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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案]囚界无边:警察与犯人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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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已经领略过老万头走路的风采,步子迈得如同蜻蜓点水,身子如同影子般轻飘,带着阴浸的寒气,从人们身边擦过,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魑魅魍魉,这些非常生僻的辞儿。故尔老万头儿一起身,只不过轻轻走去风仓放茅,已经给仓中各路好汉施加了无形的压力,人人嘴上不说,脸上则挂了惊讶的表情。
  正在微妙时刻,早饭时间到了。送饭的劳动仔推着小车,上边放着一箩筐馒头,一桶稀粥,每到一个仓口,用大铁勺哐哐敲着门边,操着比看守还要高吭的声音喊道:开饭开饭,拿碗来接。
  这些被称作劳动仔的人,是看守所里除警察外最自由的几个。他们多半犯事不大,刑期不长,有的人开完庭,将拘留时间一抵扣,只剩了半年不到,警方便也懒得再将他们移送监狱,留下来充当免费劳力,又没有越狱逃跑的担忧,因为没有谁用指日可待的自由来赌运气。这些劳动仔一边劳动,一边做着替嫌犯传递信息、买卖烟卷之类违法乱纪的事情,假如被发现,可能加刑受罚,假如不被发现,就会有钱花有烟抽,赛过神仙。没啥大事的时候,警察们对这些人眼睁眼闭管得很松,劳动仔们也心领神会有所孝敬。所以人人个个没谁不想当劳动仔,只是苦于条件不够,或者没得到看守的赏识而不能如愿。
  徐湮跟在老犯后边,从劳动仔手上领到一个馒头,一碗白粥,还有几根辨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老咸菜。因为是生面孔,分到他碗里的粥清汤寡水,加上咸菜一两根就给打发了。在剩粥和夹咸菜的时候,显然看人下菜碟,看到熟悉的或者地位高些的老犯,会,夹上来的咸菜也多了几根。否则就是彪哥的饭由他的手下代领,劳动仔一看见那个其大无比的饭盆,马上满脸恭敬,先把铁勺挖得深深的,打出一勺稠粥,想想不过瘾,又加了小半勺和一大夹咸菜,方才做罢。
  老万头儿好似胸有成竹,不把开饭当事。果然,劳动仔发完了大锅饭,从小车上拿起一个塑料袋,对着仓里喊:万爷,您的一份在这儿呢。
  这一声喊无疑于向一号仓居民们宣布,这老头儿外边有人罩着。你瞧劳动仔的称呼,不叫他的编号不说,还尊称万爷……您……,谁都不傻,明白着呢。
  老万头儿面无表情地收下东西,回到地铺上,慢慢打开口袋,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一盒牛奶,一个面包,一个鸡蛋,这些已足够人大跌眼镜的东西,还不算完,又慢条斯理继续拿出一份报纸,一叠白纸,一支元珠笔,一瓶浆糊。有经验的人看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要犯,有无数的秘密要对政府交待。
  彪哥的胃口因此大受影响,比别人又多又稠的粥端在手上,也没有了往日的优越。歪脖儿见此情景,忙从墙角的纸箱中拿出一盒豆奶,撕开口递给他。彪哥一把夺过,仰头咕嘟嘟两口喝干净,嘣地一声将盒子摔在老万头脚边。
  老万头儿刚喝完牛奶,正把把纸盒拆开熨平,用指甲掐出一个八棱形的边印,又按钟表的时间均着分了十二个点,用墨水把它描粗了。看见彪哥扔过来的盒子,老万头低头就把它拾起来,同样拆开熨平,掐出一长一短两支钟表的走针,又从竹席子的破边上撅了根小棍子,将三个零件穿起来,做成一只纸制钟表。他将纸钟放在被垛上,看看外边的光线,又用鼻子嗅了嗅空气的中味道,挺有把握把时针拨到七点差五分的位置。
  然后,老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去看他的报纸,而且看得特别仔细,仔细到连每一个小广告都不放过。与老万头的旁若无人相反,仓中众人像是怕影响了他的阅读,都悄无声息。
  这是彪哥不能忍受的。
  只听得彪哥用鼻子哼道:大副!
  歪脖忙应道:到!
  彪哥又说:最近这仓里的人都变成了哑巴,老子觉得闹心。你马上给老子组织一台联欢会,每人都得出节目,谁也别想搞特殊化。演得好老子有奖励,演不好老子要罚,如果有意抗拒集体活动,别怪老子不客气。
  彪哥嘴上说着话,眼睛直逼老万头儿,分明是要叫板的样子。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7:33 | 显示全部楼层
  老万头儿第一次对彪哥的发作做出反应,把眼睛抬起片刻,并不跟他对视,然后接着读他的报纸。
  一号仓早有了联欢的套路,不等发话,老犯们已经在铺上伸胳膊伸腿儿,口中喊道:“我的地盘我做主——动感地带耶——”
  按照歪脖的点名,众犯依次开始表演,搭人梯玩技巧的,拿着扇子和毛巾扭二人转的,走猫步的,学狗叫的……怪模怪样干啥的都有。彪哥夸张地大笑,随意颁发一二三等奖,命歪脖儿给这个发块糖,给那个发两片饼干,有要罚的,就让其翻跟头钻裤裆。
  只剩下徐湮和老万头没有出场了,彪哥对徐湮说:你的流行歌曲不上场,以后唱给老子一个人听,今天就算你完成任务了。
  徐湮如释重负,仓里空气却骤然紧张。老犯们都停下动作,变成了一群蜡像,按他们的经验,船长要有大动作。
  只听彪哥恶声恶气问歪脖:大副,有人只看戏不出力吗?
  歪脖小声说,还有一个。
  彪哥明知故问道:哪一个?哪个敢这样大胆!老子说过了,集体活动必须全体参加,谁搞特殊化老子不客气。
  说着,彪哥冲歪脖儿一摆头,你来执行条理,犯到哪儿办到哪儿。
  从来狗仗人势的歪脖儿,此时面对一个干瘦老头儿,反而踌蹰不前,显得有点怯场。
  出乎人们意料,老万头儿这次不等歪脖动作,主动起了身,先走到被垛跟前把纸壳钟向前拨了一下,指在七点半的位置,又随手从旁边的碗盆里拿起一把硬塑饭勺。只见他用贼亮贼亮的眼神,从众人脸上扫过,用魔术师的手法,将勺子作了交待,接着以两个指头捏住勺柄的根部,慢慢搓,慢慢搓,不一会儿,勺子像一片脱水的叶子,齐根儿耷拉下来。
  众犯禁不住一齐惊呼。彪哥张了张嘴,差点跟着叫出声来。老万头儿把变形勺子往饭盆里一扔,若无其事坐下,继续看他的报纸。
  仓里又变得一片沉寂,彪哥的脸色更加难看。显然,这次较量的结果,已经明显不利于彪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里鸦雀无声。正不知如何分解,一个看守走到门口,叫道:175号——万金贵,出来见律师。
  老万头儿并不像其他犯人那样,马上立正报到,而是不紧不慢把手里的报纸迭好,又将纸钟的指针拨到八点,才跟着看守走。
  有个好事的家伙出于好奇,斗胆将脑袋伸到窗口说:报告政府,请问现在几点了?
  看守看看腕上的表,答道:八点过两分。
  那家伙情不自禁地说,噫,这老头儿,可真牛逼……
  后边的话没来及说,被彪哥一个扫膛腿给踢了回去。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5
  
  沈白尘按通知规定的时间走进会议室,发现里边内边只有两个人,所长张不鸣和老看守于笑言。还有一只狗,不是新上岗的细虎,而是已经退役的黑狼。
  看见沈白尘,张不鸣非常热情地起身来迎,握着他的手可劲摇着说:小沈?你好呵呵……昨天就知道你来了,刚出差回来事多,还没来得及去看你……生活都安排好了吧?咱们这儿条件艰苦,比不上市里,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话,别客气……像咱们这样的基层单位,能够及时补充你这样的新鲜血液,真是求之不得,有幸有幸……
  沈白尘被超长时间的握手,弄得有点尴尬,他已经听说张不鸣是个平易近人的所长,但对他平易近人的程度,还是估计不足,除了机械地回答是是是,别的话也说不上来。
  于笑言在一边看着,也跟着点头打招呼,可能是因为黑狼的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他的情绪好了许多。
  大约比预定时间超过了五六分钟,警官们方才陆续到场,张不鸣不愠不火,咧嘴跟这个那个笑着招呼,态度比被招呼的部下们还要殷勤十分。沈白尘暗中寻思,要是碰到紧急情况,这样的首长如何能够保证手下令行禁止?
  戴汝妲来得最晚。她今天没着警服,穿了件紫萝兰色的重磅真丝连衣裙,还配了黛青色起黑碎花的披肩,盘在脑后的发髻也放了下来,松松地辫成一条短辫子搭在肩上。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平时穿得灰不溜秋,在这灰屋顶下边往来穿梭的女警察,忽然变成了有着沙龙女主人风范的美女,在座各位非常熟悉她的同事见了,都是一副看呆的表情。纪永涛尤胜一筹,大有把她看进眼睛里拔不出来的意思。
  只听得纪永涛连连咂舌道:哇噻!跟旦旦搭裆这几年,才知道原来你长得这么靓,真养眼呐!我是梁山伯不识祝英台,光把你当哥们儿对待,后悔莫及呀。
  戴汝妲似乎要的正是这种效果,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都容。自从昨天与这位知己一番龃龉,小戴就装得再也不正眼看他,老纪追在她后边搭讪,全是枉费心机。这会儿看见老纪讨好的样子,小戴更加趾高气扬,风一样从他跟前走过,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
  所长张不鸣显然没料到,小戴这副打扮来开工作例会,没个态度好像也不合适,就轻描淡写说:我说小戴,戴医官,您打扮成这样,是来参加派对的,还是来参加例会的?
  小戴嫣然一笑道:派对也罢,例会也罢,反正咱是被调走的人了,装什么不都一样吗?
  张不鸣还没答话,修丽先插了进来:怎么能说都一样?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一天没走人,这一天就得穿警服。穿着花枝招展的裙子来开会,首先就不符合警务条例。
  修丽和戴汝妲一向互相看不惯,这会儿找上了这么个碴,让她不说话也难。
  戴汝妲既然敢穿成这样,自然有备而来,修丽的话并不叫她意外,马上还击道:我就知道数你修副所长意见大。咱们女人一天穿警服不难,难的是天天穿警服,穿一辈子。要是真穿上一辈子,性别就该待考了。因此本姑娘宁可不当副所长,也不能放过一次穿裙子的机会。
  修丽久经考验,倒也不怕小戴的板砖,说:李宇春从来不穿裙子,还雄居超女之首呢,靓女谁能奈何得了她?
  听见她们扯得离谱,张不鸣看看表说:早都过点儿了,开会吧?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7:54 | 显示全部楼层
  修丽说:小戴不换制服,这会就没法儿开!
  戴汝妲刚要还嘴,被纪永涛接过话去:修副所长,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人家戴汝妲同志为党的看守事业辛苦了这几年,临走想留个光鲜靓丽的印象给大家,让咱们分别之后天天惦着她,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嘛。
  修丽回说:我就知道你老纪又要出来献殷勤,特地给你搭个台,让你来唱戏。
  纪永涛听话,知道修丽已经鸣金收兵,要做顺水人情,也顺水推舟道:那我可得谢谢副座你呐,还得替小戴谢谢你。
  戴汝妲也见好就收,冲着纪永涛一噘嘴说:去你的,要谢我自己不会,还用得着你来替。
  至此两人的伪冷战也算告了一个段落。
  众人都笑,张不鸣也跟着笑。沈白尘旁观这出戏,觉得很有些意思,但比起他想象的公安战线的战斗生活,毕竟相去甚远。特别是所长张不鸣的随和宽松,让他觉得实在过了头。
  沈白尘正在感受气氛,小戴扔过来一个记录本,对他说:从今往后,会议记录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沈白尘接了本子,眼睛朝所长脸上望去,看看这个任务是公派还是私活儿。张不鸣并不表示什么,却扭头对于笑言说:老于,请你把黑狼牵出去行不行?同意你留下它就已经够出格了,你怎么还带着它来开会呀?
  老于正给他身边的黑狼搔痒痒,听见问,随口说:所长,人家黑狼又不是外人,也是入了编的,昨天才光荣退役,当个列席代表也不为过吧?
  众人又笑。张所仍不愠不恼,继续说,瞧你们这一个二个的,个个都自由散漫,无组强无纪律。说笑归说笑,现在正式开会,全都给我认真听着,否则出了问题没人搭救你。
   这么一宣布,等于同意黑狼留下了,老于显得很满意,咧开大嘴直乐。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8:05 | 显示全部楼层
  纪永涛还不想正式开会,继续轻松调侃说:张所,我早上查了黄历,今天不宜集会,是不是改明天呀?
  张不鸣这下有点认真了,严肃了口气说:纪老二,你别再瞎搅和了,这个会议很重要,有两个议题要过会。先由我通报外边的情况,大家再汇报所里的情况,陈山妹吞铁钉自杀一事,还得形成文字向上级报告。
  会议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张不鸣喝了口茶,正色说:先通报一下新疑犯的情况。昨天来人当中,有两个特殊人物。一个是徐湮,他的案子在被拘前已经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现在还在被记者紧盯不舍,所以大家要注意,不能让他随便接触外人,随便说话。另一个是万金贵,这个人身份特殊,案情特别复杂,涉及的关系极其广泛,上上下下都很敏感,得特别看住喽。此人年岁大了,身子骨看着也很简薄,生活上多关照。
  老纪不吭声,用笔在本子上画小人儿。
  戴汝妲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指甲锉专心锉指甲,看样子打算把形状整理好,为上指甲油做准备。
  于笑言呢,找了张纸巾,用茶水沾湿了,给黑狼清理眼屎,完了又把它的两个耳朵眼儿擦了又擦,还一边跟它说话:瞧瞧你,脏成啥样儿了?
  修丽一脸的官司。所长外出期间,在她治下出现嫌犯自杀事故,虽然没造成严重后果,修丽还是觉得很没面子,特别是在纪永涛跟前。老纪平时动不动就说:驴驾辕马拉套,老娘们当家瞎胡闹。看着像是开玩笑,其实话里含义很深。自己不出纰漏则已,出纰漏肯定得被他看了险去。说不定人家心里正巴不得你出点大事故,也好让他纪老二的称呼由虚变实呢。
   ……
  其他人好像也都在各行其是,整个会场松松散散。沈白尘手上拿着笔,没有东西可记,就在本子的最后一页练开了硬笔书法,用正楷小字一遍遍写着同一句话:这所长是个软婆婆。
  软婆婆真叫软,根本不把部下的表现看作犯上,只管和颜悦色说:老纪,过些天上边会派专人来办理万金贵的案子,等小号子里的重刑犯转走了,就把他弄那边去。你负责来盯这事儿,行不?
  纪永涛手里的活没停下,嘴上应道:行,所长发了话,还有什么不行的?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头里,这儿不是小尾巴村,他万金贵再有恃无恐,也得给我放老实点,要是再给我搞那些花招子,小心我废了他半边功。
  张不鸣一听这话,有点不放心了,说:我说纪老二,你可别给我没事惹事呵,要收拾他上边有人,他不过是在咱们这儿寄存几天而已,用不着你操他的心呐。
  纪永涛顶撞道:上边有人,又是上边有人。我倒是想知道,你说的这上边的人,到底是收拾他的,还是庇护他的?不用咱操心,就把他关到上边去,别在这儿装神弄鬼。他要是碍着我的眼了,我才不管他上边有人没人,一切按咱看守所的规矩办。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8:16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不鸣看到纪永涛情绪真的挺大,不像是开玩笑,愈发不放心,就收回成命道:算了算了,万金贵的事儿就不劳烦您的大驾了,还是归我处理,省得你越帮越忙。什么叫咱看守所的规矩?到了你手里,都成了你纪老二的规矩了。
  纪永涛听了这话,反而很开心,说:嚯,所长您老人家这么抬举我,纪老二我受之有愧呀。您的意思是我另搞一套,我倒是想知道都表现在哪儿了。
  这回戴汝妲又搭上话了,看表情一本正经,听起来仍然像插科打浑:关于另搞一套的问题,我得给老纪提点意见,你总是对冒犯你的犯人使绊子,也不管对方处在什么样的心理状况下,是不是真的有意对抗你。
  张不鸣装作吃惊的样子问:怎么着?我外出期间,你又下绊子整人来的?
  纪记涛大笑,并不回答所长的问题,只顾跟小戴戏说:哦,我知道了,你是指昨天入监的那个徐湮吧。那小子在银行柜员机上冒领人民血汗钱几十万,问他一句他还歇斯底里大发作。其实我也没把他怎么着,就是给分配到了一号仓呗,这很正常。旦旦呀旦旦,我看你这思想意识问题大了,就知道心疼靓仔……
  戴汝妲嗔道:去!又耍贫嘴!
  眼看两个人又要打情骂俏,张不鸣敢忙喊了暂停:徐湮和万金贵的事情先说到这儿,一切按我说的办,大伙儿听明白了?
  下边其他人三不六齐地回答:明白了。
  张不鸣接着说:下边讨论内务,主要说说陈山妹自杀的事情。
  说完张不鸣看看修丽的脸色,小心试探道:修副所长,要不你先介绍介绍情况?
  修丽绷着脸儿,说:有什么可介绍的,这种事儿原先也不是没发生过。犯人想不开,不想活了,找路子寻短见呗。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8:26 | 显示全部楼层
  纪永涛可不怕得罪修丽,说:女监管得太松了,不能因为她们是女人就碰不得,那里边有的主儿,不是人都敢杀的吗。
  修丽说:人都敢杀,也得看为什么。这回自杀的陈山妹,要不是丈夫连连施行家庭暴力,还想强奸她女儿,本本分分的一个农家妇女,她杀的哪门子人呐?
  于笑言上次为了黑狼,得罪了修丽,想必是要往回找找,赶快出面替她说话:这事不能怪老修,女犯们本来就神经质,爱冲动,不好管。
  戴汝妲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站到修丽一边,真心还是假意也不好判断:依我看,这事不光不能怪修副所长,还应该表扬她,要不是她有经验,抢救得力,陈山妹的事不知还得闹多大。说不定到年底,咱们全所的奖金都得为她泡了汤呢。
  纪永涛听见戴汝妲这么说,也跟着起哄:要是这么着,我建议张所,赶快替修副所长请功……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会场煮成一锅粥。
  张不鸣坐在那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人家说什么他都不制止。
  听着听着,修丽脸色寡白,忽然站起身,大声宣布:我已经有五年没休过年假了,从明天起,我按规定休假14天。
  说完不等所长表态,修丽从桌子上拿起大盖帽,戴到头上,又正了正,将制服的前襟扯得熨熨贴贴,从戴汝妲跟前正步走过,径自拂袖而去。
  沈白尘参加的第一次工作例会,就这么结束了。一切都跟超出了他的想象。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8:33 | 显示全部楼层
   6
  
  陈山妹彻夜不眠,两只眼睛盯住对面的墙,眨都不眨。往事像流水一样,从黑夜的银幕上淌过,一切都像正在发生着,让她身在其中。
  矿难发生的时候,陈山妹正在村办的灯笼厂里做工。
  扎灯笼是小尾巴村人祖祖辈辈相传的手艺,据说有皇上的年月,村里人扎的灯笼,进贡供到内宫的后花园里去了。跟老祖宗比,现在小尾巴村的灯笼也不逊色,出口欧洲和美国,听说也进了总统住的宫里府里,专伺喜庆的事情。
  当初陈山妹挑了这个工来做,图的就是喜庆。丈夫柱子在井底下挖煤,钱赚得不少,可心里不踏实,每天每夜只要柱子当班,她的心里就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陈山妹在厂里负责质检工序,每个灯笼出厂,都要被她装上灯泡照一照,看看有没有破绽和瑕疵。她的敬业在工友们中间可以说有口皆碑,但工友们谁都不知道,陈山妹内心有个不向人言的愿望,就是用灯笼红色的光芒,照耀巷道里漆黑的路,让丈夫不至于在八百多米的地底下,迷失了回家的方向。她点亮每一盏灯笼,都是给柱子照路用的,所有总有使不完的劲头。
  可是,陈山妹的灯笼终于在这一天失去了功效。当她得知矿井发生了瓦斯爆炸的时候,不祥之兆如闪电霹雳而下,把她手中的红彤彤的灯笼映得再无颜色。她扔下工具疯了似的奔往矿区,已经有许多妇人在井巷口焦急等待消息。
  不知等了多久,陈山妹与另外三个妇人被点了名,领进办公室。一个又黑又胖的大个子男人接待了她们,陈山妹认得那是村长万爷的亲信,人称黑七。
  黑七二话没有,上来先跟她们核对每个人丈夫的姓名和年龄,然后对她们说:可以证实你们的丈夫遇难,尸首已经被挖出来了。
  连哭的时间都没给她们留下,黑七紧接着又说:矿上决定给每个死人赔付二十万元,条件是尸体归矿上处理,全家人搬离矿区,搬迁安置费用由矿上另外开支。你们要是同意,就在这个协议上摁个手印,马上去财务会领钱。
  四个哭成泪人的妇女,有两个抹着眼泪,当场摁了手印,跟着马仔领钱去了。另一个执意要领回丈夫尸身,在房子当间满地打滚,大哭大恸。黑七用脚踢她的屁股,狠狠往她身上吐痰,骂她臭不懂事,不知好歹。然后把她撂在一边,任其嚎啕,回头来问陈山妹。
  陈山妹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黑七的问题,却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她是不能做主的,必须要问婆婆。
  于是,黑七立马带着陈山妹回家,去见她的婆婆。
  山妹的婆婆,打从二十多岁起就守寡,独自一人拉扯着三个孩子,中途有两个夭折了,只剩下柱子这一根苗。艰难困苦把她熬成了一把骨头,六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弯腰驼背,瘦骨嶙峋,看上去到像八十岁的老妪。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婆婆听说儿子殁了,当即哭得昏死过去,被山妹掐住人中唤醒之后,开口就骂:黑七,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怎么想得出这样黑心的主意,叫我家柱子死了连尸身也留不下呀!
  黑七阴阴地笑道:四婆婆,你这是何苦,他媳妇都认了,你还这么难说话。
  婆婆一听,立马目光如炬逼视山妹:什么,你同意了?!同意把柱子的尸身卖给矿上了?
  山妹被婆婆看得浑身哆嗦:没……没有……我是说我不能做主,要问你老……
  婆婆大哭,又骂:幸好,幸好你不能做主,要是能,肯定卖了。我早就说过你是个贱货,柱子还不信。
  山妹被婆婆骂得抬不起头来,只是嘤嘤哭泣并不还嘴。
  黑七又十分阴险地劝说道,四婆婆,你也别怪她动心。在全中国你打听打听,有哪个煤矿死了工人赔这么多钱的。也就是碰到万老板这样的大善人,你们才占着了这么大的便宜。
  婆婆怒目而视道:黑七,你这样说话就不怕天老爷下大雷劈死你?我儿子从背得动小煤车就给万家帮工,一个班下到井里得干十几个小时,回到家就像被抽了筋似的,连拿筷子夹面条的劲儿都没有了,数九寒天里浑身上下也剩不下一根干纱,脸黑手黑就不用说了,咳嗽一声吐出来的痰都是黑的。活了四十多岁,给万家当了二十多年牛马,到了死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洞子里,你还说我们占了便宜!
  黑七并不怕她数落,继续说:那可不是吗?你去问问那几个河南、四川来的娘们儿,她们死了丈夫一个人才拿了多少?五万!就这,她们拿了还直朝我磕头作揖,叫我千万给大善人万老板带话,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呢。你呢,二十万,你还不干,不是占了便宜还想占大便宜又是什么?
  婆婆更加怒不可遏道:黑七,你的心真的比地下的煤都黑!你从小没娘,是村儿里的大妈大婶东一口西一口把你喂大的。可我们白花花的奶水喂到你嘴里,咋就养出了你这一肚子黑肝黑肠呢?骗那些寡妇五万块钱就卖了丈夫,还得给你们磕头下跪,这是作的哪辈子的孽哟。我家柱子总说,矿里对外边来的兄弟太狠了,他们做一样的工,拿的工钱差远了去了。每次领钱,柱子看见离乡背井来这儿卖命的兄弟,拿上那一点点命换的钱,乐呵呵往邮局赶,寄回老家去,就跟自己做了亏心事似的,不敢正眼看人家。咱村儿里的医院、学校、养老院,任什么好事儿都跟他们没关系。柱子他们班上一个四川人,得了急性盲肠炎没钱交押金,愣在咱村的福利医院给耽误死了。小尾巴村哪一处没掺着人家的血汗,可就没有人家的份儿。你口口声声说,万老板是个活菩萨,他要真是活菩萨心,远乡近邻在他心里还不都是一个样儿,不会有厚有薄差这么多吧?菩萨在路上见了快死的病狗,还把自己腿上的肉割下来喂,哪能看见人死都不救的?
  黑七也开始翻脸了:好你个刁老婆子。都说你打年轻守寡起,就是全村儿有名的泼妇,今天才叫我真的领教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占了便宜还卖乖。这么些年,你们吃万老板的饭,读万老板的书,现在万老板花天价买你家死鬼的尸,你们都不肯,还要说东说西,败坏万老板的名声。行,钱你不要,算你狠,从今往后别想再让万老板罩着你们,村里的学校、幼儿园、医院、敬老院,还有这上下两层的小砖楼,任什么福利你们家都不能享受了,你到时候吃了亏可别后悔!
 楼主| 发表于 2010-3-9 09:38:48 | 显示全部楼层
  婆婆晃晃悠悠站起来,举着拐杖扑赶黑七,继续骂:你别在我跟前抬着万金贵的灵牌子吓唬人,我那死鬼男人从小跟他一块尿尿和泥玩大的,以前都是一样的穷光蛋,谁还不知道谁的底儿?他咋发的家,咱不说就罢了,说出来,他那活菩萨面子上的金皮皮儿一剥,里边糊的是啥就难说了。
  婆婆一边哭,一边说,陈山妹听着脸都吓青了,一个劲儿劝:娘,别说了,快别说了,传到万爷耳朵里,咱们就没活路了。
  婆婆甩开她的手,吼道:我怕什么,大不了是一个死呗。我一辈子守寡拉扯大的儿,命都卖给他万金贵了,他还能把我怎么着呀。他要是为这几句话,就逼得我没了活路,他那个活菩萨的庙里,还不得断了烟火?
  陈山妹又忙给黑七赔不是,说,七叔,柱子一死,也把我娘给急糊涂了,你千万不往心里头去。
  黑七气哼哼说:她糊涂?我看她正好是清楚得过头了。我把话撂在这儿,她别仗着她男人跟万老板是发小,就信口胡说八道。二十万她不要,由了她,把柱子抬回来还给你们,矿上就跟你们两清了。要是这老太婆管不住她自己那张逼嘴,惹得万老板发了火,别说我黑七不给她留后路。
  婆婆愈发大哭:后路!后路!黄土都埋到我脖子根儿了,只等着儿子来加这一铲子土,儿子他还先殁了。我这苦命的老婆子还有什么后路可留的!
  陈山妹拉住她,哭道:娘,你这话说的,柱子没了,你还有孙子孙女呀。你别光顾了跟七叔制气,还得为他们想呀!
  婆婆听了这话,愣了一刻,想了想,然后又壮着胆子说,他万金贵不是大圣人活菩萨吗,我倒要看看为了我这几句话,他要把自己这发小的后人怎么处置!
  黑七不想再跟她说什么,留下一句话走了:四婆婆,我知道你这辈子是个能扛事的,什么时候也不能认了输。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
  柱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伴着响器吹打的哀乐,跟亲人最后一次相聚。
  陈山妹仔细地给丈夫洗脸洗手,一点点搓着他被煤尘染黑的皮肤。泪水好像已经流干了,只剩下阵阵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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