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作品编号：104）

天涯倦客

二蛋



文/苏严


“记住，放学了早点回家，别和李二蛋玩，她妈妈是个痴子。”
从我记事的那年开始，每天清晨上学，母亲送我出门的时候，她都特意叮嘱我这一句，生怕我会忘记。有叮嘱总会有“盘问”，每天放学回家，母亲从桌上拿起我随手放下的书包挂在墙上时，她都会“盘问”我，今天有没有和李二蛋玩。
我不敢去问母亲，为什么要排斥李二蛋？因为我怕母亲能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从而让我失去最后一个朋友。母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的女人，她很冷，对待教书的父亲亦是如此冷待，更甭提是对待我的同学了。久而久之，所有的同学都不愿意与我成为朋友了，除了李二蛋。
李二蛋真是我的朋友，你若不相信，你可以随着我的记忆回到我八岁那年的初夏，我和李二蛋从学校里溜出来，为了防止别人看到，我们特意沿着河边的一条弯曲的小路蹲着走向村头的那座小庙。我们在庙里结拜过的，庙里的观音可以作证，我和李二蛋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李二蛋，你天天这么撑着船过来，是不是特好玩？”因为上课迟到，我和李二蛋都被老师罚站到了教室外面。大家都说李二蛋天天撑船过来上学，我一直没逮到机会问他，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嗯，你想不想去玩？”李二蛋点点头，黝黑的小脸蛋笑眯了眼。
我咬着手指，点点头。李二蛋见我点头了，他拉着我的手，立即向学校外面跑去。沿着河边的一条弯曲的小路，就在庙的不远处，有个码头。我很远就看到了，码头边栓了一条小船。
阳光像金色的鳞片，镶嵌在碧绿色河水的卷发上。那条悠悠的小船，在矮个头李二蛋的竹篙下，像一条水蛇，在水中快速地游着。偶尔有几条鱼像是听到了船与水合作的音乐，兴奋地从水里跳出水面，露出光洁的身体，而后又迅速地窜入水底。
李二蛋说，他经常像鱼一样，窜入水里。他告诉我，水底能摸到很多的泥螺和河蚌。还有，在河边的一些洞里，他还经常能摸到龙虾。我半信半疑，他看到我这样，立即放下了竹篙，跳进了水里。
水面荡起的浪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过了很久，我都没有看到李二蛋浮出水面，我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正当我大喊高喊着“李二蛋”的名字时，他从水面上露出了一个脑袋，白色的牙齿在黑色的脑袋上分外明亮，李二蛋扬起手中的三个河蚌，冲着我笑着。
白天的新鲜与开心，变成了晚上的凄厉声。在母亲的皮鞭下，我交待了逃学的全部过程。母亲愤怒地说：“李二蛋他妈妈是个痴子，你知道他们家为什么搬到河对岸去吗？就是因为他妈妈那时候经常吓小孩子，所以才被赶到河对岸去的。他妈妈是痴子，他也好不到哪去。”
“他妈妈是他妈妈，二蛋是二蛋。”我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哭着说道。
第二天，我俨然已经忘记了母亲的话，又偷偷地和二蛋到河边去玩。也是那天，我和二蛋去庙里，让庙里的观音做了我们的见证人。我们像村里的老人一样，虔诚地跪着，然后我把从家里偷来的香点上，而二蛋把河底的河蚌献给了观音。
不过，有过这次教训之后，我再也不敢放肆地在外面玩了。我总会控制好时间，在天黑之前回到家。如果母亲问起什么来，我就告诉母亲，我在王校长的菜园里和王校长的儿子玩的，如果母亲不相信，她可以问父亲。因为我总会在放学的时候，在父亲的眼睛默送下进入唯一的菜园大门，然后我快速地走到河边，等着撑着船过来接我的二蛋。
童年里，我所有的快乐都在这金色的水面上，而我和二蛋成了最好的朋友。而今，这条河面上在去年已经架起了一座长桥，河边的那条小路也变成了柏油马路。
现在每每回家，我都要走上一走河边的马路，然后再走过这座长桥，到对面的二蛋批发部买包烟。
二蛋的母亲依旧还是痴呆，但二蛋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不过现在的二蛋，皮肤更黑，笑容更憨，但也更真了，他每天都在自己的批发部里看着这座久违的长桥，就像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