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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爱 比 恋 更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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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13 14:0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究竟什么时候睡着的,记不得了。等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懒洋洋地把树影印在第二格窗户上。一只鸟在树上跳来跳去,惠能听到它的翅膀在空气中煽动、树枝在它脚下晃动,在一根不知名的树枝上一只不知名的鸟,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说明了什么呢?它竟然没有鸣叫。事实上,天空的确空旷了许多,夏天的蝙蝠蚊蝇蜜蜂知了还有漫天飞舞的槐花都不见了,鸟的叫声也奚落了,留下空旷的天空清彻得让人恐惧,这种清彻里有慵懒、落没、困倦还有孤独。
“妈妈,电话!”
    惠从床上一跃而起。这几天,她对电话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谁来的?”
“一位姓李的叔叔。”
    惠的心“格登”一下,像怕话筒烫着似地不敢过去。“你告诉叔叔,说妈妈出去了。”

    惠第一次让女儿说假话,脸有些烫,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叔叔,我妈说她出去了。”
   “我是李昱,惠,你听我说几句,只几句!”显然,天真的女儿无意间把母亲出卖了。就听李昱在电话里说他已买好明开的飞机票,似乎是用了好大的压力把话弹出来的。
    惠的心仿佛掠过一阵疾风,打得心海一片慌乱。她下意识地,颤颤地拿起听筒:“明天,我会到机场送你,明天......”惠愣住了,她怎么会这么说?是害怕李昱再讲下去,那可怜巴巴的声音揪住了惠的心,还是她受不了那份诱惑,想挽留住与李昱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话筒重重地压下去,那嗡嗡震响令她心颤的声音消失了,惠把心里憋久了而闷得她心疼的那口气重重地吐出来,身上的那股燥热也变得冷却了。沉积在心底而又升腾起的另一个声音慢慢地像一个人似地站起来,责问她。
    “你为什么要答应为他送行?”是啊,她瘫坐在椅子里,茫然地问自己。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恬淡与隐忍,泪雨滂沱,那坚硬的塔基倾斜了。

    在最灿烂的季节里惠认识了林, 林是一个很风趣的男人,他有着一种混合个性的味道。少华芳龄的惠长着一张很恬静的脸,总让人觉得暧暧的。商校开学的第一天,那个时候,九月的阳光正温柔地照射在惠甜甜的笑脸上,她跳跃着朝前走,像一只快乐的青蛙。突然一阵风,惠头上的太阳帽被刮出去老远,正好落在一个男生的脚下。
“小姑娘,新来的?认识一下,我叫林,企工系的。”
    惠一仰头,林正笑吟吟地远远伸着手,像刚下飞机的国家元首迎接他的要员们那样对着惠。
    惠登时红了脸,可她没有立即跑开,那张热情洋溢的脸上一双真诚友善的眼睛一下子勾住了她。健壮的肌肤,很有力度的线条,一身合体的藏蓝色学生装显得很青春很帅气,属于那种让女孩子一下放弃戒备心的大男孩。
“可不可以帮个忙?”惠故意这么说。
“什么忙?姑娘您尽管吩咐!”林很谦恭地做了一个姿态。
“把您手中的帽子还给我。”
“是,服从命令!”林打了立正姿势,很俏皮的样子。
    惠被这个幽默而古怪的姿势逗得笑弯了腰,惹得来往的人窃窃私语。一种自然的默契像温存的阳光在那一瞬间笼罩了他们。

“妈妈,爸爸在叫你。”明明乍煞着小手从里屋跑出来。
    惠进屋的时候,林正把脸涨得通红地用力翻着身子。惠三脚两步奔过去,俯下身抱住他。“林,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李昱昨天打电话说他们医院正在为你研究新的手术方案。”林淡淡地应了声,皱了皱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惠坐他身边,默默地将那双大手贴在自己脸上。
    突然,林一把抓过惠的手“惠,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女人,你信么?”
“信。”惠的心猛然被林揪了一下。
“惠,......没有你我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好啦,林,一大早上我不许你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惠把手从林的手中抽出来,替林掖掖被角。
“来,我给你讲个故事。”惠有时扮演的也是一个母亲的角色,这一刻惠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母亲。
    他像个孩子,睁着一双明亮但却忧郁的眼睛,定定地把目光投在惠的脸上。惠望着阳台上的兰花,将她编织好的故事讲给林,林就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渐渐地,林的情绪便走进了惠的故事里,惠发现林的脸上有了孩童般的笑意。

    在商校三年的大学生活中,和惠同寝室一位漂亮的女孩,总为左一封右一封的接到男生的求爱信搞得神魂颠倒,寝食难安。惠的情况不同,似乎丘比特的神箭早已射中了她,开学第一天林就隐隐地成了她的保护神,他和她一个是足球场上的风云人物,一个是能歌善舞的校花。人们似乎觉得惠和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无论是做校庆的主持人,还是舞会上的皇后,惠一直是学校里令人瞩目的人物,那些对惠存非份之想的男生一望见惠身边林的身影,禁不住自惭形秽,竟然没有竞争的勇气。
校园后边的林荫小路是惠和林经常约会的地方,俩人肩并肩着走,好纯静的一段时光,彼此喜欢对方却不曾开口,静静地享受跟对方一起带来的宁静。
    一天夜晚,多情的下弦月挂在天上,映出蓝的天空、银的星星。惠正迷恋着张爱玲的小说,她边走边兴致高昂地发表对《倾城之恋》的爱情观。她告诉他,“我不喜欢小说中的男女主角范柳原与白流苏扭扭捏捏的爱情,因为那不是我欣赏的爱情态度,但是对于书中的一幕景色,我却印象深刻,透过张爱玲细致的笔调,我喜欢上那有着颓废怀旧复古景观的赤柱酒店。”这个小说中的场景,让惠对这样幽幽的情境,流露出强烈的倾慕之情。
    在陈述她对张爱玲书中的爱情观时,林多数只是倾听,他听她的分析,越听越入神。惠的眼睛越睁越大,写满了惊喜。她眼神中散发出兴高采烈的神采,似乎感染了他,她也越说越起劲。看她开心,林更开心,立刻热烈地承诺,有一天一定带她去那家酒店。
“真的吗?”她充满期待地问。
“真的!”他肯定地说。
    “我们一言为定。”他俩勾着手指头,开始幻想着有一天他带她去圆梦。
    他们谈着,笑着,连四周的空气也感染了他们的快乐。倏然间,林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凝视着惠。那是惠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眼神,在月光下如同两道压抑的火焰,惠心跳得好快,终于,林一把将她拥进了怀抱,他有力的手臂把她搂得紧紧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他的双手带给她的是一种激情的痛楚,她并不害怕,只是感受到他充分想要拥有她的那股爱与渴望。
    四片唇瓣热烈地探索彼此,热烈的拥吻令两人更想要拥有对方,他们从林荫路拥吻到草地上,虽然惠是那么地羞涩而紧张,她的身体却是如此喜欢被他拥抱的感觉。在黑暗中她感觉到他温热的肌肤正贴近她,那时她也许在害怕,但一点也比不上想要对他奉献的那种爱和决心,他是那么地莽撞。
    激情过后,她心中升起一股甜蜜的暖意,那应该就是真正的爱情吧!他们俩坐在草地上浏览天上亮晶晶的小星星,他们也彼此对着星空找寻对方的星座。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夜色变得更加美丽。
    惠指着星星说,找一颗闪亮的星星代表我,我们把所有的心事说给它听。林也对着一望无垠的星空,向星星许愿:
林:今生今世,
惠:生死相依。
    她再一次扑倒在他怀里,感受到彼此的心,是那么地接近。
相恋的日子是快乐的,三年的时间一打悠晃。林分配到柳城企业局工作,惠则留校任教。也许他们俩 人的心已经如此接近,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并不会惊徨失措,或是胡思乱想,因为他总是恰巧在她刚要想念他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在她面前。  
    正向人们所设想的那样,惠一年后便幸福地做了林的爱妻,婚礼中,两个人的脸上挂满了幸福和甜蜜,正赶上企业局分房的末班车,小俩口还住进了两居室的新楼。世界上并不会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默契,他们两个是上天注定的例外。林欣赏惠工作上的独立进取, 他们配合起来就像两棵红枫树,彼此辉映、相互致意、共创火红。而生活中惠又是另一种风情!她柔情如水,萦绕着他、滋养着他,他和她是山与水的组合。他像刚毅的山,守护着绵延的水; 她是澄碧的水,倒映着如画的山。这样的山和水,恰似甲天下的桂林美景,一生能有如此秀美的爱情,复又何求?二人沉浸在近乎完美的感情世界里。
    日子就这么红红火火地过着,明明这个可爱小生命的降临又给惠和林平添了家庭的快乐。惠尽情地享受着为人妻、为人母的惬意。她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女人......
    惠依然望着阳台,看夕阳一点一点地落入地平线,周围的空气开始凝固,天空中落下一块黑布,一切光明被黑暗所代替。夜,渐渐挨近。她闭上眼睛,感觉黑暗中的尘埃都在向她飘落,它们飞舞着对她微笑,烂若桃花。这就是冤家?这就是缘分!她幽幽地想,想着想着,忽然,心便酸酸楚楚要流泪似的,咳,好端端的人和事,猛然间就成了一个黑洞,一个张着嘴要吞没你的陷阱?

    十年前的那个夏日,阳光好得无可挑剔。惠和林牵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女儿明明出门散步,稀来人往的卵石路隔着一道幽静的河流,静静的涟猗不时激起一阵轻微的水波,像诗,简洁而精美的诗句中映出韵律的起伏。看着看着,河水里有个黑点正一上一下地晃着,最先发现那个黑点的是惠。惠不知怎地就喊了林去救人。
    林连想都没想,头就那么重重地倒扎下去,朝那个点游去。黑点不见了,林也不见了。惠这才想起林根本就不会游泳。
后来,路人把黑点和林一起救上来。
    黑点和林一同被送进了柳城医院的3号病室。
    几天后,黑点出院了。3号病室走马灯似地换了一茬又一茬患者,林却始终换不出来,他一住就是一年零五个月。林从颈椎以下完失去了知觉。

    许多年后,柳城的人们似乎把当年舍身救人的大英雄林给淡忘了,却怎么也忘不了惠。
    惠开始的时候是作为林的陪衬,站在林的身旁,任电视台的镜头对准林,她陶醉在自己心中时而涌上来的阵阵自豪感中。
    然而,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林的身体却未见一丝好转,林的心也越发的沉重,沉得如一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看着原本健壮风趣的林  ,日渐消沉,惠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有如刀割肉般的痛苦。惠决定将林接回家。
    为了让林心情振作起來,感觉家的温馨,她在客厅进门的橱柜上,摆满金黄色的太阳花,金黄得无比温暖。另外在床头,她放了一只水晶碗,里面盛满了水,水面上飘着一片片浪漫的红色玫瑰花瓣,他一进门,惠为他泡玫瑰花茶,满室洋溢着花香,让他从头到尾沉浸家的温馨和喜悦里。
   磨盘一样的时间转着转着,夏就去了,秋也去了,时令眨眼间跌进了水瘦山寒的腊月。此时,病床上的林,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十分震惊的决定,她要和惠离婚 。然而,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惠想都沒想就做出了决定 ,她要照顾他一辈子。 她把那个协议书在他面前晃一下,哗哗,垃圾堆里去了。
    她请了长假,市里有个五好家庭的名额不知谁点名给了惠。惠在表彰会上做典型发言,她的发言令许多人流下了泪水。记得是市妇联的一位妇女干部事先为惠准备的材料,标题是《无悔的恋歌》,惠身披彩带,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是市长亲自为她颁奖,使她惶然不知所措。接踵而来的荣誉,“好妻子”、“文明家庭”、“巾帼女杰”......一地的莫名其妙的光芒,像燃烧的镁粉发出灼热的火焰,照亮了她平静的生活,也几乎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掌声、赞美、登报、拍照、上电视......如今一应俱全的精神鼓励她无一例外地得到了。
    惠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她的工作就是林的专护和保姆。
    那一日,惠去菜市场买菜,路过市政府门前的阅报栏,见报栏前围了几个 早起锻炼身体的老人在津津有味地重读前一天的新闻。那个报道她如何放弃自己的工作十年如一日地照顾瘫在床上的丈夫的新闻,特意刊登了她的真实籍贯和姓名。这个阅报栏前突然围满了柳城的热心读者,那篇不足千字的报道惹来的啧啧称赞水一般肆溢流淌。流淌到商校的校园却分了支,其中,一男生和女生为此还犯了口角:
男生:快来看,咱们老师的事迹登报啦!
女生:看到了,她真是个苦命人!
男生:嘿,你怎么这么说呢?
女生:本来嘛,还这么年轻,把青春葬送了,陪着个瘫子过一辈子,值吗?
男生:照你这么说世界上不该有好女人?
女生:好女人?她不是救世主,你以为她的肩膀能担得起整个世界吗?
    男生:......但是,不这样,又能咋样?你生活在地球上,就得按地球人的规则,所有的契约都有有效期,婚约却没有,为什么?不让你反悔。结婚就是你买了一件不实行三包的三无产品。反悔?晚啦!”
    女生: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自私。我猜想,现在惠老师的内心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难道就让她这么一辈子在深不见光的谷底和一个废人厮守?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男生:?......
    惠开始接到大量读者来信、来访,一阵子忙得她不可开胶。她拒绝了一切请她做事迹报告的学校、机关、街道的邀请,心情仍然无法平静,掉进夜里就是梦,梦见火,呼呼地烧,一直烤疼她的脸,她把手捂在上面却依然烤得难受,好象又从脸烤到了心,一直烤得她在某个夜晚大声地呻吟起来......
    惠是在梦见李昱后惊醒的。李昱站在她面前说:“惠,离开林嫁给我吧。”然后,李昱的脸变成了林的脸--绷满沙布的脸。惠一惊,醒了,觉得身上粘乎乎的出了一身细汗。醒来以后,好久,她都不能自己,她无法从这个秋日的夜晚,在她短暂的睡眠里发生的一个意外、一个假相中,逃离出来。然而她的心呢?她的心在黑夜的荒野上,指路的明灯并没有出现。
    夜,依然是那样的深沉,让她不知所措。她不敢清醒,害怕要面对的,不只是她自己,她又不敢睡去,担心又是恶梦一场。过去的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却像历史一样不断地向她证明,不断地向她澄清,不断地诉说和斥责,美和丑,善和恶,在经过时间的洗礼后清楚的划开了界限,不再模糊。
    看看身边发出鼾声的林很沉实,一张纸被他压皱了,皱成了扇子的形状,一把裁纸刀在他的手边静静地躺着,刀刃闪闪发光。惠的心一阵紧缩,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悄悄把刀从林的手边拿走,藏到立柜的上面去,才放心地起身摸到女儿房间看了看明明,明明早已把被子踹了个底朝天。惠走过去,为明明重新盖好被子。
    下半夜,起了些凉风。惠坐在阳台上,窗外,孤独的月亮似一只银盘,斜吊在幽蓝的天空中,洒下清冷的辉光。惠向外望着,身上如月光一样冰清如水。她的脸孔在月色中显得茫然如影子。月光幽深得像是要吐出什么,又要吞进什么。

    林被众人抬到柳城医院的时候,李昱刚好从医学院毕业。林就鬼使神差地成了李昱的第一个病人,惠见到李昱的那一刹那,心“咚”地一下,他左眼角那块月牙状的疤痕很鲜亮地一闪。当李昱得知林的特殊情况后向惠保证一定尽全力抢救林的生命。惠也为有李昱这么个熟人在林的面前跑前跑后而心里稍稍平稳了一些。
    惠得知林今后或许终身瘫在床上的事实是在林住院的一年以后。那天,护士正推着轮椅上的林朝院子深处走去。
    “哎,惠,你等一会,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李昱在走廊里叫住惠。惠大睁着眼,让围拢她一年的白墙把眼睛刺疼,“不,不会的......”她退却着拒绝李昱的声音,她陷入了一个无底的洞里,眼前的光一下子变暗了。“我......”李昱搓着手,“真不该告诉你。”他倒像得罪了谁似的。“我知道,其实我早该知道,可这对林太不公平、太残酷了,我该怎么跟他说......
    李昱陪着惠在院子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天空是灰色的,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一丝风,像干涸已久的荒漠。太阳是舍不得出来了,这又是一个夏天。


惠拐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四周静极了。她孤伶伶一个人站在那里,泪水浸红了她的双眼,依然扑簌簌地向下淌,淌成一湾水,浸着酸楚,流啊。终于泣不成声。李昱悄悄地站在她身后,像一棵树。

    夏天又来了。这个夏天多雨。
    惠从医院给林拿了一兜药品正要走出大门,太阳突然间被裹入了一个混沌的世界,紧接着大雨倾天而泻。惠出门时忘记带雨具,雨打在脸上,顺着脖子往下淌。幸好药品被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她抹掉脸上的雨水,手搭在额前辨认方向。一把伞从惠的背后罩在她的头上,她回头时,目光与李昱相接,沉默中仿佛已经交换了一组密码。她蓦地收回目光。
“走吧,到那儿避避雨再走。”李昱一指马路对面一家小店。
    这是一家咖啡店,面积不大,却显得十分雅致。小店里只有几个客人。惠跟着李昱走进去,两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窗外,小雨淅沥,间或一只沉默的鸟飞过窗前,像落叶,无声地舞着,旋转,远去。惠接过李昱递过来的手帕擦拭着手和脸上的雨水,李昱的手帕上有一股浓烈的来苏水味。
    两人一直沉默着,很是局促地找不到话说,两下的沉默就让气氛更显沉闷尴尬。想说的话那么多,他却张不开口,这时,他忽然地痛恨自己语言竟是如此得贫瘠。恰好,服务小姐送来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低头喝了一口,再抬头的时候眼里涌起一团雾,她想抑制住,但还是顺着面颊流到了嘴角,泪珠在桌上碧绿的台布映衬下显得格外晶莹。
    李昱看了看惠,忽然觉得,内心所有的坚硬都溶化在眼前这个纤细女子的悲情里,不需要言语。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掳住了,李昱的男性的热度使惠的心哆嗦了一下。除林以外,从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让她感觉到自己如此柔弱。她试图从李昱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李昱反而握得更紧了。
    这些年来,李昱见的女人太多了,各式各样的,面对太多的诱惑,他从不动心,即使偶然心动,也很快就变成了过眼云烟。可唯一在他心灵深处难以抹掉的一个女人的身影时时萦绕着他,那个女人就是惠。
    他觉得,面容恬静的惠,有着令人心折的安静,能让人心灵宁静。每当感觉寂寞,感到挫折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惠,李昱的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因为他知道,再也不会有一个女人会像惠那样了解他,给予他需要的温情。
    李昱把目光移到余光可见惠的角落,多年的心事在胸膛里翻云弄雨。15岁那年,父母相继染上重病不久双双离他而去,刚刚升入中学的李昱转眼间成了孤儿。他整日沉默寡言,性格变得有些孤僻,常常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发愣,整个人寂寞得有些寥落。惠是班上的文娱委员,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像一个快乐的公主。一帮子男生围着她献殷勤,可唯独李昱不上前,就连说话也很少。惠想,他真怪,冷冰冰的,一副太阳暧不化的样子......在一次集体组织的野外郊游的星期天,一大早,惠敲开了李昱的家门。

20
个平方的空间,简约而干净,丝毫没有楼外的逼仄之气。一张大木床和格子书架显然是这里的财产,属于这个男生的,只有书,和壁橱里的几件衣服,它们整齐地罗列在那里,散发阳光般的干净气息,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一切显得破落,反而,那些在书架上码得很是整齐的以及在写字桌上摊开的书,向她展示了一个独立进取的世界。惠二话不说,把一大堆罐头饮料之类塞到李昱手中,拉上他就走。李昱本打算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他已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大凡集体活动他都想法逃避。
    脚下的泥土软乎乎的,踩上去感觉很好。一些小草,野花蹭着脚面痒痒的。惠像只快乐的鸽子,  在草地上、在蓝天里飞来飞去。李昱愣愣地看着她,嘴角渐渐有了笑意。一只蝴蝶吸引了惠的视线,她挥动上衣扑过去,不料,脚底蹬空,眼见就要跌入杂草丛生的沟里,李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惠的胳膊往后一拉,惠没有掉下去,李昱却被重重地摔了下去,眼角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鲜血流了出来。这场英雄救美的壮举把在场的人震住了。
    惠赶紧去旅行袋里找药品和纱布,帮李昱处理伤口,并不住地问:“你怎么样?疼不疼?”李昱望着她关注的神情,摇了摇头连说:“不要紧,不要紧。”看着惠那无微不至的样子,那些大男生几乎嫉妒得要死。那一刻,李昱知道了爱情,已如夏季的昆虫,钻进了自己的心里。然而,偏执在他心中不肯退却的自卑,终于是一点点溃不成军。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李昱是班上唯一报考医科的男生。男生大多认为学医很苦,时间又长,八年的青春泡在来苏水里不值。可李昱还是报了医科,惠知道,李昱一方面是为了他过早去逝的父母的遗愿,一方面是为了她,因为惠的第一志愿是医科。可惜,惠由于没有能达到医科的分数线而没被录取。

    窗外的雨渐渐稀了,像娇弱的江南女子眼眶中坠下的泪滴,整个小城都浸在晶透玲珑的雨水里。
    李煜的目光不时在惠的脸上轻轻走过,看着惠,把她的心,看得生出了细细的绒毛。
    “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俩好像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坐着。”李昱像突然找着了话题。
    惠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抑制住内心的慌乱,她悄悄地将手从李昱的掌心里抽回,用手帕来回擦拭着。
    李昱就很自然地提起了中学时代那次令他难忘的往事。
    惠望了望李昱眼角处发亮的疤痕:“真对不起,那次害的你为我受了伤。”
    “惠,别说对不起,这块疤痕常让我想起那时的你,惠,让我怎么说呢?你难道觉不出......真的觉不出......一个男孩”,李昱的喉头不自然地动了动。
    “这些年你生活得怎样?你的那个她,我还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惠有意无意的样子。
    李昱脸上显出一丝苦笑:“我的那个她?她是谁?她在哪?请惠女士告诉我。”
    惠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像突然间不认识李昱似地说:“你......还没有结婚,不会吧?”惠真的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在惠的感觉里,李昱现在的工作成就应该属于那种叫女人愿意托付终身的现已为数不多的男人之一。
    李昱见惠 的惊讶神情,他真想告诉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爱恋,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只是傻傻地望着惠说:“我是宁缺勿滥。”
    惠低下头,躲开了李昱意味深长的注视。
“噢,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惠像突然想起什么,不等李昱答话,拎起药袋,便冲进了雨幕。李昱隔窗望着惠匆匆的背影,良久,良久。
    细细的水珠在惠的脸上划过。她走在大街上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有些像在学校里犯了错误让家长领回家的孩子,一路狂奔着,脑子里满是林的脸,各种各样的表情。
    “慢着点,惠,又给林抓药去了吧!这孩子。摊上这么个好媳妇不知是林家几辈子修来的。”小区门口居委会的张大娘关切地和惠打着招呼。
居委会里聚集了许多躲雨的行人,话题被张大娘一带全转到了惠的身上。
“好人呀,好人!”
“咱若能有这么个知疼知热的儿媳妇就好啦!”
“赶明儿,就照这样的给您老选娶一个来!”
“嘿,就你?不娶个奶奶来供着,  我就烧高香喽!”
“人家林是谁,你有林那福气吗?......
......
    议论声渐渐听不到了。这议论意味着对她做为女人的价值的肯定,好像是一个牌坊立在她的现实生活中,而同时,在这两个字里埋葬着她作为女人的愿望。惠的眼里一阵发热,喉头有些哽咽,纷纷飞降的雨花模糊了视线,心像一只漂舟,不知哪里是岸。
    惠回到家里,全身已被雨水淋透。她将药袋放到桌上,换上一身干衣服,推开卧室的门,见林的下身已经湿了一大片。惠赶快俯下身为林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惠内疚地说。
    望着惠稔熟的动作,林一阵感激涌上心头。
    “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刺得我心疼。”
    林挥着拳头重重地朝自己的双腿砸去,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到枕头上。
    “是我对不起你,惠,我是个废物。”
    惠将林的头拥入自己的怀里,让林很温柔地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

    惠接到李昱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是在两天以后,他约她到医院对面的那家咖啡店见面。
    惠在熬过了几个小时的心神不定之后还是决定如期赴约。镜子前的她,曲线和气质已属于成熟女人的韵味。在惠的身上已找不到当年那个活泼开朗充满笑声女孩的一点痕迹,她的眼角已悄悄地爬上了细细的鱼尾纹,皮肤也略显粗糙。十年了,惠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坐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的容貌,第一次这么将自己刻意地打扮了一番后走出家门。
    好久没见这么好的月光了,街道两旁那萧萧的法国梧桐在月光下是一个个黑黑的影子。这条通往医院的路再熟悉不过了,那被些许殖民文化冲刷过的街道,耸立着几幢旧的西洋风格的建筑,宛如穿着短旗袍的民国女子,有着精致的装粉,幽静的眼神和无懈可击的笑容。十年间,惠不知在这条路上奔走过多少次,她甚至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方向。走着走着,惠猛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滑出去有一米远。一阵凉风吹过来,把惠的头发吹得纷乱。此时,马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惠就有些阴森森的感觉,再往前走时,仿佛走进了一团黑色的云雾里,飘飘悠悠。
    “我这是怎么啦,我要到哪里去?”惠无声地问着自己。
    我这个好妻子,全城妇孺皆知的好女人,一个有夫之妇正准备去赴一个单身男人的约会吗?惠的双脚再也挪不动了,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心里乱了套。胸脯里七八个小鼓没有指挥地胡乱敲着,杂乱之音在她的体内碰撞,令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她站了起来,理了理纷乱的头发,仿佛也清醒了许多。接着她不着边际地走着、想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推门,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自己的家。
    惠见到林的时候,林正盯着天花板出神,目光似乎凝固在天花板上。惠就有些紧张地等待着林跟她说点什么,但林半天什么也没说。
    床头上是一张大幅彩色照片,惠和林紧紧依偎在一起,金童玉女般浪漫迷人。林一声不响地用手帕擦拭着、擦拭着,这是林临睡前的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习惯动作。此时,他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这动作,惠就觉得有股沁心杀肺的冷,直抵而来,让她,无处躲避。林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剜着她的心,使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隐隐作痛。
   “你怎么不问我刚才到哪里去了?”惠再也忍不住首先打破了这种气氛。
   “我相信你,想告诉我的话,你自己会主动说。”林用善良的眼光看着她。
    惠蹲下去,抓起林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掌心上,林就感到他手掌上的泪水。他将惠拉到他身边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惠真想就这么静静地,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夜里,林总是想翻身,而他每翻一次身都很艰难,都需要惠的帮助。林服了一定剂量的安定后静静地闭上眼睛。可是,他仍然没有一丝困意,偷偷地看着身旁的惠,她柔美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是那么憔悴,目光是那么的游离不定,他看不到她眼底定格的内容,脸颊那颗泪珠如月下的波粼莹莹烁动。
    李昱这几天常常加班到深夜,他在为研究林的病例准备各种资料。这么多年他一直默默做着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放弃对林的病症的研究,一直把研究的进展情况与美国讲学的郝博士联络着。他在医学院的指导教师郝博士来信说最近打算专程从美国飞来与他一起给林的病会诊,并制定一个可行性的手术方案。
    那天晚上,李昱在那家咖啡店里等着惠,想给她一点希望和慰藉。他要了杯咖啡,边喝边等。据说,等人的时候喝咖啡是最好的了,浓郁的香气让人放松,渐渐地就会忘记时间。他们约定的时间已过去几个小时,李昱已隐隐地感到惠是不会来的,可他仍然在那里等了一整夜。他并没有怨惠的失约,反而在心里更增加了对惠的一份敬重与爱慕。为配合郝博士给林做最后的手术,李昱今晚怎么也睡不着,他设想了几种可行性方案,又一一推翻,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基本上确定下来。他需要和惠商量一下,因为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不过百分之五十,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于是,他兴奋地拨通了惠家的电话:“惠,你能来一趟吗,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是关于林的......”电话里惠觉得到李昱情绪是那样的激动。
    惠想,李昱是个好人,我要给林一个惊喜。
    惠沿着李昱指给她的地址和方向,出门叫了辆出租车。此时,惠是那么渴望马上见到李昱。她发现自己那么依赖他,没有他的帮助就好像没有了她自己。
    惠赶到李昱的住处已是午后3点钟。惠敲开李昱房门的时候,见李昱的房间里地上、桌子上、床上,还有墙壁上到处都是为林拍的片子和病历记录卡。心里蓦地充满了感激。她踱进去,伸出手:“谢谢,李昱,真的谢谢你......
    当来自惠身上那一股热流通过紧握的手传遍全身,李昱的眼睛湿润了,他似乎渴望已久了,这只手臂终于向他伸了过来。
李昱一把将她带进门,用自己的身体将惠顶到门上,双臂从她腋下伸过去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孔埋进她的头发里。出乎李昱的意料,惠几乎没有躲闪,只是轻轻地“啊!”了一声,眼睛也没有睁开。闭上眼睛的女人像咒语,令他晕眩和迷醉。
    他偏过头,用嘴唇轻轻地在她脸颊上擦过,两串泪珠从惠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不着痕迹地渗到李昱的舌尖上。那种渐渐进入的、湿润的、张开的感觉。那种轻轻地把握着对方的感觉,那种逐渐地开放又收紧的感觉,那种若有若无的抚擦的感觉。就像一枚叶子生长在她的心里,从那里开出温柔的花瓣和嫩芽。
    李昱感到她的硕大在他的凝视中渐渐地变小。好像最纤细、最脆弱的秋天的树叶,好像一丝风就能将她吹起,让她飘浮在感觉的空中。身体从未经历过这种混乱尝试的她让她感觉到自己如此柔弱,感到周身的热血正飞速地向体内深处流去。她迎接着,像迎接一场暴风雨。
    在巨大的峡谷里,她聆听着岩石与暴风雨欢快猛烈的撞击声,水浪咆哮着吞没了干涸已久的土地,倏而冲上蓝天,倏而坠入低谷,她在暴风雨中被撕裂成无数片花瓣。她久久地沉醉在梦游的境地中,世界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忽然,一声炸雷,“不,不......
    惠猛地推开李昱,浑身颤栗着。在挣脱李昱的一刹那,仿佛谁给了她重重的一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和羞愧。
   “我......”顷刻间,她感到自己在堕落,心里有一个声音吼叫着:“你这个坏女人!”
    惠从李昱那夺门而出的时候,林正被呼啸的救护车送往医院的途中。林是服了他积攒了一个月的安定,被7岁的女儿明明发现给医院打的电话。
    惠却全然无所知。回到家里,林不见了,明明也不见了,她一时愣了,心在往与沉,沉进茫茫的云雾之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惠在桌上找到了林的留言:“惠, 我该走了,我真的该走了。我只是你夜空中的一颗流星,而你生命中的恒星却不该是我。如果说我这颗流星能够在划落的瞬间曾经带给你片刻的光亮和温暖,我已经足够了,不要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我的回答是‘因为我爱你’,也许你不想听我这样回答,你一定对我的软弱和怯懦感到失望,可事实是这样的,我依然爱你,爱你越深就越害苦了你。你是一个好女人,我的好爱人,这么多年,你付出的太多、太多,可我却使你失去了幸福。你知道吗?惠,对于男人最痛苦的莫过于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而无能为力。我太自私、太爱你,尤其是爱这样的东西。这会儿,我最怕“爱”这个字,我不想用这个字再牵累另一个人。再也不想当一个扼杀你一生幸福的刽子手......
    惠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个男人的意志要是垮下来,也是很快的,她无法说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
    医院的病房里,医生正在为林打着点滴。
    林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药水正一滴一滴地注进林的血管里。惠几乎失去理智地撞开房门冲到林的床前,看到林那豪无血色的脸,惠大恸之下,泪如泉涌。泪珠滴在林的额头上,从两侧滑落在地。她抽噎着:“林……林……你还好吗?回答我啊?说话啊!我该死,是我对不起你啊……”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经受的心灵折磨得到补偿。
    李昱出现在病房的另一侧,走近惠,轻轻地,“惠,不要紧的,医生已为他洗了胃,马上就会醒过来,只是他的身体很虚弱,手术恐怕要推迟一些时间,刚才我和郝博士通了电话,我决定带着林的全部资料去美国......”说完,李昱把一个厚重的信封塞到惠的手上,转身离开了病房。
    那是一封他写给惠的长信。
    “惠,真不知如何表达我现在的感受,我对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也是不喜欢的,甚至是痛恨的,但是,我不能摆脱,我非常虚弱,非常非常虚弱,弱到弱不禁风。只是,没有人能听懂我的虚弱,那个虚弱,它在我的身体里喊叫,你也听不见。那个晚上,当你匆匆地从我身边逃开,就是听到了这种虚弱的叫声,我没有力量。

    也许我本来就不该出现,不该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的,我领会错了。当我在咖啡店里等你的时候,我暗暗发誓,如果你出现,我就用一辈子爱你,我发过誓了,我要信守我的誓言,但是,我应该在很远的地方爱你,在你感觉不到的地方爱你,我不能强求你爱我,不能用我的爱打搅你。现在,我是这么想的,我应该离开了。前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应该呆下来吗?看到你生活那么凌乱,我想你需要人帮助,我应该留下来。那天在我家里,你在我怀抱里的时候,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这几天,我一直在回味你抱着我的那一刻,真的,那一刻多好啊,我是那一刻才真的觉得你需要我,我才对自己有了信心。如果要用我的一生来换那一刻我也是愿意的,可是,我是错的,对吗?你说,我是错的,告诉我,真的,告诉我,我是错的,那次只是一时冲动,不会有任何其他含义。一个错误的开始,然后是一个错误的结局,现在我该完成这个结局了。我要走了,如果有一个万能的不在场者,他一定会原谅我们所犯的过错,他是万能的,他能做他愿意做的一切,他是善的,他也一定愿意原谅我们。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罪孽会超越万能的不在场者的赦免范围,没有一种罪孽会大到万能的不在场者也无法宽恕。爱是无价之宝,可以赎回一切,拯救一切。
    再见。好吗?再见。我得走了,我想这样告别也许是最好的,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和你当面说再见,可是,真的得说再见了。记得我,有一个人会永远为你祝福。”
    惠的心仿佛压着一座山,她喘不过气来,她听见悠长伤感的叹息在她的体内回旋着,她听见辽远空洞的岁月在她的身边嘶鸣着,她看见低地的岩浆在广糅的天空中喷涌沸腾着。
    她来到外面,雨后初霁的小城,仿佛一位阅尽沧桑的老妇人,西天悬着一道虹,像七彩的光环。此时,在这个红光闪烁的世界里,惠还来不及应对李昱长长的祝福,她的心完全被林吊在了半空中,她一遍遍呼唤着林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等到明天?明天就会有希望...... 惠依然被忏悔和恐惧包围着。她再一次泪流满面。落泪,用对林的忏悔遮掩住她内心对李昱的依赖,可以肆无忌惮地悲伤,这终将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
    一条铺满了阳光和树影的大道在她的眼前延伸开去,很长,很长......
发表于 2008-3-15 07:59: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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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 22:56:13 | 显示全部楼层
建议改名:恋比爱更无奈!
发表于 2008-4-8 22:4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的情节很简单,但人物的心理刻画十分细腻、曲折,再加上凄美的语言,使作品极具感染力,详情以后细评。
发表于 2008-4-8 22:46:2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版块,好比是醉里论坛的一个后花园,很精致也很幽静。以前我曾想,要动脑筋让它“火”起来,现在看了楼主如此凄美的小说,觉得根本没有搞火它的必要。如果有缘,如果喜欢,会有人常到这个后花园里走走的,过于喧闹反而会破坏这里的娴静之美。
发表于 2008-4-9 08:30:19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我的生命里不曾出现过你,该是多么的美好啊!这样的故事牵连着人间的爱恋和无奈,让人心疼不已.
发表于 2008-4-11 21:4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近工作较忙,可心里仍惦着这篇小说,今日稍得清闲,忍不住将它再三品味,越发觉得作者刻画人物的手法十分娴熟、丰富。试评析如下,不到之处请作者及醉友们斧正。
  第一,作者善于通过景色描写烘托人物的心情。比如文章的开头,描写了秋天树枝上的一只小鸟,凸显出空旷、孤独的氛围,恰到好处地映衬出主人公惠失落、徘徊的心境,也给全篇定下了感情的基调。再比如:
  “惠依然望着阳台,看夕阳一点一点地落入地平线,周围的空气开始凝固,天空中落下一块黑布,一切光明被黑暗所代替。夜,渐渐挨近。她闭上眼睛,感觉黑暗中的尘埃都在向她飘落,它们飞舞着对她微笑,烂若桃花。这就是冤家?这就是缘分!她幽幽地想,想着想着,忽然,心便酸酸楚楚要流泪似的,咳,好端端的人和事,猛然间就成了一个黑洞,一个张着嘴要吞没你的陷阱?”这一自然段在全文中一石击三鸟,一方面使作品的现在时与过去时交替运行;另一方面,这一段在表面上描写了天色的从光明到黑暗,骨子里寓示了人物命运的变化,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另外,通过对黑夜的体验,使环境描写与心理描写水乳交融、互相映衬。
  再看:“下半夜,起了些凉风。惠坐在阳台上,窗外,孤独的月亮似一只银盘,斜吊在幽蓝的天空中,洒下清冷的辉光。惠向外望着,身上如月光一样冰清如水。她的脸孔在月色中显得茫然如影子。月光幽深得像是要吐出什么,又要吞进什么。”“窗外的雨渐渐稀了,像娇弱的江南女子眼眶中坠下的泪滴,整个小城都浸在晶透玲珑的雨水里。”客观的景物描写,只有与人物独特的感受紧密结合,才能生动起来,成为富有艺术韵味的“情境”。
  第二,作者善于通过形象的比喻,十分准确地捕捉人物心中细微的感触。在作者的笔下,话筒是烫手的,声音可以揪心,还可以“站”起来。“惠的心仿佛掠过一阵疾风,打得心海一片慌乱”,“一地的莫名其妙的光芒,像燃烧的镁粉发出灼热的火焰,照亮了她平静的生活”,“李煜的目光不时在惠的脸上轻轻走过,看着惠,把她的心,看得生出了细细的绒毛”,这些句子极为生动,使人物的形象更为丰满,给读者的理解更为深刻,似乎是信手写来,却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第三,作者善于运用对比手法,在忧郁的基调中夹杂了欢快的音符,在灰暗的色彩中增添了明亮的色块。“商校开学的第一天,那个时候,九月的阳光正温柔地照射在惠甜甜的笑脸上,她跳跃着朝前走,像一只快乐的青蛙。”“他们谈着,笑着,连四周的空气也感染了他们的快乐。”“他们配合起来就像两棵红枫树,彼此辉映、相互致意、共创火红。而生活中惠又是另一种风情!她柔情如水,萦绕着他、滋养着他,他和她是山与水的组合。他像刚毅的山,守护着绵延的水; 她是澄碧的水,倒映着如画的山。这样的山和水,恰似甲天下的桂林美景,一生能有如此秀美的爱情,复又何求?”因为有快乐铭刻在记忆里,才有勇气挑战命运的打击,才有力量扛起生活的重负,才使悲剧更悲,产生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特别值得称道的是作品中两处美仑美奂的性爱描写:
  “四片唇瓣热烈地探索彼此,热烈的拥吻令两人更想要拥有对方,他们从林荫路拥吻到草地上,虽然惠是那么地羞涩而紧张,她的身体却是如此喜欢被他拥抱的感觉。”初尝男女之情的恋人,感到无限的甜蜜,充满对未来的向往,以致激情过后,“惠指着星星说,找一颗闪亮的星星代表我,我们把所有的心事说给它听。林也对着一望无垠的星空,向星星许愿……”作者所要体现的是浪漫的情调,给主人公的将来留下永久的回忆。
  而惠与李昱的激情,则是长期压抑下的突然释放,是感性与理性激烈的冲突:“李昱一把将她带进门,用自己的身体将惠顶到门上,双臂从她腋下伸过去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孔埋进她的头发里。”带、顶、伸、抱、埋,一连串的动词,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李昱“宁缺勿滥”之下的焦渴之情。而惠是相对平静的,在道德的约束下她只能采取被动,只能闭上眼,任泪水泗流。这种泪是甜的,因为对方如此执著地爱她;但又是咸的,心中满是酸楚和委屈。在命运的沉重打击下,如一枚飘落的叶子。一个心底柔弱的女子,此刻只能迎接突乎其来的风雨。正是这种被动“迎接”的姿态,才能对这场风雨拥有深切的体会,才使这场性爱显得很美:“那种渐渐进入的、湿润的、张开的感觉。那种轻轻地把握着对方的感觉,那种逐渐地开放又收紧的感觉,那种若有若无的抚擦的感觉。就像一枚叶子生长在她的心里,从那里开出温柔的花瓣和嫩芽。”“李昱感到她的硕大在他的凝视中渐渐地变小。好像最纤细、最脆弱的秋天的树叶,好像一丝风就能将她吹起,让她飘浮在感觉的空中。身体从未经历过这种混乱尝试的她让她感觉到自己如此柔弱,感到周身的热血正飞速地向体内深处流去。”“在巨大的峡谷里,她聆听着岩石与暴风雨欢快猛烈的撞击声,水浪咆哮着吞没了干涸已久的土地,倏而冲上蓝天,倏而坠入低谷,她在暴风雨中被撕裂成无数片花瓣。她久久地沉醉在梦游的境地中,世界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但就在此刻,“一声炸雷”,理智占据了上风,惠仿佛“仿佛谁给了她重重的一掌”,甜美的感受顿时化作巨大的恐惧和羞愧。随后惠逃离了现场,好戏嘎然而止,情节急转直下,由此使这场性爱描写不落俗套,读者丝毫不觉得这是一场不道德的偷情,甚至对惠充满理解与同情;而在艺术效果上丰富了小说的节奏,增强了阅读的快感。
  第四,作者善于把自己的情思融入细腻的描写之中。我们在读这篇小说的时候,能够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作者对主人公的命运是同情的;对主人公应该何去何从,作者必然也有自己的见解,但她未站出来发一句评论,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思考余地,由此反而增强了作品的深度,提升了作品的主题。

[ 本帖最后由 无悔寻梦人 于 2008-4-12 02:12 编辑 ]
发表于 2008-4-11 23: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无悔寻梦人 于 2008-4-8 22:46 发表
小说版块,好比是醉里论坛的一个后花园,很精致也很幽静。以前我曾想,要动脑筋让它“火”起来,现在看了楼主如此凄美的小说,觉得根本没有搞火它的必要。如果有缘,如果喜欢,会有人常到这个后花园里走走的,过于喧 ...


小说门庭是个后花园,幽静而精致,有缘相聚小说,感受别样优雅氛围
无悔说的多好呀,感谢无悔一直对小说版块的厚爱!
发表于 2008-4-12 08:58:57 | 显示全部楼层
凄婉的爱情故事,诗化的优美语言,叙述着无奈与忧伤,诠释着向往与惆怅------
发表于 2008-4-12 20:5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小说叙述了一个凄婉的情感故事,带给读者的除了叹息,还有深深的思索。按照传统的道德与审美观点,夫妻之情应当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可是丈夫突遭变故,长年卧病在床,使年轻的妻子活守寡,是不是有悖于人性呢?此时道德的压束如同枷锁,荣誉的光环掩饰着极其痛苦的精神折磨。按理说,社会越进步人性越解放,像惠这种状况,如果能有个两全其美的选择多好啊。可是人生有得必有失,得到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失去的同时或许包含着得到,每一种美都不可能是“完美”,都带有种种缺憾。因此,在不违背最起码的良知的前提下,惠无论作出哪种选择,都不会遭到读者的谴责。

[ 本帖最后由 无悔寻梦人 于 2008-4-12 22: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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