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诺言（编号：072）

遥看那片海

“树头喜鹊叫喳喳，幸福今天到我家。”当常铃刚想好一句诗准备送给哥哥和新嫂子时，下课的铃声响了，她抓起书包一阵风似的冲出教室。
       她今天要早早回家做饭，要做一顿象过年一样的饭。昨天晚上，哥哥常春电话就来了，他今天要带新媳妇回家。
       天空瓦蓝透明，河水清澈见底，空气甜蜜芬芳，常玲的心快跳出嗓门口了。哥哥对自己太好了，高中刚毕业，为了让自己读书，他偷偷跑出去打工，整整四年了，今天才回家，而且还带新嫂子回来。
       院子里聚了好多人，人们炸开了锅地议论纷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沙土也有发发热的时候，常春算是混出个人了。哥哥常春在人群中左一支右一支地敬烟，一个身材颀长，一条油黑发亮的粗辫子直挂腰间的姑娘不停地往大姑娘小媳妇怀里揣喜糖，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全是笑意，白皙的脸蛋如同三月的桃子能掐出水来。      
       啊，新嫂子真漂亮啊。
       常铃刚想喊新嫂子，那姑娘掉转身来，一把拉住常玲，老朋友似的，两个人笑呵呵地抱在了一起。
       “乡亲们哪，雨不能下一天，人不能穷一辈子。”常二坎站在自家的门栏上，这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激动得眼睛都潮湿了，胡子在风中一翘一翘的，“没有想到我常二坎今天也有儿媳妇了，我要见孙子了。”
       人们都明白二坎爷话里的含义。
       二坎爷可以说是一只在黄连水里浸泡过的苦桃子，打娘胎里出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是个遗腹子。三岁上又死了母亲，是东家大妈一口米，西家大婶一口面把他喂养大。二十八岁得时候才在乡亲门的撮合下，娶了媳妇。他命运多舛，别人一生遇事过一道坎，他得要过两道坎。所以他的大名常玉德倒没人叫了，二坎爷成了他专业的名字。
       自打娶了媳妇，二坎爷是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挑灯夜战，一口气生下四个丫头片子，那日子过的紧巴，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一分钱恨不得扳成两瓣用，一根火柴恨不得分两次划。村里的晚辈后生宝良和他开玩笑：“二坎爷，大旱三十年，久逢甘霖，一发不可收拾啊，看样子你不生出个七仙女你是不罢休啊。”
       二坎尴尬而又俏皮地回敬：“夜夜播种，她就日日发芽，叫我有什么办法。”
       说归说，二坎爷心里急啊，他常对天祈祷，苍天睁眼啊，不能叫我断子绝孙啊。
       盼星星，盼月亮，四十岁那年，铁树开新花，儿子常春呱呱坠地，把二坎高兴得欢天喜地。他感觉一个儿子不保险，应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万万没有想到，老婆在生常铃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撒手人寰，驾鹤西游了。
       二坎爷抱着妻子的尸首，失声痛哭：“是我害了你啊，是我的封建思想害了你啊。”
       打那以后，二坎爷的日子如同霜打过的茄子——天不如一天鲜嫩。大女儿哭，二女儿闹，三闺女拉屎四闺女尿尿，左手拉着蹒跚学步的春，右手抱着嗷嗷待哺的玲，要不是乡亲们的帮忙，他常玉德又要重受二遍苦，再受二茬罪了。
       二坎爷面对着全村人，尊重发誓：一定把儿女拉扯成人，决不让孩子再走自己的路。
       月上柳树稍时，月光柔得像一湾恬静的水，把热闹了一天的小院子洗得干净而舒适。常铃和新嫂子到西厢房咬耳朵说悄悄话去了，二坎爷和常春在东厢房促膝长谈。
       “春啊，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爸，不走了，我和春梅商量好了，把这些年在外面学的本领带回家，准备在家乡办个养殖场，回报这么多年生我养我的这方水土这方人。”
       “春出息了，那你们啥时候把婚事办了？”
       “爸，我和春梅商量好了，先到民政部门吧结婚证扯了，等我们事业有成，过几年我们再结婚。”
       “那怎么成啊，我们老常家千顷地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早养儿子早得志，趁我还能动，养两个孙子让我抱抱。”
       “爸，我和常春都是党员，我们要带头执行国家的方针政策，我们只要一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春梅搂着常铃依偎在房门口，笑盈盈地说。
       “这这怎么行啊？”二坎爷吃惊地抬起头，望着新媳妇。
       “爸，你忘记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么？”常春望着满头白发的父亲，心疼地说。
       二坎爷沉默了，他心里翻江倒海，想想这些年自己过的是啥日子，想想还是儿女们说的对啊。
       乡下人，说话应该一诺千斤啊。
       第二天，太阳刚露出头，喜鹊又开始叫喳喳，村西头的大路上，宝良驾驶着一辆农用三轮车载着二坎爷，常春和春梅向县城驶去，二坎爷要带他们去扯结婚证，顺便办点养殖厂需要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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