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为媒（作品编号：095）

天涯倦客

颜巧霞

       我有一个远房小叔，平时沉默寡言，一说起家乡从前的路，话便多得如湍湍的河流。
       小叔年轻那会走南闯北做货郎生意。在另一个小城他相遇了一位美好的姑娘。姑娘也是看上小叔的，他身材适中，国字脸，浓眉大眼，生意公道，脾气善良，做得成一个好丈夫。但姑娘的父母很慎重，要看看情况，再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
       两位老人终于来看情况，又称为“访媒”。挑的是不忙的雨天，他们特地穿了胶鞋，可是，这路一尺来宽，两条小河左右夹着。路面上是墨汁般黑乎乎粘稠的泥水。一脚踩下去，泥水扑哧一声，往上一蹿，没过胶鞋的浅帮。心急火燎地想提起胶鞋却发现鞋像被吸铁石粘住了，费了些劲再拎起的时候哗地一声响，鞋破了一大口。两位老人只得前后搀扶着，怕脚步一个不稳就要跌下河去。遥遥望去，小叔的家还在小木桥的那边，三两个孩子在过木桥，木桥是几根粗棍子钉成的，粗枝大叶地往河两旁一担。大孩子不敢走，俯下身子，手脚并用，像猴一样爬了过来。两个小的，踌躇着不敢过桥。
       两位老人掉头就走，这路怎么走？朝身后的姑娘说，你要嫁这儿，我们一辈子就不来啦！
       姑娘是个孝顺姑娘，从此真的与小叔断了。那是小叔的第一次恋爱啊，就这样被一条路收了场。
       后来，政府出钱造路修桥，眼看着这一尺宽，坑洼不平的小泥路变成两米宽，红砖齐整叠摆的砖头路。像送走死乞白奈令人生厌的乞丐，迎来一个齐整利落的娇俏姑娘，真使人心里痛快。小叔也一扫心底多年的忧郁，快乐显明得像蝴蝶煽动的翅，一下又一下。在这条大方整齐的砖路上，他用自行车娶回了我的小婶。
       再后来，人们的日子像正冉起的太阳越发红火，村里的这条砖路也是华丽大转身，用石子、沙子、砖块做基，外面涂抹最标准号的水泥，她成了与时俱进的时尚美眉。都市女郎般平整光洁的面容，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是她最秀美的发。每逢春天开得云蒸霞蔚的紫薇花缤纷插在她发间。
       小弟女友的父母就是在紫薇花开的时候来的。
       小弟的这个外省女友，自从跟小弟确定了恋爱关系后，她的父母便要求过来看看。这似乎要重演小叔当年的恋爱历史。全家人的心悬悬的？
       两位老人，是从家乡新建的高速公路下来的，几百公里的距离，也就是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他们一下了车就被我们平整的水泥路折服了，像一条条光亮洁白的绸带飘荡在村与村之间。
       他们说，看到路就知道我们这里的日子好过，他们很放心把女儿留在这里。
       小弟结婚的那天，小叔拨开围堵的人群，拥在最前面，迎接两位新人。小叔在婚宴上痛饮了几大杯酒，说，路作的媒好啊！好啊！别的人都以为小叔醉了，只有我们知道，小叔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