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树生花(组诗)

刘炜

杂树生花(组诗)
刘炜


大赦

蝴蝶一飞入花丛
就成了花的俘虏
留下的虫卵
是一些香艳的文字
只是秋风一吹
蝴蝶就飞走了
像是遇见了大赦


公告

2010年的春天
蜂产品店的门上
帖着公告：陈蜜
已经售空
新蜜由于天气的缘故
还望朋友们再耐心等等
田野里菜花开得迟疑
桃花杏花面含羞色
2010年的春天
其实2009年就到了
只是被几场春雨
乍暖还寒的省略号
一不小心给删没了


相爱

雨天，树叶是谁的脸颊
风的手擦呀擦
喜悦或者忧伤多么纯真
在春天，我睡在地里
雨水的丝线垂钓
青草，穿过我的身体
水流的声音，让我的心
鱼一样向着大海飞跑
爱人呵，这一刻
你会抓住我的左手
还是右手，握成贝壳的
小房子，藏有温暖的阳光
让手心在最平凡的日子
也会常常出汗，草木疯长

读吴熙明国画：江南小镇

暂且把江北，放到
目光的背面珍藏
把江南小镇
从记忆的口袋里掏出
布置在一张
硕大的宣纸上
那些江南的树木
杂生在江南的山脚下
因为积雪，已分不清桃李
只有高大的松树
还是保持着松树的高大
小镇的白墙，青色的小瓦
桐油漆过的杉木门框
还是掩映着江南的
古铜色的家的暖色
让我一个生活
在江北的人，好像也能
感受得到小镇
一扇窗口的后面
安静的期待
那个朝着小镇方向
赶路的人，在天黑前
完全可以把脚印
清晰地画在江南的一场
风花雪月中。当江南
黄昏的风
也像江北的风一样
从树冠上摇落几片
鹅毛似的雪花。江南与江北
其实只隔着一条江的宽度
远远地看着，就像是镇上
泛着水色的小路
就像孩子在课桌上
画的分界线
一不小心，胳膊还是会
与胳膊撞到一起
就像江北的天黑了
江南的天也会一起黑
只是在天黑之前
你得把江南小镇的灯
一盏盏拿出来，点亮


枇杷树

偶受风寒，枇杷树
绿得更绿
树下的油菜花
开得都快谢了
她，站在窗口
不动声色
该说的话已说尽
她还是转身走了
一场冬雨过后
为我亮着的灯
早已熄灭
枇杷树的叶子
却好像从没落过
这泥土深埋过的
一页页民间偏方
加上冰糖一熬
颜色碧绿
比爱情管用
治好过多少穷人的
咳嗽。让夜晚安静得
时常可以听见
野猫恋爱的声音
或者，枇杷果
梅花鹿似的脚步
在秋天的路上
岁月季节性的咳嗽
一遇见枇杷树
就会神奇地
嘎然而止。血管壁
不断增厚，旱灾中
我用泪水缝补
龟裂的日子


黎明

黎明嗑开一粒葵花籽
黑夜，两片瓜籽壳一落地
就不见了。细碎的鸟鸣
乳白色的瓜籽仁
在黎明的舌尖上滚动


麦子在田野里探头探脑
布谷鸟一来，它们就是成人了
可以幸福地拔节抽穗
金色的油菜花却显得安静
它们知道，只要太阳一出
蜜蜂就要来采蜜啦......

一个少女，站在黎明的窗前
春天似的，情窦初开


夏日的午后

夏日的午后，田野里空无一人
青春期的棉花，在风中一言不发
麦子大片大片地在成熟，旁若无人
蝉鸣有一声无一声地叫着，布谷鸟在泡桐树的浓荫下
一闪而过，它褐色的影子像是空旷得不着边际的孤独
只有芦苇下的野菊花在蓝蓝地开着，比所有的时光加在一起
还要安静，掩饰了黄色南瓜花的喧哗
晒出碱花的土路上蚂蚁正在快速地横过夏季
不远处的榆树下，蚁穴上堆着晒白的虚土
就像是我脑子里，一大堆的想法
被突如其来的茫然与寂寥弄得杂七杂八，并且莫明其妙地发烫


影子或者一句诗

它把我印在墙上。身体的轮廓，站立着生活弯曲的幅度
它不是风说吹倒就能吹倒的一株庄稼。它也从不尊循一双筷子
与十双筷子的格言，它的出现几乎都是单一的
太阳好的日子，它把我贴在地上，草尖上，剥都剥不掉
像记忆中的某个夜晚，揭下的一块膏药。不规则的边缘，意味着
泪水揉皱的皮肤。或者冥冥中在热带的雨林里，遇见的黑人兄长
它让我不敢轻视，因为所有的颜色都有着意想不到的重量
我静下心来，细细咀嚼一首诗。它没有心脏，血压，生前，生后
这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只是诗中不断出现的一粒陌生字，像玉米或者碎骨
卡在牙洞中的疼痛，我剔着这不安的疼痛。然后，穿上自己的影子
穿上墙，草皮与泥土。把自己平放成180度，与大地平行，再剥也剥不掉的一句诗

蓝色天空

春天，诗歌开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