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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案]囚界无边:警察与犯人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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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8:58 | 显示全部楼层
  婆婆在一旁,抚尸哭诉道:柱子,你到是醒醒呀,醒醒呀。你眼睛一闭撇下可怜的娘,娘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差一点送不成。……你那没良心的婆娘,见钱眼开,差一点把你的尸身都卖给人啦。
  这些话,深深刺激了陈山妹,她哭着求婆婆说:娘,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别这么说给柱子听,他听了会难受,舍不得安心上路呀……
  婆婆忽然伸出干瘦如柴的手,连连猛扇儿子的耳光,别扇边哭:儿呀,你真的安心呀,撇下你老不死的妈,一句话没有就走了。我叫你安心走,安心走……
  陈山妹大恸,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婆婆:娘,你这是怎么啦?柱子从小到大你都没动过他一根毫毛,现在他死得这样惨,你怎么还忍心下手打他。你别打他,他会痛,他会痛呀。
  ……当着柱子的面儿,我给你发个誓,从今天起,婆婆你就是我的亲娘,我陈山妹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你就放过柱子,让他安安心心去上奈何桥吧!
  婆媳二人抱头痛哭,两个披麻戴孝的孩子也跟着哭,在场的人无不泪下。
  ……
  两行似乎早已干涸的泪水,顺着陈山妹的脸庞滑落,又把她带回到现实的黑暗里。她听到左边的铺上,转来一声重重的叹息,知道安莺燕也没有入睡。顾不得想自己的心事,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将头靠近安莺燕的枕头,轻声问:燕子,肚子又痛了?
  安莺燕嗯了声,把手伸过来,摸索着抓住陈山妹的臂膀说:这回痛得邪乎,姑奶奶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陈山妹感觉到安莺燕干燥的手掌,贴在手臂上像过了火的铁刷子,热辣辣的。
  最近安莺燕经常嚷着小腹痛,倒也是一阵子过去,啥事没有,除了时不时找碴跟朱颜吵点小架,其余时间她照样打闹说笑没个正形。今晚上的情形有些不同,她痛得这么凶,还开始发烧了。
  陈山妹把手掌贴到安莺燕的额头上,温度更是高得如烧过的木炭一般。这样的高烧几年前缨络得脑炎的时候,陈山妹见识过,凭着很简单的生活经验,她判断安莺燕可能要生大病了。
  陈山妹心里有些慌,忙对准安莺燕的耳朵说:燕子,我看你这一次的病不简单,还是报告政府,去医院看看……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9:10 | 显示全部楼层
  安莺燕痛得直吸气,还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有啥大不了的,我知道,是妇科炎症。我这底下宫颈炎、附件炎、阴道炎、盆腔炎……凡是能发的炎,我什么没得过?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就是一公共男厕所,厕所,还是公共的,你说它年久失修还能不出毛病?
  陈山妹拍拍她的嘴,说:还在这儿胡说八说的,你都发高烧了,跟上次缨络得脑炎差不多。那次她烧得这么高,医生一量都超过40度了,差点把小命儿送在医院里。
  安莺燕听了,努力笑了一声:嗨,哪儿跟哪儿呀,人家得的是脑炎,那种病咱想得也得不上,人家都说干我们这行的全都大波无脑,没脑子的人想得脑炎,门儿也没有。得病也分人,像我这样儿的,得个病都是这种说不出口,见不得人的。
  陈山妹有些急,声音也大了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个正经,天一亮你赶快报告,就算去不了医院,让那个给我灌肠的戴医官给你看看也好。
  安莺燕冷笑道:找她,那还不是送给她去骂。肯定又得说上一大通,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呀,你一个医生,看病就看病吧,也不知道从哪儿搬来那么些个陈词滥调,的的嘟嘟没个完……
  陈山妹还想说什么,右边的暗影里突然传出朱颜冷若冰霜的声音:哪来那么多知心话,说起来没完没了?你们要再影响大家睡觉,我可要报告值班警官了!
  安莺燕动了一下身子,好像打算坐起来的样子,陈山妹忙摁住她,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吭声。冲着转向右边解释说:她生病了……
  朱颜的声音依然如故:生病了,明天去找医生!要是急诊,现在就去摁铃叫人来抢救呀!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就能把她的病治好?
  陈山妹像寒冬腊月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样的,透心彻骨凉,她真不明白朱颜这么个让人看着顺眼的女孩儿,怎么说起话来总显得心那么狠。陈山妹由此联想起自己吞钉子的事情,悔不该将这个冷面冷心的朱颜太当回事。
  昨天早晨陈山妹醒得特别早,去风仓洗脸,看见朱颜头天换下的内衣内裤,还撂在那儿没洗,就顺手洗出来,挂在铁丝上,正好跟安莺燕的衣服挨在一处。朱颜起床之后看见,立马大发雷霆,可着嗓子嚷嚷,谁把我的衣服晾在这么肮脏的地方。安莺燕听了,又要上去跟她抬杠,被陈山妹死死拖住,忙说:跟燕子没有关系,是我洗的,我挂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朱颜并不因此而放过这事,猛地把那两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裤拽下来,扔在地上使劲儿用脚踩踏,嘴里还在说:你洗的,你挂的,能说明什么问题?你以为你的手干净?那上面是沾了人血的!
  陈山妹当即感到天旋地转。她一直把朱颜当作长大成人的缨络看待,所以不管她如何嫌弃如何冷漠,都情不自禁要像照顾亲人般照顾她。此时此刻,她明明看见长大的缨络对她说:你以为你的手干净?那上面是沾了人血的!
  这些针尖般锐利的话,把陈山妹心中深藏的,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血泡刺破了,里边的血淋漓尽致地迸发出来,带着一个强烈的信号,缨络长大以后不会再认她这个妈妈了,因为她的手上沾了人血!
  假如安莺燕的话当真,自己侥幸活着出去了,孩子们觉得他们的妈妈手上沾了血,远远躲开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假如安莺燕的话不真,自己反正是要被政府枪毙的,那又何必在这个牢笼里受活罪,被人家随意辱骂和指责?于是她拔下了扫帚上的铁钉,毫不犹豫地吞进肚子,无论是长大成人的缨络将她唾弃,还是警察在她脑后举枪射击,这两个结果都是她陈山妹不想要的。
  安莺燕对陈山妹自杀的原因,其实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的,她不止一次对山妹说,你去警告那个二洋鬼子小妞,别动不动说话伤人,她对你自杀还负着责任呢,你要是如实报告政府,她还得跟着你减分记过。别以为她在修警官跟前,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左一绕右一绕,就把自己擢出去了。她呀,脱不了的干系!你要不说,早晚本姑娘也得去说。
  陈山妹强压着安莺燕的火儿,说:寻死觅活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人家扯不上边,报告了政府,她受处分,你又沾了什么便宜?到了这个屋顶下边,哪个不是可怜人,还互相你害我他害你,那可真的活不下去了。
  可是眼下,面对发着高烧的安莺燕,朱颜还是这么冷言冷语,真让陈山妹从里到外凉得透透的。心里一凉,捂在安莺燕嘴上的手,也不知不觉松开来。
  安莺燕似乎跟她有着一种默契,也不管谁睡觉不睡觉了,大声说:姓朱的,你要报告值班警官,我还要报告呢。陈山妹为什么要吞钉子,还不都是你鼓捣的?
  朱颜的声音有点发虚,口气还是铁硬:怎么是我鼓捣的?你说话得有证据,要是拿不出证据,当心我告你诬陷!
  安莺燕也不示弱说:证据,我有。你当众辱骂陈山妹不干净,手上有人血,全仓的人都是人证;你还把自己的高档内衣,踩在污水里,扔进垃圾桶,就是你的物证,姑奶奶我全都留下了。你以为就你懂法律,这种照葫芦画勺的事儿,谁不会干呀?陈山妹天天按亲人的规格照顾你,你还要说狠话把她往死里逼,你他妈的还是人养的吗?用刀子捅死人犯法,用舌头逼死人犯规,在这里边,从来是无事生小事,小事成大事,我要是告你用舌头杀人,政府也不能不管。陈山妹她是没死,要是真死了,修警官也得跟着倒大霉呢,她要不把你修理一番,也说不过去了。
  ……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安莺燕越说越顺溜,越说越激动,声音传到走廊里,引来了值班的女看守。她把屋顶上的大灯一开,隔着小窗户往里看,喝斥道:谁!谁敢这么大声说话?
  安莺燕一轱辘坐起来,说:报告政府,42号安莺燕正在说梦,一不小心打搅了大家,不好意思呵……
  女看守不信:说梦话?这么大声音?
  安莺燕一本正经说:报告,本姑娘从小就有说梦话的毛病,一受刺激就要发作,要是刺激再强一点,还有可能梦游,那一游起来,杀人放火的事没准都敢干呢。
  女看守见她油腔滑调,平时也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主儿,看看没有别的犯人出来说话,就啪地关了灯说,深更半夜的,谁又刺激你了?睡觉!
  等女看守转身走远,安莺燕在黑地里又说:听着,谁也别刺激姑奶奶我,万一把我的梦游给激发了,那可没有好果子给你吃。
  说也奇怪,平时总跟她针尖对麦芒,从不相让的朱颜,声也不吭,嘴也不还,警官来了也不报告了。这一役,安莺燕大获全胜,把几天来窝在心头的鸟气渲泄一空,心里舒坦了,倒头睡下,竟然不大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小鼾声。朱颜伤了元气,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叹气,真被搅和了睡眠。陈山妹呢,躺在她们中间,听着安莺燕的小鼾,听着朱颜的叹气,心下一片悲凉。
  右眼皮又突突跳起来,跳得陈山妹心惊胆颤,她觉得这肯定跟安莺燕的病有关。望着渐渐亮起来的窗口,她一遍遍想着:这妹子真有大病临头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9:43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0-3-10 12: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7
  
  修丽到女监二号仓来看陈山妹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包食品,里边有几袋方便面,两包火腿肠,还有一些苹果。
  自从听安莺燕说,凡是企图自杀的人都会受到处分,因为万一真死了人,首先要连累主管的警官,陈山妹一直提心吊胆,怕哪个给她喂韭菜的女官儿来找麻烦。那天她猛然抵抗,不光弄得那个女官满身污秽,还把人家的鼻子给踢得流了不少血,这个账迟早是要算的。
  修丽高吭的声音刚从走廊里传进来,陈山妹先就六神无主了,听见修丽在门口询问她的情况,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等修丽进得门来,把手里的食品放在铺上,说这是专门给她带的,陈山妹更是浑身筛糠,扑嗵一声就给修丽跪下了。
  修丽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陈山妹慌里慌张,说也说不清楚:我知道杀人是死罪,可听说死罪政府也会派人来问情况,到法院见过法官才决定毙还是不毙。你可别因为我一时想不通,吃了钉子,就提前送我去枪毙,我那是想孩子想昏了头……不是有意要给你找麻烦……求求你饶了我……要是非枪毙不可,也不能今天就去……就是死,我也得先见见我的孩子,告诉他们妈妈不是坏人……妈妈到了阴曹地府还是他们最亲的妈……
  话没说完,人已经哭得抬不起头。
  修丽被这一席话说得糊里糊涂,把她拉起来问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陈山妹听说,凡是判了死刑的人,枪毙之前,都会被政府特殊照顾一顿上路饭,还可以抽烟喝酒。自从进了看守所,陈山妹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从来没有家人关照,没有朋友送钱送物的嫌犯之一,她吃过的方便面、火腿肠,还有牛奶麦片什么的,都是安莺燕均给她的。她看见被自己踢伤的警官,提着这么一堆食物来,还点名点姓送给她,便以为是政府送她的上路饭,吃完了立马就要押赴刑场呢。
  修丽听了,觉得陈山妹太又可怜又可笑。面对那张被恐惧和哀伤扭曲的脸,她非但笑不出来,反而觉到了一种刺心的疼痛。同样为人之母,陈山妹对孩子的思念之苦,修丽感同身受。当她把刚刚断奶的儿子,放在婆婆家里,回到这远郊的看守所来上班,以及所有的节日和假期,她为了成全同事们回来探亲,自己连续留守值勤的时候,她也曾强烈地感受过对儿子牵肠挂肚的思念。儿子初二那年,屡屡遭到高年级同学搜身勒索,有几次还被打得鼻青脸肿,她找到为头的不良少年晓以利害,要不是警察的身份所碍,几乎要动手替儿子讨还公道。
 楼主| 发表于 2010-3-10 12: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然而在这个场合,修丽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她把红眼圈刻意地收了收,用很公事公办的口气说:你看你,胡思乱想把自己给吓的。吃钉子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还有孩子要见呐?现在反而贪生怕死了,眼下除了你自己,谁能把你立即执行?
  陈山妹看见修丽虽然态度严肃,话说得挺诚恳,不会是在骗她,也就把高高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儿,又不知道要如何弥补的孩子,等着大人发落。
  修丽问:你觉得身体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陈山妹忙说:好了,我全好了。我人穷命贱,从来不生病……安妹子……42号,是她病了,发烧了。
  修丽看了一眼蒙头躺在被窝里的安莺燕,没有表态。然后接着问:你知道你的孩子如今在哪儿吗?
  这一问,陈山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淌了下来:我哪能知道?……他们亲爹挖煤砸死了,后爹叫我给杀了……
  修丽急着打断她问:那你们就没有别的亲戚了?
  陈山妹栖栖惶惶说:有倒是有一个奶奶……可已经不认我们了……
  修丽觉得不可思议:你改嫁了,婆婆不认你了,说得过去。可是孩子是她自己家的香火,那老太太怎么可能不认他们呢?
  陈山妹停下想了想,不知该怎么说:这事儿都怨我,没有跟婆婆掰扯清楚……今天落到这一步,都是我自作自受……只可怜我那两上孩子,也跟着一块儿受苦受罪……
  修丽说:农村老太太不认自家的男孙,我长么大还没听说过。你现在就跟我说说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
 楼主| 发表于 2010-3-10 12: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切对于陈山妹,显然都在不堪回首之列,因为修丽刨根问底,她不得不把结了痂的伤痕重新揭开,去回忆那些不堪的往事。
  柱子的丧事刚刚办完,头七都没有过去,胖头就带着村里保安队的人上了门,说是按照黑七叔的吩咐,来帮陈山妹搬家。
  按照小尾巴村的章程,村民凡本村户籍,一律可按家庭成员人数,享受大中小三种不同规格的福利房一栋,全是装修好的两层小砖楼,室内一应用具:冰箱、彩电、洗衣机三大件,包括厨房里的沼气灶、微波炉、电饭煲、炒菜锅,全都由村里统一配给,村民只要带着自己的铺盖卷和换洗衣裳,再加几双筷子、几只碗,进去住就全齐了。所以说是搬家,把村里配给的留下,也就没什么可搬的了。保安队来了几个大汉,不过是防着要搬的人家闹事而已。
  婆婆知道彻底得罪了黑七,其实是彻底得罪了万爷,早早就开始收拾东西,等着哪天这房子住不成立马走人。婆婆是个刚烈的女人,一辈子宁折不弯,陈山妹曾经想劝她去给万爷赔个不是,看看能不能保住家里的住房。婆婆说什么也不干,说,我说的那些话,等于在金銮殿外边跳起脚来骂皇上,在小尾巴村,从来没有人得罪了万金贵,还能找巴回来的。他那个人的心眼比针鼻儿还要小,整人又不知道有多狠。话说出去,就别指望有啥变动了,准备接他的板子和棍子吧。
  有备在先,没费什么周折,一家人就出发了,目标是村外山梁半腰,柱子家祖传的小土房子。那房子本来又黑又矮,又空下好几年没人住,也不知道都破败成什么样子了。可怜现在的吴家,顶梁的柱子倒了,大半边天就塌了,孤儿寡母的,不往回搬又能到哪儿去呢?
  大浩、缨络背着各自的书包,抬着竹编的鸡埘,里边装着四五只下蛋的母鸡。陈山妹用扁担萝筐,挑着全家人的被褥勺盆,还有所剩不多的米和油。婆婆呢,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拎着一只生锈的旧铁锅。这口锅是前几年搬进新房时,婆婆非要留下的。
  当时她说,村里供应再齐全,自家也不能锅都没有,到时候要是人家撵你出来,不是连饭也吃不上了?
  柱子和山妹都笑,说,万爷宣布小尾巴村儿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人人都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他还能让咱们走回头路,吃二茬苦?
  婆婆说:什么都是他给的,连咱们的命也都成了他的,哪天他跟你一翻脸,他叫你死,你就活不了。
  柱子说,人家跟咱好好的,咱们翻的哪门子脸呐?
  婆婆冷笑一声:脸要翻当然是人家翻,轮不上咱们。就为这,咱们走到哪儿,都得带上自家的锅,省得心里慌。
 楼主| 发表于 2010-3-10 12: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柱子对山妹说:老辈子人,锅就是一家人的衣食靠山,依了她吧。
  那只锅进了新房,被挂在储藏室的墙上,挂了蜘蛛网,长了黄锈斑,从来没派过用场。谁想得到,最后还是被婆婆一句话言中,成了一家人最要紧的财产。
  搬到山上第二天,屋场还没收拾好,两个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还没进教室就打道回家了。大浩告诉山奶奶:老师说,以后我们不能上学了,矿上的希望小学只收矿工子弟。
  婆婆有些急眼:你们怎么不是矿工子弟?你爹把命都送给矿上了。
  缨络答道:他们说,原来算现在不算了,因为你不听万老板的话。
  婆婆听到此话愣住了,一时语塞。冲孩子下手,这手显然超出了她最坏的打算。
  陈山妹看见婆婆难受的样子,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去安慰她。婆婆一改往日威严,试探地问:我为柱子下辈子讨个好出身,留了他的尸,二十万打了水漂漂,孩子们书也读不上了,你不会怨我吧。
  陈山妹嫁到吴家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接受婆婆的歉意。柱子在世的时候,最盼望她们婆媳之间和睦相处,自己也为了柱子这个心愿,拼命讨好婆婆,细心伺候婆婆,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应,一场天灾人祸,反而让她们成了相依为命的亲人。想到这些,一种真正的亲情从山妹的心底里升上来,又一次带来了长流的热泪。
  陈山妹哭着对婆婆说:娘,山妹不但不怨你,还得感谢你。柱子这辈子受苦受罪,还能让他尸身都落不下一个,下辈子再受苦?咱们再苦再难,只要能让孩子们读上书就行。村里学校不收,咱们就乡上去读。
  婆婆说:乡上的学校对小尾巴村儿的孩子都要加收线,人家看着咱们眼红。
  陈山妹擦掉泪水,很坚决地说:咱们攒,我跟厂子里说,每天做两个班,能多挣一份钱。
  按照小尾巴村一带的乡俗,家有新丧的人,得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出门揽工做活儿。陈山妹过了柱子的七七,第二天一大早赶去灯笼厂上班,厂长告诉她的工已经有人顶了,要她去财务室领了前半个月的工资回家。
 楼主| 发表于 2010-3-10 12: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山妹拿着那薄薄的一叠钞票,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地走,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婆婆充满期待的眼睛,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说,全家已经陷入了无路可走的绝境。
  远远看见自家的土墙小院,孤零零地站在山梁上,土屋的房顶上飘出一缕缕青色的炊烟,山妹知道是婆婆正拖着病病歪歪的身子,给全家人做午饭,心里更加难过起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山崖的边边上,面对脚下看不见底的百丈深渊,她真想闭着眼睛往下一出溜,跳下去跟柱子相会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婉转的鸟鸣从她头顶的树枝上传下来,听声音那鸟正是她从小最喜欢的画眉。当年山妹和柱子经人介绍见了面,两个人都一眼相中对方。柱子送她回家,在村口的大树下告别,恰有一对画眉在他们头顶上卿卿我我,叫出来的声音好听极了。山妹告诉柱子,这种小鸟是她最欢喜的。柱子听她说,抬头使劲看,低头仔细听,然后特别认真地向她保证,他已经记下了小鸟的模样和叫声,从今往后,只要遇见画眉,就好比看见了山妹,听见了山妹在叫他。就这样,小小的画眉成了山妹和柱子感情的见证,也是他们婚后一切悲欢离合的见证。
  现在柱子离她而去,小小的画眉并不知晓,还在继续唱着它们清脆婉转的歌,把山妹那一颗破碎的心,唱得又一次滴出血来。
  陈山妹冲着阗无人迹的山谷,凄惨地叫道:柱子,柱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听不见柱子的回答,但听得画眉的叫声愈发响亮了。山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树枝上原来有个编织得很精巧的鸟巢,雌画眉正在窝边守着它的三只小鸟,等着雄画眉叼来小虫喂它们。大鸟小鸟一唱一合,把陈山妹从向死的绝望中唤醒了,她想起两个可怜的孩子,同时想起自己的责任。陈山妹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惭愧,一轱辘爬起来,直奔自己家的小土屋而去。
  从那天起,这个走入了绝境的家,开始了更加艰难困苦的日子。婆婆箪食壶浆,山妹淘洗耕锄,此外再去矿区揽些拆拆缝缝的活计来做。两个年幼的孩子,也加入了奶奶和妈妈的劳作。每天从乡上的学校回来,兄妹两个都要沿路捡些柴火,给奶奶烧饭用。缨络只要一听见母鸡咯咯叫,马上跑去鸡窝里捡蛋,再小心翼翼捧到筐子里放好。大浩呢,常在晚上点个火把到山涧的溪水里去捞小鱼小虾,冻得浑身发抖也从不停止。他们的饭桌上,永远只有自家种的两样素菜,鸡蛋和小鱼干都由山妹拿到乡里的农贸市场去卖钱了。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婆婆总要在昏暗的油灯下,把她的手巾包打开,将那些其实早已数过多遍的小钞票一数再数,结果总是失望地摇着头,叹上一大口气,把摇曳不定的煤油灯吹灭。
  两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全家人都分外努力,日子还是愈来愈贫穷。
  有一天陈山妹在对面坡上搂柴火,远远看见一个肥胖的女人,扭扭哒哒进了自家的院子。她心里好生奇怪,自从被赶出村里的福利房,她家就与小尾巴村断了往来,无论过年过节,从来没有人到家里来过。陈山妹怀着有些激动的心情,快快扎好了柴捆子,想要回家看个究竟。
  走到院门口,正好和来人撞了个满怀,山妹认得那是邻近大眉毛村儿的媒婆,人称快嘴小喇叭。只见小喇叭灰头土脸,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骂骂咧咧说:四婆婆,你这个老绝户,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你还想限制你儿媳妇的婚姻自由?你犯法了,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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