾照临,应有喜庆之事。段三娘与段太公大喜,欲招赘大郎为婿。小子乘着吉日,特到此为月老。三娘的八字,十分旺夫。适曾合过来;铜盆铁帚,正是一对儿夫妻。作成小子喜酒!”范全听了这一席话,沈吟了一回,心下思想道:“那段氏刁顽,如或不允这头亲事,设或有个破绽,为害不浅。只得将机就机罢!”便对李助道:“原来如此!承段太公,三娘美意。只是这个兄弟蠢,怎好做娇客?”

  李助道:“阿也!院长不必太谦了。那边三娘,不住口的称赞大郎哩!”范全道:“如此极妙的了!在下便可替他主婚。”身边取出五两重的一锭银,送与李助道:“村庄没甚东西相待,这些薄意,准个茶果,事成另当重谢。”李助道:“这怎么使得!”范全道:“惶恐,惶恐!只有一句话:先生不必说他有两姓,凡事都望周全。”李助是个星卜家,得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辞了范全,王庆,来到段家庄回覆,那里管甚么一姓两姓,好人歹人,一味撮合山,骗酒食,赚铜钱。更兼段三娘自己看中意了对头儿,平日一家都怕他的,虽是段太公,也不敢拗他,所以这件事一说就成。

  李助两边往来说合,指望多说些聘金,月老方旺相。范全恐怕行聘播扬惹事,讲过两家一概都省。那段太公是做家的,更是喜欢,一迳择日成亲。择了本月二十二日,宰羊杀薈,网鱼捕蛙,只办得大碗酒,大盘肉,请些男亲女戚喜酒,其笙箫鼓吹,洞房花烛,一概都省。范全替王庆做了一身新衣服,送到段家庄上。范全因官府有事,先辞别去了。

  王庆与段三娘交拜合卺等项,也是草草完事。段太公摆酒在草堂上,同二十余个亲戚,及自家儿子,新女婿,与媒人李助,在草堂了一日酒,至暮方散。众亲戚路近的,都辞谢去了;留下路远走不迭的,乃是姑丈翰夫妇,表弟丘翔老小,段二的舅子施俊男女。三个男人在外边东厢歇息;那三个女眷,通是不老成的,搬些酒食与王庆,段三娘暖房,嘻嘻哈哈,又喝了一回酒,方收拾歇息。当有丫头老马,到新房中铺?叠被,请新官人和姐姐安置,丫头从外面拽上了房门,自各知趣去了。

  段三娘从小出头露面,况是过来人,惯家儿,也不害甚么羞耻,一迳卸钗环,脱衫子。王庆是个浮浪子弟,他自从官司后,也寡了十数个月。段三娘虽粗眉大眼,不比娇秀牛氏妖娆窈窕,只见他在灯前,敞出胸膛,解下红主腰儿,露出白净净肉乳儿,不觉淫心荡漾,便来搂那妇人。段三娘把王庆一掌打个耳刮子道:“莫要歪缠,恁般要紧!”两个搂抱上?,钻入被窝里,共枕欢娱。正是:

  一个是失节村姑,一个是行凶军犯。脸皮都是三尺厚,脚板一般十寸长。这个认真气喘声嘶,却似牛柳影;那个假做言娇语涩,浑如莺啭花间。不穿罗袜,肩膊上露两只赤脚;倒溜金钗,枕头边堆一朵乌云。未解誓海盟山,也搏弄得千般旖旎;并无羞云怯雨,亦揉搓万种妖娆。

  当夜新房外,又有嘴也笑得歪的一桩事儿。那方翰,丘翔,施俊的老婆,通是少年,都得脸儿红红地,且不去睡,扯了段二段五的两个老婆,悄地到新房外,隔板侧耳窃听;房中声息,被他每件件都听得仔细。那王庆是个浮浪子,颇知房中术,他见老婆来得,竭力奉承。外面这夥妇人,听到浓深处,不觉罗□儿也湿透了。

  众妇人正在那里嘲笑打诨,你绰我捏,只见段二抢进来大叫道:“怎么好!怎么好!你每也不知利害,兀是在此笑耍!”众妇人都捏了两把汗,却没理会处。段二又喊道:“妹子,三娘,快起来!你?上招了个祸胎也!”段三娘正在得意处,反嗔怪段二,便在?上答道:“夜晚间有甚事,恁般大惊小怪!”段二又喊道:“火燎鸟毛了!你每兀是不知死活!”王庆心中本是有事的人,教老婆穿衣服,一同出房来问,众妇人都跑散了。王庆方出房门,被段二一手扯住,来到前面草堂上,却是范全在那里叫苦叫屈,如热锅上蚂蚁,没走一头处。随后段太公,段五,段三娘都到。

  却是新安县龚家村东的黄达,调治好了打伤的病,被他访知王庆踪迹实落处,昨晚到房州报知州尹。州尹张顾行,押了公文,便差都头,领着士兵,来捉凶人王庆,及窝藏人犯范全并段氏人众。范全因与本州当案薛孔目交好,密地里先透了个消息。范全弃了老小,一溜烟走来这里,顷刻便有官兵来也!众人个个都要官司哩!众人跌脚胸,好似掀翻了抱瞈窠,弄出许多慌来,却去骂王庆,羞三娘。正在闹吵,只见草堂外东厢里走出算命的“金剑先生”李助,上前说道:“列位若要免祸,须听小子一言!”众人一齐上前拥着来问。

  李助道:“事已如此,三十六策,走为上策!”众人道:“走到那里去?”李助道:“只这里西去二十里外,有座房山。”众人道:“那里是强人出没去处。”李助笑道:“列位恁般呆!你每如今还想要做好人?”众人道:“却是怎么?”李助道:“房山寨主廖立,与小子颇是相识。他手下有五六百名喽罗,官兵不能收捕。事不宜迟,快收拾细软等物,都到那里入夥,方避得大祸。”方翰等六个男女,恐怕日后捉亲属连累,又被王庆,段三娘十分撺掇,众人无可如何,只得都上了这条路。

  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尽教打叠起了;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王庆,段三娘,段二,段五,方翰,丘翔,施俊,李助,范全九个人,都结束齐整,各人跨了腰刀,架上了朴刀,唤集庄客,愿去的共是四十余个,俱拽扎拴缚停当。王庆,李助,范全当头,方翰,丘翔,施俊保护女子在中。幸得那五个女子,都是锄头般的脚,却与男子一般的会走。段三娘,段二,段五在后,把庄上前后都放把火,发声喊,众人都执器械,一哄望西而走。邻舍及近村人家,平日畏段家人物如虎,今日见他每明火执仗,又不知他每备细,都闭着门,那里有一个敢来拦挡。

  王庆等方行得四五里,早遇着都头士兵,同了黄达,眼同来捉人。都头上前,早被王庆手起刀落,把一个斩为两段。李助,段三娘等,一拥上前,杀散士兵,黄达也被王庆杀了。

  王庆等一行人来到房山寨下,已是五更时分。李助计议,欲先自上山,诉求廖立,方好领众人上山入夥。寨内巡视的小喽罗,见山下火把乱明,即去报知寨主。那廖立疑是官兵,他平日欺惯了官兵没用,连忙起身,披褂绰,开了栅寨,点起小喽罗,下山拒敌。王庆见山上火起,又有许多人下来,先做准备。当下廖立直到山下,看见许多男女,料道不是官兵。廖立挺喝道:“你这夥鸟男女,如何来惊动我山寨,在太岁头上动土?”李助上前躬身道:“大王,是劣弟李助。”随即把王庆犯罪,及杀管营,杀官兵的事,略述一遍。

  廖立听李助说得王庆恁般了得,更有段家兄弟帮助,我只一身,恐日后受他晦气,翻着脸对李助道:“我这个小去处,却容不得你每。”王庆听了这句,心下思想:“山寨中只有这个主儿,先除了此人,小喽罗何足为虑?”便挺朴刀,直抢廖立。那廖立大怒,捻来迎。段三娘恐王庆有失,挺朴刀来相助。三个人礩了十数合,三个人里倒了一个。正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强人必镝前亡。毕竟三人中倒了那一个,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五回 宋公明避暑疗军兵 乔道清回风烧贼寇


  话说王庆,段三娘与廖立礩不过六七合,廖立被王庆觑个破绽,一朴刀搠翻,段三娘赶上,复一刀结果了性命。廖立做了半世强人,到此一场春梦!王庆提朴刀喝道:“如有不愿顺者,廖立为样!”众喽罗见杀了廖立,谁敢抗拒?都投戈拜服。王庆领众上山,来到寨中,此时已是东方发白。那山四面,都是生成的石室,如房屋一般,因此叫做房山,属房州管下。当日王庆安顿了各人老小,计点喽罗,盘查寨中粮草,金银,珍宝,锦帛,布疋等项,杀牛宰马,大赏喽罗,置酒与众人贺庆。众人遂推王庆为寨主,一面打造军器,一面训练喽罗,准备迎敌官兵,不在话下。

  且说当夜房州差来擒捉王庆的一行都头土兵人役,被王庆等杀散,有逃奔得脱的,回州报知州尹张顾行说:“王庆等预先知觉,拒敌官兵,都头及报人黄达,都被杀害;那夥凶人,投奔西去。”张顾行大惊,次早计点士兵,杀死三十余名,伤者四十余人。张顾行即日与本州镇守军官计议,添差捕盗官军及营兵,前去追捕。因强人凶狠,官兵又损折了若干。房山寨喽罗日众,王庆等下山来打家劫舍。张顾行见贼势猖獗,一面行下文书,仰属县知会守御本境,拨兵前来,协力收捕;一面再与本州守御兵马都监胡有为计议捕。胡有为整点营中军兵,择日起兵前去捕。

  两营军忽然鼓噪起来,却是为两个月无钱米关给,今日扁着肚皮,如何去杀贼?张顾行闻变,只得先将一个月钱米给散。只因这番给散,越激怒了军士,却是为何?当事的,平日不将军士抚恤节制;直到鼓噪,方给发请受,已是骄纵了军心。更有一桩可笑处:今日有事,那扣头常例,又与平日一般猺剥。他每平日受的猺剥气多了,今日一总发出来。军情汹汹,一时发作,把那胡有为杀死。张顾行见势头不好,只护着印信,预先躲避。城中无主,又有本处无赖,附和了叛军,遂将良民焚劫。那强贼王庆,见城中变起,乘势领众多喽罗来打房州。那些叛军及乌合奸徒,反随顺了强人。因此王庆得志,遂被那占据了房州为巢穴。那张顾行到底躲避不脱,也被杀害。

  王庆劫掳房州仓库钱粮,遣李助,段二,段五,分头于房山寨及各处,立竖招军旗号,买马招军,积草屯粮,远近村镇,都被劫掠。那些游手无赖,及恶逆犯罪的人,纷纷归附。那时龚端,龚正,向被黄达讦告,家产荡尽,闻王庆招军,也来入了夥。邻近州县,只好保守城池,谁人敢将军马捕?被强人两月之内,便集聚了二万余人,打破邻近上津县,竹山县,郧乡县三个城池。邻近州县,申报朝廷,朝廷命就彼处发兵捕。宋朝官兵,多因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

  一闻贼警,先是声张得十分凶猛,使士卒寒心,百姓丧胆;及至临阵对敌,将军怯懦,军士馁弱。怎禁得王庆等贼众,都是拚着性命杀来,官军无不披靡。因此,被王庆越弄得大了,又打破了南丰府。到后东京调来将士,非贿蔡京,童贯,即赂杨戬,高俅,他每得了贿赂,那管甚么庸懦。那将士费了本钱,弄得权柄上手,姿意猺剥军粮,杀良冒功,纵兵掳掠,骚扰地方,反将赤子迫逼从贼。自此贼势渐大,纵兵南下。

  李助献计,因他是荆南人,仍扮做星相入城,密纠恶少奸棍,里应外合,袭破荆南城池。遂拜李助为军师,自称“楚王”。遂有江洋大盗,山寨强人,都来附和。三四年间,占据了宋朝六座军州。王庆遂于南丰城中,建造宝殿,内苑,宫阙,僭号改元;也学宋朝,伪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封李助为军师都丞相,方翰为枢密,段二为护国统军大将,段五为辅国统军都督,范全为殿帅,龚端为宣抚使,龚正为转运使,专管支纳出入,考算钱粮,丘翔为御营使;伪立段氏为妃。自宣和元年作乱以来,至宣和五年春,那时宋江等正在河北征讨田虎,于壶关相拒之日,那边淮西王庆又打破了云安军及宛州,一总被他占了八座军州。那八座乃是:

  南丰 荆南 山南 云安

  安德 东川 宛州 西京

  那八处所属州县,共八十六处。王庆又于云安建造行宫,令施俊为留守官,镇守云安军。

  初时,王庆令刘敏等侵夺宛州时,那宛州邻近东京,蔡京等瞒不过天子,奏过道君皇帝,愁蔡攸,童贯征讨王庆,来救宛州。蔡攸,童贯,兵无节制,暴虐士卒,军心离散,因此,被刘敏等杀得大败亏输,所以陷了宛州,东京震恐。蔡攸,童贯惧罪,只瞒着天子一个。贼将刘敏,鲁成等,胜了蔡攸,童贯,遂将鲁州,襄州围困。却得宋江等平定河北班师,复奉诏征讨淮西。真是席不暇暖,马不停蹄!统领大兵二十余万,向南进发。渡黄河,省院又行文来催促陈安抚,宋江等兵马,星驰来救鲁州,襄州。宋江等冒着暑热,汗马驰驱,繇粟县,汜水一路行来,所过秋毫无犯。大兵已到阳翟州界;贼人闻宋江兵到来,鲁州,襄州二处,都解围去了。

  那时张清,琼英,叶清看剐了田虎,受了皇恩,奉诏协助宋江征讨王庆。张清等离了东京,已到颖昌州半月余了。闻宋先锋兵到,三人到军前迎接。参见毕,备述蒙恩褒封之事。宋江以下,称赞不已。宋江命张清等在军中听用。

  宋江请陈安抚,侯参谋,罗武谕等驻扎阳翟城中,自己大军,不便入城。宋江传令,教大军都屯扎于方城山树林深密阴荫处,以避暑热。又因军士跋涉千里,中暑疲困者甚多,教安道全置办药料,医疗军士;再教军士搭盖凉庑,安顿马匹,令皇甫端调治,刻剐鬣毛。吴用道:“大兵屯于丛林,恐敌人用火。”宋江道:“正要他用火。”宋江却教军士再去于本山高岗凉荫树下用竹篷茅草,盖一小小山棚。当有河北降将乔道清会意,来禀宋江道:“乔某感先锋厚恩,今日愿略效微劳。”宋江大喜,密授计于乔道清,往山棚中去了。宋江挑选军士强健者三万人:令张清,琼英管领一万兵马,往东山麓埋伏;令孙安,卞祥也管领一万人马,往西山麓埋伏;只听我中军轰天炮响,一齐杀出。将粮草都堆积于山南平麓,教李应,柴进领五千军士看守。

  分拨甫定,忽见公孙胜说道:“兄长筹画甚妙!但如此溽暑,军士往来疲病,倘贼人以精锐突至,我兵虽十倍于众,必不能取胜。待贫道略施小术,先除了众人烦燥,军马凉爽,自然强健。”说罢,便仗剑作法,脚踏魁罡三字,左手雷印,右手剑诀,凝神观想,向巽方取了生气一口,念咒一遍。须臾,凉风飒飒,阴云冉冉,从本山岭岫中喷薄出来,弥漫了方城山一座,二十余万人马,都在凉风爽气之中。除此山外,依旧是销金铄铁般烈日,蜩蝉乱鸣,鸟雀藏匿。宋江以下众人,十分欢喜,称谢公孙胜神功道德。如是六七日,又得安道全疗人,皇甫端调马,军兵马匹,渐渐强健,不在话下。

  且说宛州守将刘敏,乃贼中颇有谋略者,贼人称为“刘智伯”。他探知宋江兵马,屯扎山林丛密处避暑。他道:“宋江这夥终是水泊草寇,不知兵法,所以不能成大事。待俺略施小计,管教那二十万军马,焦烂一半!”随即传令,挑选轻捷军士五千人,各备火箭,火炮,火炬;再备战车二千辆,装载芦苇干柴,及硫磺焰硝引火之物;每车一辆,令四人推送。此时是七月中旬新秋天气,刘敏引了鲁成,郑捷,寇猛,顾岑四员副将,及铁骑一万,人披软战,马摘銮铃,在后接应。刘敏留下偏将韩蘩,班泽等,镇守城池。刘敏等众,薄暮离城,恰遇南风大作。

  刘敏大喜道:“宋江等这夥人合败!”贼兵行至三更时分,到方城山南二里外,忽然雾气弥漫山谷。刘敏道:“天助俺成功!”教军士在后擂鼓呐喊助威;令五千军士,只向山林深密处,只顾将火箭,火炮,火炬射打焚烧上去;教寇猛,毕胜,催趱推车军士,将火车点着,向山麓下屯粮处烧来。众人正奋勇上前,忽的都叫道:“苦也!苦也!”却有恁般奇事!南风正猛,一霎时,却怎么就转过北风!又听得山上霹雳般一声响亮,被乔道清使了回风返火的法,那些火箭,火炬,都向南边贼阵里飞将来,却似千万条金蛇火龙,烈焰腾腾的向贼兵飞扑将来。贼兵躲避不迭,都烧得焦头烂额。当下宋军中有口号四句,单笑那刘敏,道是:

  军机固难测,贼人妄擘划。放火自烧军,好个“刘智伯”。

  那时宋先锋教凌振将号炮施放,那炮直飞起半天里振响。东有张清,琼英,西有孙安,卞祥,各领兵冲杀过来。贼兵大败亏输:鲁成被孙安一剑,挥为两段;郑捷被琼英一石子,打下马来,张清再一,结果了性命;顾岑被卞祥搠死;寇猛被乱兵所杀;二万三千人马,被火烧兵杀,折了一大半,其余四散逃窜,二千辆车,烧个尽绝;只有刘敏同三四百败残军卒,向前逃奔,到宛州去了。宋军不曾烧毁半茎柴草,也未常损折一个军卒,夺获马匹,衣甲,金鼓甚多。张清,孙安等,得胜回到山寨献功。孙安献鲁成首级;张清,琼英献郑捷首级;卞祥献顾岑首级。宋江各各赏劳,标写乔道清头功,及张清,琼英,孙安,卞祥功次。

  吴用道:“兄长妙算,已丧贼胆,但宛州山水盘纡,丘原膏沃,地称陆海,若贼人浮拨兵将,以重兵守之,急切难克。目今金风却暑,玉露生凉,军马都已强健,当垂我军威大振,城中单弱,速往攻之,必克;然须别分兵南北屯扎,以防贼人救兵冲突。”宋江称善,依计传令,教关胜,秦明,杨志,黄信,孙立,宣赞,郝思文,陈达,杨春,周通,统领兵马三万,屯扎宛州之东,以防贼人南来救兵;林銶,呼延灼,董平,索超,韩滔,彭圮,单廷,魏定国,欧鹏,邓飞,领兵三万,屯扎宛州之西,以拒贼人北来兵马。众将遵令,整点军马去了。

  当有河北降将孙安等一十七员,一齐来禀道:“某等蒙先锋收录,深感先锋优礼。今某等愿为前部,前去攻城,少报厚恩。”宋江依允,遂令张清,琼英统领孙安等十七员将佐,军马五万为前部。那十七员乃是:

  孙安 马灵 卞祥 山士奇 唐斌 文仲容

  崔焚 金鼎 黄钺 梅玉 金祯 毕胜

  潘迅 杨芳 冯升 胡迈 叶清

  当下张清遵令,统领将佐军兵,望宛州征进去了。

  宋江同卢俊义,吴用等,管领其余将佐大兵,拔寨都起,离了方城山,望南进发,到宛州十里外扎寨。令李云,汤隆,陶宗旺监造攻城器具,推送张清等军前备用。张清等众将领兵马将宛州围得水不通。城中守将刘敏,是那夜中了宋江之计,只逃脱得性命。到宛州,即差人往南丰王庆处申报,并行文邻近州县,求取救兵。今日被宋兵围了城池,只令坚守城池,待救兵至,方可出击。宋江攻打城池,一连六七日,城垣坚固,急切不能得下。宛州城北临汝州,贼将张寿领救兵二万前来,被林銶等杀其主将张寿,其余偏牙将士及军卒,都溃散去了。

  同日,又有宛州之南,安昌,义阳等县救兵到来,被关胜等大败贼兵,擒其将柏仁,张怡,送到宋江大寨正刑讫。二处斩获甚多。此时李云等已造就攻城器具。孙安,马灵等同心协力,令军士囊土,四面拥堆距□,逼近城垣;又选勇敢轻捷之士,用飞桥转关辘,越沟堑,渡池濠,军士一齐奋勇登城,遂克宛州,活擒守将刘敏,其余偏牙将佐,杀死二十余名,杀死军士五千余人,降者万人。宋江等大兵入城,将刘敏正法枭示,出榜安民。标写关胜,林銶,张清,并孙安等众将功次。差人到阳翟州陈安抚处报捷,并请陈安抚等移镇宛州。陈安抚闻报大喜,随即同了侯参谋,罗武谕来到宛州。宋江等出郭迎接入城,陈安抚称赞宋江等功勋,是不必说。

  宋江在宛州料理军务,过了十余日,此时已是八月初旬,暑气渐退。宋江对吴用计议道:“如今当取那一处城池?”吴用道:“此处南去山南军,南极湖湘,北控关洛,乃是楚蜀咽喉之会。当先取此城,以分贼势。”宋江道:“军师所言,正合我意。”遂留花荣,林銶,宣赞,郝思文,吕方,郭盛,辅助陈安抚等,管领兵马五万,镇守宛州。陈安抚又留了“圣手书生”萧让,传令水军头领李俊等八员,统驾水军船只,繇泌水至山南城北汉江会集。宋江将陆兵分作三队,辞别陈安抚,统领众多将佐,并军马一十五万,离了宛州,杀奔山南军来。真个是:万马奔驰天地怕,千军踊跃鬼神愁。毕竟宋兵如何攻取山南,请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六回 书生谈笑却强敌 水军汨没破坚城


  话说宋江分拨人马,水陆并进,船骑同行。陆路分作三队:前队冲锋破敌骁将一十二员,管领兵马一万。那十二员:

  董平 秦明 徐宁 索超 张清 琼英

  孙安 卞祥 马灵 唐斌 文仲容 崔野

  后队彪将一十四员,管领兵马五万为合后。那十四员:

  黄信 孙立 韩滔 彭璜 单廷 魏定国

  欧鹏 邓飞 燕顺 马麟 陈逵 杨春

  周通 杨林

  中队宋江,卢俊义,统领将佐九十余员,军马十万,杀奔山南军来。前队董平等兵马已到隆中山北五里外扎寨,探马报来说,王庆闻知我兵到了,特于这隆中山北麓,新添设雄兵二万,令勇将贺吉,縻,郭矸,陈统领兵马,在那里镇守。董平等闻报,随即计议,教孙安,卞祥,领兵五千伏于左,马灵,唐斌领兵五千伏于右,只听我军中炮响,一齐杀出。

  这里分拨定,那边贼众,已是摇旗擂鼓,呐喊筛锣,前来搦战。两军相对,旗鼓相望,南北列成阵势,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贼阵里门旗开处,贼将縻出马当先。头顶钢盔,身穿铁铠,弓弯鹊画,箭插雕翎,脸横紫肉,眼睁铜铃。担一把长柄开山大斧,坐一匹高头卷毛黄马。高叫道:“你每这夥是水小寇,何故与宋朝无道昏君出力,来到这里送死!”宋军阵里鼍鼓喧天,“急先锋”索超骤马出阵,大喝道:“无端造反的强贼,敢出秽言!待俺劈你一百斧!”挥着金蘸斧,拍马直抢縻。那縻也轮斧来迎。两军迭声呐喊,二将抢到核心,两骑相交,双斧并举,礩经五十余合,胜败未分。

  那贼将縻,果是勇猛。宋阵里“霹雳火”秦明,见索超不能取胜,舞着狼牙棍,骤马抢出阵来助战,贼将陈舞戟来迎。四将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正礩到热闹处,只听得一声炮响,孙安,卞祥领兵从左边杀来,贼将贺吉分兵接住杀;马灵,唐斌领兵从右边杀来,贼将郭矸分兵接住杀。宋阵里琼英骤马出阵,暗拈石子,觑定陈,只一石子飞来,正打着鼻凹,陈翻身落马。秦明赶上,照顶门一棍,连头带盔,打得粉碎。那左边孙安与贺吉礩到三十余合,被孙安挥剑,斩于马下;右边唐斌也刺杀了郭矸。縻贻见众人失利,架住了索超金蘸斧,拨马便走。索超,孙安,马灵等,驱兵追赶掩杀,贼兵大败。众将追赶縻,刚刚转过山嘴,被贼人暗藏一万兵马在山背后丛林里,贼将耿文,薛赞,领兵抢出林来,与縻合兵一处,回身冲杀过来,縻当先。宋阵里文仲容要干功勋,挺拍马,来礩縻。战礩到十合之上,被縻挥斧,将文仲容砍为两截。崔野见砍了文仲容,十分恼怒,跃马提刀,直抢縻贻。二将礩过六七合,唐斌拍马来助。縻看见有人来助战,大喝一声,只一斧,将崔野斩于马下,抢来接住唐斌杀。

  这边张清,琼英见折了二将,夫妇两个并马双出,张清拈取石子,望縻飞来。那縻眼明手快,将斧只一拨,一声响亮,正打在斧上,火光爆散,将石子拨下地去了。琼英见丈夫石子不中,忙取石子飞去。縻见第二个石子飞来,把头一低,铛的一声,正打在铜盔上。宋阵里徐宁,董平见二个石子都打不中,徐宁,董平双马并出,一齐并力杀来。縻贻见众将都来,隔住唐斌的,拨马便走。唐斌紧紧追赶,却被贼将耿文,薛赞双出接住,被縻贻那跑脱去了。众将只杀了耿文,薛赞,杀散贼兵,夺获马匹,金鼓,衣甲甚多。

  董平教军士收拾文仲容,崔野二人尸首埋葬。唐斌见折了二人,放声大哭,亲与军士殡殓二人。董平等九人已将兵马屯扎在隆中山的南麓了。

  次日,宋江等两队大兵都到,与董平等合兵一处。宋江见折了二将,十分凄惨,用礼祭奠毕,与吴用商议攻城之策。吴用,朱武上云梯,看了城池形势,下来对宋江道:“这座城坚固,攻打无益。且扬示攻打之意,再看机会。”宋江传令,教一面收拾攻城器械,一面差精细军卒,四面侦探消息。

  不说宋江等计议攻城,却说縻那,只领得二三百骑,逃到山南州城中。守城主将,却是王庆的舅子段二。王庆闻宋朝遣宋江等兵马到来。加封段二为平东大元帅,特教他到此镇守城池。当下縻来参见了,诉说宋江等兵勇将猛,折了五将,全军覆没,特来恳告元帅,借兵报仇。原来縻等是王庆差出来的,因此说借兵。段二听说大怒道:“你虽不属我管,你的覆兵折将的罪,我却杀得你!”喝叫军士绑出,斩讫来报。

  只见帐下闪出一人来禀道:“元帅息怒,且留着这个人。”段二看时,却是王庆拨来帐前参军左谋。段二道:“却如何饶他?”左谋道:“某闻縻十分骁勇,连斩宋军中二将。宋江等真个兵强勇,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段二道:“怎么叫做智取?”左谋道:“宋江等粮草辎重,都屯积宛州,从那边运来。闻宛州兵马单弱,元帅当密差的当人役,往均巩两州守城将佐处,约定时日,教他两路出兵,袭宛州之南,我这里再挑选精兵,就着縻将军统领,教他干功赎罪,驰往袭宛州之北。宋江等闻知,恐宛州有失,必退兵去救宛州。乘其退走,我这里再出精兵,两路击之,宋江可擒也。”段二本是个村卤汉,那晓得甚么兵机!今日听了左谋这段话,便依了他,连忙差人往均巩二州约会去了。随即整点军马二万,令縻,阙翥,翁飞三将统领,黑夜里悄地出西门,掩旗息鼓,一齐投奔宛州去了。

  却说宋江正在营中思算攻城之策,忽见水军头领李俊入寨来禀说:“水军船只,已都到城西北汉江襄水两处屯扎。小弟特来听令。”宋江留李俊在帐中,略饮几杯酒,有侦探军卒来报,说城中如此如此,将兵马去袭宛州了。宋江听罢大惊,急与吴用商议。吴用道:“陈安抚及花将军等,俱有胆略,宛州不必忧虑。只就这个机会,一定要破他这座城池。”便向宋江密语半晌。宋江大喜,即授密计与李俊及步军头领鲍旭等二十员,带领步兵二千,至夜密随李俊去了不提。

  再说贼将縻等引兵已到宛州,伏路小军报入宛州来。陈安抚教花荣,林銶,领兵马二万,出城迎敌。二将领兵,方出得城,又有流星探马报将来说:“縻等约会均州贼人,均州兵马三万,已到城北十里外了。”陈再教吕方,郭盛,领兵马二万,出北门迎敌去了。未及一个时辰,又有飞报说道:“巩州贼人季三思,倪等,统领兵马三万,杀奔到西门来。”众人都相顾错愕道:“城中只有宣赞,郝思文二将,兵马虽有一万,大半是老弱,如何守御?”当有“圣手书生”萧让道:“安抚大人,不必忧虑,萧某有一计。”便叠着两个指头,向众人道:“如此如此,贼众可破。”陈以下众人,都点头称善。

  陈传令,教宣赞,郝思文挑选强壮军士五千,伏于西门内,待贼退兵,方可出击。二将领计去了。陈再教那些老弱军士,不必守城,都要将旗掩倒,只听西门城楼上炮响,却将旗帜一齐举竖起来;只许在城内走动,不得出城。分拨已定,陈安抚教军士扛必中了奸计!”忙教将斧凿撬打开来看。“那些城外的船,且莫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七回 宋江大胜纪山军 朱武打破六花阵


  话说宋江统领将佐军马,杀奔荆南来,每日兵行六十里下寨,大军所过地方,百姓秋毫无犯。戎马已到纪山地方屯扎。那纪山在荆南之北,乃荆南重镇,上有贼将李怀,管领兵马三万,在山上镇守。那李怀是李助之侄,王庆封他做宣抚使,他闻知宋江等打破山南军,段二披擒,差人星夜到南丰,飞报王庆,李助,知会说:“宋兵势大,已被他破了两个大郡。目今来打荆南,又分调卢俊义兵将,往取西京。”李助闻报大惊,随即进宫,来报王庆。内侍传奏入内里去,传出旨意来说道:“教军师俟候着,大王即刻出殿了。”

  李助等候了两个时辰,内里不见动静。李助密问一个相好的近侍,说道:“大王与段娘娘正在打得热闹哩!”李助问道:“为何大王与娘娘闹?”近侍附李助的耳说道:“大王因段娘娘嘴脸那个,大王久不到段娘娘宫中了,段娘娘因此着恼。”李助又等了一回,有内侍出来说道:“大王有旨,问军师还在此么?”李助道:“在此鹄候!”内侍传奏进去,少顷,只见若干内侍宫娥,簇拥着那王庆出到前殿升坐。李助俯伏拜舞毕,奏道:“小臣侄儿李怀申报来说,宋江等将勇兵强,打破了宛州,山南两座城池。目今宋江分拨兵马:一路取西京,一路打荆南。伏乞大王发兵去援。”

  王庆听罢大怒道:“宋江这夥,是水草寇,如何恁般猖獗?”随即降旨,令都督杜管领将佐十二员,兵马二万,到西京救援;又令统军大将谢宇,统领将佐十二员,兵马二万,救援荆南。二将领了兵符令旨,挑选兵马,整顿器械。那伪枢密院分拨将佐,伪转运使龚正运粮草,接济二将,辞了王庆,各统领兵将,分路来援二处,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等兵马,到纪山北十里外扎寨屯兵,准备冲击。军人侦探贼人消息的虚实回报。宋江与吴用计议了,对众将说道:“俺闻李怀手下,都是勇猛的将士。纪山乃荆南之重镇。我这里将士兵马,虽倍于贼,贼人据险,我处山之阴下,为敌所囚。那李怀狡猾诡谲,众兄弟杀,须看个头势,不得寻常看视。”于是下令:“将军入营,即闭门清道,有敢行者诛,有敢高言者诛。军无二令,二令者诛。留令者诛。”

  传令方毕,军中肃然。宋江教戴宗传令水军头领李俊等,将粮食船只,须谨慎提防,陆续运到军前接济。差人打战书去,与李怀约定次日决战。宋先锋传令,教秦明,董平,呼延灼,徐宁,张清,琼英,金鼎,黄钺,领兵马二万,前去杀;教焦挺,郁保四,屺景住,石勇,率领步兵二千,斩伐林木,极广吾道,以便战所。分拨已定,宋江与其余众将,俱各守寨。

  次日五更造饭,军士饱餐,马食刍料,平明合战。李怀统领偏将马□,马劲,袁朗,滕戬,滕□,兵马二万,冲杀下来。这五个人,乃贼中最骁勇者,王庆封他做虎威将军。当下贼兵与秦明等两军相对。贼兵排列在北麓平阳处,山上又有许多兵马接应。当下两阵里旗号招展,两边列成阵势,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鼍鼓喧天,彩旗迷目。贼阵里门旗开处,贼将袁朗骤马当先,头顶熟铜盔,身穿团花绣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卷毛乌锥,赤脸黄须,九尺长短身材。手□两个水磨炼钢挝,左手的重十五斤,右手的重十六斤,高叫道:“水草寇,那个敢上前来纳命!”

  宋阵中河北降将金鼎,黄钺,要干头功,两骑马一齐抢出阵来,喝骂道:“反国逆贼,何足为道!”金鼎舞着一把泼风大刀,黄钺捻浑铁点钢,骤马直抢袁朗,那袁朗使着两个钢挝来迎:三骑马丁字儿摆开杀。三将礩过三十合,袁朗将挝一隔,拨转马便走。金鼎,黄钺驰马赶去,袁朗霍地回马,金鼎的马稍前。金鼎正抡刀砍来,袁朗左手将挝望上一迎,铛的一声,把那刀口砍缺。金鼎收刀不迭,早被袁朗右手一钢挝,把金鼎连盔透顶,打得粉碎,撞下马来。黄钺马到,那根早刺到袁朗前心。袁朗眼明手快,将身一闪,黄钺那根刺空,从右软胁下过去。袁朗将左臂抱了那把挝,右手顺势将挟住,望后一扯,黄钺直跌入怀来。袁朗将手拦腰抱住,捉过马来,掷于地上。

  众兵发声喊,急抢出来,捉入阵去了。那匹马直跑回本阵来。宋阵里“霹雳火”秦明,见折了二将,心中大怒,跃马上前,舞起狼牙棍,直取袁朗,袁朗舞挝来迎。两个战到五十余合,宋阵中女将琼英,骤放银马,挺着方天画戟,头戴紫金点翠凤冠;身穿红罗挑绣战袍,袍上罩着白银嵌金细甲,出阵来助秦明。贼将滕□,看见是女子,拍马出阵,大笑道:“宋江等真是草寇,怎么用那妇人上阵?”滕□舞着一把三尖两刃刀,接住琼英杀。两个礩到十合之上,琼英将戟分开滕□的那口刀,拨马望本阵便走。滕□大喝一声,骤马赶来。

  琼英向鞍桥边绣囊中,暗取石子,扭转柳腰,觑定滕□,只一石子飞来,正中面门,皮伤肉绽,鲜血迸流,翻身落马。琼英霍地回马赶上,复一画戟,把滕□结果。滕戡看见女将杀了他的哥哥,心中大怒,拍马抢出阵来,舞一条虎眼竹节钢鞭,来打琼英。这里“双鞭将”呼延灼纵马舞鞭,接住杀。众将看他两个本事,都是半斤八两的,打扮也差不多。呼延灼是銶天角铁啐头,销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踢雪乌骓;滕戡是交角铁啐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罗袍,乌油戗金甲,骑一匹黄马。

  呼延灼只多得一条水磨八钢鞭。两个在阵前,左盘右旋,一来一往,礩过五十余合,不分胜败。那边秦明,袁朗两个,已礩到一百五十余合,贼阵中主帅李怀,在高阜处看见女将飞石利害,折了滕□,即令鸣金收兵。秦明,呼延灼见贼将骁勇,也不去追赶。袁朗,秦明,两家各自回阵,贼兵上山去了。

  秦明等收兵回到大寨,说贼将骁勇,折了金鼎,黄钺,若不是张将军夫人,却不是挫了我军锐气。宋江十分烦恼,与吴学究计议道:“似此怎么打得荆南?”吴用叠着两个指头,画出一条计策,说道:“只除如此如此。”宋江依允。当下唤鲁智深,武松,焦挺,李逵,樊瑞,鲍旭,项充,李哀,郑天寿,宋万,杜迁,龚旺,丁得孙,石勇十四个头领,同了凌振,带领勇捷步兵五千,乘今夜月黑时分,各披软战,用短兵,团牌,标,飞刀,抄小路到山后行事。众将遵令去了。次早,李怀差军下战书,宋江与吴用商议。吴用道:“贼人必有狡计。鲁智深等已是深入重地,可速准备交战。”

  宋江批即日交战,军人持书上山去了。宋江仍命秦明,董平,呼延灼,徐宁,张清,琼英为前部,统领兵马二万,弓弩为表,戟为里,战军在前,骑兵为辅,前去冲击。教黄信,孙立,王英,扈三娘整顿兵马一万,在营俟候;李应,柴进,韩滔,彭舾整顿兵马一万,也在营中俟候。“听吾前军号炮,你等从东西两路,抄到军前。”再教关胜,朱仝,雷横,孙新,顾大嫂,张清,孙二娘,统领马步军兵二万,屯扎大寨之后,防备贼人救兵到来。分拨已定,宋江同吴用,公孙胜亲自督战,其余将佐守寨。是日辰牌时分,吴用上云梯观看,山形险峻,急教传令军马,再退后二里列阵,好教两路奇兵做手脚。

  这里列阵完,纪山贼将李怀,统领袁朗,滕戡,马□,马劲四个虎将,二万五千兵马。滕戡教军士用竹竿挑着黄钺首级,押着冲阵的五千铁骑。军士都顶深盔,披铁铠,只露着一双眼睛;马匹都带重甲,冒面具,只露得四蹄悬地。这是李怀昨日见女将飞石,打伤了一将,今日如此结束,虽有矢石,那里由护住了。那五千军马,两个弓手,夹辅一个长手,冲突下来。后面军士,分两路夹攻拢来。宋兵抵挡不住,望后急退。宋江忙教把号炮施放。早被他射伤了推车的数百军士,幸有战车挡住,因此铁骑不能上前。车后虽有骑兵,不能上前用武。

  正在危急,只听得山后连珠炮响,被鲁智深等这夥将士,爬山越岭,杀上山来。山寨里贼兵,只有五千老弱,一个偏将,被鲁智深等杀个尽,夺了山寨。李怀等见山后变起,急退兵时,又被黄信等四将,李应等四将,两路抄杀到来。宋江又教统炮手打击铁骑,贼兵大溃。鲁智深,李逵等十四个头领,引着步兵,于山上冲击下来,杀得贼兵雨零星散,乱窜逃生。可惜袁朗好个猛将,被火炮打死。李怀在后,被鲁智深打死。马劲,滕戡被乱兵所杀,只走了马□一个。夺获盔甲,金鼓,马匹无算。三万军兵,杀死大半。山上山下,骸遍满。宋江收兵,计点兵士,也折了千余。因日暮,仍扎寨纪山北。

  次日,宋江率领兵将上山,收拾金银粮食,放火烧了营寨,大赏三军将士,标写鲁智深等十五人并琼英功次,督兵前进。过了纪山,大兵屯扎荆南十五里外,与军师吴用计议,调拨将士,攻打城池,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回文再说卢俊义这支兵马,望西京进发,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所过地方,宝丰等处贼将武顺等,香花灯烛,献纳城池,归顺天朝。卢俊义慰抚劝劳,就令武顺镇守城池,因此贼将皆感泣,倾心露胆,弃邪归正。自此,卢俊义等无南顾之忧,兵马长驱直入。不则一日,来到西京城南三十里外,地名伊阙山,屯扎。探听得城中主帅是伪宣抚使龚端与统军奚胜,及数员猛将,在那里镇守。那奚统军曾习阵法,深知玄妙。卢俊义随即与朱武计议,当用何策取城。朱武道:“闻奚胜那,颇知兵法,一定要来礩敌。我兵先布下阵势,待贼兵来,慢慢地挑战。”卢俊义道:“军师高论极明。”随即遣调军马,向山南平坦处排下“循环八卦阵势”。

  等候间,只见贼兵分作三队而来,中一队是红旗,左一队是青旗,右一队是红旗:三军齐到。奚胜见宋军排成阵势,便令青红旗二军,分在左右,扎下营寨。上云梯看了宋兵是“循环八卦阵”,奚胜道:“这个阵势,谁不省得?待俺排个阵势惊他。”令众军擂三通画鼓,竖起将台,就台上用两把号旗招展,左右列成阵势已了,下将台来,上马令首将哨开阵势,到阵前与卢俊义打话。那奚统军怎生结束,但见:

  金盔日耀喷霞光,银铠霜铺吞月影。绛征袍锦绣攒成,黄诊带珍珠钉就。抹绿靴斜踏宝镫,描金□随定丝鞭。阵前马跨一条龙,手内剑横三尺水。

  奚胜勒马直到阵前,高声叫道:“你摆『循环八卦阵』,待要瞒谁?你却识得俺的阵么?”卢俊义听得奚胜要礩阵法,同朱武上云梯观望。贼兵阵势,结三人为小队,合三小队为一中队,合五中队为一大队,外方而内圆,大阵包小阵:相附联络。朱武对卢俊义道:“此是李药师『六花阵法』。药师本武侯八阵,裁而为六花阵。贼将欺我这里不识他这个阵;不知就我这个八卦阵,变为八八六十四,即是武侯八阵图法,便可破他六花阵了。”

  卢俊义出到阵前喝道:“量你这个『六花阵』,何足为奇!”奚胜道:“你敢来打么?”卢俊义大笑道:“量此等小阵,有何难哉!”卢俊义入阵,朱武在将台上,将号旗左招右展,变成八阵图法。朱武教卢俊义传令,杨志,孙安,卞祥,领披甲马军一千去打阵。今日属金,将我阵王南离位上军,一齐冲杀过去。杨志等遵令,擂鼓三通。众将上前,荡开贼将西方门旗,杀将入去。这里卢俊义率马灵等将佐军兵,掩杀过去,贼兵大败。

  且说杨志等杀入军中,正撞着奚胜,领着数员猛将,保护望北逃奔。孙安,卞祥要干功绩,领兵追赶上去,却不知深入重地。只听得山坡后一棒锣声响,赶出一彪军来。杨志,孙安等急退不迭,正是冲阵马亡青嶂下,戏波船陷绿蒲中。毕竟这支是那里兵马,孙安等如何迎敌,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八回 乔道清兴雾取城 小旋风藏炮击贼


  话说杨志,孙安,卞祥正追赶奚胜,到伊阙山侧,不提防山坡后有贼将埋伏,领一万骑兵突出,与杨志等大杀一阵。奚胜得脱,领败残兵进城去了。孙安奋勇拚,杀死贼将二人,却是众寡不敌,这千余甲马骑兵,都被贼兵驱入深谷中去。那谷四面都是峭壁,却无出路,被贼兵搬运木石,塞断谷口。贼人进城,报知龚端,龚端差二千兵把住谷口,杨志,孙安等,便是插翅也飞不出来。

  不说杨志等被困,且说卢俊义等得破奚胜六花阵,大半亏马灵用金砖术,打翻若干贼兵,更兼众将勇猛,得获全胜,杀了贼中猛将三员,乘势驱兵,夺了龙门关,斩级万余,夺获马匹,盔甲,金鼓无算,贼兵退入城中去了。卢俊义计点军马,只不见了冲头阵的杨志,孙安,卞祥一千军马。当下卢俊义教解珍,解宝,邹渊,邹润,各领一千人马,分四路去寻,至日暮,却无影响。

  次日,卢俊义按兵不动,再令解珍等去寻访。解宝领一支军,攀藤附葛,爬山越岭,到伊阙山东最高的一个山岭上。望见山岭之西,下面深谷中,隐隐的有一簇人马.被树林丛密遮蔽了,不能够看得详细。又且高下悬隔,声唤不闻。解宝领军卒下山,寻个居民访问,那里有一个人家,都因兵乱迁避去了。次后到一个最深僻的山凹平旷处,方有几家穷苦的村农,见了若干军马,都慌做一团。解宝道:“我每是朝廷兵马,来此剿捕贼寇的。”

  那些人听说是官兵,更是慌张。解宝用好言抚慰说道:“我每军将是宋先锋部下。”那些人道:“可是那杀鞑子,擒田虎,不骚扰地方的宋先锋么?”解宝道:“正是。”那些村农跪拜道:“可知道将军等不来抓鸡缚狗!前年也有官兵到此捕贼人,那些军士与强盗一般掳掠。因此,我等避到这个所在来。今日得将军到此,使我每再见天日。”解宝把那杨志等一千人马,不知下落,并那岭西深谷去处,问访众人。那些人都道:“这个谷叫谷,只有一条进去的路。”农人遂引解宝等来到谷口。恰好邹渊,邹润两支军马,也寻到来。合兵一处,杀散贼兵,一同上前,搬开木石,解宝,邹渊领兵马进谷。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果然好个深幽谷,但见:

  玉露凋伤枫树林,深邃谷气萧森。岭巅云雾连天涌,壁峭松接地阴。

  杨志,孙安,卞祥与一千军士,马罢人困,都在树林下,坐以待毙。见了解宝等人马,众人都喜跃欢呼。解宝将带来的干粮,分散杨志等众人,先且充饥。食罢,众军一齐出谷。解宝叫村农随到大寨,来见卢先锋。卢俊义大喜,取银两米谷,账济穷民;村农磕头感激,千恩万谢去了。随后解珍这支军马,也回寨了。是日天晚歇息,一宿无话。

  次早,卢俊义正与朱武调遣兵马,攻取城池,忽有流星探马报将来说,王庆差伪都督杜领十二员将佐,兵马二万,前来救援,兵马已到三十里外了。卢俊义闻报,教朱武,杨志,孙立,单廷,魏定国,同乔道清,马灵,管领兵马二万,列阵于大寨前,以当城中贼兵突出;教解珍,解宝,穆春,薛永,管领军马五千,看守山寨。卢俊义亲自统领其余将佐,军马三万五千,迎敌杜。

  当有“浪子”燕青禀道:“主人今日不宜亲自临阵。”卢俊义道:“却是为何?”燕青道:“小人昨夜有不祥的梦兆。”卢俊义道:“梦寐之事,何足凭信。既以身许国,也顾不得利害。”燕青道:“若是主人决意要行,乞拨五百步兵,与小人自去行事。”卢俊义笑道:“小乙,你待要怎么?”燕青道:“主人勿管,只拨与小人便了。”卢俊义道:“便拨与你,看你做出甚事来!”随即拨五百步兵与燕青。燕青领了自去,卢俊义冷笑不止。

  统领众将兵马,离了大寨,繇平泉桥经过。那平泉中多奇异的石子,乃唐朝李德裕旧庄,只见燕青引着众人,在那里砍伐树木。卢俊义心下虽是好笑,忙忙地要去杀,无暇去问他。兵马过了龙门关西十里外,向西列阵等候。至一个时辰,贼兵方到。两阵相对,擂鼓呐喊。西阵里偏将卫鹤,舞大刀,拍马当先。宋阵中山士奇跃马挺,更不打话,接住杀。两骑马在阵前礩过三十合,山士奇挺刺中卫鹤的战马后腿,那马后蹄蹒将下去,把卫鹤闪下马来,山士奇又一戮死。

  西阵中酆泰大怒,舞两条铁简,拍马直抢山士奇。二将礩到十合之上,卞祥见山士奇礩不过酆泰,捻拍马助战。被酆泰大喝一声,只一简,把山士奇打下马来,再加一简,结果了性命,拍马舞剑来迎。怎奈卞祥更是勇猛。酆泰马头到,大喝一声,一刺中酆泰心窝,死于马下。两军大喊。西阵主帅杜,见连折了二将,心如火炽,气若烟生,挺一条丈八蛇矛,骤马亲自出阵。宋阵主帅卢俊义也亲自出阵,与杜礩过五十合,不分胜败。杜那条蛇矛,神出鬼没。

  孙安见卢先锋不能取胜,挥剑拍马助战。贼将卓茂,舞条狼牙棍,纵马来迎。与孙安礩不上四五合,孙安奋神威,将卓茂一剑,斩于马下。拨转马,骤上前,挥剑来砍杜。杜见他杀了卓茂,措手不及,被孙安手起剑落,砍断右臂,翻身落马;卢俊义再一,结果了性命。卢俊义等驱兵卷杀过去,贼兵大败。

  忽地西南上铲斜小路里,冲出一队骑兵,当先马上一将,状貌□黑丑恶,一头蓬松短发,顶个铁道冠,穿领终征袍,坐匹赤炭马,仗剑指挥众军,弯环踢跳,飞奔前来。卢俊义等看是贼兵号衣,驱兵一拥上前冲杀。

  那将不来与你杀,口中喃喃呐呐地念了两句,望正南离位上砍了一剑,转眼间,贼将口中喷出火来。须臾,平空地上,腾腾火炽,烈烈猓生,望宋军烧将来。卢俊义走避不迭,宋军大败,弃下金鼓,马匹,乱窜奔逃。走不迭的,都烧得焦头烂额。军士死者,五千余人。众将保护着卢俊义,奔走到平泉桥。军士争先上桥,登时把桥挤踏得倾圮下来。幸得燕青砍伐树木,于桥两傍,刚搭得完浮桥,军士得渡,全活着二万人。卢俊义与卞祥两骑马落后,行至桥边,被贼将赶上,一口火望卞祥喷来。卞祥满身是火,烧损坠马,被贼兵所杀。卢俊义幸得浮桥接济,驰窜去了。

  贼将领兵追杀到来,却得前军报知乔道清。乔道清单骑仗剑,迎着贼将。那贼将见乔道清迎上来,再把剑望南砍去,那火比前番更是炽焰。乔道清捏诀念咒,把剑望坎方一指,使出“三昧神水”的法。霎时间,有千百道黑气,飞迎前来,却变成瀑布飞泉,又如亿兆斛的琼珠玉屑,望贼将泼去,灭了妖火。那贼将见破了妖术,拨马逃奔,战马踏着一块水石,马蹄后失,把那贼将闪下马来。乔道清飞马赶上,挥剑砍为两段。那五千骑兵,抓翻跌伤者,五百余人。

  乔道清仗剑大喝道:“如肯归降,都留下颅头!”贼人见乔道清如此法力,都下马投戈,拜伏乞命。乔道清再用好言抚慰,枭了贼将首级,率领降贼,来见卢先锋献捷。卢俊义感谢不已,并称赞燕青功劳。众将问降贼,方晓得那妖人姓寇名,惯用妖火烧人。人因他貌相丑恶,叫他做“毒焰鬼王”。昔年助王庆造反的,不知往那里去了二年,近日又到南丰说:“宋兵势大,待俺去他。”因此,王庆差他星驰到此。龚端,奚胜望见救兵输了,不敢出来杀,只添兵坚守城池。

  当下乔道清说:“这里城池深固,急切不能得破。今夜待贫道略施小术,助先锋成功,以报二位先锋厚恩。”卢俊义道:“愿闻神术。”乔道清附耳低言说道:“如此如此。”卢俊义大喜,随即调遣将士,各去行事,准备攻城;一面教军士以礼殡葬山士奇,卞祥,卢俊义自设祭。

  是夜二更时分,乔道清出来使剑作法。须臾雾起,把西京一座城池,周回都遮漫了;守城军士,咫尺不辨,你我不能相顾。宋兵乘黑暗里,从飞奔转关辘上,攀缘上女墙,只听得一声炮响,重雾忽然收敛,城上四面,都是宋兵,各向身边取出火种,燃点火炬,上下照耀,如同白昼一般。守城军士,先是惊得麻木了,都动弹不得,被宋兵掣出兵器砍杀,贼兵坠城死者无算。龚端,奚胜见变起仓卒,急引兵来救应,已被宋军夺了四门。卢俊义大驱兵马进城,龚端,奚胜都被乱兵杀死,其余偏牙将佐头目俱降,军士降服者三万人,百姓秋毫无犯。

  天明,卢俊义出榜安民,标录乔道清大功,重赏三军将士,差马灵到宋先锋处报捷。马灵遵令去了,至晚便来回话说:“宋先锋等攻打荆南,连日与贼人交战,大败南丰救兵,主帅谢被擒。宋先锋因戎事焦劳,染病在营中,数日军务,都是吴军师统握。”卢俊义闻报,郁郁不乐,连忙料理军务,将西京城池,交与乔道清,马灵统兵镇守。卢俊义次日,辞别乔道清,马灵,统领朱武等二十员将佐,离了西京,急急忙忙望荆南进发。不则一日,兵马已到荆南城北大寨中,卢俊义等入寨问候。

  宋江亏“神医”安道全疗治,病势已减了六七分,卢俊义等甚是喜慰。正在叙阔各逆军务,忽有逃回军士报说:“唐斌正护送萧让等,离大寨行至三十里,忽被荆南贼将縻贻,马□,领一万精兵,从斜僻小路抄出,乘先锋卧病,要来劫大寨之后,正遇着我人马。唐斌力敌二将,怎奈众寡不敌,更兼縻十分勇猛;唐斌被縻杀死,萧让,裴宣,金大坚都被活捉去。他每正要来劫寨,探听得卢先锋等大兵到来,贼人只掳了萧让等遁去。”宋江听罢,不觉失声哭道:“萧让等性命休矣!”病势仍旧沉重。

  卢俊义等众将,都来劝解。卢俊义问道:“萧让等到何处去?”宋江呜咽答道:“萧让知我有病,特辞了陈安抚来看视我,并奉陈安抚命,即取金大坚,裴宣到宛州,要他每写勒碑石,及查勘文卷。我今日特差唐斌,领一千人马护送他三个去。不料被贼人捉掳,三人必被杀害!”宋江遂教卢俊义帮助吴用,攻打城池,拿住縻,马□报仇,卢俊义等遵令,来到城北军前。众人与吴学究叙礼毕,卢俊义连忙说萧让等被掳之事。吴用大惊道:“苦也!断送了这三个人!”传令教众将围城,并力攻打城池。众将遵令,四面攻城。吴用又令军汉上云梯,望城中高叫道:“速将萧让,金大坚,裴宣送出来!若稍迟延,打破城池,不论军民,尽行屠戮!”

  却说城中守将梁永伪授留守之职,同正偏将佐,在城镇守。那縻,马□都战败,逃遁到此。当日捉了萧让等三人,因宋兵尚未围城,縻叫城门进城,将萧让等解到帅府献功。梁永颇闻得“圣手书生”的名目,教军士解放绑缚,要他降服。

  萧让,裴宣,金大坚三人睁眼大骂道:“无知逆贼,汝等看我每是何等样人?逆贼快把我三人一刀两段罢了!这六个膝盖骨,休想有半个儿着地!即日宋先锋打破城池,拿你每这夥鼠辈,碎万段!”梁永大怒,叫军汉“打那三个奴狗跪着!”军汉拿起棒便打,只打得跌仆,那里有一个肯跪。三人骂不绝口。梁永道:“你每要一刀两段,俺偏要慢慢地摆布你。”喝叫军士:“将这三个奴狗,立枷在辕门外;只顾打他两腿,打折了驴腿,自然跪将下来。”军汉得令,便来套枷扒摆布。

  帅府前军士居民,都来看宋军中人物,内中早恼怒了一个真正有男子气的须眉丈夫。那男子姓萧,双名叫嘉穗,寓居帅府南街纸张铺间壁。他高祖萧,字僧达,南北朝时人,为荆南刺史。江水败堤,萧亲率将吏,冒雨修。雨甚水壮,将吏请少避之,萧道:“王尊欲以身塞河,我独何心哉?”言毕,而水退堤立。

  是岁,嘉禾生,一茎六穗,萧嘉穗取名在此。那萧嘉穗偶游荆南,荆南人思慕其上祖仁德,把萧嘉穗十分敬重。那萧嘉穗襟怀豪爽,志气高远,度量宽宏,膂力过人,武艺精熟,乃是十分有胆气的人。凡遇有肝胆者,不论贵贱,都交结他。适遇王庆作乱,侵夺城池,萧嘉穗献计御贼,当事的不肯用他计策,以致城陷。贼人下令,凡百姓只许入城,并不许一个出去。萧嘉穗在城中,日夜留心图贼,却是单丝不成线。今日见贼人将萧让等三个扒,又听得宋兵为萧让等攻城紧急,军民都有惊恐之状。萧嘉穗想了一回想道:“机会在此。只此一着,可以保全城中几许生灵。”忙归寓所。此时已是申牌时分,连忙叫小磨了一碗墨汁,向间壁纸铺里买了数张皮料厚棉纸,在灯下濡墨挥毫,大书特书的写道:

  城中都是宋朝良民,必不肯甘心助贼。宋先锋是朝廷良将,杀鞑子,擒田虎,到处莫敢撄其锋。手下将佐一百单八人,情同股肱。辕门前扒的三人,义不屈膝,宋先锋等英雄忠义可知。今日贼人若害了这三人,城中兵微将寡,早晚打破城池,玉石俱焚。城中军民,要保全性命的,都跟我去杀贼!

  萧嘉穗将那数张纸都写完了,悄地探听消息,只听得百姓每都在家里哭泣。萧嘉穗道:“民心如此,我计成矣!”扶到昧爽时分,踅出寓所,将写下的数张字纸,抛向帅府前左右街市闹处。

  少顷,天明,军士居民,这边方拾一张来看,那边又有人拾了一张:登时聚着数簇军民观看。早有巡风军卒,抢一张去,飞报与梁永知道。梁永大惊,急差宣令官出府传令,教军士谨守辕门及各营,着一面严行缉捕奸细。那萧嘉穗身边藏一把宝刀,挨入人丛中,也来观看,将纸上言语,高声朗诵了两遍,军民都错愕相顾,那宣令官奉着主将的令,骑着马,五六个军汉,跟随到各营传令。萧嘉穗抢上前,大吼一声,一刀砍断马足,宣令官撞下马去,一刀剁下头来。萧嘉穗左手抓了人头,右手提刀,大呼道:“要保全性命的,都跟萧嘉穗去杀贼!”帅府前军士,平素认得萧嘉穗,又晓得他是铁汉,霎时有五六百人,拥着他结做一块。

  萧嘉穗见军士聚拢来,复连声大呼道:“百姓有胆量的,都来相助!”声音响振数百步。那时四面响应,百姓都抢棍棒,拔杉刺,折桌脚:捻指间,已有五六千人。迭声呐喊,萧嘉穗当先,领众抢入帅府。那梁永平日暴虐军民,鞭挞士卒,护卫军将,都恨入骨髓。一闻变起,都来相助,赶入去,把梁永等一家老小都杀了。萧嘉穗领众军民人等,拥出帅府,此时已有二万余人。把萧让,裴宣,金大坚放了扒,都打开了枷。萧嘉穗选三个有膂力的人,背着萧让等三人。萧嘉穗当先,抓了梁永首级,赶到北门,杀死守门将马□,赶散把门军士,开城门,放吊桥。

  那时吴用正到北门,亲督将士攻城,听的城中呐喊。又是开城门,只道贼人出来冲击,忙教军马退下三四箭之地,列阵迎敌。只见萧嘉穗抓着人头,背后三个军汉,背负萧让等,过了吊桥,忙奔前来。吴用正在惊讶,萧让等高叫道:“吴军师,实亏这个壮士,激聚众民,杀了贼将,救我等出来。”吴用听了,又惊又喜。萧嘉穗对吴用道:“事在仓卒,不及叙礼。请军师快领兵入城!”那吊桥边已有若干军民,都齐声叫道:“请宋先锋入城!”吴用见诸色人等,都有在里面,遂传令教将士统军马入城,如有妄杀一人者,同伍皆斩。北城上守城军士,看见事势如此,都投戈下城;其东西南三面守城军士,闻了这个消息,都困缚了守城贼将,大开城门,香花灯烛,迎接宋兵入城。只有縻那勇猛,人近他不得,出西门,杀出重围走了。

  吴用差人飞报宋江。宋江闻报,把那忧国家,哭兄弟的病症,退了九分九,欣喜雀跃,同众将拔寨都起。大军来到荆南城中,宋江升坐帅府,安抚军民,慰劳将士。宋江请萧嘉穗到帅府,问了姓名,扶他上坐。宋江纳头便拜道:“壮士豪举:诛锄叛逆,保全生灵,兵不血刃,克复城池,又救了宋某的三个兄弟,宋江合当下拜。”萧嘉穗答拜不迭道:“此非萧某之能,皆众军民之力也!”宋江听了这句,愈加钦敬。宋江以下将佐,都叙礼毕。城中军士,将贼将解来。宋江问愿降者,尽行免罪。因此满城欢声雷动,降服数万人。恰好水军头领李俊等,统领水军船只,到了汉江,都来参见。

  宋江教置酒款待萧壮士。宋江亲自执杯劝酒,说道:“足下鸿才茂德,宋某回朝,面奏天子,一定优擢。”萧嘉穗道:“这个倒不必,萧某今日之举,非为功名富贵。萧某少负不?之行,长无乡曲之誉,是孤陋寡闻的一个人。方今人高张,贤士无名,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的,终不能达九重。萧某见若干有抱负的英雄,不计生死,越公家之难者,倘举事一有不当,那些全躯保妻子的,随而媒孽其短,身家性命,都在权奸之掌握之中。像萧某今日,无官守之责,却似那闲云野鹤,何天之不可飞耶!”这一席话,说得宋江以下,无不嗟叹。坐中公孙胜,鲁智深,武松,燕青,李俊,童威,童猛,戴宗,柴进,樊瑞,朱武,蒋敬等这十余个人,把萧壮士这段话,更是点头玩味。

  当晚酒散,萧嘉穗辞谢出府。次早,宋江差戴宗到陈安抚处报捷。宋江亲自到萧壮士寓所,特地拜望,却是一个空寓。间壁纸铺里说:“萧嘉穗今早天未明时,收拾了琴剑书囊,辞别了小人,不知往那里去了。”后人有诗赞萧祖孙之德云:

  冒雨修阳萧僧达,波狂涛怒心不怛。恪诚止水堤功成,六穗嘉禾一茎发。贤孙豪俊侔厥翁,咄叱民从贼首撮。泽及生灵哲保身,闲云野鹤真超脱。

  宋江回到帅府,对众头领说萧嘉穗飘然而去,众将无不叹息。至晚,戴宗回报,说宛州山南两处所属未克州县,陈安抚侯参谋授方略与罗戬及林銶,花荣等,俱各讨平。朝廷已差若干新官到来,各行交代讫。陈安抚已率领诸将起程,即日便到。宋江与吴用计议,待陈安抚到这里镇守,我每好起大兵,前去灭渠魁。宋江却在荆南调摄五六日,病已全愈。

  一日,报陈安抚等兵马到来,宋江等接入城中。参见毕,陈安抚大赏三军将士。次后山南守将史进等,已将州务交代新官,随后也到。宋江将州务请陈安抚治理。宋江等拜别陈安抚,统领大军,水陆并进,战骑同行,来南丰贼人巢穴。此时一百单八个英雄,都在一处,又有河北降将孙安等十一人,军马二十余万,连战连捷,兵威大振,所到地方,贼人望风降顺,宋江将复过州县,呈报陈安抚。陈差罗戬统领将士兵马,前来镇守。

  宋江等水陆大兵,长驱直至南丰地界,哨马报到,说侦探得贼人王庆将李助为统军大元帅,就本处调选水陆兵马五万。又调云安,东川,安德三路各兵马二万,都是本处伪兵马都监刘以敬,上官义等统领。数十员猛将,及十一万雄兵,前来拒敌:王庆亲自督征。宋江闻报,与吴用计议道:“贼兵倾巢而来,必是抵死拚。我将何策胜之?”吴用道:“兵法只是『多方以误之』这一句。俺每如今将士都在一处,多分调几路前去杀,教他应接不暇。”宋江依议传令,分调兵将。

  先一日,有“扑天雕”李应,“小旋风”柴进,奉宋先锋将令,统领马步头领单廷,魏定国,施恩,薛永,穆春,李忠,领兵五千,护送粮草车仗,并缎帛,火炮,车辆,在大兵之后。地名龙门山,南麓下傍山有一村庄,四围都是高泥冈子,却像个土城,三面有路出入。居民空下草瓦房数百间,居民因避兵迁避去了。是晚,东北风大作,浓云泼墨,李应,柴进见天色已暮,恐天雨沾湿了粮草,教军士拆开门扇,把车辆推送屋里。军士方欲造饭食息,忽见“病大虫”薛永领兵巡哨,捉了一个奸细,来报柴进说:“审问得奸细说,贼人縻,领精兵一万,今夜二更,要来劫烧粮草。现今伏在龙门山中。”

  原来那龙门山两崖对峙如门,其中可通舟楫,树木丛密。李应听说,便对柴进道:“待小弟去庄前等那鸟败贼,杀他片甲不回。”柴进道:“那縻十分勇猛,不可力敌。况且我这里步兵少,待小弟略施小计,拚五六车火炮,百十车柴薪,与唐斌等报仇,把那奸细杀了。”

  教军士将粮草,火炮,车辆,教李应领兵三千,都备弓弩火箭,护卫粮车。在黄昏时候,尽数出了土冈,望南先行,却留下百十辆柴薪车,四散列于西南下风头草房茅边。将百十辆空车,五六处结队摆列,上面略放些粮米。各处藏下火炮,及铺放硫黄硝灌过的干柴。教施恩,薛永,穆春,李忠领兵二千,埋于东泥冈路口。教单廷领马兵一千,于庄南路口,等候贼人到来,都是恁般恁般,依我行事。柴进同“神火将军”魏定国,领步兵三百人,都带火种火器,上山埋伏于丛密树林里。

  等到二更时分,贼将縻果然同了二个偏将,领着万余军马,人披软战,马摘銮铃,偃旗息鼓,疾驰到南土冈门口来。单廷见贼兵来,教军士燃点火把,接住杀。单廷与縻礩不到四五合,单廷拨马领兵退入去。那縻是有勇无谋的人,领兵一迳抢进来。薛永,施恩见南路举火,即教李忠,穆春分兵一千,疾驰到庄南,把住路口。

  那时贼兵都喊杀连天抢入去,只望东北上风头杀来,乃是空屋,不见粮草。縻领兵四面搜索,看见下风头只有一二百辆粮草车,有五六百军士看守,见贼兵来,发声喊,都奔散。縻道:“原来不多粮草!”叫军士打火把照看,中间车队里,每队有两辆缎疋车。那些贼兵见了,便去乱抢。縻急要止遏时,又被山上将火箭火把乱打射下来,草房柴车上,都燔烧起来。贼兵发减,急躲避时,早被火炮药线引着火,传递得快,如轰雷般打击出来。贼兵奔走不迭的,都被火炮击死。捻指间,烘烘火起,烈烈烟生,但见:

  风随火势,火趁风威,千支火箭掣金蛇,后个轰雷震火。骊山顶上,料应褒姒逞英雄;扬子江头,不弱周郎施妙计。氤氲紫雾腾天起,闪烁红霞贯地来。必必剥剥响不绝,浑如除夜放炮竹。

  当下火势昌炽,炮声震响,如天摧地裂之声。须臾,百十间草房,变做猓团火块。縻被火炮击死,贼兵击死大半,焦头烂额者无数。又被单廷,施恩等三路追杀进来,二个偏将,都被杀死,一万人马,只有千余人从土冈上爬出去,逃脱性命。天明,柴进等仍与李应等合兵一处,将粮草运送大寨来。宋先锋正升帐,遣调兵马杀贼,只见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器械,正是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毕竟宋江等如何杀,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09-6-18 01: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九回 王庆渡江被捉 宋江剿寇成功


  话说当日宋江升帐,诸将拱立听调。放炮,鸣金鼓,升旗,随放静营炮,各营哨头目,挨次至帐下,齐立肃静,听施号令。吹手点鼓,宣令官传令毕,营哨头目,依次磕头,起站两边。巡视蓝旗手,跪听发放,凡呐喊不齐,行伍错乱,喧哗违令,临阵退缩,拿来重处。又有旗牌官左右各二十员,宋先锋亲谕:“尔等下营督阵,凡有军士遇敌不前,退缩不用命者,听你等拿来处治。”旗牌遵令,各下地方,鸣金大吹,各归行伍,听令起行。宋江然后传令,遣调水陆诸将毕。吹手掌头号整队,二号掣旗,三号各起行营向敌。敲金边,出五方旗,放大炮;掌号行营,各各摆阵出战,正是那

  震天鼙鼓摇山岳,映日旌旗避鬼神。

  却说贼人王庆,调拨军兵抵敌,除水军将士闻人世崇等已差拨外,点差云安州伪兵马都监刘以敬为正先锋,东川伪兵马都监上官义为副先锋,南丰伪统军李雄,毕先为左哨,安德伪统军柳元,潘忠为右哨,伪统军大将段五为正合后,伪御营使丘翔为副合后,伪枢密方翰为中军羽翼。王庆掌握中军,有许多伪尚书,御营金吾,卫驾将军,校尉等项,及各人手下偏牙将佐,共数十员。李助为元帅。队伍军马,十分齐整,王庆亲自监督。马带皮甲,人披铁铠,弓弩上弦,战鼓三通,诸军尽起。

  行不过十里之外,尘土起处,早有宋军哨路来得渐近。鸾铃响处,约有三十余骑哨马,都戴青将巾,各穿绿战袍,马上尽系着红缨,每边拴挂数十个铜铃,后插一把雉尾,都是钏银细长,轻弓短箭。为头的战将,是奉道君皇帝愁命,复还旧职,虎骑将军“没羽箭张清,头里销金青巾帻,身穿挑绣绿战袍,腰系紫绒□,足穿软香皮,骑匹银鞍马。左边是愁封贞孝宜人的“琼矢镞”琼英,头戴紫金嵌珠凤冠,身穿紫罗挑绣战袍,腰系杂色彩绒□,足穿朱绣小凤头鞋,坐匹银骏马。

  那右边略下些捧旗的,是愁授的义仆正排军叶清,直哨到李助军前,相离不远,只隔百十步,勒马便回。前军先锋刘以敬,上官义骤马驱兵,便来冲击。张清拍马,捻出白梨花,来战二将。琼英驰马,挺方天画戟来助战。四将礩到十数合,张清,琼英,隔开贼将兵器,拨马便回。刘以敬,上官义驱兵赶来,左右高叫:“先锋不可追赶!此二人鞍后锦袋中,都是石子,打人不曾放空!”刘以敬,上官义听说,方勒住得马,只见龙门山背后,鼓声震响,早转五百步兵来。当先四个步将头领,乃是“黑旋风”李逵,“混世魔王”樊瑞,“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直奔前来。

  那五百步军,就在山坡下一字儿摆开,两边团牌,齐齐扎住。刘以敬,上官义驱兵掩杀;李逵,樊瑞引步军分开两路,都倒提蛮牌,转过山坡便去。那时王庆,李助大军已到,一齐冲击前来:李逵,樊瑞等都飞跑上山,度岭穿林,都不见了。李助传令,教就把军马在这个平原旷野之地,列成阵势。只听得山后炮响,只见山南一路军马,飞涌出来,簇拥着三个将军:中间是“矮脚虎”王英,左是“小尉迟”孙新,右是“菜园子”张青:总管马步军兵五千,杀向前来。王庆正欲遣将迎敌,又听得山后一声炮响,山北一路军马飞涌出来,簇拥着三个女将:中间是“一丈青”扈三娘,左边是“母大虫”顾大嫂,右边是“母夜叉”孙二娘:管领马步军兵五千,杀向前来。

  恰遇贼兵右哨柳元,潘忠兵马,接住杀。王英等正遇贼兵左哨李雄,毕先军马,接住杀。两边各礩到十余合,南边王英,孙新,张青勒转马,领兵望东便走;北边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也接转马匹,率领军兵,望东便走。王庆看了笑道:“宋江手下,都是这些鸟男女,我这里将士,如何屡次输了?”遂驱大兵,追杀上来。

  行不到五六里,忽听得一棒锣声响,却是适去的李逵,樊瑞,项充,李衮,这四个步军头领,从山左丛林里,转向前来;又添了“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没面目”焦挺,“赤发鬼”刘唐,四个步军将佐,并五百步兵,都执团牌短兵,直冲上来。贼将副先锋上官义忙拨步军二千冲杀。李逵,鲁智深与贼兵略礩几合,却似抵敌不过的,倒提团牌,分开两路,都飞奔入丛林中去了。贼兵赶来,那李逵等却是走得快,捻指间,都四散奔走去了。李助见了,连忙对王庆道:“大王不宜追赶,这是诱敌之计。我每且列阵迎敌。”

  李助上将台列阵,兀是未完,只听得山坡后轰天子母炮响,就山坡后涌出大队军将,急先涌来,占住中央里面列阵势。王庆令左右拢住战马,自上将台看时,只见正南上这队人马,尽是红旗,红甲,红袍,朱缨,赤马:前面一把引军销金红旗。把那红旗招展处,红旗中涌出一员大将,乃是“霹雳火”秦明,左手是“圣水将军”单廷,右边是“神火将军”魏定国,三员大将,手□兵器,都骑赤马,立于阵前。东壁一队人马,尽是青旗,青甲,青袍,青缨,青马:前面一把引军销金青旗。招展处,青旗中涌出一员大将,乃是“大刀”关胜,左手是“丑郡马”宣赞,右手是“井水犴”郝思文,三员大将,手把兵器,都骑青马,立于阵前。

  西壁一队人马,尽是白旗,白甲,白袍,白缨,白马:前面一把引军销金白旗。招展处,白旗内涌出一员大将,乃是“豹子头”林銶,左手是“镇三山”黄信,右手是“病尉迟”孙立,三员大将,手□兵器,都骑白马,立于阵前。后面一簇人马,都是旗,黑甲,黑袍,黑缨,黑马:前面一把引军销金旗。招展处,黑旗中涌出一员大将,乃是“双鞭将”呼延灼,左手是“百胜将”韩滔,右手是“天目将”彭舾,三员大将,手□兵器,都骑黑马,立于阵前。东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青旗红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招展,捧出一员大将,乃是“双将”董平,左手是“摩云金翅”欧鹏,右手是“火眼狻猊”邓飞,三员大将,手□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

  西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红旗白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招展处,捧出一员大将,乃是“急先锋”索超,左手是“锦毛虎”燕顺,右手是“铁笛仙”马麟,三员大将,手把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东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旗青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招展处,捧出一员大将,乃是“九纹龙”史进,左手是“跳涧虎”陈达,右手是“白花蛇”杨春,三员大将,手□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西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白旗黑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招展处,捧出一员大将,乃是“青面兽”杨志,左手是“花豹子”杨林,右手是“小霸王”周通,三员大将,手□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

  八方摆布得铁桶相似。阵门里马军随马队,步军随步队,各持钢刀大斧,阔剑长,旗齐整,队伍威严。八阵中央都是杏黄旗,间着六十四面长脚旗;上面金销六十四卦,亦分四门。南门都是马军。正南上黄旗影里,捧出二员上将:上首是“美髯公”朱仝,下手是“插翅虎”雷横,人马尽是黄旗,黄袍,铜甲,黄缨,黄马。中央阵东门,是“金眼彪”施恩,西门是“白面郎君”郑天寿,南门是“云里金刚”宋万,北门是“病大虫”薛永。那黄旗后,便是一丛炮架,立着那个炮手“轰天雷”凌振,引着副手二十余人,围绕着炮架。

  架后都摆列捉将的挠套索,挠后又是一周遭杂彩旗阵正西方门旗开处,“豹子头”林銶从门旗下飞马出阵,两军一齐呐喊。林銶兜住马,横着丈八蛇矛,厉声高叫:“无知叛逆,谋反狂徒,天兵到此,尚不投降!直待骨肉为泥,悔之何及!”贼阵中李助本是算命先生,甚晓得相生相猺之理,疾忙传令,教右哨柳元,潘忠,领红旗军去冲击。柳元,潘忠遵令,领了红旗军,骤马抢来冲击。两阵迭声呐喊,战鼓齐鸣。

  林銶接住柳元杀,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二将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来来往往,左盘右旋,礩经五十余合,胜败未分。那柳元是贼中勇猛之将;潘忠见柳元不能取胜,拍马提刀,抢来助战。林銶力敌二将,大喝一声,奋神威,将柳元一矛戳于马下。林銶的副将黄信,孙立,飞马冲出阵来。黄信挥丧门剑,望潘忠一剑砍去:只见一条血颡光连肉,顿落金鍪在马边。

  潘忠死于马下,手下军卒散乱,早冲动了阵脚,贼兵飞报入中军。王庆听得登时折了二将,忙传令旨,急教退军。只听得宋军中一声炮响,兵马纷纷扰扰,白引黑,黑引青,青引红,变作长蛇之阵,簸萁掌,拷□围里将来。王庆,李助调将遣兵,分头冲击,却似铜墙铁壁,急切不能冲得出来。官军与贼兵这场好杀,怎见得:

  兵戈冲击,士马纵横。破刀:刀如劈脑而来,必鱼而应;刀如下发而起,必绰地而迎;刀如倒拖而回,必裙拦而守。刀解:如刺心而来,刀用五花以御;如点睛而来,刀用探马以格。筅破牌:牌或滚身以进,筅即风扫以挡,牌或从旁以追,筅必斜插以待;牌或摧挤以入,筅必退却以搠。牌解筅:筅若平胸,牌用小坐之势以避;筅若簇拥,牌将碎剪之法以随。单刀披挂绞丝,佯输诈败:铁叉上排下掩,侧进抵闪。袖箭于马上觑贼,钓镰于车前俟马。鞭、简、挝、、剑、戟、矛盾:那边破解无穷,这里转变莫测。须臾血流成河,顷刻如山积。

  当下鏖战多时,贼兵大败,官军大胜。王庆叫且退入南丰大内,,再作区处。只听得后军炮响,哨马飞报将来说:“大王,后面又有宋军杀来!”那彪军,马上当先的英雄大将,正是副先锋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横着一条点钢;左边有使叫刀的好汉“病关索”杨雄;右边有使杵刀的头领“拚命三郎”石秀,领着一万精兵,抖搂精神,将正副合后贼兵杀散。杨雄歌翻段五,石秀搠死丘翔,并力冲杀进来。

  王庆正在慌迫,又听得一声炮响,左有鲁智深,武松,李逵,焦挺,项充,李衮,樊瑞,刘唐八个勇猛头领,引着一千步卒,抡动禅杖,戒刀,板斧,朴刀,丧门剑,飞刀,标,团牌,杀死李雄,毕先,如割瓜切菜般直杀入来;右有张清,王英,孙新,张青,琼英,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四对英雄夫妇,引着一千骑兵,舞动梨花鞭,钢,方天画戟,日月双刀,钢,短刀,杀散左哨军兵,如摧枯拉朽的直冲进来,杀得贼兵四分五裂,七断八续,雨零星散,乱窜奔逃。

  卢俊义,杨雄,石秀杀入中军,正撞着方翰,被卢俊义一戳死,杀散中军羽翼军兵,迳来捉王庆,却遇了“金剑先生”李助。那李助有剑术,一把剑如掣电般舞将来。卢俊义正在抵挡不住,却得宋江中军兵到,右手下“入云龙”公孙胜,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李助那口剑,托地离了手,落在地上。卢俊义骤马赶上,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把李助只一拽,活挟过马来,教军士缚了。卢俊义捻拍马,再杀入去寻捉王庆,好似雕追紫燕,猛虎啖羊羔。

  贼兵抛金弃鼓,撇戟丢,觅子寻爷,呼儿唤弟,十余万贼兵,杀死大半。横遍野,流血成河。降者三万人,除那逃走脱的,其余都是十死九活,七损八伤,颠翻在地,被人马践踏,骨肉如泥的,不计其数。刘以敬,上官义两个猛将,都被焦挺砍翻战马,撞下马来,都被他杀死。李雄被琼英飞石打下马来,一画戟搠死。毕先正在逃避,忽地里钻出“活闪婆”王定六,一朴刀搠下马来,再向胸膛上一朴刀,结果了性命。其伪尚书,枢密,殿帅,金吾,将军等项,都逃不脱,只不见了渠魁王庆,宋军大捷。

  宋江教鸣金收集兵马,望南丰城来,教张清,琼英领五千马军,前去哨探;再差“神行太保”戴宗先去打听孙安袭取南丰消息如何。戴宗遵令,作起神行法,赶过张清,琼英,去了片晌,便来回报说:“孙安奉先锋将令,假扮西兵去赚城,被贼人知觉,城门内掘下陷坑,开城东门,放军马进去。孙安手下梅玉,金祯,毕捷,播迅,杨芳,冯升,胡迈七个副将,争先抢入城去,并五百军士,连人和马,都颠入陷坑中。两边伏兵齐发,都把长利戟,把梅玉等五百余人,尽行搠死。幸得孙安在后,乘势奋勇杀进城门,教军士填了陷坑。孙安一骑当先,领兵杀入城中,贼兵不能抵挡。孙安夺了东门,后被贼人四面响应,把孙安兵马堵截在东门。小弟探知这消息,飞来回覆。半路遇了张将军及张宜人,说了此情,他两个催动人马疾驰去了。”

  宋江闻报,催动大军,疾驰上前,将南丰城围住。那时张清,琼英进了东门,教孙安据住东门,张清,琼英正与贼军鏖战,因此,宋江等将佐兵马,抢入东门,夺了城池,杀散贼兵,四门竖起宋军旗号。城中许多伪文武多官范全等尽行杀死。

  那伪妃段三娘听得军马进城,他素有膂力,也会骑马,遂拴缚结束,领了百余有膂力的内侍,都执兵器,离王宫,出后苑,欲杀出西门,投云安军去,恰遇琼英领兵杀到后苑来。段氏纵马,挺一口宝刀,抵死冲突。被琼英一石子飞来,正中段三娘面门,鲜血迸流,撞下马来,颠个脚梢天;军士赶上,捉住绑缚了。那些内侍,都被宋兵杀死。琼英领兵杀入后苑内宫,那些宫娥嫔女,闻得宋兵入城,或投环,或投井,或刀刎,或撞阶,大半自尽,其余都被琼英教军士缚了,解到宋江帐前。宋江大喜,将段氏一行人囚禁,待捉了王庆,一齐解京。再遣兵将,四面八方,去追王庆。

  却说那王庆领着数百铁骑,撞透重围,逃奔到南丰城东,见城中有兵杀,惊得魂不附体,后面大兵又到,望北奔走不迭。回顾左右,止有百余骑,其余的虽是平日最亲信的,今日势败,都逃去了。王庆同了百余人,望云安奔走,在路对跟随近侍说道:“寡人尚有云安,东川,安德三座城池,岂不是江东虽小,亦足以王?只恨适那些跟随逃散官员,平日受用了寡人大俸大禄,今日有事,都自去了。待寡人兴兵来杀退宋兵,缉捕那逃亡的,细细地醢他。”

  王庆同众人马不停蹄,人不歇足,走到天明。幸的望见云安城池了。王庆在马上欣喜道:“城中将士,也是谨慎。你看那旗齐整,兵器整密!”王庆一头说着,同众人奔近城来。随从人中,有识字的说道:“大王不好了!怎么城上都是宋军旗号?”王庆听了,定睛一看,果是东门城上,远远地闪出号旗,上有金销大字,乃是“御西宋先锋麾下水军正将『混江……』”,下面尚有三个字,被风飘动旗脚,不甚分明。王庆看了,惊的浑身麻木,半晌时动弹不得,真是宋兵从天而降。

  当有王庆手下一个有智量近侍说道:“大王,事不宜迟!请大王速卸下袍服,急投东川去,恐城中见了生变。”王庆道:“爱卿言之极当。”王庆随即卸下銶天转角金啐头,脱下日月云肩蟒绣袍,解下金镶宝嵌碧玉带,脱下金显缝云根朝靴,换了巾帻,便服,软皮靴;其余侍从,亦都脱卸外面衣服;急急如丧家之狗,忙忙如漏网之鱼,从小路抄过云安城池,望东川投奔,走得人困马乏,腹中馁。百姓久被贼人伤残,又闻得大兵杀,凡冲要通衢大路,都没一个人猓,静悄悄地,鸡犬不闻,就要一滴水,也没喝处,那讨酒食来?

  那时王庆手下亲幸跟随的,都是假登东,诈撒溺,又散去了六七十人。王庆带领三十余骑,走至晚,到得云安属下开州地方,有一派江水阻路。这个江叫做清江,其源出自达州万顷池:江水最是澄清,所以叫做清江。当下王庆道:“怎得个船只渡过去?”后面一个近侍指道:“大王,兀那南涯疏芦落处,有一簇渔船。”王庆看了,同众人走到江边。此时是孟冬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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