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的日子

想起了海

无   风    的     日     子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胡斌觉得寂寞。尤其是这天色阴暗的下午，空气中似乎也带着阴暗的气氛，心情也随之郁闷起来。
    胡斌不是个斤斤计较的生意人，时间对他而言，是个很单纯的东西。既不等于金钱，也不等于生命。昨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
胡斌也不是什么怀有雄心壮志的人物，即不想在枯燥的思考中发明第四种核武器，也不想把牛顿或爱因斯坦的定律推翻。就连看电视也觉着烦，甚至觉得睡觉也是一种惩罚。除了两天上一个班外，胡斌觉得这日子实在是太清闲了。清闲的日子几乎是神仙过的日子，不为财忙、不为粮慌，富不了、穷不死的，让人可气又可笑的过着太平的生活。
日子平淡惯了，胡斌也曾想去闯天下，过些激昂的日子。比如，去做点生意，体会一下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阴暗或者耍弄计谋的无耻；也可以像流浪者一般去周游世界，最好能四海留情、五洲播爱。但是，胡斌知道这些想法都不可能实现。只有在脑袋里幻想一番，聊以自慰而已。
窗外终于有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民航飞机飞来了。他走到阳台上，仰头望着头顶巨大的737客机，心里忽然很黑暗的想到：这飞机怎么不砸下来？虽然是很黑暗的想法，毕竟不是魔鬼的诅咒，飞机仍然冲向蓝天，向远方飞去。
“飞机如果真坠下来了，我该怎么办？”胡斌在心里自问。黑暗还在他的心里延续。“当然先去救人！把飞机上的人全都从死亡线上救回来。但愿他们良心发现，每人都给我一万元，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保险公司也会因为我奋力的抢救乘客，使他们少了几百万元的保费损失而感恩不尽，一定会拿上几十万来酬谢。”转眼之间，胡斌已经感觉到身价百万是个什么样的感觉。甚至，他还感觉到荣誉的光环正笼罩在自己的身上。这时的精神状况实在是妙不可言。
胡斌觉得反正是闲着，作为一种益智游戏或者是一种健身益神的内心锻炼，空想一下甚为必要。至少不会让大脑因为无所事事而迟钝。他喜欢空想时身体产生的各种临界感，那种愉悦的感觉常让他陷入迷醉之中。
飞机坠落的空想尚未结束，一件飘落的衬衫挂在了他家阳台外的晒衣绳上，由此产生的后果是美妙的心情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因为这时的空想已到了关键的部分：被救的人当中，有位妙龄少女。这位被救少女对救命恩人的酬谢，当然可以产生丰富的联想。尤其让他激动的是：她是个热情如火、敢于为爱情献身的美国女郎，缠着他直要将身相许。而此时正是他心驰神摇、内心充满甜蜜也充满斗争的时刻。一件飘落的衬衫竟然毁灭了一段幸福的生活！胡斌有些愤怒而又无奈的看着这件衬衫。
这件衬衫还是湿的，显然是刚挂出来的。胡斌想，一定是楼上的人家没挂好衬衫，给风吹了下来。他推开纱窗，朝上看看，发现没人关注这件衬衫的命运。胡斌把衬衫拎进来，思考着是自己现在就送上去呢，还是等老婆回来了再让她送上去。毕竟，这是件女式衬衫。衬衫本身没有问题，可胡斌觉得女人穿在身上的衣物，给别的男人拿在手里，实在有些不妙。丢失衬衫的女人如果不计较还好说，计较的会不会发生意想不到的问题。首先，她会不会这样想：捡起衬衫的男人，心里会不会有什么黄色的想法。所以，胡斌本不想把它送上楼。可是又经不起这样的诱惑，楼上那位丢失衬衫的女人是个漂亮的女郎，而且热情的像那位美国少女一般。他知道这个想法太浪漫也太露骨了，自己心里的阴暗面简直是暴露无疑。为了平衡一下心里状况，只好很正经的想到这楼上有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在家，这男人很好客，也很风趣健谈。两人一见如故，从此就会成为知交好友。
当胡斌敲开楼上的门时，一下子把心里那快乐的情绪给破坏了。开门的是位满脸皱纹的老头。胡斌终于知道了，现实和幻想总是有冲突的。他黯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楼上原来还有这么一位老头，胡斌感觉到这是第一次见面。老头没跟他客气，接过衬衫就关上了门。这样的打击实在太大了，由不得胡斌不做报复的打算。楼梯还未下完，关于老头的微型故事已经完成。老头在故事里扮演的是一个带有变态行为的人物，专门收集女人的衣服。胡斌这时有些后悔没有仔细检查一下那件衬衫有没有血迹。如果这老头杀了人，而那件衬衫又正好是件物证，岂不是放过了一次破案的大好机会。胡斌的心里有些可惜没有早点想到这一层。如今后悔也迟了。
胡斌进家后就躺在沙发上，无聊的抽着烟，又开始过着一段茫然的时光。思维在这一刻趋于平静，安然的想睡上一觉。这时候，所有的故事都暂停了，包括没有结尾的，或者结尾不理想的；以及才冒出点灵感的，还来不及构思故事全貌的；当然还包括让他激动不已的那个美国女郎的故事。他只想休息一会，调整一下身心的疲倦。要知道，一天就是一天。一天做不完一年的事，也做不完一生的事。而他，常常是一天能爱上几个人、一天能完成别人要几辈子才能做完的事。甚至，一场核战争能从头到尾，变换了几十个角色去完成。能不累吗？
才要睡着，不知是谁敲响了门。胡斌推测了一番，老婆不会在此时回来，还未到下班的时候；也没到女儿放学的时候。那么敲门的会是谁呢？是父母？不像。是同事？不会。难道是那位有着一段未了情的情人？胡斌一想到会是她，心里竟然激动起来。和她好久好久没有在一起了，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神秘的感觉。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去开门。第一步迈出，就已经设计好了见面礼；第二步迈出，在心里自问：来之前为什么不预约？第三步来到门前时，她的面貌已经记不清了，心里便暗暗发誓：再也不能忘记她的笑容。
门开下来时，失望再次袭击他充满温馨的情绪。胡斌几乎要晕过去，敲门的是楼上的那个老头。这老头告诉他：“我问了老太婆，这衬衫不是我家的。让你白跑了一趟。”胡斌默默的接过衬衫，为了报复老头曾经对他的无礼，老头还没说完他就把门关上了。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笑容也被冻僵在脸上。胡斌满腔的热情化作了一团冰凉的水气，死死的堵在他的胸口。本想用太阳一般热烈的笑容去迎接她的到来，然而失望总是与他结盟。
现在还得面对这件衬衫。既然不是三楼人家的，那一定是四楼的。这老头干脆送上四楼就得了，干嘛还退回来。难道这老头想要证明自己不是胡斌想象的那种人。胡斌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也只好取消了刚才的推断和故事情节。好在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胡斌实在是没必要为自己这种没影的造谣而愧疚。谁会来裁判他的思维和灵魂？
四楼也是个陌生的人家，胡斌的脑海里几乎没有这家人家的印象。既然这件衣服还是湿的，那一定是有人在家才把它晒出去的。四楼这时候成了神秘之地，胡斌几乎想马上就能探明其中的奥秘。可是，楼是要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在这一小段时间里，胡斌的脑子里是不会放弃对这家人家的种种猜测和预想。为了不再犯上次的错误，胡斌特地把这件衬衫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记住了一些主要特征。比如，这衬衫是白色的，大约有七成新，没有商标，左胸上方印有某个宾馆的徽记，胸前还有一块很淡很淡、没有洗净的咖啡斑，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记住这些特征并不难，而想象衬衫胸前那块咖啡斑的来历，胡斌极其大胆地赋予了它现代爱情故事的意境：也许就在这件衬衫飘落的一小时前，一个穿着这件衬衫的小姐，走进了四楼的这间屋子。主人当然是个男青年。两人坐在沙发旁，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笑着。小姐的脸色因为男人的调情而红润起来，男人则被女人美丽娇媚的脸色所吸引，忍不住要去吻她。而女人出于防范的心理，用手去推开男人。手里端着的咖啡也被男人碰翻，洒在了衬衫上。男人本来是没有机会得到女人的，而女人的失误在于她自己。她不应该脱下衣服去洗的。这位小姐一定还在，假如这时候能见识一下这位没穿上衣的小姐该有多好。
敲开四楼人家的门时，又是一阵深深的失望。虽然是一个没穿上衣的小姐为她开的门，可看她那个样子，最多才两岁左右。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知朝他说些什么，小手指着屋里。屋里传来另一个孩子的喊叫声：“救命呀！快来救救我！”胡斌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冲进屋去。找到喊救命的孩子时，胡斌几乎要笑破肚皮：这个小男孩竟然用钉子把自己钉在了墙上，怪不得喊救命呢。胡斌笑哈哈的问：“你想把自己挂在墙上吗？”“不是的，我想把木条条钉进去。”男孩带着哭腔回答。
      胡斌把压住男孩手指的木条从墙壁上拔出来，男孩不仅不谢他，反而怀疑他的动机。“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胡斌骂了他一声，便走出了他家。关门的轰响让他可气又可笑。
      这家没有大人在家，这件衬衫肯定不是小男孩家的。如果是，那就太不附和胡斌的故事逻辑了。
      回到家里，胡斌有些想不通，这衬衫会从何处飘来。他走到阳台上，伸头朝上看看，难道会从对门邻居家的楼上飘下来？可是，今天并没有风啊。他家住在楼西，朝东还有三个半单元。衬衫不会从底下飞上来，只有从上落下来，到底是谁家的呢？胡斌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客厅，他又拿起衬衫细细的察看一遍，终于又被他发现了一个小秘密：衬衫的袖口上还有一个小如针头的香烟洞。这一定是和抽烟的男人在一起时给烫出来的。这个发现让他感觉到这个女士很嗲也很可爱，是那种会撒娇的女人。这个香烟洞一定是再搂叼着香烟的男人时，给烫下来的。
      胡斌刚要坐下来，想继续发挥他的想象空间，为这件衬衫的归宿找到合理的方案时，门再次被敲响了。胡斌预感到衬衫的主人找来了。他把门开下时，发现这还是个熟人，一个有钱又有势的朋友。那人对他一笑说道：“原来你就住在这呀？”胡斌忙点头说：“栾主任快进来坐坐。”栾主任没进来，直截了当的说：“一件白衬衫有没有掉在你家？”“有，有。”胡斌忙把衬衫拿给他。栾主任朝他笑笑，往他手里塞了一包香烟说：“要是早知道你和我同住一栋楼，我就不会有那么多寂寞的时光了。”他说话时用手指点着胡斌的样子，仿佛是个上了年纪的长者，而其实不过才四十左右。胡斌想把他给的烟还给他，他故意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胡老板小看人了不是。我和你谁跟谁呀？一包烟算得了什么？”胡斌也装作很无奈的样子收下了这包烟。栾主任似乎还有急事要办，和胡斌握了一下手就匆忙的走了。
      胡斌躺在沙发上，吸着栾主任给的外烟，心里直夸他是个好人。记得老婆从效益不好的丝绸厂调到市政府招待所时，就是找他帮的忙。他竟然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收。现在去那找这样的干部。胡斌对他是万分的敬佩。由于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内，胡斌也就没把他与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联系起来。但内心深处隐隐的有一丝疑问和不安。他不敢细想。如果细想一下，想出什么不妙的结局来，岂不是太对不起栾主任了吗。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栾主任的夫人不在宾馆工作，女儿还是个学生。看来这衬衫的来历是很有问题的。
      栾主任给的香烟，吸在嘴里有一股很特别的烟味，烟劲也特别足。胡斌从未吸过这种烟，心里还直夸他够朋友。这烟还有些醉人，吸完一支烟，脑袋就有些晕乎乎的。胡斌干脆迷迷糊糊的睡上一觉。
老婆和女儿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惊动他，让他直睡到新闻联播结束了，女儿忍不住的帮他擦掉从嘴角流出的口水时，才把他惊醒。
      这一觉睡的好香，竟然没有做梦，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胡斌想不到自己会睡成这样。
      老婆见他醒来，笑着问：“下午干了些什么？瞧你把自己累的。”胡斌也纳闷，今天也没做什么事，怎么就累成这样？“快起来吃晚饭吧。”老婆站在一旁体贴的抚摸着他的头，细声的对他说道。胡斌坐起来搂着老婆的脖子，想吻她一下。忽然发现老婆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忙问：“身体不舒服吗？”老婆带着吃惊的神态答道：“没有啊。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嗯，脸色很差。上班辛苦吗？”胡斌把老婆拉到身边坐下，关心的问。“不辛苦。”老婆回答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胡斌还想问下去，老婆已经站起来去干别的事了。老婆这么一走，到让他起了疑心：老婆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躲避他的眼光？尤其是那脸色，到像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胡斌忽然想起了那件衬衫。她和那件衬衫有没有必然的联系？胡斌问：“梅妹，你们那个招待所还有别的名字吗？”“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梅妹在卫生间里答道。“叫什么名字？”胡斌紧接着问。“百达宾馆！”梅妹没好气的答道。
      一听到这个名字，胡斌的头马上有些晕乎乎的。那件衬衫上确实有个‘百达宾馆’的字样。现在只要证实老婆发的衬衫式样的工作服一件不少，而且都没有那些特征，才能说明老婆是清白的。可是，谁知道她发了几件衣服，以及这些衣服的行踪。她要不告诉你，你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还有那个栾主任，是不是把他想的太好了？不收财物，难道就不能贪图点别的东西。梅妹是不是已经成了他的口中之物，现在还无法定论。可是，仅仅有了那么一点想法，就已经让胡斌烦躁不安了。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处理脑中杂乱的思维，一会儿想到真有这么回事该咋办？一会儿想到是不是去找那的姓栾的麻烦。一会儿又想老婆真会去做这样的傻事吗？一会儿想到这事早有了，只是今天才发现；该想的似乎太多……
      这一夜，月色清明，黝蓝的天空飘着几点白云。一切都显得简单而有自然。既没有那么多不确定的因素来改变它，也没有多余的东西来影响它。而生活却没那么简单。
      时间已接近清晨了，胡斌和他的老婆仍然没睡。关于衬衫的话题让他俩讨论了一夜。有些事也许一夜都说不清。

[ 本帖最后由 芭蕉叶下 于 2008-4-5 18:17 编辑 ]

想起了海

这是发表的第一篇小说。

芭蕉叶下

不好意思，给你文章编辑了一下，只因文章题目前的“转贴” 望见谅！

芭蕉叶下

无风的日子却风生水起这么多的故事，呵呵！人的思想有时真的很恐怖呀！

无悔寻梦人

已阅，待评。

冰与火

有意思,呵呵,猜疑是人的天性

无悔寻梦人

无风的日子，没有复杂的故事，没有跌宕的情节，要想让这样的小说长达数千字，极易落入意识流之类的泥淖，让人眼花瞭乱、不知所云、难以卒读。但这一篇却写得曲折有致，良多趣味，让人读了会心一笑，并且颇有所获。
首先，语言富有幽默感。且看：“胡斌也不是什么怀有雄心壮志的人物，即不想在枯燥的思考中发明第四种核武器，也不想把牛顿或爱因斯坦的定律推翻。就连看电视也觉着烦，甚至觉得睡觉也是一种惩罚。”这种语言很浅显，很俏皮，让人读了感觉十分轻松，忍不住想笑。因此小说虽然长达数千字，但读时丝毫没有沉闷的感觉。
其次，内容富有扩张力。小说中人物的行动虽然是相对静止的，但人物的思维却是十分活跃的。无风、无聊的日子他想入非非，想到波音737客机从阳台前掠过，并且失事，因此救人、获赔，还救出一个美国美女，并且投怀送抱。诸多想法使这故事简单的小说色彩斑澜，妙趣横生。
再次，情节富有曲折性。作者巧妙地设置了一件女式衬衫，借助于胡斌的种种猜测，一次次勾起读者的好奇心，一次次让读者随主人公大失所望，猜来猜去，结果这衬衫竟然是胡斌妻子的，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我向来认为，散文可以靠情感打动人，可以靠情景熏陶人，而小说不能没有情节，尽管故事可以简单，但情节不能平淡。不过，这篇小说情节的设置仍有不足之处。衬衫上如果印有“百达宾馆”字样，胡斌首先应当想到自己的妻子，因为妻子就在该宾馆工作，他应该了如指掌。可他转了一大圈才想到妻子，并就此事与妻子讨论了一夜，让人匪夷所思。我觉得，情节固然应当出乎读者意料，但必须在情理之中。
此外，作品富有回味性。小说中的胡斌，是一个具有喜剧色彩的人物。他让我们发笑，也启迪我们深思。人生于世总是有得有失，当选择清闲的时候，难免会陷入寂寞与无聊之中。从这篇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出，胡斌虽然喜欢过态度太平清闲的日子，但他骨子不甘寂寞，总盼望过于平淡的生活能激起点波澜。这种波澜就是关乎自己的金钱与美女，以及关乎别人的艳闻奇事。他渴望实质性的巨大幸福，但不愿为此冒险、付出劳动，只希望幸福能够从天而降。胡斌这种思想，在现实生活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在创造幸福的道路上，希求捷径的人总比脚踏实地的人多，因此骗子与受骗者总是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