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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戚涤尘

绝代双娇(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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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30 12:3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兔死狗烹
白开心果然已死了。
    他活着时就长得不大怎么样,死了后更是难看透顶,就活像个风乾了的黄鼠狼,被
人高高吊起在树上。
    屠娇娇叹了气,喃喃道:“我早就知道这人不得好死的,”想不到他死得这么惨,
我们帮他将白老虎的女人抢过来,反而倒实是帮白老虎的大忙”她嘴里说着话,人已到
树下。
    突听哈哈儿在后面大呼道:“留神些,这小子说不是在装定的。”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屠娇娇自然扭回头瞧他去,她心神一分,白开心
的双手已扼住她的脖子,哈哈儿身子一震,呆在那里,似已再也走不动半步。
    只听白开心冷冷笑道:“屠娇娇,我和你本没有什么过不去,本来也并不想杀你的,
这全是阴老九的主意,你死了变鬼,最好找他去,千万莫要找我。”
    屠娇娇眼睛翻白,非但说不出话,连听都听不见了,白开心一个斤斗从树上翻了下
来,望着哈哈儿笑道:“你看我装死的本事并不比屠娇娇差吧,她一生最会装死害人,
只怕再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死在一个“假死人”的手上。”
    哈哈儿叹了口气,喃喃道:“天道循环,看来果然是报应不爽,我下辈子投胎,再
也不敢害人了。”
    白开心大笑道:“哈哈儿,你难道也要改邪归正了么?“十大恶人”现在只怕只剩
下三、四个了,正要让你来撑场面哩,因为你一个人的份量就可以抵得上别人两三个。”
    哈哈儿似乎喜出望外,头声道:“你……你肯饶了我?”
    白开心昂起了头,背负起了手道:“也许,只不过我还要考虑考虑。”
    哈哈儿苦笑着脸道:“求求你,莫要考虑了吧,只要你饶了我,你就是我的重生父
母,从今以后你要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你要我爬,我就不敢走。”
    白开心嘻的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爬一圈给我看看。”
    哈哈儿什么话也不说,竟真的在地上爬了起来。
    白开心拍手大笑道:“大家快来看呀,这里有个胖乌龟。”
    哈哈儿一面咫,一面涎着脸笑道:“胖乌龟,满地爬,白大爷见了拍手笑哈哈,白
奶奶一旁赶来了,笑得更像一朵花……”白夫人果然来了,笑得果然像一朵花。
    白开心向她挤了挤眼睛,道:“大功告成了么?”
    白夫人娇笑道:“饶他们□似鬼,也要吃老娘的洗脚水。”
    白开心道:“阴老九呢?”
    白夫人道:“我们当然不能留下他,否则我们以后……以后要好的时侯,他若定要
在旁边瞧着,那怎么受得了。”
    白开心大笑道:“你他妈的说得真对极了,兔子既然全都已死光,还留着那条狗干
什么?”
    白夫人将李大嘴重重往地上一抛,道:“只有这大嘴狠,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么快就
杀死他的。”
    白开心跳过去搂着她脖子笑道:“你真是我的心肝小宝贝,肚子里的蛔虫。”
    白夫人吃吃的笑着道:“这胖乌龟呢?”
    白开心道:“这胖乌龟反正我们随时都可以要他命的,何必急着杀他,留下他来,
我还可以像逗龟孙子似的逗着他玩,岂不开心。”
    白夫人眼珠子一转,道:“那么这大嘴狼呢?你想怎么样对付他?”
    白开心眨着眼道:“你难道又有什么好主意?”
    白夫人笑道:“他什么人的肉都吃过了,连他老婆儿子都被他吃下肚里,只有一种
人的肉还没有吃过,死了岂非遗憾得很,所以我一定要帮他这个忙。”
    白开心道:“那种人的肉他还没有吃过?”
    白夫人道:“吃人的人。”
    白开心眼睛一亮,道:“你莫非要他自己吃自己的肉么?”白夫人奸笑道:“你说
这主意好不好?”
    白开心又搂住了她,大笑道:“你真是个活宝贝,从今以后叫我怎么离得开你。”
    笑声中,只听“格”的一响。
    白夫人忽然惨呼一声,身子就像一滩泥似的倒了下去,脖子也软软的垂到一边,眼
睛却铜铃般瞪着白开心,她目光中充满了惊骇恐惧,嗄声道:“你……”脖子已被扼断
的人,怎么还说得出话来,她虽有许多凶恶狠毒的话要骂,但却只能发出一阵令人毛骨
悚然的“丝丝”声,就像是响尾蛇临死前发出的声音。她至死也不相信白开心居然会杀
她,正如杜杀和阴九幽至死也不相信她会杀他们一样。
    白开心笑嘻嘻道:“你用不着做出这副样子,其实你也早就该知道,兔子既已死光
了,我还要你这条母狗干什么?”白夫人瞪着他,眼珠都快凸了出来,无论什么人见到
她这么样瞪着自己,晚上只怕永远再也休想睡得着觉了。
    但白开心却一点也不在乎,悠然接着道:“何况,我若不杀你,迟早都会被你杀死
的,我知道你心里早已将我们这些人全都恨之入骨,所以才会先利用我杀死他们,然后
再想法子杀死我,我若不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就遭殃了。”
    白夫人脖子上的青筋一阵跳动,一口气再也咽不上来。
    突听李大嘴叹道:“白开心呀白开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呆子,谁知你却比我想像
中聪明得多。”
    白开心狞笑道:“你还没有死?是不是在等着吃自己的肉?”
    李大嘴勉强笑道:“一点也不错,我早已想□□我自己的肉是什么滋味,只可惜没
有机会,如今机会到了,我怎能错过。”
    白开心反倒怔怔,道:“真的?”
    李大嘴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现在我为何还要骗你?”
    白开心眨了眨眼睛,忽又大笑道:“你以为我真会相信你的话?偏偏不给你吃?”
    李大嘴道:“你不相信最好,快拿刀来吧,但千万莫要割我的手臂,那里的肉最粗。”
    白开心瞪了他半晌,忽然转向哈哈儿道:“你相不相信他的话?”
    哈哈儿一直乖乖的趴在地上,此刻忙陪着笑道:“狗改不了吃屎,这大嘴狠没有别
人的肉可吃,吃吃自己的肉总也是好的,白老大又何必让他临死还过一次瘾?”
    白开心抚掌道:“不错不错,我非憋死他不可,他的肉虽长在他身上,我却一定要
他眼巴巴的看着乾着急?”
    李大嘴喘息着道:“我知道阴老九想杀我们,是为了要燕南天以为我们都死了,不
再追查,但你要杀我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白开心咧嘴一笑,道:“我的名字叫什么你难道都忘了吗?”李大嘴怔了半晌,苦
笑着喃喃道:“损人不利己……损人不利己……”他的气似也喘不过来了,闭上眼睛,
不再说话。
    哈哈儿陪笑道:“白老大,你还要看我这只胖乌龟爬么?”
    白开心挥了挥手,笑道:“起来吧,今天我已看够了。”
    哈哈儿道:“你……你真的已饶了我?”
    白开心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绝不会害你,众家兄弟现在已只剩下
咱们两个人了,我怎么舍得再杀你,你若死了,天下还有谁肯跟我交朋友?”
    哈哈儿顿首道:“多谢白老大,多谢白老大。”
    白开心哈哈大笑,开心得直好像自己已做了皇帝。但他还是“白开心”了一场。
    哈哈儿磕到第三个头时,背后忽然飞出三枝乌黑的短箭,“嗖”的射入白开心的胸
膛。白开心大喝一声,翻身跌倒,眼睛瞪着哈哈儿,那神情也正和白夫人方才瞪着他时
完全一样。
    哈哈儿仰天大笑道:“白开心呀白开心,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竟会如此怕你,
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我在作假么?”
    白开心两只手紧紧握着胸前的箭翎,嗄声道:“我若看得出就不会上你这胖乌龟的
当了。”
    哈哈儿道:“哈哈,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如此怕你?”
    白开心道:“我以为胖子都怕死,绝对不敢向我出手的,我又以为胖子都不中用,
就算你下手我也不怕,但我却忘了……忘了……”他脸色发白,嘴唇发黑,眼睛也发花
了。
    哈哈儿道:“哈哈,你莫非又忘了我的“笑里藏刀三暗器”?你可知道昔日江湖中
有多少人死在我这一手绝招之下?”
    白开心喘息着道:“但你为何要杀我?我们两人在一起搭档,岂非比一个人好得多。”
    哈哈儿不再望他,却走到屠娇娇面前,柔声道:“娇娇,你还能看得到么?我已为
你报仇了!”
    白开心讶然失声道:“原来你居然是在为她报仇?你难道是她的……”哈哈儿脸上
的肉都在簌簌的发抖,彷佛痛苦已极,白开心不用再问,已知道他是屠娇娇的什么人了。
    只听哈哈儿黯然道:“这许多年来,你总算对我不错,现在你死了,我心里还真难
受得很……”白开心苦笑道:“屠娇娇在恶人谷里熬了二十年,我早就知道她一定熬不
住的,一定有个姘头,但我却一直认为她的姘头是杜老大。”
    他忽又大笑道:“其实我早该知道她的姘头是你,像她这种不男不女的老太婆,除
了你这胖乌龟外,她还能勾引上谁?”
    哈哈儿怒吼着,升起一脚,将他踢得飞了出去。他终于再也说不出损人不利己的刻
薄话了。
    哈哈儿咬着牙喘息了半晌,突见屠娇娇眼睛竟张开了一线,哈哈儿又惊又喜,立刻
蹲了下去:“你还能说话么?”
    屠娇娇点了黠头,嘴唇动了动,彷佛说了句话。
    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微弱,哈哈儿一个字也听不到,只有将耳朵凑在屠娇娇嘴旁,柔
声渲;“你还有什么心事,都对我说吧,我一定替你做到。”
    屠娇娇呻吟着道:“我们是同命鸳鸯,是不是?”
    哈哈儿连连点着头道:“不错不错,我们是同命鸳鸯,也是恩爱夫妻。”
    屠娇娇嘴角泛出最后一丝微笑,道:“所以我死了,你也不能活着。”
    哈哈儿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想跳起来却已来不及了。屠娇娇两条手臂已蛇一般缠
住了他,一口咬在他咽喉上,哈哈儿拚命挣扎,终于还是挣不动了。只见他脸色渐渐发
白,身上的血潮水般流入了屠娇娇的肚子,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压到屠娇娇身上。只听
“格剌格剌”一连串声响,屠娇娇全身的骨头都被压折了,哈哈儿挣扎着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了三声,“噗”地倒了下去,终于再也笑不出了。
    “李大嘴一直在瞧着,眼睛都已发直。这时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很好,
很好,“十大恶人”终于死光了,三十年前,我就知道这些人必定会自相残杀而死的,
老天造我们十个人,本就是要我们以毒攻毒,自相残杀,否则他造一个就够了,何必造
出十个来。”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跌倒,于是他就挣扎着往山上爬,似乎想远远躲
开这些人的尸身。
    山风吹过,远处似有野兽的吼声传来。山坳后灌木丛中,似乎有个很深的洞穴,洞
上怪石峥嵘,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只洪荒怪兽,这洞穴就像是怪石的嘴。李大嘴挣扎着爬
了进去。
    洞穴里阴森而潮湿,而且还有种令人作恶的臭气。但李大嘴却像是平生也没有到过
如此舒服的地方,他长长叹了口气,在地上躺了下来。地上又是泥泞,又是碎石,但李
大嘴却像是躺在少女香闺中的软床上,自言自语着道:“李大嘴呀李大嘴,老天能给你
这么样一块地方,让你安安静静的等死,已经算对你很不错了,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可是老天并没有让他安安静静的等死。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
声。李大嘴立刻就想跳起来,怎奈他此刻连爬都爬不动了,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人反而
能听天由命了。
    他索性躺着不动,暗道:“我吃了一辈子的人,老天就算要将我喂狗,也是应该的。”
    只听一人道:“就是这地方,绝不会错的,洞口那块石头我认得。”这人说的虽是
很普通的两句话,但话声却是威严沉重,李大嘴虽听不出这声音是谁,但也不知怎他,
一颗心竟“怦怦”的跳了起来。
    过了半晌,又听得一人道:“大叔,我瞒着你做了件事,你肯原谅我吗?”
    听到这声音,李大嘴才真的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小鱼儿,另一人自然就是燕南天,
李大嘴再也想不到自己躲来躲去,竟还是躲不了。
    他骇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其实他既已去死不远,又还有什么可怕的!但一个人若是做了亏心事,想不害怕都
不行。
    只听燕南天道:“你瞒着我做了什么事?”小鱼儿道:“我……我已瞒着你老人家,
叫人来将江别鹤父子放了。”
    燕南天似也怔了怔,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已忘了那血海深仇么?”
小鱼儿道:“我没有忘,可是我觉得并不一定要杀死他们才算报仇,我实在不喜欢杀人,
别人杀了我亲人,是他们卑鄙恶毒,我若再杀了他们,岂非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么?所
以我要他们活着来忏悔自己的罪恶,我觉得这样做比杀死他们更有意思得多。”他在燕
南天面前侃侃而言,居然毫无畏怯之意。
    燕南天沉默了很久,黯然长叹道:“好孩子,好孩子,江枫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
他死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燕大叔白活了几十年,竟还不及你通达明理。”
    小鱼儿道:“那么,我和花无缺那一战,可以不打了么?”
    燕南天声音又变得严厉起来,道:“那万万不行。”
    小鱼儿道:“为什么不行呢?我和花无缺又没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跟他拚命!”
    燕南天厉声道:“这一战并非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荣誉,男儿汉头可断,血可流,
却绝不能做出丢人的事,到了这种时候,你若还想临阵脱逃,又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
母,又怎么对得起我?”
    小鱼儿叹了口气,也已哑无言了。
    燕南天道:“不但你势必要与花无缺一战,我也势必要和移花宫主一战,因为做错
了事的人一定要受惩罚,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们就算明知要战死,也绝不能
逃避,这道理你明白了么?”
    小鱼儿黯然道:“我明白了。”
    燕南天长叹了一声,柔声道:“我也知道你和花无缺已有了友情,所以不愿和他动
手拚命,但一个人活在世上,有时也势必要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造化之弄人,命运
之安排,无论多么大的英雄豪杰也无可奈何的。”
    小鱼儿也长叹了一声,忽然道:“大叔,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燕南天道:“你说吧。”
    小鱼儿道:“我只求你见到杜杀、李大嘴他们的时候,莫要杀死他们。”
    燕南天怒道:“这些人早已该死了,你为何又要为他们求情?”
    小鱼儿道:“一个人做错了事,固然要受惩罚,但他们受的惩罚已够了,他们在
“恶人谷”受了二十年活罪后,简直已变成了一群可怜虫,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东窜西
逃,又像是一群丧家的野狗,以后怎么敢再去害人呢?”
    听到这里,李大嘴忍不住暗暗叹道:“骂得好,实在骂得好,只不过你还是骂得太
轻了,我们实在连野狗都不如。”
    只听燕南天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怎知他们以后不会再害人了。”
    小鱼儿道:“他们入谷之前,曾经收藏了一批珠宝,就为了这批珠宝,他们几乎连
命都送掉了,大叔你想,他们若还有害人的勇气,是不是尽可再去抢更多的珠宝来?为
什么它要寻找这批珠宝呢?”他叹了气,道:“由此可见,他们的胆子早就寒了,已只
不过是一些贪财的老头子,那里还有“十大恶人”的雄风,这种人活着已和死了差不多,
大叔你又何必再追杀他们,让他们苟延残喘多活两年又有何妨?”
    听到这里,李大嘴已是热泪盈眶,忍不住长叹道:“小鱼儿,我们果然全都看错你
了,我们若能想到你会为我们求情,只怕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话末说完,燕南天和小鱼儿已窜了过来。
    小鱼儿失声道:“李大叔,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李大嘴凄然一笑,道:“这只怕就叫做,善恶到头终须报,多行不义必自毙。”
    小鱼儿道:“别的人呢?”
    李大嘴叹道:“死光了,全都死光了。”
    小鱼儿讶然道:“是谁杀了他们?”
    李大嘴苦笑道:“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能杀得死他们?”
    他长叹了一声,道:“燕大侠,我们实在很对不起你,你快杀了我吧。”
    燕南天见到他时,本是满面怒容,但此刻却已露出怜悯之色,只是摇了摇头,长叹
无语。
    李大嘴苦笑道:“我知道我这种人已不值得燕大侠出手了,一个人若活到连他的仇
人都认为不值得杀的时侯,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忽又哈哈一笑,道:“幸好我已活不长了,这倒是我的运气,否则我非撒泡尿自
己淹死不可。”
    燕南天叹息了一声,道:“走吧。”
    小鱼儿道:“我现在不能走。”
    燕南天皱眉道:“你还要等什么?”
    小鱼儿垂头道:“我小的时侯,他对我不错,现在他落到这种地步,我怎么能抛下
他,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李大嘴大声道:“你用不着可怜我,也用不着报我的恩,我对你根本没什么好处,
我将你养大,也只不过是想要你长大出来害人而已。”
    小鱼儿笑了笑,道:“无论你们是为了什么,但总算将我养大了,现在我活得既然
很有意思,就不能忘记你们的恩情。”
 楼主| 发表于 2009-6-30 12:3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二十二章 善恶一线
李大嘴听了小鱼儿的话,长叹了一声,喃喃道:“恩情,恩情……“十大恶人”养
大的孩子,居然口声声不忘记恩情,看来“十大恶人”早就该改行做别人的保母才是。”
    只听一人娇笑道:“不错,我们将来若有了孩子,一定要请你来做奶妈。”
    原来苏樱也跟在后面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说话。
    李大嘴瞪着她,道:“你们有了孩子,你和谁有了孩子。”
    苏樱瞟了小鱼儿一眼,垂下头抿嘴笑道:“现在虽没有,但将来总会有的。”
    李大嘴大笑道:“好小子,想不到这条小鱼儿终于还是上了钩,看来你钓鱼的本事
倒真不小。”
    小鱼儿冷冷道:“她自我陶醉的本事更大。”
    苏樱嫣然道:“就算我是自我陶醉好不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反正我若
有了孩子你就是他爸爸。”
    小鱼儿叹了气,苦着脸道:“我遇见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穷楣了。”
    李大嘴拍掌大笑道:“想不到小鱼儿终于也遇见克星了,好姑娘,我真佩服你,你
真比我们“十大恶人”加起来还有办法。”他笑着笑着,面上又显出痛苦之色,显然又
触动了伤处。
    燕南天忽然道:“有恩必报,本是男儿本色,你留在这里也好。”
    小鱼儿道:“你老人家呢?”
    燕南天沉吟着,道:“我在山顶等你,算来她们想必已找到花无缺了,你也该赶紧
去。”
    小鱼儿苦笑道:“我既然已答应了你老人家,就算爬,也要爬着去。”
    燕南天道:“很好!”他说完了这两个字,就大步走了出去。
    李大嘴望着他雄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忍不住长叹道:“这人倒的确乾脆得很,
真不愧是条男子汉?”
    苏樱嫣然笑道:“我觉得你老人家也不愧是条男子汉。”
    李大嘴怔怔,道:“我?”苏樱道:“十大恶人中,也只有你老人家能算是条男子
汉,只可惜你老人家的口味和别人不同,否则只怕已成了燕大侠的好朋友。”
    李大嘴大笑道:“好,好,好,居然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说我是男子汉,我死了也
总算不冤了,只可惜看不到你养出来的小小鱼儿而已。”
    小鱼儿苦笑道:“想不到李大叔也戴不得高帽子的,被人拍了两句马屁,立刻就帮
着别人来算计我了。”
    李大嘴瞪眼道:“算计你?告诉你,你能得到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你天大的运气,
我若非已死了一大半,不和你争风才怪。”
    小鱼儿咧嘴一笑,道:“说不定我的味以后也会变得和李大叔一样,半夜将她吃下
肚子里。”
    李大嘴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似乎再也不愿听到别人提起这件事。
    小鱼儿是多么聪明的人,察言观色,立刻改口道:“苏樱,你若真想李大叔做你儿
子的奶妈,就该赶快替李大叔治好这伤势。”
    李大嘴怔了怔,道:“你要她为我治伤?”
    小鱼儿笑道:“李大叔还不知道么?这丫头除了会自我陶醉之外,替人治病的本事
也蛮不错的。”
    李大嘴忽然大笑道:“我本还以为你真是个聪明人,谁知你却是个笨蛋。”
    小鱼儿道:“你……你难道不愿让她……”李大嘴抢着道:“我问你?你看我几时
充过英雄?装过好汉?”他摇了摇头,自己接着道:“没有,从来也没有,我一向是个
很怕死的人,若是这伤还能治,我只怕早已跪下来求她了。”
    苏樱柔声道:“你老人家至少该让我看看。”李大嘴瞪眼道:“看什么?我自己伤
得有多重我自己难道不知道?你以为我也是个笨蛋?”小鱼儿和苏樱对望一眼,已知道
他这是存心不想再活了,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里已有了打算。
    李大嘴忽又笑道:“你若真认为欠我的情非还不可,倒有个法子报答我。”
    小鱼儿道:“什么法子?”
    李大嘴笑道:“我现在已饿得头都晕了,你想法子请我好好吃一顿吧,听说黄泉路
上连家饭馆都没有,若要我一路饿着去见阎王,那滋味可不好受。”
    小鱼儿怔了半晌,摸着头笑道:“这地方人肉倒真不好找,我看只有请李大叔将就
些,从我大腿上弄一块肉去当点心吧。”
    李大嘴又瞪眼道:“人肉?谁说要你请我吃人肉?”
    小鱼儿道:“你……你不吃人肉?”李大嘴道:“人肉就算真的是天下第一美味,
我吃了几十年,也早该吃腻了。”
    他往地下重重啐了一口,道:“老实说,我现在一想起人肉就想吐。”
    小鱼儿这才真的怔住了。
    李大嘴笑了笑,又道:“你以为我真的很喜欢吃人肉么?老实告诉你,我吃人肉,
只不过是为了吓唬人而已。”
    小鱼儿道:“吓唬人?”
    李大嘴道:“你可知道屠娇娇、哈哈儿他们为什么总是对我存着三分畏惧之心?那
没有别的原因,只不过因为我吃人!吃人的人总是能令人害怕的。”
    小鱼儿摸着脑袋,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李大嘴忽又叹了口气,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是为恶?还是为善?那分际实在微
妙得很,我之所以成为“十大恶人”也只不过是一念闲事。”
    他笑着问道:“你们可猜得出我怎会成为“十大恶人”的么?”
    小鱼儿只有摇头道:“我猜不出。”
    李大嘴目光凝注着远方的黑暗,缓缓道:“我从小就好吃,连广东人不敢吃的东西,
我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人肉,总是想□人肉是什么滋味。”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不去想这件事也倒好了,越想越觉得好奇,有天我杀了个
人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他的肉煮来吃了,觉得味道也不过如此而已,虽然比马肉嫩些,
但却比马肉还要酸,非多加葱姜作料不可。”
    小鱼儿忍不住问道:“人肉的滋味既然并不高明,你为什么还要吃呢?”李大嘴道;
“我正在吃人的时候,忽然被个人撞见了,这人本是我的对头,武功比我还高些,但他
瞧见我吃人,立刻就吓得面色如土,掉头就走,以后见到我,也立刻落荒而逃,连架都
不敢和我打了。”
    他又笑了笑,道:“我这才知道吃人原来能令人害怕的,自从发现了这道理后,我
才忽然变得欢喜吃人起来。”
    小鱼儿道:“难道你……你喜欢别人怕你?”
    李大嘴道:“世上的人有许多种类,有的人特别讨人喜欢,有的人特别讨人厌,我
既不能讨人欢喜,也不愿令人讨厌,就只有要人害怕。”
    他笑着接道:“能要别人害怕,倒也蛮不错,所以我也不觉得人肉酸了。”
    小鱼儿听得目瞪呆,只有苦笑,只有叹息。
    他本想问:“你为什么连自己老婆的肉都要吃呢?”但他并没有问出来,因为他已
不愿再让李大嘴伤心。
    李大嘴道:“这些年来,我总是一个人偷偷去烧些猪肉来解馋,但却不敢被别人看
到,就好像和尚偷吃荤一样,越是偷着吃,越觉得好吃。”
    他大笑着接着道:“但现在我再也不必偷着吃了,你们快好好请我吃一顿红烧蹄膀
吧,要肉肥皮厚,咬一口就沿着嘴直流油。”
    小镇上没有山珍海味,但红烧蹄膀总是少不了的。三斤重的蹄膀,李大嘴竟一口气
吃了两个,幸好他们是在客栈里开了间屋子关起门来吃的,否则别人只怕要以为他们是
饿死鬼投胎。
    吃到一半,小鱼儿将苏樱借故拉了出去,悄悄问道:“你扶他进来的时候,已查过
他的伤势了么?”
    苏樱叹道:“他伤的实在不轻,肋骨就至少断了十根,别的地方还有五处硬伤,若
非他身子硬朗,早就被打死了。”
    小鱼儿道:“我只问你现在还有没有救?”
    苏樱道:“若是他肯听我的话,好生调养,我负责可以救他,只怕……”她长长叹
了口气,接着道:“他自己若已不想活了,那么就谁也无法救得了他。”
    小鱼儿咬着嘴唇,道:“我真不懂,他本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为什么会忽然想死呢?”
    苏樱幽幽道:“一个人到了将死的时候,就会回忆起他一生中的所作所为,这种时
候还能心安理得,问心无愧的人,世上并不多。”
    小鱼儿叹道:“不错,他一定是对自己这一生中所做的事很后悔,所以想以死解脱,
以死忏悔。”
    苏樱黯然道:“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人若能将生死之事看得很淡,已经很难得了,
所以我才说他不愧是条男子汉。”
    就在这时,突见一个人在小院外的墙角后鬼鬼祟祟的向他们窥望,小鱼儿眼珠子一
转,缓缓道:“李大叔对我不错,他变成这样子,我的脾气自然不好,一心只想找个人
来出气,现在总算被我找着了。”他嘴里说着话,忽然飞身掠了过去,躲在墙角后的那
人显然吃了一□,但却并没有逃走的意思,反而躬身笑道:“我早就知道鱼兄吉人天相,
无论遇着什么灾难,都必能逢凶化吉,如今见到贤伉俪果然已安全脱险,实在高兴得很。”
    小鱼儿矢笑道:“你这兔子什么时候也变得善颂善祷起来了。”原来这人竟是胡药
师,小鱼儿想找个人出气的,听到他马屁拍得刮刮响,火气又发不出来了”胡药师道:
“自从那日承蒙贤伉俪放给在下一条生路后,在下时时刻刻想找贤伉俪拜谢大恩,今日
总算是天从人愿。”
    小鱼儿道:“既然如此,你见到我们,为何不过来?反而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干什
么!”他忽又顿住道:“那位铁萍姑铁姑娘呢?”胡药师似乎怔了怔,讷讷道:“我……
我不大清楚。”
    小鱼儿皱眉道:“你们两人本是一齐逃出去的,你不清楚谁清楚!”
    胡药师垂下头,结结巴巴的陪着笑道:“她……她好像也在附近,可是……可是……”
小鱼儿一把揪住他衣襟,怒道:“你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快老老实实说出来吧,就凭
你也想在我面前玩花样,简直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胡药师脸色都变了,急得更说
不出话来。
    苏樱柔声道:“有话好说,你何必对人家这么凶呢!”
    小鱼儿叫了起来,道:“你还说我凶,这小子若是没有做亏心事,怎么怕成这副样
子,我看他说不定已将人家那位大姑娘给卖了。”
    胡药师苦着脸道:“她……她只叫我来将两位拖住片刻,究竟是什么事,我也不知
道。”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道:“是她叫你来将我们拖住的!”
    胡药师道:“不错。”
    小鱼儿又怒道:“放屁,我不相信,你和铁萍姑八竿子打不到一齐去,为什么要听
她的话。”
    苏樱眨着眼道:“你怎知道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齐去,说不定他们……”小鱼儿忽
又大声道:“那么,她为什么要叫他来拖住我们呢?她想瞒着我们干什么!”
    苏樱咬着嘴唇,缓缓道:“你想,她会不会和李大叔有什么关系?”
    小鱼儿道:“他们又会有什么关系?”
    苏樱道:“李大叔以前的夫人,不也是姓铁么?”
    小鱼儿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以前铁萍姑只要一听到“恶人谷”,一听到“李大嘴”
这名字,神情就立刻改变了。他又想起铁萍姑曾经向他探问过“恶人谷”的途径,似乎
想到恶人谷去,她到恶人谷莫非就是为了去找李大嘴?想到这里,小鱼儿什么话都不再
说,跳起来就住院子里跑,还末跑到门外,已听到一阵啜泣声音自他们那屋子里传了出
来。
    小鱼儿一听就知道这赫然正是铁萍姑的哭声。他立刻冲了进去,只见李大嘴木然坐
在椅子上,满面都是凄惨痛苦之色,铁萍姑却已哭倒在他身旁,手里还握着把尖刀,只
不过此时她手指已松开,刀已几乎掉落在她手边。
    小鱼儿怔住了,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铁姑娘你难道认得李大叔么!”
    铁萍姑已泣不成声,李大嘴惨笑道:“她认得我的时候,你只怕还末出生哩”小鱼
儿讶然道:“哦?难道她是……是……”他望了望李大嘴,又望了望铁萍姑,下面的话
实在说不出来,因为说出来后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李大嘴却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她就是我的女儿。”
    小鱼儿这才真的呆住了。
    他本想问:“你不是已将自己的女儿和老婆一齐吃了么?”但此时此刻,他又怎么
能问得出这种话来。
    李大嘴却已看出他的心意,叹道:“普天之下,都以为李大嘴已将自己的老婆和女
儿一齐吃了,二十年来,我也从末否认,直到今天……唉,今天我已不能不将此事的真
象说出来,否则我只怕连做鬼都不甘心。”
    他语声中竟充满了悲愤之意,像是在承受着很大的冤屈,忍受着满心的悲苦,苏樱
悄悄掩上了门,送了杯茶去。
    李大嘴道:“铁老英雄爱才如命,将她女儿嫁给了我,希望我能从此洗心革面,我
也一直都很感激他老人家的好意,可是……可是……”他咬了咬牙?接着道:“可是她
女儿却对我恨之入骨,认为我辱没了她,竟在暗中和她的师弟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我
知道了这件事后,心里自然是又恨又恼,但念在铁老英雄对我的恩情,我还希望她能从
此改过,只要他们不再暗中做那荀且之事,我也不愿将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宣扬出
去。”
    他嘴角的肌肉不住颤抖,咬紧了牙齿,接着道:“谁知她非但不听我的良言,反而
骂我是个活乌龟,叫我莫要管她的事,我一怒之下,才置之于死地,又将她活活煮来吃
了,以泄我心头之恨!”
    苏樱动容道:“此事既有这么段曲折,你老人家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来呢?”李大
嘴道:“这一来是因为我顾念铁老英雄的面子,不忍令他丢脸伤心,二来也是为了我自
己的面子。”他惨然一笑,接道:“你们想,江湖中人若知道李大嘴的老婆偷人,我怎
么还混得下去,我宁可被人恨之入骨,我也不能让人耻笑于我。”
    苏樱垂下头,亦自黯然无语,只因他很了解李大嘴这种人的心情,也很同情他的遭
遇。
    李大嘴道:“我杀了她后,也自知江湖中已无我容身之处,铁无双必定恨不得将我
千刀万剐,所以我只好连夜进入恶人谷,可是……”他瞧了铁萍姑一眼,黯然道:“可
是我却不愿叫我的女儿在那种地方长大成人,所以我就将她交托给别人,我只希望她能
平平安安的长大,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小鱼儿忍不住问道:“你将她交托给谁了?”李大嘴恨恨道:“我本以为那人是我
的朋友,谁知……唉,我这种人是永远没有朋友的!”
    铁萍姑忽然痛哭着道:“那夫妻两人日日夜夜的折磨我,还说我是李大嘴的女儿,
是个坏种,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逃了出去。”
    李大嘴凄然道:“你能投身于移花宫,也总算你不幸中的大幸了。”
    铁萍姑流着泪道:“后来我听人说起李……李……”苏樱柔声道:“你听人说起李
大叔的故事,就认为你的母亲和姊妹都已被李大叔吃了,你又因为李大叔受了那么多折
磨,所以,你一直在心里恨你自己的父亲,认为他不但害了你的母亲,也害了你一生。”
    铁萍姑已哭成个泪人儿,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李大嘴黯然道:“所以,她今天就算要来杀我,我也不怪她,因为她……她……”
说着说着他也不禁泪流满面。
    小鱼儿忽然大声道:“今天你们父女团聚,误会又已澄清,大家本该高高兴兴的庆
祝一番才是,怎会反而哭哭啼啼的呢?”
    李大嘴忽然一拍桌子,也大声道:“小鱼儿说得是,今天大家都应该开心些,谁也
不许再流泪了。”
    胡药师逡巡着走过去,似乎想替她擦擦眼泪。
    谁知铁萍姑又板起了脸,道:“谁要你来,站开些!”胡药师脸红了红,果然又逡
巡着站在一边。
    小鱼儿和苏樱相见一笑,苏樱道:“看来今天只怕是喜上加喜,要双喜临门了。”
    李大嘴瞧了瞧胡药师,又瞧了瞧他女儿,道:“这位是……”胡药师红着脸垂首道:
“晚辈姓胡,叫胡药师。”
    李大嘴喃喃道:“胡药师,莫非是十二星相中的“捣药师”么?”胡药师道:“晚
辈正是。”
    李大嘴仰首大笑道:“想不到“十二星相二见做了我的晚辈,看来有个漂亮女儿真
是蛮不错的。”
    铁萍姑虽然红着脸垂下头,却并没有什么恼怒之意。但胡药师却只敢远远的站着偷
偷的瞧。
    苏樱悄声道:“胆子放大些,没关系,什么事都有我帮你的忙。”
    小鱼儿拍手大笑道:“看来你那几声贤伉俪叫得实在有用,现在却怎地将拍马屁的
本事忘了,还不快跪下来叫岳父。”
    胡药师红着个脸真的要往下跪了,但铁萍姑的脸一板,他立刻又吓得站了起来,脸
都吓得发白。
    小鱼儿想到铁萍姑所受的苦难,想到江玉郎对她的负心,此刻也不禁暗暗替她欢喜。
    胡药师的年纪虽然大些,但铁萍姑这朵已饱受摧残的鲜花,正需要一个年纪较大的
男人细心呵护。年纪大的男人娶了年轻的妻子,总是会爱极生畏的,更绝不会因为铁萍
姑不幸的往事而看不起她。
    小鱼儿喃喃道:“看来老天爷早已将每个人的因缘都安排好了,而且都安排得那么
恰当,根本用不着别人多事操心。”
    苏樱悄悄笑道:“不错,他老人家既已安排了让我见到你,你想跑也跑不了的。”
    小鱼儿刚瞪起眼睛,只听李大嘴大笑道:“今天我实在太开心了,我平生从来也没
有像今天这么样觉得心安理得,也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样愉快,我若能死在这种时候,死
在这种地方,也总算不枉我活了这一辈子……”只听他语声渐渐微弱,竟真的就此含笑
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09-6-30 12:40: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死两难
铁萍姑和胡药师已护送着李大嘴遗体走了。临走的时侯,铁萍姑似乎想对小鱼儿说
么,但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什么话都没有说。小鱼儿却知道她是想问问江王郎的下落,
而她毕竟还是没有问出来,可见她对江王郎已死了心。
    这实在是好几个月来,小鱼儿最大的快事之一。
    临走的时候,胡药师似乎也想对小鱼儿说什么,但他也像铁萍姑一样,欲言又止并
末说出,小鱼儿也知道他是想问问白夫人的下落,但他并没有问出来,可见他已将一片
痴心转到铁萍姑身上。
    这也令小鱼儿觉得很开心。有情人终成眷属,本是人生的最大快意事。
    小鱼儿面带着微笑,喃喃道:“无论如何,我还是想不通这两人怎会要好的,这实
在是件怪事。”
    苏樱柔声道:“这一点也不奇怪,他们是在患难中相识的,人的情感,在患难中最
易滋生,何况,他们又都是伤心人,同病相怜,也最易生情。”她嫣然一笑,垂着头道:
“我和你,岂非也是在患难中才要好的么?”
    小鱼儿朝她皱了皱鼻子,道:“你和我要好,但我是不是和你要好,远不一定哩。”
    苏樱笑道:“你莫忘了,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呀!”
    小鱼儿笑道:“你少得意,莫忘了你的情敌还没有出现哩,说不定……”他本想逗
逗苏樱的,但是提起铁心兰,就想起了花无缺,他心就像是结了个疙瘩,连话都懒得说
了。
    苏樱的脸色也沈重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叹息着道:“看来你和花无缺的这一战,
已是无法避免的了。”
    小鱼儿也叹了气,道:“嗯。”
    苏樱道:“你是不是又在想法子拖延。”
    小鱼儿道:“嗯。”
    他忽又抬起头瞪着苏樱,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苏樱嫣然道:
“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甜蜜的笑容刚在脸上掠过,她就又皱起了眉道:
    “你想出了法子没有?”
    小鱼儿懒洋洋的坐了下来,道:“你放心,我总有法子的。”
    苏樱柔声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可是,就算你能想出个此以前更好的法子,
又有什么用呢?”
    小鱼儿瞪眼道:“谁说没有用?”
    苏樱叹道:“这是就算你还能拖下去,但事情迟早还是要解决的,移花宫主绝不会
放过你,你看,他们在那山洞里,对你好像已渐渐和善起来,可是一出了那山洞,她们
的态度就立刻变了。”
    小鱼儿恨恨道:“其实我也早知道她们一定会过河拆桥的。”
    苏樱道:“所以你迟早还是难免要和花无缺一战,除非……”苏樱温柔的凝注着他,
缓缓道:“除非我们现在就走得远远的,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见任何
人,再也不理任何人。”
    小鱼儿沉默了半晌,大声道:“不行,我绝不能逃走,若要我一辈子躲着不敢见人,
还不如死了算了,何况,还有燕大叔……我已答应了他!”
    苏樱幽幽叹道:“我也知道你绝不肯这样做的,可是,你和花无缺只要一交上手,
就势必要分出死活!是吗?”
    小鱼儿目光茫然凝注着远方,喃喃道:“不错,我们只要一交上手,就势必要分个
你死我活……”他忽然向苏樱一笑,道:“但我们其中只要有一个人死了,事情就可以
解决了,是吗?”
    苏樱的身子忽然起了一阵战栗,头声道:“你……你难道能狠下心来杀他?”
    小鱼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苏樱黯然道:“我知道你们这一战的胜负,和武功的高低并没有什么关系,问题只
在谁能狠得下心来,谁就可以战胜……”他忽然紧紧握住小鱼儿的手,颤声道:“我只
求你一件事。”
    小鱼儿笑了笑,道:“你求我娶你作老婆?”
    苏樱咬着嘴唇,道:“我只求你答应我,莫要让花无缺杀死你,你无论如何也不能
死!”小鱼儿道:“我若非死不可呢?”
    苏樱身子又一震,道:“那么……那么我也只好陪你死……”她目中缓缓流下了两
摘眼泪,痴痴的望着小鱼儿道:“但我却不想死,我想和你在一齐好好的活着,活一百
年,一千年,我想我们一定会活得非常非常开心的。”小鱼儿望着她,目中也露出了温
柔之意!苏樱道:“只要能让你活着,无论叫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小鱼儿道:“若是叫你死呢?”
    苏樱道:“若是我死了就能救你,我立刻就去死……”她说得是那么坚决,想也不
想就说了出来,但还末说出,小鱼儿就将他拉了过去,柔声道:“你放心,我们都不会
死的,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望着窗外的天色,忽又笑道:“我们至少还可以
快活一天,为什么要想到死呢?”
    一天的时间虽短促,但对相爱的人们来说,这一天中的甜蜜,已足以令他们忘去无
数痛苦……深夜。
    四山静寂,每个人都似已睡了,在这群山环抱中的庙宇里,人们往往分外能领略得
静寂的乐趣。但对花无缺来说,这静寂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几乎所有的人都已来到这里,铁战和他们的朋友们,慕容姊妹和她们的夫婿,移花
宫主……花无缺只奇怪为何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们也许都不愿打扰花无缺,让他能好
好的休息,以应付明晨的恶战,但他们为什么不说话呢?他现在只希望有个人陪他说话,
但又能去找谁说话呢?他的心事又能向谁倾诉?风吹着窗纸,好像风也在哭泣。
    花无缺静静的坐在那里,他在想什么?是在想铁心兰?还是在想小鱼儿?无论他想
的是谁,都只有痛苦。
    屋子里没有燃灯,桌上还摆着壶他没有喝完的酒,他轻轻叹了口气,正想去拿酒杯,
忽然间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条致弱的人影幽灵般走了进来。是铁心兰!在黑暗中,她
的脸看来是那么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可怕,就彷佛有一股火焰正在她心里燃烧着。
她的手在颤抖,看来又彷佛十分紧张。这是为了什么?她难道已下了决心要做一件可怕
的事!花无缺吃惊的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铁心兰轻轻掩上了门,无言地凝注着他。
她的眼睛为什么那么亮,亮得那么可怕。
    良久良久,花无缺才叹息了一声,道:“你……你有什么事?”铁心兰摇了摇头。
    花无缺道:“那么你……你就不该来的。”铁心兰点了点头。
    花无缺似已被她目中的火焰所震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刚拿起酒壶,又放下,
拿起酒杯来喝,却忘了杯中并没有酒。
    突听铁心兰道:“我本来一直希望能将你当做自己的兄长,现在才知道错了,因为
我对你的情感,已不是兄妹之情,你我又何必再自己骗自己呢?”这些话她自己似已不
知说过多少次了,此刻既已下了决心要说,就一口气说了出来,全没有丝毫犹疑。
    但花无缺听了她的话,连酒杯都拿不住了。他从末想到铁心兰会在他面前说出这种
话来,虽然他对铁心兰的情意,和铁心兰对他的情意,两人都很清楚。可是,他认为这
是他们心底的秘密,是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他认为直到他们死,这秘密都要被埋在他
们心底深处。
    铁心兰凝注着他,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幽幽的接着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感,也
绝不是兄妹之情,是吗?”她的眼睛是那么亮,亮得可直照入他心里,花无缺连逃避都
无法逃避,只有垂下头道:“可是我……我……”铁心兰道:“你不是?还是不敢说?”
    花无缺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也许我只是不能说。”
    铁心兰道:“为什么不能?迟早总是要说的,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也免得彼此痛
苦。”她用力咬着颤抖的嘴唇,已咬得泌出了血丝。
    花无缺道:“有些事永远不说出来,也许此说出来好。”
    铁心兰凄然一笑,道:“不错,我本来也不想说出的,可是现在却已到非说不可的
时候,因为现在再不说,就永远没有说的时候了。”
    花无缺的心已绞起,他痛苦的责备自己,为什么还不及铁心兰有勇气?这些话,本
该是由他说出来的。
    铁心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小鱼儿,我本来也觉得我们这样做,就对不起他,可
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这种事是勉强不得的,何况,我根本不欠他什么。”
    花无缺黯然点了点头,道:“你没有错……”铁心兰道:“你也没有错,老天并没
有规定谁一定要爱谁的。”花无缺忽然抬起头望着她,他发现她的眸子比海还深,他的
身子也开始颤抖,已渐渐无法控制自己。
    铁心兰道:“明天,你就要和他作生死的决战了,我考虑了很久很久,决心要将我
的心事告诉你,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别的事就全都没有关系了。”
    花无缺忍不住握起了她的手,颤声道:“我……我……我很感激你,你本来不必对
我这么好的。”
    铁心兰忽然展颜一笑,道:“我本就应该对你好的,你莫忘了,我们已成了亲,我
已是你的妻子。”
    花无缺痴痴的望着她,她的手已悄悄移到他的脸上,温柔的抚摸着他那已日渐瘦削
的颊……一滴眼泪,滴在她手上,宛如一粒晶莹的珍珠。
    然后,泪珠又碎了……风仍在吹着窗纸,但听来已不再像是哭泣了。
    花无缺和铁心兰静静的依偎着,这无边的黑暗与静寂,岂非正是上天对情人们的恩
赐?爱情是一种奇异的花朵,它并不需要阳光,也不需要雨露,在黑暗中,它反而开放
得更美丽。
    但窗纸终于渐渐发白,长夜终于已将逝去。
    花无缺望着窗外的曙色,黯然无语。他知道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段幸福时光,已随着
曙色的来临而结东了T光明,虽然带给别人无穷希望,但现在带给他的,却只有痛苦。
    花无缺却凄然笑道:“明天早上,太阳依旧会升起,所有的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铁心兰道:“可是我们呢?”她忽然紧紧抱着花无缺,柔声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
总还在一起,比起他来,我们还是幸福的,能活到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埋怨的了,
是不是?”
    花无缺心里一阵刺痛,长叹道:“不错,我们实在比他幸福多了,他……”铁心兰
道;“他实在是个可怜的人,他这一生中,简直没有享受过丝毫快乐,他没有父母,没
有亲人,到处破人冷淡,被人笑骂,他死了之后,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为他流泪,因为
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坏人……”她语声渐渐哽咽,几乎连话都说不下去。
    花无缺垂下头望着铁心兰,小鱼儿这一生中本来至少还有铁心兰全心全意爱他的,
但现在铁心兰也垂下了头,道:“我……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花无缺勉强一笑:“我怎么会不答应?”
    铁心兰目光茫然凝注着远方,道:“我觉得他现在若死了,实是死难瞑目,所以……”
她忽然收回了目光,深深的凝注着花无缺,一字字道:“我只求你莫要杀死他,无论如
何也莫要杀死他?”
    在这一刹那间,花无缺全身的血液都似已骤然凝结了起来!他想放声呼喊:“你求
我莫要杀他,难道你不知道我若不杀他,就要被他杀死!你为了要他活着,难道不惜让
我死?你今天晚上到这里,难道只不过是为了要求我做这件事?”
    但花无缺是永远也不会说这种话的,他宁可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伤害别人,更不
愿伤害他心爱的人。
    他只是苦涩的一笑,道:“你纵然不求我,我也不会杀他的。”
    铁心兰凝注着他,目中充满了柔情,也充满了同情和悲痛,甚至还带着一种自心底
发出的崇敬。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太阳还末升起,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大地和山峦,晨风中带着种令人振奋的草木香
气。
    小鱼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喃喃道:“今天,看来一定是好天,在这种天气里,
谁会想死呢?”
    苏樱依偎在他身边,见到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目中又不禁露出了怜惜之意,轻
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正想找几句话来安慰他。
    突听一人沉声道:“高手相争,心乱必败,你既然明白这道理,就该定下心来,要
知这一战关系实在太大,你是只许胜,不许败的。”
    小鱼儿用不着去看,已知道燕南天来了,只有垂着头道:“是。”
    燕南天魁伟的身形,在迷蒙的雾色里看就宛如群山之神,自天而降,他目光灼灼,
瞪着小鱼儿道:“你的恩怨都已了结了么?”
    小鱼儿道:“是。”他忽又抬起头来,道:“但还有一个人的大恩,我至今末报。”
    燕南天道:“谁?”
    “就是那位万春流万老伯。”燕南天严厉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暖意,道:“你能有这
番心意,已不负他对你的恩情了,但雨露滋润万物,并不是希望万物对他报恩的,只要
万物生长繁荣,他已经很满意了。”
    小鱼兄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他老人家在那里?身子是否安好?”
    “你想见他!”
    小鱼儿道:“是。”
    燕南天淡淡一笑,道:“很好,他也正在等着想看看你……”小鱼儿大喜道:“他
老人家就在附近么?”
    燕南天道:“他昨天才到的。”
    “苏樱也早就想见见这位仁心仁术的一代神医了,只见一个长袍黄冠的道人负手站
在一株古松下,羽衣瓢瓢,潇然出尘,神情看来说不出的和平宁静。小鱼儿又惊又喜,
早已扑了过去,他本有许许多多话想说的,但一时之间,只觉喉头彷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万春流宁静的面容上也泛起一阵激动之色,两人一别经年,居然还能在此重见,当
真有隔世之悲喜。
    燕南天也不禁为之唏嘘良久,忽然道:“已将日出,我得走了。”
    小鱼儿道:“我……”燕南天道:“你暂时留在这里无妨。”
    他沈着脸接着道:“只因你心情还末平静,此时还不适于和人交手。”
    万春流道:“但等得太久也不好,等久了也会心乱的。”
    燕南天道:“那么我就和他们约定在午时三刻吧!”说到最后一字,他身形已消失
在白云飞絮间。
    万春流望了望小鱼儿,又望了望苏樱,微笑道:“其实我本也该走开的,但你们以
后说话的机会还长,而我……”小鱼儿皱眉道:“你老人家要怎样?”
    万春流唏嘘叹道:“除了想看看你之外,红尘间也别无我可留恋之处。”
    小鱼儿默然半晌,忽然向苏樱板着脸道:“两个男人在一齐说话,你难道非要在旁
边厅着不可?”
    苏樱眼珠子一转,道:“那么我就到外面去逛逛也好。”
    万春流望着她走远,微笑道:“脱□的野马,看来终于上了辔头了。”
    小鱼儿撇了撇嘴,道:“她一辈子也休想管得住我,只有我管她。若不是她这么听
我的话,早就一脚将她踢走了。”
    万春流笑道:“小鱼儿毕竟还是小鱼儿,尽管心已软了,嘴却还是不肯软的。”
    小鱼儿道:“谁说我心已软了?”
    万春流道:“她若非已对你很有把握,又怎肯对你千依百顺,她若不知道你以后必
定会听她的话,现在又怎肯听你的话?”他微笑着接道:“在这方面,女人远比男人聪
明,绝不会吃了亏的。”
    小鱼儿笑道:“我不是来向你老人家求教“女人”的。”
    万春流道:“我也早已看出你必定有件很秘密的事要来求我,究竟是什么事?你快
说吧,反正我对你总是无法拒绝的。”他目中充满了笑意,望着小鱼儿道:“你还记得
上次你问我要了包臭药,臭得那些人发晕么,这次你又想开谁的玩笑?”
    小鱼儿想起那件事,自己也不禁笑了。但他的神情忽又变得严肃,压低了声音,正
色道:
    “这次我可不是想求你帮我开玩笑了,而是一件性命交关的大事。”
    万春流也从末见过他说话如此严肃,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事关系如此重大?”小
鱼儿叹了气,道:“我只想……”这两个月以来,苏樱对小鱼儿的了解实在已很深了,
女人想要了解她所爱的男人,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平时小鱼儿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
么,苏樱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只有这次,她实在猜不透小鱼儿究竟有什么秘密的话要对
万春流说。
    她本来并不想走得太远的,但想着想着,眼睛忽然一亮,像是忽然下了个很大的决
定。于是她就立刻匆匆走上山去。这座山上每个地方,她都很熟悉。
    她心里正在想:“移花宫主和花无缺他们已在山上等了两天,他们会住在什么地方
呢?……”就在她心里想的时候,她的眼睛已告诉她了。前面山坳后的林木掩映中,露
出红墙一角,她知道那就是昔年颇多灵迹,近年来香火寥落的“玄武宫”了。现在,正
有几个人从那边走了出来。
    这几人年纪都已很老了,但体轻神健,目光灼灼,显然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其
中一人身上还背着一面形状特异而精致的大鼓。还有一个老婆婆牙齿虽已快掉光了,但
眼波流动,末语先笑,说起话来居然还带着几分爱娇,想当年必定也是个风流人物。
    苏樱并不认得这几人,也想不起当世的武林高手中有谁是随身带着一面大鼓的,她
只认得其中一个人。那就是铁心兰。
    她发觉铁心兰已没有前几天看来那么憔悴,面上反而似乎有了种奇异的光采,她自
然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事令铁心兰改变了的。
    她不愿被铁心兰瞧见,正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但铁心兰低垂着头,彷佛心事重重,
并没有看到她。
    这些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走上出去。
    铁心兰一行人说的话,苏樱都听不到,只有其中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生像极威猛的
老人,说话的声音特别大。只厅这老人道:“小兰,你还三心二意的干什么,我劝你还
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花无缺算了,这小子虽然有些娘娘腔,但勉强总算还能配得上你。”
铁心兰垂着头,也不如说了话没有。
    那老人又拍着她的肩头笑道:“小鬼,在老头子面前还装什么佯,昨天晚上你到那
里去了,你以为做爸爸的真老糊涂了么?”铁心兰还是没有说话,脸却飞红了起来。
    那老婆婆就笑着道:“也没有看见做爸爸的居然开女儿的玩笑,我看你真是老糊涂
了。”那虬髯老人仰天大笑,彷佛甚是得意。
    苏樱又惊又喜,开心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听他们说的话,铁心兰和花无缺显然又加
了几分亲密,而且铁心兰的爹居然也鼓励她嫁花无缺,这实在是苏樱听了最开心的事。
    其实天下做父母的全没有什么两样,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可靠的人,她以后若
有个女儿也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移花宫主”的传人,绝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去嫁给
“恶人谷”中长大的孩子。
    只听那老人又笑着道:“你既然已决心跟定花无缺了,还愁眉苦脸干什么,等到这
场架打完,我就替你们成亲,你也用不着担心夜长梦多了。”
    那老婆婆也笑道:“未来的老公就要跟人打架,她怎么会不担心呢?若换了是我,
只怕早就先想法子去将那……那条小鱼弄死了。”
    那老人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谁能娶到你,倒实是得了个贤内助。”
    老婆婆道:“是呀,只可惜你们都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另一个又高又瘦的老人道:“依我看,花无缺这孩子精气内□,无论内外功都已登
堂入室,显然先天既足,后天又有名师传授,那江小鱼年龄若和他差不多,武功绝对无
法练到这种地步,这一战他绝无败理,你们根本就用不着为他担心的。”
    但苏樱却开始担心起来,她本来觉得这一战胜负的关键,并不在武功之强弱。而现
在,她却越想越觉得这种想法并非绝对正确,小鱼儿的武功若根本就不是花无缺的敌手,
那么他就算能狠下心来也没有用,主要的关键还是在花无缺是否能狠下心来向小鱼儿出
手。他们两人若是斗智,小鱼儿固然稳操左券,但两人硬碰硬的动起手来,小鱼儿实在
连一分把握都没有。她若想小鱼儿胜得这一战,不但要叫小鱼儿狠下心来,还要叫花无
缺的心狠不下来。但小鱼儿既能狠下心杀花无缺,花无缺凭什么就不能狠心杀小鱼儿,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人呢?“花无缺活得好好的,我凭什么认为他会自寻死路呢?
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只为了要让别人活着,就牺牲自己呀。”苏樱叹了口气,忽然发觉自
己以前只想了事情的一面,从来也没有设身处地的为花无缺想过。
    在她眼中,小鱼儿的性命固然此花无缺重要。但在别人眼中呢?在花无缺自己眼中
呢?翻来覆去的想着,越想心情越乱:她自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心情从来也没有这样乱
过。其实她想来想去,所想的只有一句话。要想小鱼儿活着,就得想法子要花无缺死!
死人就不能杀人了!苏樱在一棵树后面,等了很久,就看到慕容家的几个姊妹和她们的
姑爷陆陆续续的自玄武宫中走了出来。他们的眼睛有些发红,神情也有些委靡不振,显
然这两天都没有睡好,江湖中人讲究的本是“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但这些养尊处优
的少爷小姐们早已不能算是“江湖中人”了。他们就算换了张床也会睡不着的,何况睡
在这种冷清清的破庙里。
    但他们修饰得仍然很整洁,头发也仍然梳得光可监人,甚至连衣服都还是笔挺的,
找不出皱纹来。他们也在议论纷纷,说得很起劲,苏樱用不着听,也知道他们谈论的必
是小鱼儿和花无缺的一战。这一战不但已轰动一时,而且必定会流传后世。所以他们不
惜吃苦受罪,也舍不得离开。
    这群人走上山后,苏樱又等了很久,玄武宫里非但再也没有人出来,而且连一点动
静也没有了。花无缺是否还留在玄武宫里?移花宫主是否还在陪着他?苏樱咬了咬牙,
决定冒一次险。
    她想,大战将临,这些人先走出来,也许是要让花无缺安安静静的歇一会儿,所以
先上山去等着。现在燕南天既已到了山巅,移花宫主只怕也不会留在这里,她们最少也
该让花无缺静静的想一想该如何应战!玄武宫近年香火虽已寥落,但正如一些家道中落
的大户人家,虽已穷掉了锅底,气派总算是有的。庙门内的院子里几株古柏高耸入云,
阳光虽已升起,但院子里仍是阴森森的瞧不见日色。
    苏樱走过静悄悄的院子,走上长阶。大殿中香姻氤氲,“玄武爷”身上的金漆却早
已剥落,他座下的龟蛇二将似乎也因为久已不享人间伙食,所以看来有些没精打采的,
至于神龛上的长幔更已变得又灰又黄,连本来是什么颜色都分辨不出来了。十来个道士
盘膝端坐在那里,垂脸□目,嘴里念念有辞,也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骂人。
    苏樱从他们身旁走出去,他们好像根本没有瞧见一样,苏樱本来还想向他们打听消
息,但见到他们这样子,也就忍不住了,除了有些脑筋不正常的之外,世上只怕很少有
年轻女孩子愿意和道士和尚打交道的。
    后院里两排禅房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后院里两排禅房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
都没有。花无缺难道也走了么?苏樱正在犹疑着,忽然发现片门后的竹林里还有几间房
子,想必就是玄武宫的方丈室。慕容家的姑娘们虽然都是“吃鸡要吃腿,住屋要朝南”
的人,但在这出“戏”里,花无缺才是“主角”,主角自然要特别优待。她们就算也想
住方丈室,但对花无缺少不得也要让三分。
    苏樱立刻走了出去,只见方丈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正随着风晃来晃去,檐下有只蜘
蛛正在结网,屋角的蟋蟀正在“咕咕”的叫着,悟桐树上的叶子一片片飘下来打在窗纸
上“噗噗”的响。
    屋子里却也静悄悄的没有人声。苏樱轻轻唤道:“花公子。”
    没有人回应。花无缺莫非已走了?而且走的时候远忘记关上门。
    但苏樱既已到了这里,无论如何总得进去瞧瞧。她悄悄推开门,只见这方丈室里的
陈设也很简陋,此刻一张自木桌子上摆着两壶酒,几样菜。菜好像根本没有动过,酒却
不知已喝了多少。
    屋角有张云床,床上的被褥竟乱得很,就彷佛有好几个人在上面睡过觉,而且睡像
很不老实。花无缺并没有走,还留在屋子里。
    但他的一颗心却似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他痴痴的站在窗前,呆呆的出着
神,像他耳目这么灵敏的人,苏樱走进来,他居然会不知道。日色透过窗纸,照在他脸
上,他的脸比窗纸还白,眼睛里却布满了红丝,神情看来比任何人都委顿。
    大战当前,移花宫主为何不想法子让他养足精神呢?难道他们确信他无论在任何情
况下都龙击败小鱼儿?还是她们跟本不关心谁胜谁败?她们的目的只是要小鱼儿和花无
缺拚命,别的事就全不放在心上了。苏樱觉得很奇怪,但她并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
因,因为她知道绝没有任何人会告诉她。
    突听花无缺长长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中竟不知包含了多少难以向人倾诉的悲伤
和痛苦。
    他为了什么如此悲伤,难道是为了小鱼儿?苏樱缓缓走过去,在他身旁唤道:“花
公子……”这一次花无缺终于听到了。他缓缓转过头,望着苏樱,他虽在看着苏樱,但
目光却似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他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苏樱记得他本有一双小鱼儿同样明亮,同样动人的眼睛,可是这双眼睛现在竟变得
好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完全没有光采,甚至连动都不动,被这么样一双眼睛看着实在
不是件好受的事。
    苏樱被他看得几乎连冷汗都流了出来,她勉强笑了笑道:“花公子难道已不认得我
了吗?”
    花无缺点了点头,忽然道:“你是不是来求我莫要杀小鱼儿的?”苏樱怔了怔,还
末说话,花无缺已大笑了起来。
    他笑声是那么奇怪,那么疯狂,苏樱从末想到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发出如此可怕的笑
声来。正常的人绝不会这么样笑的,苏樱几乎已想逃了。
    只听花无缺大笑道:“每个人都来求我莫要杀小鱼儿,为升么没有人去求小鱼儿莫
要杀我呢?难道我就该死?”
    苏樱道:“这……这恐怕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小鱼儿绝对杀不死你!”
    花无缺骤然顿住笑声,道:“他自己呢?他自己知不知道?”
    “他若知道,就不会让我来了,因为我并不是来求你的。”
    花无缺道:“不是?”
    苏樱道:“不是。”他也瞪着花无缺,一字字道:“我是来杀你的!”
    这次花无缺也怔住了,瞪了苏樱半晌,突又大笑起来。“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杀得了
我?你若是真要来杀我,就不该说出来,你若不说出来,也许还有机会。”
    苏樱道:“我若说出来,就没有机会了么?”
    花无缺道:“你的机会只怕很少。”
    苏樱笑了笑,道:“我的机会至少比小鱼儿的大得多,否则我就不会来了。”她忽
然转过身,倒了两杯酒,道:“我若和你动手,自然连一分机会都没有,但我们是人,
不是野兽,野兽只知道用武力来解决一切事,人却不必。”
    花无缺道:“人用什么法子解决?”
    苏樱道:“人的法子至少该比野兽文雅些。”
    她转回身,指着桌上的两杯酒道:“这两杯酒是我方才倒出来的。”
    花无缺道:“我看到了。”
    苏樱道:“你只要选一杯喝下去,我们的问题就解决了。”
    花无缺道:“为什么?”苏樱道:“因为我已在其中一杯酒里下了毒,你选的若是
有毒的一杯,就是你死,你选的若是没有毒的一杯,就是我死。”他淡淡一笑,道:
“这法子岂非很文雅,也很公平么?”花无缺望着桌上的两杯酒,眼角的肌肉不禁抽搐
起来。
    苏樱道:“你不敢?”花无缺哑声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一杯?”
    苏樱悠然道:“只因为我要和你一决生死,这理由难道还不够么?”
    花无缺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拚命?”苏樱道:“你为什么要和小鱼儿拚命?你能
和他拚命,我为什么不能和你拚命?”
    花无缺又怔住了。
    苏樱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太没有把握?你是不是只有在明知自己能够战
胜对方时才肯和别人决斗?”她冷笑着接道:“但你明知有把握时再和人决斗,那就不
叫决斗了,那叫做谋杀!”
    花无缺脸色惨变,冷汗一粒粒自鼻尖泌了出来。
    苏樱冷笑道:“你若实在不敢,我也没法子勉强你,可是……”花无缺咬了咬牙,
终于拿起了一杯酒。
    苏樱瞪着他,一字字道:“这杯酒无论是否有毒,都是你自己选的,你总该相信这
是场公平的决斗,比世上大多数决斗,都公平得多。”
    花无缺忽然也笑了笑,道:“不错,这的确很公平,我……”突听一人大喝道:
“这一点也不公平,这杯酒你千万喝不得!”
    “砰”的,门被撞开,一个人闯了进来,却正是小鱼儿。
    苏樱失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小鱼儿冷笑道:“我为何来不得?”
    他嘴里说着话,已抢过花无缺手里的酒杯,大声道:“我非但要来,而且还要喝这
杯酒。”
    苏樱变色道:“这杯酒喝不得。”
    小鱼儿道:“为何喝不得?”
    苏樱道:“这……这杯酒有毒的。”
    小鱼儿冷笑道:“原来你知道这杯酒是有毒的。”
    苏樱道:“我的酒,我下的毒,我怎会不知道?”
    小鱼儿怒吼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要他喝?”
    苏樱道:“这本就是一场生死的搏斗,总有一人喝这杯酒的,他自己运气不好,选
了这一杯,又怎能怪我?”
    他瞪着花无缺,道:“但我并没有要你选这杯,是么?”花无缺只有点了点头,他
纵然不怕死,但想到自己方才已无异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掌心也不觉泌出了冷汗。
    小鱼儿望着杯中的酒,冷笑着道:“我知道你没有要他选这杯,但他选那杯也是一
样的。”
    苏樱道:“为什么?”
    小鱼儿大吼道:“因为两杯酒中都有毒,这种花样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他
无论选那杯,喝了都是死,你根本不必喝另一杯的。”
    苏樱望着他,目中似已将流下泪来。
    小鱼儿摇着头道:“花无缺呀花无缺,你的毛病就是太信任女人了!……”苏樱幽
幽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小鱼儿呀小鱼儿,你的毛病就是太不信任女人了。”她忽然
端起桌上的另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花无缺脸色变了变,嗄声道:“你……你错怪了她,这杯毒酒我还是应该喝下去。”
    小鱼儿道:“为什么!”
    花无缺大声道:“这既然是很公平的决斗,我既然败了,死而无怨!”
    苏樱叹道:“你实在是个君子,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小鱼儿忽然又大笑起来,
道:“不错,他是君子,我却不是君子,所以我才知道你的花样。”
    花无缺怒道:“你怎么能如此说她,她已将那杯酒喝下去了!”
    小鱼儿大笑道:“她自然可以喝下去,因为毒本是她下的,她早已服下了解药,这
么简单的花样你难道都不明白么?”
    花无缺望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苏樱也望着他,良久良久,才喃喃道:“你实在
是个聪明人,实在太聪明了!”他凄然一笑,接着道:“但无论如何,我总是为了你,
你实在不该如此对我的。”
    小鱼儿又吼了起来,道:“你还想我对你怎样?你以为害死了花无缺,我就会感激
你吗?”
    苏樱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感激我,因为你们都是英雄,英雄是不愿暗算别人的,
英雄要杀人,就得自己杀!”说着说着,她目中已流下泪来。但她立刻擦乾了眼泪,接
着道:“我只问你,就算我是在用计害人,和你们又有什么不同?”
    小鱼儿吼道:“当然不同,我们至少比你光明正大些!”
    苏樱冷笑道:“光明正大?你们明知对方不是你的敌手?还要和他决斗,这难道就
很公平?很光明正大吗?难道只有用刀用枪杀人才算公平,才算光明正大、你们为什么
不学狗一样去用嘴咬呢?那岂非更光明正大得多。”
    她指着小鱼儿道:“何况,我杀人至少还有目的,我是为了你,一个女人为了自己
所爱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丢脸,而你们呢?”她厉声道:“你们马上就要拚命了,不是
你杀死他,就是他杀死你,你们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你们只不过是在狗咬狗,而且
是两条疯狗。”
    小鱼儿竟被骂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也说不出来,被人骂得哑口无言,这还是是他
平生第一次。花无缺站在那里,更是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苏樱嘶声道:“找是个阴险狠毒的女人,你是个大英雄,从此之悛,我再也不想高
攀你了,你们谁死谁活,也和我完全无关……”她语声渐渐哽咽,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掩面奔出。
    她没有回头。一个人的心若已碎了,就永远不会回头了。
    悟桐树上的叶子,一片片打在窗纸上,墙角的蟋蟀,还不时在一声声叫着,檐下的
蛛网,却已被风吹断了。蛛丝断了,很快还会再结起来,蜘蛛是永远不会灰心的,但情
丝若断了,是否也能很快就结起来呢?人是否也有蜘蛛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小鱼儿和
花无缺面面相对,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花无缺才叹了气,道:“你为何要那么
样对她?”
    小鱼儿又沈默了很久,喃喃道;”看来你和找的确有很多不同的。”
    花无缺道:“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完全相同的。”
    小鱼儿道:“她为了我找人拚命!我却骂得她狗血淋头,她要杀你.你却反而帮她
说话,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之处。”
    他苦笑着道:“所以你永远是君子,我却永远只是个……”花无缺打断了他的话,
道:“你为何总是要看轻你自己,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君子,否则你又怎会为了我而伤害
她?”他叹息道:“除了你之外,我还想不出还有谁肯为了自己的敌人而伤害自己的情
人。”
    小鱼儿忽然笑了笑,道:“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花无缺道:“为了你自己?”
    小鱼儿道:“不错,为了我自己……”他慢慢的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次,目中闪动
着一种令人难测的光,这使也看起来像是忽然变成了个很深沉的人、花无缺每次看到他
目中露出这种光芒来,就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人要倒楣,但这次他的对象是谁?小鱼儿
已缓缓接道:“因为找若让你现在就死在别人手上,我不但会遗憾终生,而且恐怕难免
会痛苦一辈子。”
    花无缺动容道:“为什么?”小鱼儿道:“因为……”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突听
一人道:“因为他也要亲手杀死你!”这是邀月宫主的声音,但却比以前更冷漠。
    她的睑也变了,虽然依旧和以前同样苍白冷酷,但脸上却多了种晶莹柔润的光。她
的脸以前若是冰,现在就是玉。
    小鱼儿望着她长长叹了气,道:“才两三天不见,你看来居然又年轻了许多,看来
天下的美女那该练你那”明玉功”才是。”邀月宫主只是冷冷瞪着他,也不说话。
    小鱼儿又叹了口气,道:“自从我将你们救出来之后,你就又不理我了,有时我真
想永远被关在那老鼠洞里,那时你多听我的话,对我多客气。”
    邀月宫主脸色变了变,道:“你的话说完了么?”
    小鱼儿笑道:“说完了,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一次,若不是我,你就算变得再年轻,
不出几天还是要被困死在那老鼠洞里。”
    从山顶望下去,白云飘渺,长江蜿蜒如带。燕南天孤独的站在山巅最高处,看来是
那么寂寞,但他早已学会忍受寂寞,自古以来,无论谁想站在群山最高处,就得先学会
如同忍受寂寞,山上并不只他一个人,但每个人都似乎距离他很遥远。山风振起了他衣
袂,白云一片片自他眼前飘过。
    慕容珊珊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燕大侠虽然
绝代英雄但这一生中又几曾享受过什么欢乐?”
    慕容珊珊叹道:“看来一个人还是平凡些好。”
    慕容双也叹了口气,悠悠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突
听一人呼道:“来了,来了。”
    慕容双道:“什么人来了?”她转过身,已瞧见白云缭绕间出现了小鱼儿和花无缺
的身影。
    山风更急,天色却渐渐黯了。
    苏樱茫然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已走到那里?她只恨不能有一阵霹雳击下,
将她整个人都震得四分五裂,一片片被风吹走,吹到天涯海角,吹得越远越好。她又恨
不得小鱼儿会忽然赶来,跪在她脚下,求她宽恕,求她原谅,而且发誓以后永远再不离
开她。
    但小鱼儿并没有来,霹雳也没有击下。杯中的苦酒还满着,她也不知到何时才能喝
光。
    从铁心兰站着的地方,可以看得到小鱼儿,也可以看得到花无缺,她看到花无缺目
光中的痛苦之色,自己的心也碎了。小鱼儿却仍然在笑着,彷佛一点也不担心,他难道
早已算准花无缺会杀他?还是他已有对付花无缺的把握?铁心兰咬着嘴唇,咬得出血,
血是咸的,心却是苦的,但她的苦心又有谁知道?
 楼主| 发表于 2009-6-30 12:4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死之博
一阵风吹过,天地间彷佛忽然充满了肃杀之意。
    小鱼儿缩了缩脖子,道:“好大的风,好冷,真该多穿两件衣服的?”
    燕南天皱了皱眉,沉声道:“你难道已觉得有些受不了么?”
    小鱼儿道:“大叔你放心,我身子还没有那么娇嫩。j燕南天默然半晌,缓缓道:
“一个内功已有火候的人,虽不能说可以完全寒暑不侵,但至少总不该像常人那么畏寒
畏暑。”
    小鱼儿道:“是。”
    燕南天道:“你所练的武功,乃是无数位武林前辈的心血结晶,可说无一招不是武
学中的精萃,而且你小时万大叔就已替你打了很多的底子,并没有让你功夫走入邪路,
这种种条件加在一齐,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和花无缺动手,但你功力究竟如何?我并不知
道,你很聪明,也很幸运,我唯一只怕你性情太浮,心思太躁,没有将功夫练纯。”
    小鱼儿垂下头笑了笑,道:“我做别的事虽三心二意,但练武时倒很专心的。”
    燕南天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就好。”他忽又问道:“你既已和花无缺交过手,
可知他的武功如何?”
    小鱼儿想了想,道:“移花宫能够享这么大的名,武功实在有独得之秘,尤其那种
“移花接王”的功夫,实在令人头痛。”他笑了笑,接着道:“幸好我多少已摸出其中
一些诀窍了。”
    燕南天正色道:“移花接玉只不过是移花宫许多武功之一,移花宫的武功变化繁复,
虽冷静却极深契,而且,我看花无缺外表看来虽不如你聪明,其实绝不会比你笨,你的
武功博而杂,他的武功精而深,你和他动手时,切莫要和他以招式硬拚,最好先想法子
将他的功力耗去几成。”
    小鱼儿道:“这我也知道,他的根基实在比我打得好,我和他交手,胜算并不多,
但我却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
    燕南天厉声道:“武学之道,绝没有便宜可占,你想占人便宜,你就先败了。”
    小鱼儿肃然道:“是,只不过……他武功的深浅,我已全知道,我武功的路数,他
却一点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末将真实的武功在人前炫露过。”
    燕南天目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颔首道:“很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小鱼儿忽然一笑,道:“燕大叔,我也想问问你老人家一件事。”
    燕南天道:“你说吧。”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你老人家若真和邀月宫主动起手来,能有几分胜算,几成把
握?”
    燕南天目光望着远处一朵瓢动的白云,沉默了很久,坚毅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罕
见的微笑。他并没有回答小鱼儿这句话,但小鱼儿已用不着他回答了。小鱼儿面上也不
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万春流忽然道:“时候已快到了,你准备好了么?”
    小鱼儿点了点头,忽又道:“我也还有件事想问万大叔。”
    万春流笑道:“你问的话我并不见得全能回答的,我知道的事并不比你多。”
    小鱼儿也笑了笑,道:“但这件事万大叔一定知道。”
    他忽越然很小心的自攘中取出了个酒杯,道:“这杯子里还有一滴酒,我总怀疑酒
里有毒,而且是种无色无味的毒,万大叔你看它究竟是否有毒好么?”
    万春流接着酒杯,用小指将杯中的余沥沾起了一些,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又用舌头
轻轻舐了舐,道:“这酒中……”小鱼儿忽又打所了他的话,道:“无论酒中是否有毒,
万大叔现在都莫要告诉我。”
    万春流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因为酒中若真有毒,我就会很生气,酒中若是无毒,我又
会觉得很难受,所以万大叔还是等我打完了再告诉我,免得我分心。”
    万春流虽然觉得很奇怪,还是笑着道:“好,反正你这孩子做的事,总是教人猜不
透的。”
    但小鱼儿却似忘记了一件事。他若是战败,岂非就永远不知道这答案了么?慕容姑
娘和他们的姑爷自然也可以同时看到小鱼儿和花无缺两边的情况,他们都觉得有些奇怪。
    慕容双道:“你看见了吗?小鱼儿和燕大侠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说,但花无缺和移
花宫主只是站在那里乾瞪眼。”
    慕容珊珊道:“不错,看来移花宫主对花无缺这一战的胜负根本一点也不关心,他
们师徒间难道连一点感情都没有?”
    南宫柳叹息了一声,道:“这也许是因为她们觉得花无缺这一战有必胜的把握。”
    慕容珊珊撇了撇嘴,道:“我看倒未必,花无缺虽然机智武功都不错,但小鱼儿可
也不是好惹的,若论动起手来的应变功夫,我看简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慕容双道:“不错,我看花无缺的功力要稍强些,但高手相争,光是功力高并没有
太大的作用,主要还是得看当时临机应变,制敌机先。”
    秦剑道:“据我所知,小鱼儿武学极博,似乎身兼数家之长,这一战至少可有六成
胜算。”
    慕容珊珊道:“我看还不止六成。”
    他们对花无缺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一心只想小鱼儿得胜,但“狂狮”铁战那边的人
就完全不同了。
    萧女史正在向铁战道:“你看你女婿这一战有几成把握?”
    铁战道:“十成。”
    萧女史矢笑道:“你也莫要太笃定了,我看那小鱼儿并不是好对付的人,何况,他
还有燕南天在后面支持他。
    铁战道:“那有个屁用,燕南天又不能替他动手的,他就算再聪明,但李大嘴,屠
娇娇那几个调教出来的徒弟,强也强得有限。”
    萧女史道:“哦?我还以为他是燕南天的徒弟哩,早知他武功只不过是你那些恶朋
友教出来的,这一战我连看都懒得看了。”
    突见燕南天长身而起,道:“时候已到了,你去吧。”
    他这话虽只是对小鱼儿说的,但声如洪钟,响彻了群山。
    花无缺也站了起来,向移花宫主躬身道:“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邀月宫主道:“没有了,你去吧,我知道你绝不会令我失望的。”她语音虽平静,
心情却也不禁十分激动。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T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再让这一战半途中止,这一次,
小鱼儿和花无缺必有一人要倒下去。
    无论谁想描述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紧张和兴奋,都是多余的,因为她此刻心情之紧
张和兴奋,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像得到。唯一能知道他的心情的人,自然就是怜
星宫主。
    她的脸看来比平时更苍白,花无缺转过脸望着她时,她居然避开了花无缺的目光,
因为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这秘密说出来!她本也不是个富于感情的人,但这雨天,她
发觉自己有些变了,因为在那山洞里,她已经历过许多件她平生末曾经历过的事,她从
来也未曾想过这件事居然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这一生中从来也不知道一个人面对死亡时是什么滋味,从来也不知道恐惧。她从
来也没倚靠过别人,更没有对任何人生出过感激之心。她自然从没有挨过饿,没有喝醉
过酒,更绝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竟倒在一个男人的怀抱中。但这些她活了几十年都
没有经历过的事,竟在短短三两天内一齐发生在她身上。而且每件事的印象都是那么鲜
明而深刻,她拚命想忘记也忘不了。
    这两天她只要一想到小鱼儿,心里就发疼。小鱼儿对她实在不错,而她对小鱼儿呢?
这恶毒而残酷的计划,可说全都是她安排的。小鱼儿和花无缺悲惨的命运,只要她说一
句话,就可以完全改观,而她竟不能,也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小鱼儿向燕南天和万春
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花无缺已在等着他,但他却像是一点也不着急,一
一向各人打招呼。
    然后向花无缺走了过来。
    花无缺望着他在向每个人诀别,心里也不如是什么滋味。因为只有他知道小鱼儿是
绝不会死的,他已答应了铁心兰,为了遵守诺言,他已决心牺牲自己,死,并不是容易
的事,一个人到了临死的时侯,才知道生命是值得留恋的,但铁心兰的情感,却更令他
刻骨铭心,永难舍弃,在两者不可兼得时,他只有舍弃生命,选择爱情。
    看到轩辕三光和小仙女他们对小鱼儿所生出的同情和惋惜,花无缺心里更不如是何
滋味。现在的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却连一个诀别的对象都没有。
    他问自己;“我死了以后,有谁会为我悲伤,为我流泪?”他几乎忍不住要奔到铁
心兰面前,和她抱头痛哭一场,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他只能静静的站
在那里,等小鱼儿过来……决战已开始!江湖中每天,每时,每刻,都不如有多少人在
作生死的决战,但千百年来,只怕再也不会有一次决战比这次更令人伤感的!因为在这
一场决战中,两个人都不愿伤害对方,两个人都宁可牺牲自己,这种情况已是江湖中从
来末见的了。更令人伤感的是,在这一场决战中死者固然可悲,能活下来的一个人命运
却更悲惨。
    甚至在决战尚末开始时,甚至远在二十年之前,两个人那已注定只有死路一条。而
这两人偏偏竟是亲生的兄弟。在场的人,除了移花宫主之外,无论谁若知道这情况,只
怕都难免要伤心落泪,只可惜在两人没有死之前,谁也不会知道这秘密!只有铁心兰的
心情,和每个人都不同。花无缺和小鱼儿出手前并没有说话!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所
有的话都早已说完了,现在已没有什么好说的。花无缺也并没有向铁心兰说话,虽然铁
心兰的命运已和他联系在一起,无疑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
    “开始?”燕南天的叱声方起,两人已猝然动手。但在花无缺出手之前,铁心兰却
发现他向她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虽然只瞧了一眼,但却已胜过千言万语。铁心兰看到他的目光,已知
道他是在向她诀别,在向他允诺,在向她表示他那比山还坚定,比海还深邃的爱情。她
已知道他这是在对她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小鱼儿一定不会死,你放心吧。”
    但铁心兰的心都已碎了。她所要求的,现在固然已得到,但这难道真是她所要求的
吗?她难道真希望花无缺死。她望着花无缺,眼泪在流下面颊。
    “我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吧!”她悄悄的后退,退了出去,因为她无论如
何也不忍心眼见花无缺为她而死,死在她面前。因为花无缺不但是她的情人,她的夫婿,
也是她的朋友,她的兄弟,她的灵魂,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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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离死别
白云飘渺。
    苏樱倒在树下,痴痴的望着这飘渺的白云,眼泪早已流尽了。因为她的生命和灵魂
她的情人和夫婿,此刻正在这飘渺的白云间,在和别人作生死的决斗。她却连这次决斗
的结果都不知道,小鱼儿现在究竟是胜?是负?是生?还是死?……苏樱揉了揉眼睛,
告诉自己;“我为什么还要关心他?他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她想站起来,振作自己,怎奈她不但心已碎了,整个人郡似全都碎了,那里还能站
起来。
    忽然间,树后有一阵悲惨的哭声传了过来,彷佛有个人已扑倒在这棵树的另一边。
这棵树三人合抱,所以她并没有发现树后的苏樱。
    苏樱却已听出她就是铁心兰。心中忖道:“铁心兰为何到这里来?为何如此伤心?
难道那一场决战已结束,难道小鱼儿和花无缺之间已有个人死了?可是,死的是谁呢?”
苏樱挣扎着爬起,绕了过去。
    铁心兰猝然一惊,失声道:“你也在这里?”
    苏樱紧紧拉着她的手臂,道:“他……他已死了?”铁心兰黯然点了点头,又痛哭
起来。苏樱只觉头脑一阵晕眩,整个人都似已崩溃。她的人还末倒在地上,也失声痛哭
了起来。
    两人对面坐在树下,对面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铁心兰忽然问道:“小鱼儿没有
死,你哭什么?”
    苏樱怔了怔,抽泣着道:“小鱼儿没有死?死的难道是花无缺?”
    铁心兰道:“嗯。”苏樱又惊又喜,但忽然大声道:“我不信,小鱼儿是绝不会杀
花无缺的。”
    铁心兰道:“不是他杀死了花无缺,而是花无缺杀死了自己。”
    苏樱道:“他杀死了自己?为什么了,”铁心兰嘴唇都已咬得出血,头声道:“因
为……因为我求他莫要杀小鱼儿,他答应了我,自己只有死……”苏樱吃惊的张大了眼
睛,望着她,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人似的,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明知花
无缺只有一死,还要求他莫要杀死小鱼儿?”铁心兰全身似已痉孪,痛苦的咬紧了牙。
    苏樱道:“花无缺明知如此,还是答应了你?”
    铁心兰痛苦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之色,道:“他本就是世上最伟大的人。”
    苏樱道:“但你为了小鱼儿,而不惜要这最伟大的人死?想不到你对小鱼儿的情感
竟如此深厚……”铁心兰忽然大声道:“但我真心爱着的并不是小鱼儿。”
    苏樱道:“不是小鱼儿,难道是花无缺?”
    铁心所流泪道:“不错,我……我爱的是他,全心全意的爱他,你永远不知道我现
在爱他有多深,没有人知道我爱他有多深。”
    苏樱道:“但你却要他死!”
    铁心兰抱面痛哭道:“不错,因为我已决心要陪着他一齐死。”
    苏樱望着铁心兰,像是也怔住了,过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是为了什么
呢?”铁心陌痛哭着道:“因为我爱上了花无缺,花无缺也爱上了我,我觉得我们都对
不起小鱼儿,所以我们只有死……只有以死才能报答他?”
    苏樱长叹道:“我还是不懂,虽然我也是女人,却还是不懂你的心意,难怪男人都
说女人的心比海底的针更难捉摸了……”突见铁心兰身子一阵抽搐全身似将缩成一团。
    苏樱失声道:“你怎么样了?”
    铁心兰累闭眼睛,满面俱是痛苦之色,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微笑看来竟充
满了愉快和幸福之意。她一字字道:“现在他已死了,我也要死了我们立刻就要相聚,
世上所有丑恶残酷,痛苦的事,再也不能伤害到我们。”
    苏樱拉着他的手,道:“胡说,你不会死的。”
    铁心兰凄然笑道:“我已服下世上最毒的毒药,已是非死不可的了。”现在,小鱼
儿和花无缺已斗到七百招。两人的武功都宛如长江大河之水,滚滚而来,永无尽时,奇
招妙着,更是层出不穷,简直令人目不瑕接,不可思议!但这一战却已显然到了尾声。
这并不是说两人内力已竭,而是两人都已不愿再打下去了。他们正如一对孔雀,已开过
美丽的屏花。现在,他们已是死而无憾!萧女史不住摇着头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这两个孩子都是百年难遇的武林奇才,无论谁死了都可惜得很。”
    □十八也不禁叹息着点了点头,道:“这就叫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别人的
心情又何尝不和他们一样,就连燕南天都不禁对花无缺起了怜惜之意,他固然希望小鱼
儿能战胜,却也不愿眼见花无缺这样的少年惨遭横死。却不知这两人根本就没有谁能活
下去。
    只有怜星宫主知道这秘密,她苍白而美丽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了激动之色,在心
里喃喃自语:“我怎能让这两人死?花无缺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小鱼儿不但救过我的
命,而且也保全了我的颜面,我怎么能眼看这两人死在我面前!”
    她忽然冲了出去。在这一刹那间,她已将二十年前的仇恨全都忘得乾乾净净,只觉
心里热血澎湃,不能自已。
    她忍不住大声道:“住手,我有话说。”只可惜她的声音已嘶哑,而大家又全都被
眼前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所吸引,并没有留意到他在说什么。
    而邀月宫主却留意到她了。她一句话方出,邀月宫主已掠到她身边,出手如电,拉
住了她的手臂,扣住了她的穴道,厉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怜星宫主流下泪来,道:“大姊,二十年前的事,已过去很久了,江枫他们虽然对
不住你,可是……可是他们如今连尸骨都已化为飞灰,大姊,你……何必再恨他们呢?”
    “你难道想饶了他们?”邀月宫主的脸色又白得透明了,道:“你难道想要在此时
说出他们的秘密?”
    怜星宫主道:“我只是想……”她忽然发现邀月宫主的脸色,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
寒噤。邀月宫主一字字道:“从你七岁的时候,就喜欢跟我捣蛋,无论我喜欢什么,你
都要和我争一争,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要想法子破坏!”她的脸色越来越透明,看来
就宛如被寒雾笼罩着的白冰。
    怜星宫主脸色也变了,颤声道:“你……你莫忘了,我毕竟是你的妹妹。”她身形
急转,想藉势先甩开邀月宫主的手,但这时已有一阵可怕的寒意自邀月宫主的掌心传了
出来,直透入她心底。
    怜星宫主骇然道:“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邀月宫主一字字缓缓道:“我并没有疯,只不过,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今天,我绝
不会再让任何人来破坏它,你也不能……”她每说一字,怜星宫主身上的寒意就加重了
一分,等她说完了这句话,怜星宫主全身都已几乎僵硬。她只觉自己就好像赤身被浸入
一湖寒水里,而四周的水正在渐渐结成冰,她想挣扎,却已完全没有力气。邀月宫主根
本没有看她,只是凝注着小鱼儿和花无缺,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道:
“你看,这一战已快结束了,江枫和月奴若知道他们的双生子正在自相残杀,一定会后
悔昔日为何要做出那种事的。”
    怜星宫主嘴唇颤抖着,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你们莫要再打了,听见了吗?
因为你们本是亲生的兄弟!”邀月宫主冷笑着;“并没有阻止她,因为她虽然用尽了力
气在呼喊,但别人却只能听到她牙齿打战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她在说什么?怜星宫主目
中不觉流出了眼泪来,数十年以来,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流泪,但她流出来的眼泪,也瞬
即就凝结成冰。
    她知道小鱼儿和花无缺的命运现在才是真的没有谁能改变了,因为现在世上知道这
秘密的人已只剩下邀月宫主。而邀月宫主却是永远不会说出这秘密的,除非等到小鱼儿
或花无缺倒下去,那时所有的事便已到了结局。这一段错综复杂,纠缠入骨的恩怨,也
唯有到那时才会终止。这结局实在太悲惨,怜星宫主已不愿再看下去。事实上,她也已
无法看下去。
    铁心兰倒在苏樱怀中,喘息着,挣扎着道:“我……我们总算是姊妹,现在我想求
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苏樱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吧。”
    铁心兰道:“我死了之后,希望你能将我和花无缺埋葬到一齐,也希望你告诉小鱼
儿,我虽然不能嫁给他,但我始终是他的姊姊,他的朋友。”
    苏樱揉了揉眼睛,道:“我……我答应你。”
    铁心兰凝注着她,缓缓又道:“我也希望你好好照顾小鱼儿,他虽然是匹野马,但
有你在他身旁,他也许会变得好一些的。”
    苏樱幽幽叹息了一声,道:“他会么?”
    铁心兰道:“嗯,因为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真心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至于我……
他从没有喜欢过我,只不过因为他很好强很好胜……。”
    苏樱头声道:“我知道,我全知道,求你莫要再说,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你。”
    铁心兰嫣然一笑,缓缓阖起了眼睑。她笑得是那么平静,因为他已不再有烦恼,不
再有心事。苏樱望着她,却已不禁泪落如雨……花无缺的手已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时
候已到了,已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
    无论任何事,迟早都有结束的时侯,到了这时侯,他的心情反而特别平静。嫉妒、
爱憎、好胜、炫耀……这些世俗的情感,忽然之间都已升华,这种情感的升华正是人类
至高无上的情操。
    他只希望小鱼儿能好好的活着,铁心兰能好好的活着,所有他的朋友和仇敌都好好
活着,而且活得愉快。他当心着小鱼儿的出手,等待着机会。
    等待着机会死!他准备让小鱼儿“胜”得光光采采,既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出他是自
己送死的,更不希望被小鱼儿自己知道。所以他既不能故意露出破绽,更不能自己撞到
小鱼儿掌下去,他要等待小鱼儿施展出一着很奇妙的招式时,再故意“闪避不开”!只
见小鱼儿身形施转,左掌斜斜劈下,右掌却隐在身后。花无缺知道他这左掌本是虚招,
随在身后的那只右掌才是真正杀手,对方招架他左掌时,他身子已转过,右掌就会忽然
自协下穿出。这一招虚虚实实,连消带打,而且出手的部位奇秘诡异,本可算得上是江
湖罕见的绝招杀手。
    但小鱼儿却似已打晕了头,竟忘了这一招他方才已使出过一次,花无缺方才避开他
这一招时虽曾遇险,可是现在却已对这一招了如指掌。
    这正是花无缺的“机会”到了。他手掌自下面反切上去,直切小鱼儿协下,只因他
知道等他这一掌切到时,小鱼儿身子已转过,他这一掌就落空,那时他“招式已用老”,
等小鱼儿右掌穿出时,他便要立毙在小鱼儿掌下。所以他这一招看来虽也是连消带打的
妙着,其实却是送死的招式。
    谁知小鱼儿这一次身形转得竟比上次慢了好几倍,等花无缺一掌切到他协下时,他
身子竟还没有转过去,协下软骨,本是人身要害之一。花无缺本已成竹在胸,故意将这
一掌招式用得很老,所以等他发现不妙时,再想收招变式已来不及了。
    只听“砰”的一声,小鱼儿已被他打得飞了出去。
    四下惊呼声中,燕南天一掠七丈,如大鹏般飞掠了过来。轩辕三光等人也惊呼着赶
到小鱼儿面前。只见小鱼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已是奄奄一息,再一探他的脉搏,亦
是若断若级,眼见生机便已将断绝。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是万万活不成的了。
    燕南天已不觉急出了满面痛泪,跺脚道:“你……你明明可以避开那一招的,你……
你……你……”小鱼儿凄然一笑,挣扎着道:“我本想用这一招故意诱他上当的,谁知……
谁知他,……”他急剧的咳嗽着,嘴角已泌出了血丝,喘息着又道:“这只因我……我
太聪明了,反而弄巧成……弄巧成拙……”他将“弄巧成拙”这句话一连说了两次,声
音越来越微弱,眼睑渐渐阖起,喘息渐渐平静他似乎还想张开眼来,对他所留恋的这世
界再瞧最后一眼,但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已没有用了。他的眼睛再也张不开来。
    口花无缺木立在那里,心神已完全混乱,眼前却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思想,
什么都已看不到。
    小鱼儿竟死了!小鱼儿竟被他杀死了!他只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而是一场梦,噩
梦!他的眼泪都似已枯竭。
    燕南天忽然怒喝一声,反身一掌向花无缺劈下,花无缺却站着动也没有动。
    邀月宫主正在检查小鱼儿的脉搏,此刻忽然一掠数丈,将花无缺拉出了燕南天的掌
风中。
    邀月宫主悠然道:“方才我拉开了无缺,其实却是救了你!只因世上谁都可以杀他,
只有你是万万杀不得他的!”
    燕南天道:“为什么?”
    邀月宫主目中闪动着一丝残酷的笑意,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燕南天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邀月宫主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指着花无缺道:“告诉你,他也是江枫的儿子,他
本是小鱼儿的孪生兄弟。”
    这句话说出,四下立刻骚动起来。燕南天却怔住了,怔了半晌,才怒喝道:“放屁!”
    邀月宫主大笑着道:“我等了二十年,就是在等今天,等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而死,
我等了二十年,直到今天才能将这秘密说出来,我实在高兴极了,痛快极了?”
    燕南天狂吼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邀月宫主格格笑道:
“我知道你会相信的,一定会相信的,你仔细一想,就会发觉他们两人有多么相似,你
再看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鼻子……”燕南天双拳紧握,已不觉汗出如浆。
    邀月宫主笑着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逼他们两人动手?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定
要花无缺亲手杀死小鱼儿?……你们本来一定想不通这道理,是吗?现在你们虽已明白,
却已太迟了,太迟了……”这秘密实在太惊人,宛如青空中忽然劈下的霹雳,震得所有
的人全都呆住了,心里虽然激动,却反而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了
遨月宫主疯狂的笑声。
    大家想到花无缺和小鱼儿以前的种种情况,纵然想不信邀月宫主的话,也是万万无
法不信了。大家心里也不知是惊讶,是愤怒,还是同情……也许这许多情感都有一些,
但毕竟还是怜悯和同情多些。
    只见花无缺脸色发白,望着地上小鱼儿的尸体,身子渐潮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
到后来抖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全身缩成一团。
    燕南天望着这一生一死兄弟两人,岩石般的身形竟似也要开始崩溃,在这一刹那间,
他才真正变成了个老人。他心里充满了悲哀和痛悔。
    “我为什么也要逼着他们两人动手?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
仇恨!他现在也已知道仇恨并不能为任何人带来光荣,仇恨带来的只有痛苦,只有毁灭!
但现在他才知道已太迟了!他甚至已悲痛得连愤怒的力量都失去,非但没有向邀月宫主
挑战,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邀月宫主却在看着他们。她目光中的笑意看来是那么残酷,那么恶毒,瞪着花无缺
冷冷道:“你自己杀死了你自己的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说?”花无缺以手掩面,全身都
缩到地上。
    邀月宫主狞笑着道:“你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柄“碧血照丹心”,你现在总该相
信这是柄魔剑了吧,无论谁得到它,都只有死!”花无缺霍然抬起头,“碧血照丹心”
已在他手上!碧绿色的短剑,在夕阳下散发着妖异的光芒。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要做什
么,但却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无论谁落到这种地步,也都只有死,非死不可!邀月宫
主一字字道:“现在你的时侯已到了,你还等什么!”花无缺反手一剑,向自己胸膛刺
下!忽然间,一只手伸过来,夺去了花无缺掌中的剑!要自花无缺手上夺剑,本不是件
容易事,但现在,花无缺已几乎完全崩溃,他抬起头,瞪了这人很久,才顶声道:“你
是谁?为什么不让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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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相大白
夺剑的人竟万春流。他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一个人若是要死,那是谁也拦不住
的。”
    邀月宫主厉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湟要来多事!”
    万春流根本不理她,还是凝注着花无缺,柔声道:“我并不是阻止你,只不过劝你
再多等片刻,也许还不到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后,你若还是要死,我保证绝没有任
何人来阻止你。”
    他望着手里的剑,接着又道:“到了那时,无论任何人想死,我非但绝不阻止,而
你还会将这柄剑亲自交到她手上。”
    邀月宫主大笑道:“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难道还会有鬼么?孩子,我劝你还是莫
要再等了吧,多等一刻,你就多受一刻的痛苦?”
    “狂狮”铁战忽然大喝道:“就算再多受片刻痛苦又有何妨?你难道连这点勇气都
没有?”
    邀月宫主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多嘴?”
    铁战大怒道:“我多了嘴又怎样?”
    他的喝声更大,邀月宫主脸色又开始透明,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道:“谁多嘴,
我就要他死!”
    萧女史忽也冷冷一笑,站到铁战身旁,道:“我平生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多嘴?”
□十八叹了口气,道:“我的脾气也正和她一样!”
    俞子牙道:“还有我!”
    刹那之间,这些久已隐迹世外的武林高人,都已站在一排,静静的凝注着邀月宫主,
每双眼睛都是清澈如水,明亮如星。
    邀月宫主骤然停下脚步,望着各人的眼睛,她只有停下脚步,过了了半晌,才淡淡
一笑,道:“我既已等了二十年,又何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除了万春流之外,谁也
不知道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中,事情会有什么变化?但万春流却似胸有成竹,竟盘膝坐到
花无缺身旁,闭目养起神来心燕南天呆了很久,缓缓俯下身,抱起了小鱼儿的尸体。
    但万春流却忽然大声道:“放下他!”
    燕南天怔了怔,道:“放下他?为什么?”
    万春流道:“你现在不必间,反正马上就会知道的。”
    燕南天默然半晌,刚将小鱼儿的尸体放回地上,突然又似吃了一惊,再拉起小鱼儿
的手。只见他面色由青转白,由自转红,忽然放声大呼道:“小鱼儿没有死,没有死……”
邀月宫主也一惊,但瞬即冷笑道:“我知道他已死了,我已亲自检查过,你骗我又有什
么用?”
    燕南天大笑道:“我为何要骗你?他方才就算死了,现在也已复活!”
    这句话说出来,骚动又起,大家心里虽都在希望小鱼儿复活,但却并没有几个人相
信燕南天的话。邀月宫主更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燕南天道:“这人已疯了,死人又怎
会复活?”
    燕南天仰苜而笑,也不去反驳她的话,大家见到他的神情,心里也不禁泛起一阵悲
痛怜惜之心。这一代名侠只怕真的已急疯了。死人又怎会复活?但就在这时,突然一人
道:“谁说死人不能复活?我岂非已复活了么?”
    骤然间,谁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否小鱼儿自己说出来的,但小鱼儿的“尸体”却
已自地上坐了起来!死人竟真的复活了!大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又忍
不住欢呼起来,有的人心里已恍然大悟!原来小鱼儿方才只是在装死!但邀月宫主却知
道他方才是真的死了,因为她已检查过他的脉搏,知道他呼吸已停,脉搏已断,连心跳
都已停止。他怎会复活的?难道真的见了鬼么?邀月宫主瞪着小鱼儿,一步步向后退,
面上充满了恐惧之色。
    小鱼儿望着她嘻嘻一笑,道:“你怕什么?我活着时你尚且不怕,死了后反而害怕
了么?”
    邀月宫主颤声道:“你……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小鱼儿大笑道:“小鱼儿玩的花样你若也猜得到,你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他
转向万春流,道:“她什么都说了?”
    万春流拉起了花无缺,微笑道:“她什么都说过了,这秘密其实只需一句话就可说
明!你们本是亲兄弟,而且是孪生的兄弟!”小鱼儿欢呼一声,跳起来抱住了花无缺,
大笑道:“我早知道我们绝不会是天生的对头,我们天生就应该是朋友,是兄弟?”他
虽然笑着,但眼泪却也不禁流了出来。
    花无缺更是已泪流满面,那里还能说得出话,燕南天张开巨臂,将这兄弟两人紧紧
拥抱在一齐,仰天道:“二弟,二弟,你……你……”他语声哽咽,也唯有流泪而已。
    但这却是悲喜的眼泪,大家望着他们三人,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热泪
也不禁夺眶而出。慕容双情不自禁依偎到南宫柳怀里,心里虽是悲喜交集,却又充满了
柔情蜜意,再看她的姊妹,亦是成双成对,互相偎依。
    萧女史擦着眼睛,忽然道:“无论你们怎样,我却再也不想回去了,这世界毕竟还
是可爱的。”
    邀月宫主木立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睬她,没有人看她一眼,她像是已完全被
这世界遗弃。
    只有万春流却缓缓走到她面前,缓缓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毒药能害人,亦
能救人,其中的巧妙虽各有变化,运用却存乎一心。”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若将几种毒草配拣到一齐,就可炼出一种极厉害的麻痹药,
刹那间就可令人全身麻痹,呼吸停止,和死人无异,若用这种麻药来害人,自然就可乘
人在麻痹时为所欲为,但在下配炼这种麻药,却是为了救人,因为它不但可以止痛,还
可要人上当?”
    说到这里,邀月宫生面上的肌肉已开始抽搐。但万春流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道:
“小鱼儿还末动手之前,就问我要了这些麻药,他从小和我在一齐,深知这种麻药的用
法,所以就想到用它来装死,因为他也知道他一死之后,你一定会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
    他又笑了笑,道:“这孩子实在聪明,所想出的诡计无一不是匪夷所思,令人难测,
也就难怪连宫主都会上了他的当了。”他双手将那柄“碧血照丹心”捧到邀月宫主面前,
悠然道:“花无缺既已用不着这柄剑了,在下只有将之交回给宫主,宫主说不定会用得
着它,是么?”他微笑着转身,再也不回头去瞧一眼。邀月宫主这时只要一挥手,就可
将他立毙于剑下!但万春流却知道以邀月宫主此刻的心情,是必定再也不会杀人的了,
也许她唯一要杀的人就是她自己!“碧血照丹心”也许的确是柄不祥的魔剑!苏樱早已
来了,她来的时候,正是小鱼儿“复活”的时候,但直到这时她才擦乾眼泪,走了过去。
小鱼儿忽然发现了她,又惊又喜,道:“你也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苏樱面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道:“我这次来,只因为我已答应过别人,到这里来
办一件事。”
    小鱼儿道:“你答应了谁?来办什么事。”
    苏樱道:“我答应了铁心兰,到这里来……”她话末说完,铁战、花无缺已同时失
声道:“她的人呢?”
    苏樱望着花无缺,道:“她只想让你知道,她虽要你为她而死,可是她自己也早就
准备陪着你死了,她还是要我将你们两人的尸体葬在一起。”
    花无缺流泪道:“我……我知道她绝不会负我的,我早已知道。她……她的人现在
那里?”
    苏樱道:“她早已服下了毒药,准备一死……”铁战狂吼一声,扼住了花无缺的喉
咙,大吼道:“都是你这小子害了她,我要你赔命!”
    花无缺的人早已呆了,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喃喃道:“不错,是我害了她……
是我害了她……”大家本来为他们兄弟高兴,此刻见了花无缺的模样,心情又不禁沉重
了起来,总觉得苍天实在不公,为什么总是对多情的人如此残忍。谁知这时小鱼儿却忽
然大笑起来。
    铁战大怒道:“你这畜生!你笑什么?”
    小鱼儿笑道:“莫说铁心兰只不过服下了一点毒药,就算她将世上的毒药全都吞下
去,苏姑娘也有法子能将她救治的,苏姑娘,你说对不对。”
    苏樱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向花无缺展颜笑道:“我本来也想让你着
急的,可是见了你这副样子,我可不忍了……你快去吧,她就在那边的树下,现在只怕
已快醒来了。”
    花无缺大喜道:“多谢……”他甚至等不及将这多谢两个字说完,人已飞掠了出去。
    铁战也想跟他一齐走,但萧女史却拉住了他,笑道:“那边的地方很小,你过去就
嫌太挤了。”
    铁战怔了怔,但毕竟还是会过意来,大笑道:“不错不错,太挤了,的确太挤了……”
小鱼儿笑嘻嘻的刚想去拉苏樱的手,但苏樱一见到他,脸立刻沈了下去,一甩手扭头就
走。
    这时邀月宫主竟忽然狂笑起来,狂笑着抱起她妹妹的尸体,狂笑着冲了出去,瞬眼
间就消失在苍茫的迷雾中。
    但这时小鱼儿谁也顾不得了,大步赶上了苏樱,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苏樱
头也不回,根本不理他。
    小鱼儿道:“就算我错怪了你,你也用不着如此生气呀。”苏樱还是不理他。
    小鱼儿道:“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你难道还不消气。”苏樱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
说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本来想求她嫁给我的,她既然如此生气,看来我不
说也罢,也免得去碰个大钉子。”
    苏樱霍然回过头,道:“你……你说什么?”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摊开双手笑道:“我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呀。”
    苏樱忽然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打着他的肩头,跺着脚娇笑道:
“你说了,我听见你说了,你要我嫁给你,你还想赖吗。”
    小鱼儿耳朵被咬疼了,但此刻他全身都充满了幸福之意,这一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把将苏樱抱了起来,大步就走。
    苏樱娇呼道:“你……你想干什么呀?”
    小鱼儿悄悄道:“这里的人太挤了,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去跟你算帐!”
    苏樱飞红了脸,道:“你……你方才说的话,赖不赖?”
    小鱼儿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还能赖吗?”
    苏樱“喽咛”一声,累紧勾住了他脖子,在他耳边悄悄道:“不错,这里人实在太
多了,你快带我走吧,从今以后,无论你要走到那里去,我都跟着。”
    慕容双依偎在南宫柳怀里,脸上也是红红的,红着脸笑道:“难道不觉得人太挤了
么?”
    南宫柳温柔的望着她,悄悄道:“你也想回家?”
    慕容双垂下了头,悄笑道:“何必回家,只要是没有人的地方……”突听慕容珊珊
娇笑道:“好呀,老夫老妻的,还在这里肉麻当有趣,也不怕害臊么?”
    慕容双红着脸,跺脚道:“鬼丫头,谁叫你来听我们悄悄话的”慕容珊珊笑道:
“我不管你怎么着急,今天也绝不放你们回去大家全都要留在这里,等着和燕大侠一齐
喝杯酒。”
    慕容双道:“但这里那来的酒?”
    慕容珊珊笑骂道:“我看你真是晕了头了,难道没见到轩辕三光方才已拉着铁大侠
去买酒了么!”
    燕大侠大笑道:“不错,今天务请大家都留在这里喝一杯,就算是喝江小鱼和江无
缺的喜酒吧!”
    他将“江无缺”三个字说得特别有力,好像在向大家特别声明,“花无缺”从此之
后就是“江无缺”了!萧女史一直在呆呆的出着神,此刻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
“看到了这些年轻人,我才真有些后悔了。”
    福十八道:“后悔什么?”萧女史道:“后悔我以前为什么总是三心二意的,左也
不嫁,右也不嫁,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像这么样孤孤单单的了。”
    □十八道:“可是你现在再打定主意找个人也不迟呀。”
    萧女史叹了气,道:“现在?现在还有谁会要我这老太婆?”
    □十八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你莫忘了,我到现在也还是孤孤单单的光棍一个。”
    萧女史的睑骡然飞红了起来,像是忽然年轻了几十岁,“拍”的轻轻打了□十八个
耳括子,笑骂道:“瞧你老得牙都快掉了,还敢来打我的主意么?”
    弥十八嘻嘻笑道:“这就叫老配老,少配少,王八配乌龟,跳蚤配臭虫……”萧女
史又是一个耳括子要打过去了,幸好这时铁战和轩辕三光已回来,弥十八赶紧迎了上去:
道:“你们实的酒呢?”
    轩辕三光苦着脸道:“格老子,我的钱早已输光了,没想到这老疯子跟我一样,也
是个穷光蛋,袋子里连一文钱都没有。”
    欢乐的时候没有酒,就好像□里没有放盐一样己大家正觉得有些失望,忽然发现黑
压压的一群“吱吱喳喳”的爬上山来,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群猴子。这群猴子有大有
小,吵得翻了天,手里却都捧着样东西,竟是些瓶瓶罐罐,破坛子,破茶壶。大家又奇
怪,又好笑,正不知这些猴子是为什么来的,鼻子里却已闻到一阵浓烈的酒香。
    □十八赶上去一看,这些瓶瓶罐罐里竟装满了美酒。他忍不住大笑道:“人没将酒
买回来,却将酒送来了,看来猴子比我们这些人还强得多。”
    轩辕三光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猴子有时的确比人还聪明些,至少它们不会
去赌钱……”这时小鱼儿正在远处的一个山洞里吃吃的笑着,道:“我打赌,他们就算
想一万年,也绝对想不出酒是从那里来,是什么酒?”
    苏樱像条猫似的倦伏在小鱼儿怀里,媚眼如丝,似乎根本懒得说话,只是懒洋洋的
问着道:
    “那究竟是什么酒?”
    小鱼儿道:“那就叫猴儿酒,就是猴子自己酿出来的。”
    苏樱道:“猴子也会酿酒?”小鱼儿笑道:“猴子酿的酒,有时比人还好得多,无
论酒量多好的人,若是喝多了猴儿酒,至少也得醉三天。”
    苏樱道:“可是,你究竟是用什么法子要那些猢狲将酒送去的呢?这连我都不懂了。”
    小鱼儿眨着眼笑道:“江小鱼的妙计,你自然是永远弄不懂的,你若也和我一样聪
明,我就不会娶你做老婆了。”
    苏樱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嫣然笑道:“小鱼儿呀小鱼儿,你真是个坏东西。”
    小鱼儿忽然板起脸,道:“我已经是你老公,马上就要做你儿子的爸爸,你怎么还
能叫我“小鱼儿”?苏樱娇笑着道:“小鱼儿呀小鱼儿呀,你就算活到八十岁,做了爹
爹,人家还是要叫你小鱼儿,因为“小鱼儿”这三个字实在太有名了。”

                                  (全书完)
 楼主| 发表于 2009-6-30 12:4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帖好了,好累啊!

[ 本帖最后由 戚涤尘 于 2009-7-2 16:28 编辑 ]
发表于 2009-8-3 12:47: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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