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路 情 思（作品0037号）

凤飞

乡  路  情  思
                                   
                                     龚继岳

回到老家时，初升的太阳已经跃上远处的山头，高高地挂在天上。距村子还有一段距离，我蹲在路边，用手抚摸着崭新的柏油路，遥想着昔日的羊肠小道，这时一群小孩子山雀一样出现在村口，手持遥控小汽车或漂亮的风筝，叽叽喳喳地嬉闹着……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小孩子们，我的视线慢慢地模糊起来——
小时的我和小亮子等众多的小伙伴，经常光着小脚丫在这条羊肠小路上恣意撒欢。最得意的是莫过于雨后找一水汪汪的凹处，小脚丫踩在上面，转着圈不停地上下活动，直至双脚中间踩出馒头样的一撮，周遭是一圈浊水，然后用脚把水猛地一踩，便溅向附近的小伙伴身上。游戏玩腻了，就到田里抓一块被雨水滋润透实还冒着热气的泥土，制作自己心仪的泥巴玩具。小亮子虽然也喜欢捏制泥巴小汽车，但总没有我捏得牢固。等他的散架之后，就羡慕地凑到我的泥巴小汽车跟前，厚着脸皮央求我，也像我一样拴上一根草绳一起向前拉。一会儿，拉倒路的尽头了，再拉就到了别的村子。小亮子就问再上哪拉？那时村里刚放了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的纪录片。我向远处看看，尽管不知道北京在哪里，可还是说咱拉着去北京吧，你看毛主席接见红卫兵都没舍得坐汽车，咱拉到天安门前，让毛主席坐着咱的泥巴汽车也接见接见我们吧。一说去北京，其他小伙伴们都丢下各自手里的泥巴玩具，眼馋地跟在后面，好像真的去北京一样，满载着儿时的梦想，前呼后拥着朝前拉。泥巴小汽车到底不堪小路的颠簸，终究还是散了架，也就把去北京的向往一下子打碎了，北京去不成了，一个个都蔫蔫地散去。有的还埋怨小亮子心急拉得忒快，要不还得走在去北京的路上。是啊，多走一会，梦想就能在年少的心里继续保持着，多持续一会就多一份向往。
还是快来看真的大汽车吧！
泥巴小汽车的毁坏，我既不在乎也不气馁，窜上路边的高处，一景似的招呼着其他小伙伴。
其实，看远处的真汽车都无数次了，每次都这样，可每次都还是像头一回一样新鲜。远远望去，大汽车显得跟我们用泥巴做的差不多大小。听大人说那是条国道，叫零九公路。路上的大汽车，南来北往的，一辆辆渐行渐远，也把我们年少时的向往一次次带走。
哈哈，我的风筝飞上天了……
不知不觉，小孩子们指挥着他们的小汽车、牵着风筝来到我面前。我站起身来，和花骨朵们打着招呼，缓步走向我儿时登高远望的地方。远远望去，零九公路宽了，车也多了。相邻不远的京福高速公路上，车流乱花迷眼，熙来攘往。附近正在建修中的京沪高速铁路，车水马龙，旌旗猎猎。据说修通后，从泰安到北京居然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
   咚——咚——
   一阵鞭炮声伴随着喜庆的吹打乐从村里传出，接着，一辆辆送亲的彩车浩浩荡荡地开出村来。田头一位乡亲告诉我，这是小亮子的丫头出嫁。悠扬地乐声很快在充满生机的田野里弥漫开来，惹得山雀子也赶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唱着幸福的歌儿飞来飞去。很快，送亲的车队过去了，而那首欢快的《百鸟朝凤》还在余音袅袅，回荡在田野里，更回荡在我的心里——
我小时候可是没少参加送亲这一美差。那时，新娘陪嫁的桌子、椅子等清一色的木制品，沉甸甸得，连同其他嫁妆都由整壮劳力肩扛手提。按照当地传统，送亲通常是在夜里某个时辰，需要若干个马提灯提供照明。而提马提灯这种不费力气的差事，自然落在像我和小亮子一伙小孩头上。送亲队伍出发前的头一天，村里要派出精干劳力，沿送亲的路线，填坑凹，平土堆，整平压实。送亲路上除了新娘享受坐胶轮车的待遇，其余人等一律步行。推胶轮车的要有两三个好把式间歇替换。因为路窄，为给送亲队伍提供最佳照明，我们打着灯只好走路边，甚至要走路边的田地。这样以来，送亲路上小亮子摔上几个跟头就难免了。所以，他总是嚷嚷路怎么怎么难走，忒累人，再也不去送亲了。可每次总又少不了他。因为送亲的路上一路欢笑，到了新郎家还可以狠狠地打一下牙祭，改善平日的顿顿瓜菜，把小肚子撑个滚圆。于是，小亮子就不止一次地发誓，等到我娶媳妇一定（让送亲的队伍）走最好的路，也不在哄上（晚上），改在白眼里（白天）。说这话时，小亮子荡漾在脸上的那份得意，就像是自己真的要娶媳妇了。
    滴——滴——
    一辆电动三轮轿车停在我跟前。我一看，竟是小亮子。他熄住火，边下车边数落我，怎么，回到家了，也不家来，还得我来接你，不会是还在想你的泥巴汽车吧。我捅了他一下，说你老了还不改小孩子脾气。小亮子打着呵呵说，改什么改，咱从小就向往着去北京，现在好了，这不，丫头出嫁，大小子也回来了，说走时一块让我去北京呢？对了，那小子还说，等高速铁路一通，在北京上班可以回泰安来住，上下班都用不了一小时。我发现他那份得意的神情跟当年憧憬自己娶媳妇时一模一样，当然，更多的还是自豪和骄傲。（1871字）
   

                       龚继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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